對於北國人不知滿足的野心,南懷齊深惡痛絕,他駐紮北地不僅僅是抗蠻,還有洞嚇的意味在,使北人生懼,不敢越雷池一步,想燒殺擄掠還得惦着有幾條命可“難説,皇上天壽有限,宮裏傳出消息,皇后和秦王似乎坐不住了。”風吹柳語意隱晦,有所暗示。
南懷齊濃黑劍眉往上一挑,“妄想不該他得的位置,死得快。”“南國自來立嫡不立長,大皇子早亡,二皇子德王是貴妃所出,三皇子孝王、四皇子義王的母妃為淑妃、賢妃,六皇子信郡王的母親位分不高,八皇子年幼尚未開牙建府,眾多皇子皆不及五皇子秦王尊貴。”他不提七皇子出身的晉王,蘭妃的死是晉王心中的痛。
風韻若桃花,舞姿驚天地。
當年以一舞擄獲帝王心的絕色佳人早已如落花遠去,即使她曾獨寵後宮,歷時十餘年仍聖寵不衰,就連皇后也不及她的風采,只能暗暗飲恨,被迫讓出自己的帝王夫婿。
可惜美人多劫,帝王的寵愛無疑是一把無形刀,將蘭妃送上風口浪尖,後宮的嬪妃沒一個不恨她,欲置她於死地。
“讓他們暗地去廝殺吧,本王不涉入其中。”他打算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殺得精疲力盡之際,再以逸待勞。
一把天子寶座坑害了多少無辜冤魂,他要拿下來,為枉死的冤者揚一口氣,讓亡靈在九泉之下安心瞑目。
南懷齊想到他温婉賢慧的母妃,凌厲的眸中透出一絲孺慕的哀傷。
“那位靈兒姑娘呢?”他真想拿府裏那兩位來換。
南懷齊看了一眼過於關心的風吹柳,看得他心裏犯嘀咕。
“放心,我讓緋衣盯着她。”任何一個隱患他都不會犯過。
“緋衣,她不是你身邊唯一的女暗衞?!”他一度以為王爺會收了她,就是不為妾也至少是位夫人。
震驚的不只是他,連温半城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敝的,後院是女人的地方,不派緋衣,難不成要本王送個男人進去?”他冷笑着一橫目。
是不奇怪,可是那於靈兒只是一名通房而已,犯得着派出武藝精湛的緋衣嗎?
隨便找個會拳腳功夫的武將之女佯裝丫鬟盯着就成,王爺此舉未免太慎重了。
“你説你叫什麼名字?”
來到於芊芊面前的丫鬟,是前院胡管事送來的,補足通房配給的兩個一等丫鬟,不經由錦心的手,而且更守規矩。
她頭上扎着雙丫髻,綁着粉色緞帶,又用紅絲繩將剩下的長髮編成一條髮辮,輕垂背後,一身洗得半舊不新、中規中矩的青衣比甲長裙和羅衫,腳上的鞋子也穿得很久了,繡着兩隻小粉蝶。
看着這粉面若霞,恭敬垂首的丫鬟,雖生好感的於芊芊有股莫名的違和感,總覺得有一絲絲古怪,不太對勁,卻又説不上來是哪兒不對,也不知是否是自個心理因素作祟。
入了晉王府好些時日了,她就像被人遺忘的深閨怨婦一般,不單單見不着拽得二五八萬的冷麪王爺,連只雄的蒼蠅也沒瞧見,一眼望去不是花就是樹,還有七尺高圍牆。
有了晉王親自過目的王府規章,後院的臭臉管事錦心的確沒敢虧待她,每日按照五菜一湯的通房分例送來三餐,每月五兩銀的月銀也按時送來,一切按規矩來不打折扣。
可是呀!凌虐人的厲害手段不在身體上的折磨,而是心靈方面。
瞧瞧這些花多虐人呀!美則美矣,卻是清一色的白菊、黃菊,還是送葬用的那一種,一盆一盆地排在她房門口外的迴廊上,活似是在咒她,讓人一早瞧見就難以痛快。
再看看那些老得掉牙的看門婆子、面如風乾橘皮,還缺兩顆門牙的粗使婆娘、要扯着嗓門大吼才聽得見的嬤嬤,幾個三、四等的小丫鬟一個比個醜,即使飯菜再香她也吃不下去。
幸好她夜裏睡得沈,沒有半夜上廁所的習慣,不然茅房在屋子外頭,她一起身走動,瞧了這些個牛鬼蛇神還不嚇個半死?
