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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大街上冷清清的,靜悄俏的,李玉翎一個人進了城,進了“九門提督”的衙門。

    書房裏見着了桂榮,桂榮一夜沒睡,卻沒一點倦意,精神很好。

    一見面他便笑道:“恭喜老弟,賀喜老弟!”

    李玉翎強笑道:“謝謝大人,全仗大人義賜鼎力……”

    “沒那一説,沒那一説!”桂榮搖手説道:“高祿、哈善,我,沒一個不是為了自己,我更是連一點忙都沒幫上,想想我們挺不好意思的?”

    李玉翎不好説什麼。

    落了座,桂榮含笑説道:“老弟,我聽哈善説過了,你跟那位嚴姑娘挺要好,如今宮天鶴授首了,什麼時候叨擾你老弟一杯啊!”

    李玉翎只覺心裏一陣刺痛,有心告訴桂榮宮元雙已經死了,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必要讓桂榮知道,當即他強笑道:“這個大人放心,到時候我會來恭請大人。”

    “不敢當,不敢當。”桂榮鋝着鬍子哈哈笑道:“其實就是老弟不請我,我也是一定禮到人到。”

    李玉翎極不願意再説這些,當即話鋒一轉道:“大人找我來有什麼事?”

    桂榮“哦,,地一聲道:“先前我還擔心那‘斧頭會’的人碰不見老弟呢!沒想到他竟碰見了老弟,是這樣的……”

    眉鋒微微一皺道:“老弟,宮天鶴死了,可是多倫格格失蹤的這件事不能落案,你看怎麼辦?”

    李玉翎道:“不能落案,為什麼?”

    桂榮遲疑了一下,不安地笑笑説道:“我説了老弟你可別生氣,在‘七貝子府’宮天鶴曾反咬你一口,有沒有這回事?”

    李玉翎點點頭道:“不錯,確有此事,莫非……”

    桂榮道:“這話讓高祿聽見了,當然宮天鶴是死到臨頭,情急亂咬人,可是當時還有‘七貝子’的人在,這話聽進他們耳朵裏,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七貝子往宮裏一報,宮裏馬上就派人找上了我。

    固然,當時那‘斧頭會’的人還在,我可以拉他出來指認宮天鶴,可是我不敢,萬一他們把人要了去,叫我怎麼跟老弟你交待,我只有偷偷把那‘斧頭會’的人放了,叫他趕快找來你老弟商量個對策,你看看咱們怎麼辦?”

    李玉翎道:“宮裏來的人還在您這兒麼?”

    “早就走了。”桂榮道:“他們不會待在這兒的,只交待一聲,讓我速速查明,往上稟報就行了!”

    李玉翎沉吟了一下道:“唯一的辦法是找恭王爺跟怡王爺替我説句話……”

    桂榮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其實只要你老弟能再拿個‘斧頭會’的人來,讓他堂上一指宮天鶴,那就更好辦了。”

    李玉翎搖了搖頭,道:“大人,這我恐怕辦不到,我拿住的那個,是‘斧頭會’僅留的一個,留下來打聽萬子儀等消息的,這一放他豈有不連夜逃出京去之理,上那兒再找他去呢!”

    “也是!”桂榮皺着眉頭,沉思着道:“那説不得老弟只有找找恭王爺跟怡王爺了…”

    忽然舉起茶杯,道:“老弟,來,咱們喝口茶再聊。”

    李玉翎欠個身道:“大人請!”

    桂榮喝了口茶,剛放下茶杯,一個隨從在門外告進,進來之後,衝桂榮身一躬,道:

    “稟大人,營裏顧總領班有急事謁見。”

    桂榮“哦”地一聲道:“這時候……他人呢?”

    那親隨道:“稟大人,顧總領班在前頭候着呢!”

    桂榮遲疑了一下,衝李玉翎一笑道:“老弟,我失陪片刻,去去就來。”

    李玉翎站起來説道:“大人要沒別的事,我也要走了。”

    桂榮忙一攔道:“別,別,老弟再坐一會兒,我還有別的事兒,請候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聽桂榮這麼説,李玉翎只得又坐了下去。

    桂榮剛走,他剛坐下,就聽見一陣雜亂而極輕微的步履聲由遠而近,就像有人銜枚疾走一樣。

    起初,李玉翎沒在意,只當是發生了什麼急要大事,剛才那親隨不説了麼,“五城巡捕營”的顧總領班有急要大事求見,若非是急要大事,那位顧總領班斷不會在這個時候求見桂榮。

    可是後來他聽聽不對,這些雜亂而極輕微的步履聲,到了書房外就停止了,而且四周都有,並不是從一個方向傳來的。

    他心中動了疑,站起來想看看,他剛站起,外頭響起了話聲:“李玉翎,東窗事發了,你快快束手就逮吧!”

