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子呆了一呆,旋即搖了頭,朱順這時候也醒了,他已經睡了一覺了,他睜着惺鬆睡眼問道:“是誰呀?兄弟?”
壯子道:“抓藥的回來了,還送來了火爐藥罐。”
朱順一雙惺鬆睡眼轉向了地上那一堆,“哦!”了一聲,爬起來鑽了出來,一邊打哈欠,揉眼,一邊説道:“咱們把藥煎上吧!煎好了餵它一回再睡。”
壯子點了點頭,朱順接着又道:“你升火,兄弟,我去打點水來。”
他轉身往前面去了。
壯子蹲了下來,他把那包藥跟藥罐從爐子上搬開來,放在地上。
就在這時候,他一眼瞥見那包藥走了樣,包的雖好但絕不是原來的包紮,像是被人打開過。
壯子凝目注視了片刻,心中一動,伸手拿起了那包藥,仔細打開了那包藥,各味藥材現在眼前。
壯子瞧那都是什麼,惹眼那隻不過一樣,藥材裏有片指甲般大小,黑黑的東西,這,他不知道是那一味。
壯子皺了眉,這時候步履聲傳了過來,壯子忙伸手撿起了那片黑黑的東西,把藥隨便地包了起來。
朱順回來了,提着一桶水,拿着一個碗。
“兄弟,水來了,怎麼,火還沒升着,讓我來。”
他放下水桶幫上忙,幫忙升了火,幫忙煎了藥,一直幫忙到給那匹馬兒灌了藥,他倆才睡。
這一覺是睡不了多久的,天亮之後,牧場裏又熱鬧了起來,人吆喝,馬嘶,牛羊叫,根本就別想再睡。
壯子跟朱順起來沒多久,清瘦老人帶着秦天樣跟四名保鏢駕到,身後還有個人,是那位紅衣大姑娘。
大姑娘她已換了衣裳,一件小襖,一件裙子,全是墨綠色的,看上去遠比昨天晚上動人。
朱順連忙迎了上去。
“場主、姑娘、秦總管。”
他都叫到了,只有清瘦老人衝他含笑點了點頭。
然後,清瘦老人轉望壯子:“昨晚沒睡好吧!”
壯子忙道:“謝謝您,還好。”
清瘦老人道:“我知道,折騰了你一夜,夠累了……”
目光掃向馬廄旁的火爐,藥罐,接問道:“藥灌過了?”
壯子道:“昨天晚上灌過一回。”
清瘦老人含笑點頭,説了聲:“好。”然後揹着手往馬廄行去,秦天祥沒動,那四名保鏢都立刻跟了上去。
大姑娘從壯子面前走過,翻了壯子一眼。
壯子裝沒看見,沒説話。
秦天祥走了過來,含笑説道:“情形怎麼樣?”
壯於道:“藥才灌過一回,一時半會兒仍不敢讓它醒!”
秦天樣點頭説道:“就讓它睡着吧!派往‘承德’的人也快回來了。”
壯子沒説話。
秦天祥又道:“剛才場主交待過,吃過早飯讓我帶你到各處走走去。”
壯子道:“謝謝秦爺。”
清瘦老人突然轉過身來,道:“待會兒先把這兒的事交給朱順,你跟秦總管到各處走走去,跟大夥兒認識認識,也好熟悉一下環境。”
壯子那裏答應一聲,大姑娘那裏卻哼了一聲。
清瘦老人目光掃向大姑娘,微微一笑道:“這是我的女兒,見過了麼?”
壯子忙道:“昨天晚上見過姑娘了。”
大姑娘冷冷説道:“你該説昨晚氣過我了。”
壯子淡淡地笑了笑,沒説話。
清瘦老人含笑説道:“聽她説你讀過書,是麼?”