錦心的用心可真是高哪!小雞肚腸裝出大度,全無遺漏地安排得妥妥當當,叫人捉不出錯處,偏偏還能叫她不爽快,着實是個精明的,連她也不得不嘆一聲南懷齊對錦心是大材小用了,她放在大户人家的後院多好用,不做管事做姨娘,準是一等一的宅鬥高手。
這一招趕不走她也噁心死她,真正好計策,她被打壓得有點蔫了,很想自制五爪鈎索翻牆去,不管不願的投奔自由。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那一張賣身契形同催魂符,還有那個叫於青松的小弟,果兒塞在玫瑰糕裏讓人送到她手中的小紙條明白的寫着,她要再不動手,下一次她收到的將是血淋淋的指頭。
於芊芊自認為是自私的人,但是她的自私以不傷人為前提,既然她佔了於靈兒的身體,好歹回報一二,最起碼得保下人家的弟弟,別讓姐弟倆在地底下團聚。
“奴……奴婢叫紅蕖,主子。”丫頭羞紅了臉,小巧的鼻頭冒出幾滴薄汗。
“咦!你叫紅蕖,這倒巧了,紅蓮,快過來認親戚,你們池子產的?”蓮花和荷花都齊了。
蓮浮於水面上,清雅而高潔,端麗秀慧,荷出水而立,嫵媚可愛,嫺雅純潔,迎風搖曳多有風情。
蓮與荷外形相仿,皆生於水中,若不細較,其實也相差無幾,都是美好的事物。
“主子叫奴婢做什麼,奴婢哪有什麼親戚……”一頭汗的紅蓮跑了過來,兩手還沾着白的、黃的菊花花瓣。
“啊!好眼生的姐姐,你是我家親戚嗎?我以前沒見過,你是表姐還是堂姐……對了,我叫紅蓮,我爹孃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你還有親人嗎?我要叫他們什麼……”顯然的,在於芊芊的調教下,原本怯生生的紅蓮變得活潑多了,還是個話癆子,一有機會就説個不停,好似她前輩子是個啞巴,今世來説夠本的。
“你在做什麼,我看你好像很忙?”細心的紅蕖從她髮間取下一片葉子,拿出素淨的帕子擦去她鼻上的汗。
“不忙、不忙,姑娘想泡菊花茶,還想收集菊花花瓣曬成乾花,塞入枕頭裏當菊花枕,所以我在摘菊花,把花瓣一片一片撕開。”這活不累人,主子叫她在樹蔭下做,不必曬日頭。
“我來幫你。”紅蕖主動的幫忙,笑得可開心了。
紅蕖十六歲,比十二歲的紅蓮略高半顆頭,可外表看來一樣稚氣,都是偏瘦,不胖,膚色不甚白皙,偏小麥色,一看就知道是常在外頭跑的,不是享福的孩子。
兩人一見如故,像好姐妹,手牽手走到大樹底下,數十盆白菊、黃菊已讓婆子、丫頭搬到樹旁的蔭涼處,紅蓮讓出自己的小凳子給紅蕖坐,自個兒搬了顆石頭當矮凳,人比花嬌的小丫頭有説有笑的撕菊花,丟進畚箕裏。
多好的畫面,那些黃白花襯着兩個小丫頭,變得一點也不扎眼了,眼前的温馨讓於芊芊看得好感動,她們的笑容處處透着天真爛漫,花好哪有月好,月好哪有人好,人才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只是這情景再美也是暫時的假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也該動一動了,老是悶在院子裏,人沒病也會悶出病來,錦心的小手段她還不放在眼裏,若要耍起心眼來,十個錦心還不是她的對手。
於芊芊嘆了一口氣,扭腰擺臀地做着伸展的動作,兩手往上伸直,在頸後交握,拉了拉背,又扭轉腰身,身體往前彎腰,指尖碰到鞋面,如此重複了數回,活絡筋骨。
紅蓮早已習慣了主子的怪異舉動,雖然她服侍的時日並不長,但是年紀小的好處是接受度高,頭幾回見了還驚駭得差點掉了眼珠,以為主子要折成兩截了,一旦見多了也就不再一驚一乍,甚至學着主子做所謂的“伸展操”。
倒是沒見過的紅蕖覺得十分驚奇,不時回頭偷瞄幾眼,見主子好端端地伸腿拉筋,她也漸漸地放下心,一邊聽着紅蓮拉拉雜雜的細語,一邊專注的撕菊花瓣。
一片花海中,雨名稚嫩的丫鬟專心忙碌着,渾然不知她們家姑娘邊伸腰邊走遠,一步一步離開春泥院,沿着牆根尋幽探秘,熟悉地形。
不是於芊芊不信任身邊的丫頭,而是她要做的事不可告人。
她來去自如,身如狡兔,沒有任何牽絆,其實她更樂於一人獨來獨往,省卻不必要的麻煩。
憑那日進府的記憶,她知道晉王府很大,比她在北京參觀過的王府還要大上數倍,小橋樓閣、院落亭台,聽説還有練武場和後山,她粗略地計算了一下,少説有幾十畝,一天之內要走得完着實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