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費慕人目閃異采,凝注門外約有片刻之久,才問道:“小二哥,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住進來的?”
店夥聞言轉頭向外望去,只見對面一間房開了門,有個面目陰沉的中年白衣人探出了頭,向門外“噗!”地噴了一口水,隨後又縮了回去掩上了門。
店夥“哦!”地一聲道:“客官,他不是一個,是四個一路……”
費慕人點點頭道:“我知道,我是問,他四個是什麼時候隹進來的?”
店夥摸摸頭,想了一會,道:“好像是昨天夜裏,客官回來之前住進來的,怎麼,客官跟他四位認識?”
費慕人“哦”了一聲,微一搖頭,道:“不認識,不認識,小二哥,他四個來的時候,可曾説過什麼沒有?”
店夥想了想,搖頭説道:“沒説什麼,有一個只隨口問了一句,有沒有姓費的客人住在這裏,我告訴他説沒有……”
費慕人點了點頭,道:“別的還問過什麼?”
店夥道:“我話剛説完,另一個就説,偏你那麼笨,那小子早就易了容,改了姓,你問姓費的,一輩子也問不着。”
費慕人微微一笑,道:“看來他聰明,別的還有麼?”
店夥道:“那先前的一個臉一紅,接着就問近一個月內店裏都住過什麼樣的客人,客官請想,這不是開玩笑麼,一個月不是三兩天,我那記得那麼多,便是掌櫃的也記不了呀……”
費慕人點點頭道:“説得是,小二哥,你怎麼回答他的?”
店夥道:“我就説我不記得了……”
費慕人搖頭説道:“小二哥,你不該這麼説。”
店夥一怔,道:“客官,我的確不記得了。”
費慕人微笑説道:“我知道,可是你該隨便胡謅幾個告訴他。”
店夥又復一怔,道:“那,那為什麼?”
費慕人笑道:“你説你記不得了,一定惹翻了他。”
“叭!”地一聲,店夥輕擊了一掌,叫道:“不錯,客官,他四個眼一瞪,像要吃人,我的天,他四個那眼珠子竟全是綠的,好不怕人……”
費慕人笑道:“我沒説錯吧?他四個的脾氣我深知,後來怎麼樣了?”
店夥似乎餘悸猶存,搖頭説道:“後來要不是掌櫃的連忙賠上不是,我非挨頓揍不可。”
費慕人笑了笑,道:“小二哥,要是真捱了打那還是天大的便宜……”
捱打還算便宜,店夥更是一怔,要問。
費慕人已然接着説道:“小二哥,老掌櫃的又是怎麼了事的?”
店夥道:“老掌櫃的到底多吃了幾年飯,他照客官剛才説的法子,隨便扯了幾個,再加上最近剛進來的全告訴了他,這才使他四個平了氣,了了事。”
費慕人道:“老掌櫃的有沒有説我?”
店夥一點頭,道:“説了。”
費慕人道:“他四個沒再多問?,”
店夥一搖頭,道:“沒有!”
費慕人一笑説道:“行了,小二哥,沒事兒了,你忙你的去吧。”
店夥點了點頭,答應着,腳下卻沒動,眼珠子往外一溜,壓低了聲音,輕輕地説道:“客官,我看他四個準是武林人,而且一定不是好來路!”
費慕人“哦!”地一聲道:“小二哥,怎見得?”
店夥道:“他四個臉色白森森的,陰沉沉的,長得像人,卻帶着滿身鬼氣,看人一眼能讓人頭皮發炸,心裏發毛……”
費慕人失笑説道:“是麼?”
“一點不錯。”店夥道:“還有,他四個眼珠子都是綠的,我小時候聽人説,只有吃人肉的人,還有狗,眼珠子才會發綠,客官請想,吃過人肉的人,還會是好來路麼?”
費慕人笑道:“小二哥好眼光,半點不差,所我剛才説,你要是隻捱了打,那還是天大的便宜如今明白了吧?”
店夥明白了,可是他臉一白,兩腿猛然一軟。
費慕人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笑道:“小二哥,別怕,他四個只吃武林人的肉,像小二哥你這種肉,他四個不屑一顧,所以你大可放心。”
店夥機伶一顫,總算定過了神。
而,他剛好不容易定過神,驀地裏一聲震天價大喝自左邊一間屋裏響起,震得各處門窗直晃:
“狗孃養的,爺們起來半天了,還不送水來?”
店夥驚魂未定,那堪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身子又復一軟。
費慕人眉鋒一皺,道:“小二哥,這又是誰?”
店夥吸了口氣,道:“也是昨夜住進來的,客官,待會兒再説吧,我要……”
砰然一聲,左邊那間兩扇木門大開,一名身軀高大滿臉橫肉的黑衣大漢,大步行了出來。
店夥一哆哚;忙揚聲説道:“來了,來了。”
掙脱了費慕人那隻手,倉惶地奔了出去。
費慕人皺眉説道:“小二哥,別忘了我的事。”
店夥一邊步履匆忙,一邊答道:“客官放心,不會忘的的。”
説着,人已到了那黑衣大漢面前,膽戰心驚地一哈腰,陪上一臉驚惶笑容,怯怯説道:“這位爺,對不起,水馬上送……”
那黑衣大漢一句話不説,掄起蒲扇大巴掌,“叭!”地一聲,摑在那店夥臉上,可憐那店夥如何受得了這一巴掌,牙落血流,半張臉立刻腫起老高,慘呼一聲,退出好幾步,砰然倒了下去。
這一倒,手中的兩錠銀子與那張藥方,全都掉在地上,店夥還真不錯,沒顧痛,伸手便去抓那張藥方。
而,那黑衣大漢抬腳踹住了他那隻手,痛得店夥一聲大葉,他卻冷笑説道:“我倒要看看你替那個龜孫子忙些什麼?”