壯子道:“是的,其實那不能叫讀過書……”
清瘦老人含笑搖頭道:“別跟我客氣,我看得出來,你的言談舉止都不俗,尤其有一種不同於一般人的氣度……”
壯子忙道:“您誇獎。”
大姑娘輕蔑地哼了一聲。
壯子裝沒聽見,清瘦老人也裝沒聽見,道:“聽説你姓李,叫李玉翎。”
壯子道:“是的,那是我的大名兒。”
清瘦老人微一點頭道:“這個名字好,以後別叫壯子了,就李玉翎好了。”
壯子答應了一聲。
大姑娘突然説道:“聽我爹説,你很有一身蠻力。”
壯子道:“回姑娘,其實那也沒幾斤。”
大姑娘道:“別跟我客氣,我跟我爹説過了,你既然有一身蠻力,不能讓你沒個用武之地,從今後你在牧場裏幹些別人不能幹的重活兒……”
壯子明知道大姑娘是整他,可是他這麼説:“聽憑姑娘吩咐。”
大姑娘柳眉剛一豎,清瘦老人立即接了口:“玉翎,我打算讓你跟着秦總管,幫幫他的忙,你知道他管的事太多,有時候忙不過來……”
大姑娘忙道:“爹,您怎麼……”
清瘦老人微一搖頭道:“這是我的事,女孩子家別管……”
大姑娘睜了美目,道:“不,我要管,我要他去……”
清瘦老人道:“要知道你這不是用人,而是委曲人才,我這個場主要跟你一樣動不動就鬧脾氣,我還能帶人麼?”
大姑娘道:“我不管那麼多,我就要他去幹重活兒,他有一身蠻力您不讓他去施,難道這不是委曲人才?”
清瘦老人淡然一笑,望着李玉翎道:“玉翎,就這麼説定了……”
李玉翎道:“場主,您的好意我感激,無如我自知所學有限,能力不夠,不敢擔當大任……”
清瘦老人家微微一笑道:“這憑几句話,我敢説你準能勝任愉快。”
李玉翎還待再説,大姑娘突然説道:“爹,人家有自知之明,您幹什麼勉強人家呀1”
‘
清瘦老人一雙犀利目光落在她臉上,道:“丫頭,這是我的事。”
邁步走去,四名保鏢忙跟了上去。
秦天樣道:“玉翎,待會兒吃過早飯找我去。”
也跟着走了,剎時間就剩了大姑娘一個人。
大姑娘既羞又氣,猛一跺腳也走了,但是她剛走了兩步霍然轉過了身,冷然説道:“李玉翎,你聽着,待會兒吃過早飯在這兒等我,那兒都不許去,你要敢不聽我的……你瞧着好了!”轉身氣沖沖地走了。
李玉翎沒話説,只淡淡地笑了笑。
朱順是個難得的熱心人,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替人耿憂,皺着一雙眉,鎖着一段愁道:“要命了,兄弟,你這回可真是招上她,惹上她,碰翻了馬蜂窩了,也真是,根本沒什麼,她怎麼沒完沒了不饒人!”
李玉翎沒説話。
朱順又道:“兄弟,説來可又讓人替你高興,你不但飯碗沒砸,場主居然還提拔你讓你跟着秦總管幫忙,可見場主是多麼看重你,多麼賞識你,這回連姑娘的話也不聽了,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兒……”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也許場主見我投緣。”
“對。”朱順一點頭拍了手掌,道:“兄弟,八成兒是,我可不是捧你奉承你,你讓人見了就有好感……”
李玉翎道:“可也有人見我沒好感。”
朱順眉鋒一皺道:“這可也是實話,怎麼她……”
只聽一陣嗚嗚之聲傳了過來,那聲音有點像號角。
朱順忙道:“吃飯了,兄弟,咱們這‘天威牧場’就有這種好處,無論吃穿用,都比別家牧場要好的多,你吃一回就知道了,走吧!”
李玉翎笑笑説道:“這也是‘天威牧場’跟別家牧場不同的一點。”
朱順笑呵呵着點了頭:“不錯,不錯,這也是一點,這也是一點,兄弟,看不出你還挺風趣的。”
説着話,兩個人就要往前面去,而前面轉過來兩名壯漢,手裏捧着的一看就知道是吃的。
朱順一怔道:“老錢,這是……”
一名壯漢道:“場主親自交待,這兒的飯送過來吃。”
朱順轉過臉來道:“兄弟,瞧吧!場主對你可真是另眼看待。”
李玉翎走向着那兩名壯漢道:“謝謝二位大哥了。”
場主面前的紅人兒,誰都另眼看待,更何況這位對人這麼和氣,這麼客氣,那兩名壯漢打心裏透着舒服。
吃過了早飯,李玉翎表示要找秦天樣去。
朱順還沒吃完,嘴裏嚼着伸手攔住了他道:“兄弟,你沒聽姑娘怎麼吩咐的?”
李玉翎道:“朱大哥,你沒聽場主怎麼吩咐的,你説我該聽誰的?”