    是哈善的聲音。

    李玉翎心頭一震,拉開了書房門,一看之下,他心頭猛地又是一震。

    哈善正對着書房門站着,兩旁的“親軍營”好手,還有“五城巡捕營”的巡捕。

    這還好,最使李玉翎心驚的是他一眼就看見四名火槍手。

    剎時,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怪不得桂榮找他來,怪不得鐵奎認為事有蹊蹺,在鐵奎那兒,他沒心情多想,現在想一想,鐵奎的懷疑並沒有錯,他當時也覺出事有蹊蹺,可惜他當時沒心情多想。

    他定了定神道:“統帶這是什麼意思?”

    哈善道:“什麼意思?東窗事發了,你還不明白麼?”

    李玉翎道:“卑職不明白,統帶明示。”

    哈善道:“桂大人剛才沒告訴你麼?宮天鶴指你勾結江湖莠民劫擄多倫格格。”

    李玉翎心裏跳動了一下。

    “統帶,連桂大人都知道那是宮天鶴臨死之前急亂咬人。”

    一陣嘿嘿冷笑。

    哈善接着又道:“我也知道,可是七貝子一狀告到宮裏,宮裏不相信是宮天鶴臨死之前情急亂咬人,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親軍營’統帶,怎麼敢跟宮裏抗辯,宮裏叫我拿人,我只好拿人了!”

    李玉翎道:“統帶,關於這件事,卑職剛才跟桂大人説過,卑職預備找恭王爺跟怡王爺去……”

    哈善搖頭道:“你用不着跑這一趟了,我可以告訴你,不管你怎麼説,恭王爺跟怡王爺都不會相信你的,因為上頭已經掌握了證據,證明你確是勾結江湖莠民……”

    李玉翎道:“上頭有什麼證據?”

    哈善笑笑道:“你一向挺聰明的,怎麼這回這麼糊塗,你不是拿着個‘斧頭會’的人麼,桂大人故意把他放走了,而且叫他找你到桂大人這兒來一趟,你要沒勾結江湖莠民,他絕對找不到你。可是,他把話帶到,你也來了,這是有意試試你,料不到我只用這麼一點小智,你就不打自招了,這證據還不夠嗎?”

    李玉翎聽得心頭連震,道:“統帶……”

    “還有!”哈善道:“我這叫計中計,桂大人放走的那‘斧頭會’的人,不但試出了你勾結江湖莠民,把你引了來,而且還揭出了那夥江湖莠民的藏身處。我可以告訴你,‘侍衞營’統帶早就帶着人包圍那地方了,只等你一離開,馬上就下令圍剿,憑高統帶帶去的那些人,相信準能一網打盡他們,待會兒等高統帶帶着那夥江湖莠民回來,你就無從狡賴了。”

    李玉翎聽得心頭狂震,一聲“統帶”,邁步就要出去。

    一名火槍手喝道:“退回去。”

    李玉翎不敢造次,連宮天鶴那種身手都傷在火槍之下,可見是無法跟這些火器硬碰的,於是他忙退了回去。

    只聽哈善又説道:“別説了,李玉翎,再怎麼説也沒人相信你的,當初殺宮天鶴我是為了自己,現在拿你,我也是為了自己,要走了你,我這頂子就沒了,現在想想宮天鶴死得好冤枉。”

    李玉翎明知哈善説的不錯,老九一時不察,中計直找到鐵奎那兒,自己一時不察,糊里糊塗的送上門來。

    這完全是不打自招,還有什麼好説的。

    他沉吟了一下道:“卑職説句話,不知道統帶信不信?”

    哈善道:“什麼話?”

    李玉翎道:“卑職拿的那個人,不是‘斧頭會’的人,自萬子儀案發,‘斧頭會’的人早就跑光了,為了宮天鶴,卑職不得不找個朋友冒充……”

    哈善一點頭道:“這,我信,可是上頭不信,我也知道那一夥兒是你的朋友,可是上頭把他們當成江湖莠民,我有什麼辦法。”

    李玉翎道:“統帶總該給卑職申辯的機會。”

    哈善道:“打從你開門至今,你申辯的還不夠麼?你要再申辯也可以,讓我拿住你交到宮裏,到那時你再申辯也不遲。”

    李玉翎知道自己絕不能讓他拿着,只這一讓他拿着,那就全完了。

    他心念轉動,遲遲沒説話。

    哈善那裏又開了口:“李玉翎,我不妨告訴你,上頭要我拿你可是死活不説,火槍的威力你是知道的……”

    李玉翎道:“統帶,卑職無罪……”

    哈善倏然而笑,笑得奸滑,道:“你還嘴硬麼?我不妨再告訴你一點,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你是‘神州八異’的門下,藝出‘老爺嶺’,這絕不錯吧!”

    李玉翎機伶震顫,道:“統帶聽誰説卑職是……”

    哈善道:“你親口説的,不是麼?”

    李玉翎道:“卑職親口説?”

    哈善道:“在‘七貝子府’那座小樓上,你忘了?”

    李玉翎心神狂震:“誰聽見卑職……”

    哈善道:“自然是有人聽見,要不然我怎麼會知道?”