彎腰探手,拾起了那張藥方。
費慕人目中寒芒一閃,舉步便要出屠。
院中白影似電,只一閃,黑衣大漢手中藥方突然脱手飛出,再看時,他面前多了個面目陰沉,鬼氣陰森的中年白衣人,正是適才探頭吐水的那個,那藥方,已到了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手中。
那黑衣大漢臉色一變,剛要發話。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已然冷冰説道:“這紙藥方是誰的?”
費慕人舉步而出,道:“是我的。”
鄧面目陰沉的白衣人冷然轉註,目中碧芒閃爍,深深的打量了費慕人一眼,道:“這藥方是你的?”
費慕人已行至近前,停步點頭道:“不錯。”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你懂歧黃?”
費慕人道:“我本是個走方郎中。”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哦!”地一聲,方待再説——
費慕人卻搶先説道:“你可否稍侯片刻?”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微愕説道:“你要幹什麼?”
費慕人一指黑衣大漢,道:“請這位朋友放了店夥計。”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一點頭,道:“可以。”
費慕人隨即轉向那黑衣大漢,道:“閣下,請抬抬貴足。”
那黑衣大漢未動,冷然説道:“你是幹什麼,敢管大爺的閒事,大爺我還沒有找你……”
費慕人淡淡説道:“閣下,你這是存心耽誤我跟這位白衣朋友説話。”
這一句挑得好,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立即接口説道:“把你的蹄子移開。”
黑衣大漢滿臉橫肉,一股子暴戾之氣,他哪吃這一套?一時竟忘了白衣人剛才奪藥方的那一手,目中兇芒一閃道:“你叫誰移開蹄子?”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我叫你。”
那黑衣大漢勃然色變,道:“你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目中碧芒忽盛,突然笑了,笑得好不陰森,真如店夥所説,能令人頭皮發炸,他道:“你説我是鬼?”
那黑衣大漢冷冷説道:“我説錯了麼?”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搖頭陰笑道:“沒有,不過我要告訴你,我這個鬼是勾魂無常鬼。”
那黑衣大漢冷笑説道:“你能讓大爺這隻腳移開,大爺這魂兒任你勾。”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目中碧芒更盛,嘴角那絲陰森笑意也更濃,這:“這話是從你嘴裏説出來的?”
那黑衣大漢點頭説道:“不錯。”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一點頭,道:“好。”
身形甩魅般飄起,疾欺而上,左掌往上一探,扣向黑衣大漢左肩井,當黑衣大漢一聲冷笑,抬手欲格之際,他卻又陰陰一笑,左掌一翻而下,快加閃電。
只聽那黑衣大漢殺豬般一聲慘呼,抱着腿往後便倒。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陰笑又道:“閣下,我要勾魂了。”
左掌一翻,向着黑衣大漢前心虛空抓下。
費慕人看得眉鋒剛皺,倏地一聲陰森冷喝傳了過來:“老三,夠了,你也不怕髒了手?”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陰笑一聲,道:“算你命大造化大,滾!”
左掌順勢一撩,那黑衣大漢又一聲悶哼,整個人離地飛起,砰然一聲撞進了自己房中,未見他再出來。
再看那店夥,站在一旁直打哆嗦,半邊臉腫着,嘴角還在淌血,看上去好不可憐。
費慕人向着他淡淡一笑道:“小二哥,吃了點小苦頭這位客官替你討了回來,還不快上前謝謝?”
店夥身子打顫地忙一哈腰,道:“謝謝這位爺……”
費慕人及時擺手又道:“這兒沒你的事了,前面忙去吧。”
店夥巴不得有這一句,應了一聲是,如飛而去。
適時,那面門陰沉的白衣人,目注費慕人笑道:“原來你是讓我替他討回來,看來你這個人很高明,不像一般走方郎中,我了上你的當了。”
費慕人淡淡一笑道:“這不該説是上當,我看閣下像武林豪俠,退強救弱,打抱不平,似乎是應該的。”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目中碧芒一閃,道:“你怎知我是武林人?”
費慕人笑道:“不是武林人焉能有這高身手?我看見閣下搶藥方了。”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你又怎知我是個豪俠?”
費慕人道:“退強救弱,打抱不平的不是豪俠是什麼?”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陰陰一笑,道:“你很會説話。”
“閣下誇獎。”費慕人道:“我説的是實話。”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你也很膽大。”
費慕人道:“怎見得?”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你連臉色都沒變一下。”
費慕人笑道:“我跑江湖多年,這種事看多了,再説捱打的又不是我。”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陰笑道:“若是你呢?”
費慕人淡淡笑道:“那就不止臉上變色了。”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陰陰一笑,道:“我説你跟一般走方郎中不同。”
“是麼?”費慕人淡淡笑道:“我自己倒不覺得。”
那面目陰沉的白衣人道:“你的一張嘴與膽識都不差。”
費慕人笑了笑,尚未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