朱順搖頭道:“兄弟,這我可不敢給你出主意。”
李玉翎笑笑説道:“那讓我自己選擇吧!待會兒萬一她真來找我,你就乾脆直説,我找秦總管去了!”
説完了話,他走了。
朱順嘴裏含着一嘴飯搖了頭:“這位兄弟的膽可真夠大的,也只有他敢……”
李玉翎剛到前面院子裏,一眼瞥見那昨晚上送藥的兩名壯漢中的一名,他忙走過去問道:“請問這位大哥,看見了秦總管了麼?”
那壯漢道:“你找秦總管?正在上房吃飯哪!”
李玉翎轉眼望了上房一眼,道:“我再請問一聲,昨晚上那包藥是在那兒抓的?”
那壯漢道:“遠了,這附近都是蒙旗,那名藥師,馬不停蹄地跑了趟‘凌源’,怎麼,藥材不好麼?”
李玉翎搖頭笑道:“不,我還以為是附近小藥鋪裏抓的呢!連藥都不會包。”
那壯漢兩眼一直道:“誰説的,人家可是‘凌源城’首屈一指的大藥鋪,老招牌,老字號了,怎麼會連藥都不會包?準是秦總管……”倏地住口不言。
李玉翎卻不放鬆,道:“秦總管怎麼了?”
那壯漢遲疑了一下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兩個昨晚上回來的時候,秦總管等在門口把藥接了去,説是交給他就行了,後來我們兩個剛要睡,他又來了,要我兩個把藥送去,還得找火爐藥罐……”
李玉翎笑了,道:“真是,當初乾脆讓二位拿來不就行了麼?”
那壯漢道:“説的是呀!他要這樣有什麼辦法?”
李玉翎道:“大哥忙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他好了。”
那壯漢沒再多説,轉身就走了。
李玉翎站在那兒等上了秦天祥,他簡直不敢相信,秦天祥這位場主的親信總管會……
只聽一聲輕咳從身後傳來:“玉翎,吃過了麼?”
是秦天祥,李玉翎忙轉過身去,可不是,秦天祥正從上房裏走出來,紫膛臉上堆着一片笑意。
李玉翎忙道:“您也吃過了?剛聽錢大哥説,您在上房吃飯……”
秦天祥道:“我一向都在上房吃飯,跟場主、姑娘一桌,走吧!”
帶着李玉翎往外走去,出了院子,他問道:“咱們是步行還是騎馬?”
李玉翎道:“怎麼,還要騎馬?”
秦天祥笑道:“你以為這‘天威牧場’只有一巴掌大?”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説道:“我知道很大,可是我認為還是步行好,走馬看花看不了什麼。”
秦天祥仰天一個哈哈,道:“看來你是怕騎馬,步行就步行吧!”
邁步往左行去,道:“咱們繞着圈子看,只怕看不了多少就要回來吃晌午飯了。”
他帶着李玉翎往左一直走,踏上了那廣大的草原,東看看,西看看,日頭老高的時候,他倆到了一條河邊。
這地方一片樹林遮住了半個牧場,已然看不見那一大片木屋了,實際上他倆如今已離那片木屋一里多了。
秦天祥指着那條河道:“瞧,玉翎,這就是‘小淩河’了。”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那麼‘大淩河’在那個方向?”
秦天祥抬手往遠遠的一脈青山一指道:“離這兒沒多遠,就在山那邊。”
李玉翎抬眼望了望,然後回身説道:“這兒有水有樹,可真涼快。”
秦天祥笑道:“可不是麼,天氣熱的時候,弟兄們沒事兒就跑來這兒乘涼,其實牧場裏洗馬就在這條河邊上。”
事實不錯,河邊上留有不少的蹄痕。
李玉翎點頭説道:“有水有草,水是活水,草更豐盛,這地方委實是開牧場,養牲口的絕佳處所,場主好眼光。”
秦天祥笑笑説道:“場主何止是眼光好?”
似乎還有別的,可是他沒往下説。
李玉翎似乎沒在意,也沒多問,道:“秦爺,歇歇好麼?”
秦天祥笑笑問道:“怎麼,累了?”
李玉翎笑笑説道:“倒不是累,而是眼見這個乘涼好處所,捨不得走了。”
秦天祥笑道:“好一個捨不得走了,我説嘛,身子這麼壯,才走這麼一點路怎會就累了,行,歇歇就歇歇吧!反正不急。”
兩個人靠着樹幹席地坐了下去。
坐了片刻,閒聊了幾句之後,李玉翎突然説道:“秦爺,有件事我認為該告訴您一聲……”
秦天祥凝目間道:“什麼事?”