    李玉翎怔住了,心想:他説這話的時候,只有鐵奎、宮無雙、宮天鶴在場,鐵奎不必考慮,官無雙跟宮天鶴都已經死了,死人不會告狀,這是誰聽見的?

    難不成是高祿?不可能,當時高祿在樓下,絕聽不見樓上的談話。

    那麼是另有別人隱在樓上?更不可能,憑自己跟鐵奎的聽覺,別説樓上另有別人,就是有人靠近小樓,也絕瞞不過自己跟鐵奎的耳朵。

    那是誰?

    是哈善施詐?

    不會,施詐那有詐得那麼巧的,時間、地點、説的話完全對,就跟哈善他自己當時也在場一樣。

    現在“罪證”已然確切,就是舌頭能把天翻過來也沒用了。

    怎麼辦?

    留也不能留,衝也不能衝。

    他既是這麼個“叛逆”,留是死路一條。

    他是個血肉之軀,絕受不了那火槍灼熱的鐵砂。

    怎麼辦?為今之計只有退進“辦公房”死守,等候鐵奎援後到來,自己有一柄長劍在手,抵擋“新軍營”跟“五城巡捕營”的這些高手絕無問題,至於火槍雖然威力大,不讓那些槍手靠近,諒無大礙。

    有此一念,他立即退進“辦公房”關上了門。

    只聽哈善在外頭叫道:“李玉翎,你這是打什麼主意,要知道你今天是逃不了的,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聽候發落麼?”

    李玉翎沒答話。

    只聽哈善又在外頭叫道:“李玉翎,你莫非等我下令火槍轟你麼?出來吧!李玉翎,只要你肯乖乖出來束手就逮,念在你跟我這一陣子的情份上,我會請求上頭對你從寬議處的……”

    李玉翎暗暗一聲冷笑:玩心眼兒玩到我頭上來了,你不過一個“親軍營”小小統帶,有什麼資格説話?

    心念甫至此,突然驚覺有人靠近。

    絕不能讓任何人靠近,只讓後窗伸進一管手槍,自己便算交給他們了。

    身上苦無暗器,當即伸手從桌上抓起一支筆打了出去。

    一支狼毫到了他手裏何異一柄飛刀,“颼”地一聲那支筆射出後窗,後窗響起一聲慘叫,砰然一聲有人倒地。

    突聽後窗外響起大叫:“叛逆傷人了,叛逆傷人了!”

    前頭哈善一聲驚叱怒道:“好大膽的叛逆,死到臨頭還敢拒捕傷人,給我衝。”

    李玉翎只聽得衣袂飄風從前頭響起,他心知有人撲了過來,聽聽那衣袂飄風聲,撲過來的還不只一個。

    當即他一緊手中長劍,退一步關閉了後窗。

    他是怕背腹受敵。

    他的顧慮沒有錯,當前門被撞開,衝進四個“五城巡捕營”高手之際,後窗“轟”然一聲響,一看後窗被火槍轟炸得粉碎,一蓬灼熱的鐵砂打了進來,正好迎着撲進來的那四個人。

    前頭的兩個慘叫聲中倒了下去,後頭那兩個有前頭那兩個為盾牌沒挨着,魂飛魄散地急急退了出去。

    看看倒在門口的那兩個,面目全非,一身都焦了。

    這能怪誰,要怪只能怪帶着拿人的哈善前後沒協調好。

    只聽哈善在前頭厲喝罵上了:“飯桶,飯桶,你們這是幹什麼?難道我找你們來打自己人的不成,也不看看是怎麼回事就亂放槍,下次沒我的命令,誰要是敢再亂放槍,我就馬上摘誰的腦袋。”

    有哈善這一句,任誰也不敢亂放槍了,無形中倒幫了李玉翎不少忙。

    他沒想到,如今後窗明開,只一管火槍伸進“辦公房”去,馬上就能制住辦公房每一個角落,這是拿叛逆的最佳時機。

    只聽哈善話鋒頓了頓,接着喝道:“再給我衝!”

    衝吧!一聲答應又是四個“巡捕營”的好手撲到。

    李玉翎一揮長劍撲了過去,劍氣寒光,飛卷而出。

    同是兵刃,兵刃在他手裏威力又自不同,只見劍花朵朵分襲四巡捕持刀腕脈。

    大叫迭起,四柄腰刀落了地,四巡捕抱腕暴退,個個從指縫裏往外滲血。

    哈善急忙喝道:“放槍!”

    轟然一聲,他身旁一名火槍手放了槍,李玉翎早已避開前門一蓬灼熱的鐵砂落了空,從後窗打了出去,後窗外那些人,個個驚呼,紛紛走避。

    哈善惱羞成怒,跺腳直罵:“都是飯桶,所有的火槍都給我對着‘辦公房’轟,索性轟垮了它,看他還往那兒躲?”

