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戰早已結束,鐵人鳳重傷受擒,田總管也被楊超傑拎出來,狠狠地打了幾個耳光。
秋水、第五名和蘇小紅一干人圍成了一個大圓圈。
大圓圈圈住了兩個人,張飛鴻和小鯉魚。
張飛鴻緩緩道:“魏兄,事已到此,夫復何言?你出手吧。”
小鯉魚道:“張兄,本來咱們可以成為好朋友的,我的確很佩服你,也很喜歡你。”
張飛鴻道:“我也一樣。”
小鯉魚苦笑道:“難道咱們之間,真的已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嗎?咱們非得拼出個你死我活嗎?”
張飛鴻森然道:“不錯!你死,我活!”
小鯉魚呆了一下,又道:“其實你如果不對慧雲下手,我也不會拼命的。你還不知道,慧雲對我有多麼重要。”
張飛鴻道:“你為女人,我為天下,彼此彼此!”
小鯉魚又道:“你為什麼不走?”
張飛鴻道:“我為什麼要走?”
小鯉魚道:“我真的不願意和你這樣的人發生衝突。”
張飛鴻道:“我也不願意。”
小鯉魚喜道:“這麼説,張兄是答應離開了?”
張飛鴻眼中已有了一種深沉的寂寞和痛楚。他的聲音也被一種傷感的情緒浸透了:
“基業已失,性命何用?就拿你來説吧,如果慧雲真的為你死了,你還會顧惜自己的生命嗎?”
小鯉魚説不出話來。
如果慧雲真的為他死了,他一定會相隨她於地下。
清虛悄然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慧雲究竟該怎麼辦。
張飛鴻沉聲道:“魏兄,出招吧!”
小鯉魚跺跺腳:“好,我要出招了!”
張飛鴻微微一笑,道:“你可以用劍。”
“好”
小鯉魚真的彎腰拾起了一把沾滿鮮血的劍。
按理説,張飛鴻空手接劍,是對小鯉魚的大不敬。
但能夠做到“寵辱不驚”的人,才有可能成功。
張飛鴻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又犯了一次錯誤一一又小看了小鯉魚。
長劍輕輕劃了一個圓圈,遞到了張飛鴻心口。招式平平,去勢極緩。
張飛鴻卻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因為小鯉魚這一招,令他無從閃避。
而令人無從閃避的劍招,該有多大的威力呢?
張飛鴻兩手一抬,大袖拂起。
左袖倒卷而上,襲向小鯉魚下腹。
張飛鴻的武器,竟然是衣袖!
小鯉魚立時感到一股渾厚絕倫的力道由劍上傳過來,同時,小腹上的穴道已經受到了罡風的侵襲。
小鯉魚大叫一聲,兩腿一彈,身子平平飛了起來,讓過了張飛鴻右袖的一拂,長劍順勢直紮了下去。
居高臨下,勢若破竹。
這時他的周身已盡是空門,但張飛鴻若要反擊,自己也勢必會被這一劍扎個透心涼。
他自然不願打這種不要命的架。當下右袖也搭上了長劍。
小鯉魚身形猛地一頓,旋即倒飛而回,摔倒在地。
小鯉魚已經輸了。
“張兄,我認輸。’小鯉魚爬起身,拋掉了手中劍。
剛一個照面,他就棄劍了。
張飛鴻搖搖頭:“魏兄良賈藏之若虛。你不過是想讓我一招而已。”
小鯉魚當然不承認:“我的確已輸,不用再比了。”
張飛鴻含笑道:“如果你認輸,我這個勝者就有權決定你的生死,對不對?……那好,你和你的朋友們都自點穴道!”
秋水等人都怒叫起來:“放屁!”
第五名雖很想再罵幾句,無奈一張口,血就往外湧,只得做了幾個手勢以泄其憤。
小鯉魚嘆氣:“張兄,真要鬥出個生死來嗎?”
“不錯。”
“依我看,張兄的得意兵器,乃是綁在臂上的一對金筆,對吧?”
“不錯。”
“那好,我也讓你見識見識我的兵器。”
一隻線枴子。一隻粉紅色的線枴子。
張飛鴻怔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小鯉魚的武器居然會是一隻線枴子。
小鯉魚執拐在手,笑吟吟而立,枴子在早晨的陽光中泛着柔和的紅光。
“張兄,這最我乾孃的織心拐,希望你不要小視了它,因為它曾飲過無數武林健者的鮮血。”
張飛鴻緩緩道:“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高手的兵器,我也從不小瞧任何一個高手。所以若論單打獨鬥,我還從未失敗過。”
小鯉魚道:“張兄可知,它為什麼叫織心拐嗎?”