李玉翎故意遲疑了一下才道:“關於場主的那匹駿馬,它害的不是什麼心病,而是中了毒……”
秦天祥為之一驚,一直腰道:“怎麼説,玉翎,那匹駿馬是中了毒?”
李玉翎點頭説道:“是的,秦爺,其實,與其説它是中毒了,不如説它是被人暗中餵了一種慢性的毒藥……”
秦大樣道:“真的,玉翎?”
李玉翎道:“事關重大,難道我還敢無中生有騙您不成?”
秦天祥道:“這還得了,是誰……”
李玉翎搖頭説道:“不知道!”
秦天祥臉色一變,道:“好東西,準是朱順……”
李玉翎看了他一眼,淡然問道:“怎見得是朱順,秦爺?”
秦大樣道:“除了他還會有誰,場主跟姑娘的那幾匹坐騎,一直都是他照顧的,別人近也不準近……”
“話是不錯,秦爺。”李玉翎搖頭説道:“只是我不以為朱順會這麼傻!”
秦天祥訝然説道:“他傻?”
“怎麼不?”
李玉翎道:“秦爺請想,馬一直都是他照顧的,他若是下毒這不等於告訴別人毒是他下的麼,他要是那麼個人,他不會在馬身上打主意了。”
秦天祥冷笑説道:“也許他就是看準了別人會這麼想,所以……”
李玉翎搖頭説道:“秦爺,這事非同小可,冤枉人不得。”
秦天祥虎目一睜,道:“怎麼,你説我冤枉他?”
李玉翎道:“秦爺,我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敢,只是您請想一想,牧場裏的人個個都有身好能耐,在馬槽裏下毒瞞過朱順,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秦天祥搖頭説道:“我不這麼想,別人根本不敢近馬廄……”
李玉翎道:“可是許近馬廄的也並不只他一個。”
秦天祥目光一凝,道:“玉翎,你説還有誰?”
李玉翎道:“至少場主、姑娘跟場主身後的那四位許近!”
秦天樣神情微松道:“那當然,只是場主跟姑娘總不會在馬糟裏下藥毒自己的愛馬,鐵雲他四個更是場主的心腹親信……”
李玉翎搖頭笑道:“秦爺,心腹親信並不見得個個可靠,古來,不乏明例,有很多人是死在自己心腹親信手裏。”
秦天祥兩眼一睜,道:“玉翎,你的意思是説他們四個……”
李玉翎搖頭説道:“秦爺,我不敢這麼説,沒證沒據我也不能這麼指人。”
秦天祥威態一斂,道:“那麼是……玉翎,一匹馬跟誰有什麼仇恨……”
李玉翎道:“怎麼,秦爺你不信?”
秦天樣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説,我不信一匹牲口會跟誰有仇恨……”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爺,為什麼非跟馬有仇恨不可?”
秦天樣目光一凝,道:“玉翎,你的意思是説……”
李玉翎道:“秦爺,仇恨在人而不在馬。”
秦天祥臉色一變道:“玉翎,你這話……我不懂。”
李玉翎談談笑道:“秦爺非同一般人,怎會不懂?這在馬槽下藥之人仇恨在場主,他想讓那匹愛馬摔死場主或者姑娘……”
秦天祥一驚,猛然點頭:“對,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
目光一凝,道:“玉翎,場主跟我都走眼了,場主跟我只認為你不俗,可沒想到你是個……”
李玉翎笑笑説道:“假如我再告訴您件事,您會更覺震動!”
秦天樣忙道:“什麼事?”
李玉翎一攤手,道:“那個在馬櫓下藥之人,已在我掌握之中。”
秦天祥“哦!”地一聲忙道:“誰,是誰?”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秦爺先別急知道是誰,先請看看這個。”
探懷摸出了那片黑黑的東西。
秦天祥臉色大變,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道:“玉翎,這是什麼?”
李玉翎道:“這是昨晚上那包藥裏找到的,那包藥裏多了這不知名的一味。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這就是那下在馬槽裏的毒藥。”
秦大樣失笑道:“玉翎,那也許是藥鋪裏放的藥引子……’”
李玉翎微一搖頭道:“不,秦爺,這帖藥我熟,不用藥引,再説那包藥在交到我手裏之前,也被人打開過了。”
秦大樣道:“這麼説是……好大膽的東西,他兩個真敢……”
李玉翎道:“秦爺,不是兩個,只有一個。”
秦天祥忙道:“你説,玉翎,是他們兩個中的那一個,我馬上……”
李玉翎搖頭説道:“秦爺,這個人不在那兩個之中!”