    李玉翎心頭剛一震,轟然兩聲,前後火槍齊放兩聲,打得“辦公房”桌倒椅飛,聲勢驚人。

    有一小部份,鐵砂激盪斜飛,直襲向李玉翎的雙腿,要不是李玉翎躲得快,兩腿非被打中不可。

    李玉翎一顆心當即沉了下去,他明白,哈善這一着惱,火槍要是再這麼轟下去,這辦公房就待不住了。

    真要那樣,只有一條路,那就是衝出去,找放槍的空隙衝出去。

    他知道,這種火槍雖然威力強大,但一槍放過之後,得裝藥、填鐵砂,等老半天才能放第二槍,只看準這一間隙衝出,運氣好或許不會傷在灼熱的鐵砂下。只不要傷在鐵砂下,那兩個營的好手並不足慮。

    心念至此,他當即一緊長劍,就預備找那放槍的間隙衝出去。

    就在這時候,突然“九門提督”桂榮的聲音傳了過來:“停手,停手,別再放了!”

    話聲來自辦公房左,究竟桂榮為什麼下令停手,李玉翎看不見,不得而知。

    可是他看得見哈善,清清楚楚的看見哈善的臉色一變。

    緊接着,一個勁道話聲從適才桂榮話聲傳來方向傳了過來,冰冷:“統帶爺,桂大人倒黴落在我手裏,你不聽我的也得聽桂大人的,叫你的人往後撤吧!”

    鐵奎!

    李玉翎的心猛然一鬆,噓了口氣。

    他聽見了,是哈善的怒叱:“大膽叛逆,豈敢……”

    “統帶爺,閉上你的嘴巴!”鐵奎冷冷道:“願不願意後撤隨你,不勉強。”

    只聽桂榮“哎喲”一聲,即驚聲説道:“哈善,你還不快退,退呀!”

    李玉翎看見了,哈善一跺腳,帶着人往後退去。

    鐵奎的話聲傳了進來:“兄弟,你可以出來了!”

    李玉翎提着長劍行了出去,往左一看,他心頭一震,鐵奎混身是血,傷痕處處,一把長劍架在桂榮脖子上,桂榮臉色如上,直哆嗦。

    李玉翎立即縱了過去,道:“鐵大哥,你這是……”

    鐵奎一搖頭道:“兄弟,離開這兒之後再説吧!你先走,讓桂榮陪我斷後。”

    李玉翎伸手抓住了桂榮,道:“不,鐵大哥先走,我來斷後。”

    鐵奎道:“兄弟,你……”

    “鐵大哥,以往我聽你的,這回你何妨聽我一次。”

    鐵奎想再爭,眼前的情勢也不容耽擱,他微一點頭道:“好吧!兄弟,我就聽你一次,帶着他不便穿屋越脊,咱們走出去,門口正好有輛馬車是‘親軍營’這位統帶的。”

    鬆了桂榮,大步往外行去。

    李玉翎倒提長劍,拉了桂榮就要走。

    只聽哈善道:“李玉翎,你敢……”

    李玉翎冷冷他説道:“你放心,我還嫌他不夠份量呢!到了該放他的時候,我自然會放他的。”

    桂榮白着臉,顫聲説道:“老弟,你可憐可憐我,這不是我的主意……”

    “桂大人。”李玉翎道:“統帶這稱兄道弟,我不配,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你不過是個小小看門官,走吧!”

    拖着桂榮往外行去。

    果然,大門外停放着一輛雙套馬車,挺氣派的,鐵奎早就登上了車轅拉起了繮。

    他一見李玉翎出來,便道:“快上車吧!兄弟,有他做伴兒,出城是不成問題的。”

    李玉翎把桂榮往車上一推,道:“鐵大哥陪他在車裏坐,我來趕車。”躍身登上了車轅。

    鐵奎還待再説。

    李玉翎一把奪過繮繩道:“鐵大哥,多聽我一次又何妨!”

    鐵奎沒奈何,把鞭往李玉翎手裏一交,轉身鑽進車裏,可憐車裏桂榮已嚇軟了。

    李玉翎揮起一鞭趕動了馬車。

    這時候天已亮了,趕車的是李玉翎,裏頭髮生變故,京城的步軍還不知道,誰都認識李玉翎是“親軍營”的李領班,當然是開城放行。

    出了內城,要按李玉翎的意思,就要放桂榮。

    可是鐵奎道:“兄弟,讓他多陪咱們一段路,等出了‘永定門’再説吧!”

    李玉翎沒多説,揮起一鞭馬車停也沒停地直出了“永定門”。

    離城半里,馬車停下,鐵奎把桂榮推下車,道:“對不起,桂大人,馬車我兄弟要用,只有勞動您桂大人的玉趾回去,我輩素重信諾,沒動你你就該知足了,請吧!桂大人,來日方長,咱們後會有期了!”

    李玉翎揮鞭抖綴,馬車順官道如飛馳去。

    桂榮站在官道中央,還在白臉哆嗦,他是知足,死神手裏,刀口下撿回一條命,那有不知足的。

    車行十丈,李玉翎道:“鐵大哥,咱們上那兒去?”