張飛鴻當然不知道。
小鯉魚嘆道:“據説這隻枴子代表了一種怨苦幽獨的情緒,擁有這隻枴子的人和被這隻枴子擊中的人,都會陷入一種憂傷無奈的境況而不能自拔。”
張飛鴻當然不相信。他不相信鬼神之説,不相信那些荒誕無妄的東西。
小鯉魚道:“其實我並不知道這種説法是否有根據,但我想也許有點道理。這枴子飲了太多的鮮血,它本身已有了某種靈氣。這種血腥的靈氣或許就是造成怨苦幽獨情緒的原因吧!”
張飛鴻微笑:“哦?”
小鯉魚認真地道:“你若不相信,我也沒辦法。這隻枴子究竟源於何朝,已沒人知道。它的製造者是誰,也沒有人清楚,但它的主人一直都是女人,我大概是第一位男主人,……也可能是它的最後一位主人。”
張飛鴻還是微笑:“哦?”
小鯉魚道:“它叫織心拐,是因為它可以織出一張悽迷哀怨的網,網住它碰到的人,一直到那個人……死去。”
張飛鴻大笑:“果真如此,那魏兄怎麼現在還好端端地立在我對面?蘇小紅怎麼會活到半百之年?魏兄,這種攻心戰術,你用在我身上,可説一點用處也沒有!”
小鯉魚沉聲道:“我不過是要提醒你注意,並不是想‘攻’你的心。”
張飛鴻笑聲夏然而止:“那好,張某人倒想嚐嚐被拐子‘織心’的滋味!”
小鯉魚的頭髮和衣袂,突然都已向後飄起。
張飛鴻揮舞雙袖,宛如一隻憤怒的蝴蝶。
蝶影中,不時有金光閃爍。
小鯉魚突然迎風硬衝上前去,手中織心拐斜斜一劃,掃向張飛鴻左臂。
一道粉色的光影,在朝陽中閃爍。
一個是以天下為計的年輕人。
一個也是以天下為念的年輕人。
但他們的決鬥,絕對不是為了爭奪天下。
清虛閉上了雙目,虔誠肅穆地不住低聲念着佛號。
蘇小紅扶着第五名,孔子曰扶着古人云,都緊張地注視着場中的變化。
秋水微笑而立,他顯得很輕鬆。
是不是他認為小鯉魚已勝定?
不管怎麼説,除了奄奄一息的鐵人鳳和田總管,沒有人希望小鯉魚失敗。
可希望畢竟只是希望。
張飛鴻的大袖中,突然飛出一點金光。
小鯉魚被擊倒了。他在倒地前曾閃了一下,但沒閃開。
他的右肩上,已出現了一個血洞,那是張飛鴻袖中射出的金筆擊穿的。
枴子落地,小鯉魚口中也噴出了鮮血。
張飛鴻傲然兀立,冷冷打量着抽搐不已的小鯉魚。
小鯉魚爬起身,左手拾起枴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啞聲道:“你……你走吧,我……認輸。”
張飛鴻緩緩道:“讓你的朋友們都自點穴道,免得我再費神。”
小鯉魚啞笑道:“張兄,你真的……想這麼做?”
“不錯!”張飛鴻環視着地上的部屬們的屍體,寒聲道:“血債血還,天經地義!”
小鯉魚左手一揚。
織心拐從他手中飛了起來,飛向張飛鴻。
看來他已孤注一擲了。
張飛鴻淡然一笑,雙袖齊拂,口中叱道:“去!”
織心拐的構造是這樣的——
一片一片的桃花木是由金絲鉸釘在一起的。
每一片桃花木都是一隻極薄的飛拐。
只有到了最危急的時候,織心拐才會變成十八隻飛拐。
大袖拂上了織心拐。
織心拐散開了,幻出了滿天的淡紅光影。
張飛鴻已忘了去閃避抵抗,他只是怔怔地立着,看着那些飛拐。
飛拐從各個不同的方位飛向他。
飛拐如梭。
張飛鴻這時才明白,被“織心”是一種什麼滋味。
可有些事情常常是明白了,也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