秦天祥為之一怔,道:“怎麼説,這個人不在他兩個之中?那怎麼會?藥是他兩個去抓的,那包藥既然在半途被人打開過,多放進了一味,自然就是他兩個中的一個……”
李玉翎搖頭説道:“秦爺,理雖如此,事卻不然。”
秦大樣道:“理雖如此,事卻不然,那麼……你説是誰?”
李玉翎目光一凝,淡然笑道:“秦爺,一定要我説麼?”
秦天祥一點頭道:“當然,事關重大,有人要謀害場主跟姑娘,我不知道使罷,既然知道了,怎麼能不查個水落石出!”
李玉翎點頭説道:“秦爺説的是,您身為‘天威牧場’的總管,查這件事該是您的份內事,那麼您請聽我説……”
頓了頓,接道:“秦爺,我問過那兩個兄弟了,據他們説,他們抓藥回來的時候,秦總管深夜不寐,站在門口等候……”
“不錯!”秦天祥很鎮定,點頭説道:“場主的愛馬有了毛病,我身為總管,焉得不……”
李玉翎道:“他們又説這包藥在秦爺手上轉了一轉。”
秦天祥道:“這也是實情,本來我預備送到後頭去的,後來一想還得找火爐、藥罐,不如一併交給他倆去辦。”
李玉翎道:“而就在這一轉手之間,那包藥被人打開過了,藥材裏也多了不知名的一味,秦爺,這怎麼解釋?”
秦天祥沒説話,一雙虎目緊緊凝注着李玉翎,旋即倏然而笑,沒笑出聲,而且很平靜:
“我明白了,玉翎,你是説那下毒的人是我?”
李玉翎微笑説道:“秦爺現在該明白我為什麼要在這兒歇歇了。”
秦天祥笑着道:“我明白,這兒有擋頭,那邊看不見,可以坐在這兒無拘無束的腳,只是,玉翎,你要知道,我是‘天威牧場’的總管。”
李玉翎道:“您更是場主的親信。”
秦大樣點頭説道:“不錯,你明白這一點就夠了。”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秦爺,我剛才不説過麼,古來不乏明例,有很多人是死在自己現為心腹,視為親信的人手裏。”
秦天祥搖頭説道:“玉翎,你對場主忠心耿耿,我這身為場主親信人的,對你十分感佩,無如事關重大,還希望你……”
李玉翎淡然一笑,截口説道:“秦爺既然不承認,我只有有一句説一句,實情實在地把這件事稟報場主,請場主去查了。”
秦天祥搖頭説道:“玉翎,別傻,你初來天威牧場,又是個毫不相干的人,我則是場主的親信,幹總管多年,你以為場主會信嗎?”
李玉翎笑道:“那難説,世上沒有比自己性命更重要的東西,我打算試試。”
秦天祥虎目微微一睜,道:“玉翎,你這是自砸飯碗!”
“不!秦爺。”李玉翎含笑説道:“我不但不認為這是自砸飯碗,反而認為這是一樁大功,就以做為進身之階,藉以登上高枝的大功。”
秦天祥道:“這麼説你真打算……”
李玉翎道:“除非秦爺待我以誠。”
秦天祥微一搖頭,道:“我不能承認!也不敢承認,好吧!你去上報場主吧!”
突然飛起一掌,劈向李玉翎胸口“華蓋”要穴!
李玉翎一翻腕,輕易地抓住秦天祥的腕脈。
秦天祥大吃一驚,睜圓虎目驚聲説道:“玉翎,你,你會……’李玉翎淡然一笑道:“功凝十成,力能開碑,秦爺分明想滅口,這豈不比承認更好?”
秦天祥臉色大變,目光發直,失聲説道:“我看走眼了,原來你會武……”
李玉翎笑道:“而且還不俗,是麼,秦爺?”
秦天祥虎目厲芒暴閃,冷哼一聲,有腕猛地向下一沉,左掌挺出,威猛無倫地襲向李玉翎右肋。
李玉翎笑道:“秦爺,您這兩手我防着呢!”