    鐵奎的話聲突然變得有氣無力,道:“兄弟,你只管往前走就是。”

    鐵奎道:“不礙事,死不了的,兄弟。”

    李玉翎道:“我聽哈善説,高祿帶着人埋伏在你那兒四周鐵奎道:“我就是那時候受的傷,你剛走,高祿就圍上來,他帶的人不少,盡是‘侍衞營’好手,弟兄們全留在那兒了,只有我帶着無雙衝出重圍……”

    李玉翎臉色一變道:“鐵大哥,老三、老四、老五和老九全留在那兒了?”

    “可不!”鐵奎道:“弟兄們死得好慘,硬是讓亂刃剁死的,要沒他們東擋西擋,我也出不來。也幸虧高祿沒帶火槍。”

    李玉翎心中一陣痠痛,道:“老七夫婦呢?”

    鐵奎道:“活人都出不來,何況是死人,再説一個人也帶不了那麼多,只有把無雙帶了出來。”

    鐵奎這種血性朋友上那兒去找,捨棄了自己親手足一般的患難兄弟,卻把朋友的人,拼死帶了出來。

    李玉翎心中又是一陣絞痛,道:“鐵大哥,我只能説聲感激鐵奎道:“自己兄弟,還説這個幹什麼?”

    頓了頓又道:“兄弟,前頭有座廟,瞧見了麼?”

    李玉翎早就看見了,前頭是有座廟,座落在半里之外,廟後是一片樹林,挺密。

    他當即道:“看見了,咱們在廟前停車麼?”

    鐵奎道:“不錯,雁霜、芸姑,還有小禿子,都在那兒等着咱們呢!幾位老人家跟大師兄他們有事他去了,不然我不會一個人闖進內城找你去,本來該讓雁霜跟幾位老人家一塊兒走的,可是雁霜要等你,説什麼也不肯走。”半里距離不遠,説話間已然近那座廟。

    李玉翎看得清楚,那座廟不怎麼大,也夠殘破的,想是年久失修,久絕香火。

    只見一人從廟裏竄了出來,是小禿子,他老遠便看見了高坐車轅的李玉翎,立即嚷了起來。

    小禿子這一嚷,廟裏又出來兩個人,是芸姑跟多倫,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想必是哭過。

    適時馬車已到了廟前,李玉翎跳下了車轅來,道:“小禿子,快幫忙把你六叔給扶進去。”

    小禿子還沒答應,鐵奎已自車上跳了下來,道:“幹嗎呀!我走不動了?放心,兄弟,鐵奎九條命,絕死不了的。”

    話雖這麼説,他臉色白得怕人,腳下也一個踉蹌。

    芸姑跟多倫忙走過去扶住了他。

    “瞧!”鐵奎笑道:“我這倆弟媳婦兒多好。”

    別人可沒笑,芸姑跟多倫臉都沒紅一紅,有的只是一臉優,一臉愁。

    鐵奎笑着一擺手道:“小禿子,把馬車趕進廟後樹林裏去,掩避好。”

    小禿子答應一聲,跳上車轅趕車就走。

    小禿子是趕車能手,車飛快,卻四平八穩。

    幾個人進了廟,芸姑跟多倫把鐵奎扶到一堆乾草旁坐下,李玉翎抬手先閉住了鐵奎幾處穴道,抬眼説道:“有金創藥麼?”

    芸姑點點頭道:“有,剛才我就要給六哥敷傷,可是六哥不肯,放下無雙就去找你去了。”

    李玉翎抬眼一掃,沒見宮無雙的屍體,道:“無雙呢?”

    芸姑道:“在後殿裏。”

    李玉翎明白,所以把宮無雙的屍體放在後殿,是怕他看見了難過,他沉默了一下道:

    “你給鐵大哥敷上藥吧!”

    芸姑這兒為鐵奎敷傷,多倫那兒問道:“玉翎,內城情形怎麼樣?”

    李玉翎當即説了個大概,最後苦笑説道:“都怪我,沒聽鐵大哥的,要不然什麼事也沒有了!”

    鐵奎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説這個幹什麼,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就是經驗,這就是歷練。”

    李玉翎強笑道:“經驗、歷練是有了,可是幾個好兄弟沒了。”

    鐵奎唇邊掠過一陣抽搐,道:“江湖上的有幾個長命百歲的,這血債總有一天咱們要討回來。”

    李玉翎沒説話。

    鐵奎道:“兄弟,哈善怎麼知道你對宮天鶴説了什麼?”

    “誰知道!”李玉翎苦笑搖頭道:“我怎麼想也想不通。”

    “保不定那老兔崽子沒死!”

    小禿子説了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進來了。

    李玉翎沒接話,這是不可能的事,他眼見宮天鶴一柄匕首插進了胸膛裏,眼見官天鶴氣絕的。

    鐵奎皺眉沉吟了一下道:“兄弟,宮天鶴此人可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鐵大哥,你我都曾眼見他氣絕。”

    鐵奎道:“不,兄弟,你我只是眼見他不動,並沒有眼見他氣絕。”

    李玉翎道:“那有什麼兩樣?”

    鐵奎道:“大不同,兄弟,氣絕是真死,不動卻有可能是詐死,咱們並沒探過他的鼻息,摸過他的脈,是不?”