右掌直切,向前一迎,砰然一聲,秦大樣一掌正擊在李玉翎的右掌上,李玉翎一動沒動,秦天祥自己則悶哼一聲,立即垂下左掌。
李玉翎含笑説道:“秦爺,想殺我滅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天祥臉色大變,色如死灰,悲嘆一聲道:“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李玉翎,你毀我一人不要緊,你壞了我的大事卻使……”
又悲嘆一聲接道:“事既敗泄,人既落你手,那是我無能,夫復何言,李玉翎,這確是一個進身之階,你拿我去見場主吧!”
李玉翎微微一笑,鬆了抓住秦天祥腕脈上的那隻手。
秦天祥一怔道:“李玉翎,你……”
李玉翎道:“秦爺,我要有邀功領賞之心,昨天當時我就把實情告訴場主了。”
秦天祥虎目圓睜,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李玉翎道:“很簡單,我並沒有邀功領賞之心。”
秦天祥道:“那你為什麼要揭破我?”
李玉翎道:“我有求於秦爺,想跟秦爺作個條件交換。”
秦天祥詫聲説道:“你有求於我?求我什麼,要跟我作什麼條件交換?”
李玉翎道:“一句話,我不把秦爺和盤託給場主,但秦爺得保我步步高昇,很快的成為‘天威牧場’的重要人物。”
秦天祥虎目一睜,道:“你想幹什麼?”
李玉翎道:“人沒有不想登高枝的,是不,秦爺,鯉魚還知道逆流向上,奪身搶躍龍門,何況我李玉翎堂堂七尺鬚眉。”
秦大樣道:“你很熱衷名利?”
李玉翎道:“世人奔忙,所為者何?除上上人,誰能脱出名利之外!”
秦天祥道:“你要知道,在場主面前我只是個下人,並不一定能説得上話…”
李玉翎道:“我不勉強,願不願意全在秦爺。”
秦天祥沉默了,半晌始道:“我保證你登上高枝,你便使我平安無事?”
李玉翎一點頭道:“不錯,我只有這麼一個條件,別無所求。’秦天樣道:“真的麼?”
李玉翎道:“秦爺這話什麼意思?”
秦天樣道:“我可以保你登上高枝,可是我怎知道你真會保我平安無事?”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爺,大丈夫輕死重一諾,一言重九鼎。”
秦天祥搖頭説道:“事關重大,我剛才説過,我一人生死事小,可是我一身系無數條性命的存亡,我不得不……”
李玉翎道:“相信與不相信,也全在秦爺。”
秦天祥沉默了一下,道:“看來我只有相信你,別無選擇。”
李玉翎道:“秦爺是位明智高人。”
“高人?”秦天樣自嘲一笑道:“我要是個高人,就不會……”’抬眼凝目,話鋒忽轉,道:“玉翎,我看你所以想登上高枝,並不熱衷名利。”
李玉翎道:“那麼秦爺以為是什麼?”
秦天樣道:“像你這種,既進了‘無威牧場’,就不可能是為名利而來,你必另有所圖,至於是什麼,彼此應該心照不宣!”
李玉翎笑笑説道:“是麼,秦爺?”
秦天樣道:“應該不會錯。”
李玉翎道:“隨秦爺怎麼看吧!其實秦爺只答應條件交換,又何必管那麼多!”
秦天祥一點説道:“條件交換我答應,只是我要告訴你,這位場主可不是等閒人,他幾乎有過人的一切,像所學、心智、眼光……”
“謝謝秦爺。”李玉翎道:“秦爺只管照條件行事,別的是我自己的事……”
秦天樣道:“你要知道,他已看出你不凡了,要不然他不會那麼看重你……”
李玉翎道:“那並不見得是福,對麼,秦爺?”
秦天祥搖頭説道:“那很難説,他有很多過人之處,用人尤其有他高明的一套,打個比喻來説,他明知某人來意不善,可是他有辦法讓那人對他死心塌地,賣力賣命……”
李玉翎道:“那他這一套的確過人,放眼當今,也很少有人能跟他比擬,無如那也要看某人的意志夠不夠堅定,對麼?”
秦天祥搖頭説道:“據我所知,經他延攬的英雄豪傑難以數計,而這些難以數計的英雄豪傑,起初都有一腔熱血,一顆赤心。”
李玉翎笑笑説道:“他要是用對付那些人的一套對我,我倒是求之不得,再加上秦爺的保舉,我何愁不能在短時期內躍過龍門,登上高枝!”
秦天祥道:“躍龍門,登高枝都不難,難只難在四字始終不變。”
李玉翎凝目笑問道:“秦爺自己如何?”
秦天樣道:“不瞞你説,我也有好幾次心裏不忍。”
李玉翎笑道:“到頭來秦爺畢竟還是咬牙狠了心腸。”
秦天祥道:“要知道,你比我年輕……”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秦爺小看年輕人了。”
秦天祥一點頭道:“也許你跟別人不同,好吧,我盡力保舉你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謝謝秦爺了。”
秦天祥搖頭説道:“條件交換,誰都不必謝誰,只是我闖蕩半生,謹慎幾十年,到頭來竟栽在你這年輕人手裏,未免心有不甘。”
李玉翎笑笑説道:“秦爺仍然小看年輕人。”
秦天祥微一搖頭道:“我也看出你不同於常人,可是我沒想到你會武,更沒想到你有這麼一身高絕所學,你這年輕的如此,那老一輩的羅老頭兒,就可想而知了,‘藏龍溝’近在咫尺,隱有這等高明異人,‘天威牧場’竟茫然無知,看來場主他仍然遜人一籌。”
李玉翎微微一笑道:“您錯了,秦爺,我跟那位老人家毫無關係。”
秦天樣道:“毫無關係?你是他未來的乘龍……”
李玉翎道:“那是私事,秦爺。”
秦天樣“哦”地一聲道:“什麼是你的公事?”
李玉翎道:“跟秦爺一樣。”
秦天樣道:“你怎麼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怎麼個來路?”
李玉翎道:“我正要請教,我雖然不知道秦爺是怎麼個來路,但至少我明白秦爺這麼做並不是私人仇怨。”
秦天樣神情一震,道:“你錯了,我是為……”
李玉翎截口道:“秦爺,容我請教。”
秦天祥搖頭説道:“你不必多問,也不必管那麼多,這就跟我但知條件交換,而不追問你是幹什麼的,你的來路一樣!”
李玉翎笑問道:“秦爺的意思是也要我這樣?”
秦天祥一點頭道:“不錯,你我各幹各的,除了交換條件之外,你是你,我是我,毫不相干,互不相犯,這一點……”
李玉翎沒等話説完便點頭説道:“使得,秦爺,咱們就這麼説定了。”
秦天祥點頭説道:“就這麼説定了,以後誰成難敗那是他個人自己的事,我不會伸手助你,你最好也來個不聞不問……”
李玉翎道:“可以是可以,不過秦爺得答應我,短時期內別再動咱們這位場主……”
“為什麼?”秦天祥道:“你這是伸手管我的事!”
李玉翎道:“秦爺,射人射馬,擒賊擒王,這話你懂!”
“我懂!”秦天祥點頭説道:“但這位場主是當世少有的梟雄,在他們之中,身份異常的高,並不是等閒的人。”
李玉翎道:“我只希望秦爺別動他,要不然的話,秦爺總會有一天露出破綻的。”
秦天祥微一搖頭道:“好吧!我聽你的就是……”
站起來接道:“出來不少時候了,咱們再看幾處之後就該回去了。”
李玉翎跟着站起,道:“秦爺,場主姓什麼?”
秦天祥道:“他姓宮,叫宮天鶴,總領‘熱河’一帶!”
轉身要走。
李玉翎伸手一攔,道:“秦爺何必那麼急?”
秦天祥轉回身來道:“你還有什麼事?”
李玉翎道:“正是還有事請教秦爺。”
秦天祥道:“你問吧!我知無不言就是。”
李玉翎道:“我先謝謝秦爺,我請教,凡是被宮天鶴延攬的人,都會被送到什麼地方去,派什麼用場?”
秦天祥道:“送到什麼地方去,這很難説,要看被延攬的人能力如何,好的,自然是被送往京裏去,次一點的就被留在‘熱河’。”
李玉翎道:“宮天鶴這牧場裏?”
秦天祥道:“不,‘承德’或牧場一帶。’”
李玉翎道:“都會派什麼用場?”
秦天祥道:“自然不外為他們賣力賣命,成為他們殺害忠義之士的工具。”
李玉翎道:“就‘北京’跟‘熱河’兩地麼?”