    李玉翎道:“話是不錯,只是……”

    鐵奎道:“兄弟,除了宮天鶴,當時樓上沒別人,高祿在樓下,聽不見咱們的談話,樓上要是躲的有別人,絕錯不過咱們的兩對耳朵,可是小禿子無心説中了,我懷疑當時他只是詐死,等咱們走後,在臨死之前把咱們抖露出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也許……”

    摹地裏,外頭傳進個話聲:“李領班在這兒麼?”

    鐵奎一驚道:“這是……”

    小禿子閃身就要往外撲。

    李玉翎伸手一把拉住了他,轉臉向外,沉聲道:“是那位,請進來説話!”

    廟門口人影一閃,大步進來一個人,李玉翎一見此人臉色就是一變,此人他認得,是高祿那四個護衞中的一個。

    李玉翎把小禿子往後一拉,跨前一步擋在幾人身前,道:“你們的本事不小啊!居然能找到這兒來。”

    那人道:“李領班跟這位鐵爺只顧着跑,把留在地上的車輪印給忘了。”

    不錯,當時李玉翎跟鐵奎誰也沒想到這點。

    李玉翎道:“既然你們找到這兒來了,那就什麼也不用説了,你們只管進來就是,我不惜殊死一拼。”

    那人笑道:“李領班大半是誤會了,其實也難怪李領班誤會,在這個時候有我這個人躡蹤而至,的確讓人誤會……”

    頓了頓,又道:“李領班,我是一個人來的,李領班要是不信,可以派那一位出去四下看看去。”

    李玉翎一怔道:“你是一個人來的……”

    小禿子閃身竄出去,轉眼間他又竄了回來,道:“沒錯,二叔,他真是一個人來的。”

    李玉翎疑惑地望着那人道:“你是什麼意思?”

    那人道:“李領班是問我的來意?”

    李玉翎道:“不錯。”

    那人道:“我叫趙龍標,是高統帶的貼身護衞……”

    李玉翎道:“這個我知道,我見過你。”

    趙龍標道:“我是奉高統帶和哈統帶二位之命而來……”

    李玉翎道:“怎麼樣?”

    趙龍標道:“兩位統帶讓我給李領班送個信兒來,不過他二位有個條件……”

    李玉翎道:“是什麼要緊的信兒,我還不清楚?”

    趙龍標道:“宮天鶴沒有死。”

    李玉翎一怔。

    鐵奎霍地站了起來道:“宮天鶴果然沒死?”

    “看!”小禿子得意了,歪着禿頭:“我沒説錯!明兒個我也能擺卦攤兒了!”

    趙龍標面泛詫異之色,道:“怎麼,諸位,諸位已知道了?”

    鐵奎道:“我幾個只是這麼猜,可沒確定,我幾個猜當時他也許還剩下一口氣……”

    趙龍標道:“宮天鶴根本就是好好的,連一點傷都沒有。”

    鐵奎訝然説道:“這話……我明明看見一把匕首插在……”

    趙龍標笑笑道:“那是他打馬虎眼,那是一把斷刀,他早就把鋒刃弄斷了,只剩下一個把兒往胸前衣襟上一夾,乍看上去就真跟一把刀插在胸口一樣。”

    鐵奎不由為之動容道:“好狡猾的兔崽子……”

    李玉翎道:“高祿跟哈善讓你把這信兒送來,是什麼意思?”

    趙龍標道:“您二位不是要殺宮天鶴麼?兩位統帶知道,宮天鶴是您二位師門的叛徒,您二位非殺他不可,怕您二位被他瞞過,所以……”

    李玉翎道:“他二位有什麼條件?”

    趙龍標道:“兩位統帶説,您二位儘管進城殺宮天鶴去,他們絕對不聞不問,不過您二位殺了宮天鶴之後,不能在京畿一帶再停留,馬上得走……”

    李玉翎道:“他們兩個説的是不錯,我們非殺宮天鶴不可,或許宮天鶴能瞞過我兩個一時,但瞞不了我們一輩子的,只要我們知道宮天鶴他沒有死,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置他於死地……”

    趙龍標道:“您的意思是……”

    李玉翎道“不必他們告訴我,我遲早會知道的”

    “您錯了,李領班。”趙龍標笑笑説道:“固然,官天鶴詐死只能瞞人一時,不能瞞人一輩子,可是在您來説,早除宮天鶴應該比晚除宮天鶴好。再説,宮天鶴兩條腿傷仍重,現在也正好處在窮途末路的劣境,這時候除他應是易如反掌,如若一旦他兩腿傷好,等他掌握大權,到那時候,即使幾位發現他是詐死,除他可比現在難得多。”

    鐵奎道:“閣下這話有理,是不是我們不答應這條件,就除不了宮天鶴?”

    趙龍標搖頭説道:“我不敢這麼説,當然了,兩位若是不答應這條件,兩位統帶是不會讓兩位恣意進去內城殺害宮天鶴的,不過憑兩位的身手,要攔二位也不是易事,可是二位不知道宮天鶴藏身何處,內城地方不小,找起來……”

    鐵奎道:“一天找不着還有第二天!”