秦天祥道:“差不多也就這兩個地方了。”
李玉翎道:“忠義之士遍天下,並不只限於這兩個地方。”
秦天祥道:“也許還有派往別處的,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的那主兒經常來往於這兩個地方之間,這兩個地方特別重要是顯而易見的。”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點頭説道:“謝謝秦爺了。”
秦天祥道:“你問這幹麼?”
李玉翎道:“我想先知道一下,自己將來會被派到那兒去?”
秦天樣道:“你想被派到那兒去?”
李玉翎道:“北京、承德,那兒都行。”
秦天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道:“咱們可以走了嗎?”
李玉翎道:“隨時可以走。”
秦天樣沒再説話,轉身行走。
李玉翎跟在秦天祥身後,又看了幾個地方,看看天已快晌午了,該吃飯了,遂相偕行了回去。
進了大院子,秦天樣道:“你歇着去吧!我去向場主稟報一聲去。”
轉身徑自往上房走去。
李玉翎在背後説道:“謝謝您了,秦爺。”
遂也轉個身走向了馬廄。
帳蓬前,朱順正寒着臉坐在那兒,一見李玉翎回來,簡直像瞧見了至寶,站起來迎了過來,劈頭便道:“兄弟,你惹了大禍了!”
李玉翎微愕説道:“怎麼了,朱大哥?”
朱順指着自己的臉苦笑説道:“你瞧我這半邊臉?”
他那半邊臉有點腫,紅紅的一個纖小手印,指痕宛然。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朱大哥,這是誰……”
朱順道:“還會誰?大爺,你可不知道那位姑奶奶發多大脾氣,你走了,我倒大黴了,她怪我為什麼不看住你,天知道她怪得有沒道理……”
李玉翎道:“她簡直是仗勢欺人……”
朱順忙以指壓唇,道:“兄弟,算了,用巴掌沒用馬鞭,這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了,要是馬鞭我這頓晌午飯就別吃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她在那兒?”
朱順忙道:“兄弟,你要幹什麼?”
李玉翎道:“找她去,問問她為什麼打人。”
朱順道:“哎喲,兄弟,你可千萬別問,千萬別,千萬別,這還得了!打人就打了,還要什麼理由,兄弟,咱們吃人家的飯,不能這麼幹,算我倒黴,我認了……”
李玉翎道:“朱大哥,事是我招來的,卻讓你代我受……”
朱順一擺手道:“自己的兄弟,説這個幹什麼,誰挨不是一樣,兄弟,你聽我的,千萬別再惹她了,就算為我,行不?”
李玉翎沒説話,他心裏可真氣,也很不安。
朱順見他沒説話,當然不放心,當即又道:“兄弟,你還年輕,年輕人血氣方剛,可是……”
李玉翎道:“朱大哥,別説了,我聽你的就是。”
朱順笑了,咧着嘴説道:“這才是我的好兄弟,只是……”
笑容一斂,遲疑着説道:“兄弟,你還是得到她那兒去一趟。”
李玉翎凝目問道:“怎麼,朱大哥?”
朱順道:“她剛才臨走的時候交待過了,要你回來之後到她那兒去一趟,要不然我還要倒黴。”
李玉翎微微揚了揚眉,道:“正好,我這就見見她去。”轉身就走。
朱順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兄弟,你上那兒去,不是在上房!’李玉翎道:“不在上房,那她在哪兒?”
朱順抬手往後指了指,道:“北邊兒有個小湖,風景美的不得了,姑奶奶沒事兒常到那兒去,她説她在那兒等你……”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有多遠?”
朱順道:“沒多遠,走路約摸得走半個時辰!”
李玉翎眉鋒微微一皺,要走。
朱順及時又道:“兄弟,記住,千萬可別再招她……”
李玉翎道:“我知道,朱大哥放心就是。”扭頭就走了。
朱順突然叫了他一聲:“兄弟!”
李玉停了步,回過身來問道:“什麼事,朱大哥。”
朱順低低地叮囑了一聲:“兄弟,小心啊!”
李玉翎暗暗很感動,微一點頭,道:“我知道,朱大哥。”
朱順擺手説道:“沒別的事兒,你去吧!”
李玉翎扭頭向外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在想,朱順在“天威牧場”裏的身份只是個馬伕,可説是夠低賤的。
但是他有一顆善良的心,是個性情中人,難得的血性好人,這種朋友要交,不容失之交臂,放過去。
朱順所説的那個小湖,就在“天威牧場”的北邊,不遠。
李玉翎沿着牧場的木柵往北走。
他剛繞過了一片樹林子,就看見了那個小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