    趙龍標道:“那當然,可是兩位統帶若是在宮天鶴的住處布上幾支火槍,那可比他二位不聞不問難多了。”

    鐵奎道:“設若我二人擒下你,逼出宮天鶴的藏處呢?”

    趙龍標笑了,談淡地道:鐵爺,我們統帶待我不錯,土為知己者死,為友兩脅可以插刀,我既然來了,就沒打算再回去,再説,我明知道像二位這種頂尖兒的人物,是不屑為此的。”

    鐵奎道:“你是個人物,也挺會給人戴高帽子。”

    趙龍標道:“其實我不妨實告二位,兩位統帶已經在宮天鶴的住處四周布上了防衞,雖不敢説銅牆鐵壁,固若金湯,可是火槍的威力也夠瞧的,我要是不帶滿意的答覆回去,他二位是不會撤人的。”

    鐵奎道:“照這麼説,我兄弟只有答應這一條件了!”

    多倫突然開口説道:“高祿跟哈善這是什麼意思,聽口氣好像他們倆也不願讓宮天鶴活着?”

    趙龍標微一欠身道:“回格格,這您問李領班就明白了。”

    多倫一震道:“你認識我?”

    趙龍標道:“小的見過格格。”

    多倫不安地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高祿跟哈善的條件我答應!”

    趙龍標道:“那我的任務便算達成了,至於格格的事,您放心,不管怎麼説,我也是江湖上來的,事不關我,我不會多嘴的。”

    李玉翎道:“宮天鶴躲在那兒?”

    趙龍標道:“景山有座‘萬福閣’……”

    李玉翎道:“宮天鶴躲在‘萬福閣,裏?”

    趙龍標道:“正是,景山是大內之鎮,他自信躲在那兒安全。”

    鐵奎道:“我問一句,誘李領班進內城,高祿帶着‘侍衞營’好手包圍西城,可是宮天鶴出的主意?”

    趙龍標道:“鐵爺,您料對了!”

    鐵奎道:“我能提出條件麼?”

    趙龍標道:“您請説,只要能答應的,我隨時隨地可以作主!”

    鐵奎道:“我要向你們統帶要幾具屍體。”

    趙龍標截口説道:“我明白了,行,一句話,我可以代他二位作主,那幾位也在原處,您儘管去抬……”

    鐵奎搖頭説道:“這輛馬車我還要派別的用場,再説我一個百姓提那麼多具屍體出城也不方便,我看不如這樣,為表示兩位統帶的誠意,麻煩那位給我送到這兒來,我們哥兒倆等到屍體送到,再進城上景山去找宮天鶴。”

    趙龍標一點頭道:“也行,我回去之後,馬上就命他們給鐵爺送來。”

    鐵奎道:“那就先謝謝了,最後一句話,還望閣下帶回去給兩位統帶,雙方既屬互惠,就該以誠相待,最好別施詐玩花招,要嘛最好一下把兄弟留下,我兄弟只走脱一個,這筆帳總要算的。”

    趙龍標道:“這個您放心,趙某人願以這條還不太賤的命擔保。”

    李玉翎道:“那麼閣下請回吧!我兄弟只等幾個罹難的弟兄送到,馬上就進城去。”

    趙龍標沒再多説,一抱拳,轉身大步出廟而去。

    鐵奎一嘟嘴,小禿子靈巧地跟了出去。

    多倫道:“沒想到,他們也會勾心鬥角。”

    芸姑道:“那兒都一樣,官場中尤然,表面上看不出什麼,背地裏爭權奪利的厲害,只有利害而沒有道義,別看他們是自己人,一旦自相殘殺起來,比對外人還厲害。”

    多倫道:“高祿跟哈善,能相信麼?”

    鐵奎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防不能不防,我怕他們施的是一石兩鳥之計,借咱們之手除去宮天鶴,然後就近埋伏對付咱們,其實,倒不怕他們的人,怕的是他們的火器,那東西可真霸道……”

    芸姑道:“以宮天鶴引咱們入毅,心腹大患除了,咱們也上了當,這倒是一着很好的計,狠而且毒。”

    多倫道:“那別去,等機會再來,反正已經知道宮天鶴沒有死,他這個人是不會離開京城的。”

    李玉翎突然説道:“鐵大哥,待會兒他們把老三幾個送來之後,車有兩輛,你護着芸姑跟雁霜,帶着小禿子先走。”

    鐵奎道:“你一個人進去?”

    李玉翎道:“不錯,總不能全待在這兒等他們包抄去。”

    鐵奎道:“話是正理,主意也不錯,只是不行,要去,咱們倆一塊兒去。”

    李玉翎道:“鐵大哥,要知道你幫不了我的忙,而且很可能成為我一個累贅。”

    鐵奎道:“你怎麼説我都不在乎,我是去定了,非去不可。”

    人影一閃,小禿子進來了,道:“上那兒去,我也去。”

    鐵奎道:“偷東西去。”

    “好啊!”小禿子叫道:“那是我的本行,我最拿手,上那兒偷,偷什麼?”

    芸姑寒着臉道:“別胡扯了,人呢?”

    小禿子道:“走了,真走了,我跟了他老遠,沒錯,只他一個人。”

    鐵奎道:“看來高祿跟哈善倒挺有誠意的。”

    芸姑道:“當然有,等着你上鈎呢!還能沒誠意麼?”

    多倫道:“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去?”

    李玉翎道:“雁霜,這險是值得冒的。”

    鐵奎道:“玉翎説的不錯,宮天鶴是師門叛徒中一個巨孽,對整個武林來説,他是個梟雄,留不得。”

    多倫道:“可是您的傷這麼重,他一個人……”

    鐵奎道:“誰説他一個人去了?”

    李玉翎目光一凝,望着鐵奎道:“大哥真要去?”

    鐵奎道:“這還假得了麼?”

    李玉翎道:“你帶着傷連番折騰,元氣未復怎麼能跟我一塊去?要去也可以,等我助你運運功恢復元氣再説。”

    鐵奎道:“那好辦,來吧!”

    猛地上一坐,盤膝閉上了眼。

    李玉翎走過去一指點出,鐵奎倏覺指風所點的部位不對,兩眼猛一睜,就要説話,可是已經遲了,李玉翎一指點實,他眼前一黑便躺在草堆上。

    芸姑道:“玉翎,你這是……”

    李玉翎道:“我不能讓他跟我一起去,不這樣沒法子攔他,他要是好好兒的,我也不會攔他,待會他醒來後,讓小禿子駕車,另一頭拴在後頭,等出了二十里再解開他的穴道。”

    只聽一陣轆轆車聲跟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小禿子道:“別是他們來了?”

    閃身撲了出去,隨聽他在廟外叫道:“二叔,沒錯,他們來了!”

    李玉翎舉步行了出去。

    出廟一看,只見一個黑衣漢子趕着一輛單套馬車疾馳而來,那趕車漢子一看就知道是“侍衞營”的人。

    李玉翎道:“小禿子,提防車裏藏着活人,進廟去。”

    小禿子還真聽話,轉身進了廟。

    那輛單套馬車疾馳而至,廟門口停穩,那黑衣漢子跳下車轅一抱拳道:“李領班,趙龍標趙爺命我送人來……”

    李玉翎走到車旁掀開車蓬一看,唇邊閃過一絲抽搐,隨即放下車蓬道:“謝謝您了,還得麻煩您先回去。”

    那黑衣漢子道:“不要緊,趙爺本是這麼交待的,李領班要是沒別的事,我回去了!”

    李玉翎道:“你請吧,見了趙爺請告訴他一聲,我馬上進城去。”

    那黑衣漢子答應一聲,抱拳一禮,轉身而去。

    李玉翎喊道:“小禿子。”

    小禿子一陣風般到了跟前。

    李玉翎道:“把樹林裏那輛車趕出來。”

    小禿子應聲如飛而去。

    小禿子去趕車了,廟裏走出芸姑跟多倫,她兩個架着鐵奎。

    小禿子趕來了馬車,芸姑跟多倫把鐵奎扶上了車,然後芸姑又轉身進廟把宮無雙抱了出來。

    李玉翎心中一慘,把臉轉向一旁。

    一切都妥當了,小禿子把拉屍的那輛車拴在坐了人的這輛車後,隨即跳上了車轅,道:

    “兩位姑娘請上車吧!”

    芸姑望着李玉翎道:“讓雁霜先走,我跟你去。”

    李玉翎道:“你?”

    芸姑雙眉一聳道:“不行麼,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李玉翎搖頭道:“芸姑,這不是你的事。”

    芸姑睜大美目道:“那你説是誰的事?”

    李玉翎道:“我的事,你跟雁霜等着做少奶奶吧!”

    芸姑一怔,紅了臉,旋即低下了頭,當她要抬起時,李玉翎一指點在她“睡甜穴”上,她應指而倒,李玉翎扶着她,把她扶上馬車,道:“小禿子,不過二十里不許解穴,聽見了麼?”

    小禿子忙道:“二叔,我知道。”

    李玉翎轉過身來道:“雁霜,你也上車吧!”

    多倫流了淚,道:“玉翎,你……”

    李玉翎伸手扶了扶香肩,道:“放心,雁霜,我不會出什麼差錯的,上車吧!”

    連扶帶拉的把多倫扶上了車。

    多倫車裏探出螓首,滿臉是淚,道:“玉翎,我幫不了你的忙,你可千萬小心。”

    李玉翎一邊點頭,一邊示意小禿子趕車。

    小禿子一聲強笑道:“二叔,您可快來,別讓大夥兒為您牽腸掛肚。”

    揮起一鞭,趕着馬車馳去。

    李玉翎的神色,跟着那如飛馳去的馬車,漸漸的陰沉,陰沉,就好像他的歡樂被馬車帶走了,越帶越遠的離開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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