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貞醒來了。
她發現自己躺在炕上,而不是在窩棚裏。貞貞有點恍惚。
炕頭點着盞油燈,如豆的燈焰飄搖不定,如貞貞現在的心情。
她怎麼會在這裏?
她怎麼會一個人躺在這裏?
高歡呢?他怎麼不在她身邊?
貞貞驚訝了很短暫的時間,就突然醒悟過來了。
高歡怎麼樣了?!
她還記得她暈倒前發生的事——高歡面對強敵,自點了死穴。
難道——?
貞貞劇烈地哆嗦起來,她嘶啞地慘叫了一聲,跳下炕來。
她要去找高歡。
如果他死了,她就陪他死,陪他下黃泉。
她剛衝出一步,高歡已從門外衝了進來:“怎麼了貞貞?”
貞貞僵住。
老天爺爺保佑,他還活着!
她被這巨大的喜悦驚呆了。她怕自己是在夢中,於是她咬了一下舌尖,生痛生痛。
貞貞又嘶叫了一聲,瘋狂地撲了上去。
燈滅。
她抱緊他,抱得死死的,抱得他喘不過氣來,抱得他骨頭斷裂般疼痛。她的手指甲都扎進了他的背脊。
她在痛哭,卻已連一點聲音都哭不出來了。她哭得如此痛惜真情,以致渾身顫抖,如狂風中的葉兒,如暴雨中的鮮花。
她不能説話。她推一可以表達她強裂感情的方法就是用她的身體,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告訴他她的感受。
她已處於一種半癲狂的狀態。
高歡也忍不住流淚了,他也緊緊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語無倫次地説着勸慰她的話。
從死亡邊緣剛剛走回來的人,無論處於怎樣一種感情狀態,無論用怎樣的方式來發泄這種感情,都是無可非議的。
如果你覺得他們乖張狂誕、不可思議,那只是因為你還從未經歷過死神的考驗。
他們都太激動太興奮了。因為他們還活着。
他們緊緊抱在一起,抱得雙方都透不過氣來。
這時候發生任何事,都有情可原。
貞貞聳身纏住了高歡,她的雙腿緊緊纏着他腰間,夾得緊緊的,她的一隻手摟緊他的脖頸,一隻手抓他的頭髮,將她的臉兒不顧一切貼了上去。
她的柔唇和着淚水,和着嘶啞的喘息,雨點般落在他額上臉頰上和唇上。
她用她的身體使勁在他身上摩擦,她似乎是要拆散他全身骨架,她好像是要吃了他。
高歡僵住。
他由極度的興奮和狂熱一下陷入了極度的迷惘。
但他很快就完全清醒了。
貞貞的吻已不再是一個嬌媚的小妹妹送給大哥哥的吻,那種吻是嬌柔的、温馨的,卻不帶絲毫的神秘的衝動。
至於貞貞的親吻中所包含的情感,沒有人能完全説明白。
高歡不能,貞貞自己也不能。
那親吻中有崇拜、有極度的感思、有狂熱的奉獻、也有青春的騷動。
甚至還有對未來不可知的恐懼,對生命的恐懼。
他已明白,貞貞愛他,愛得發狂。
至於這狂野的痴愛究竟起於何時,他不知道。
是因為這兩天來所受到的刺激猛然間激發的呢,還是她在那片樹林中的窩棚裏獨自待著時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呢?
可他又怎麼能接受呢?,
他怎麼敢接受呢?
一幕幕的往事飛一般從他眼前閃過,那麼清晰,清漸得令他憎恨。
就算再苦練四十年,他也絕對忘不了過去啊!
高歡忍不住悲鳴。
他覺得自己的胸膛簡直就要炸開了,他想放聲長嘯,想放聲大哭,想放聲狂笑。
苦苦修行四年,將自己折磨了四年不是沒有一點成效,他還是他,他不是“高歡”!
貞貞突然也僵住了。
她停住了她瘋狂的熱吻,她停止了她瘋狂的扭動和摩擦。
她也屏住了呼吸。
天啊!她在心裏驚呼。
她都做了些什麼呀?!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她一點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明明知道他並不愛她,他只是將她當作一個小妹妹,而不是一個長大的女人。
從昨晚她就感到了他的冷淡和他看着她時眼中閃現的那種陌生的神情。
她已經長大成人了。她自己知道,她幾月前就知道了。
貞貞不知道現在該怎麼樣才好。她真的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
她剛才的舉止那麼沒有廉恥,那麼瘋那麼傻,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他會怎麼看她呢?
他當然會認為她是個不要臉的臭女人,而且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的啞女人。
貞貞猛一下鬆開手,鬆開腿。
她好想逃開,立即逃走,她想去死,永遠不讓他再看見自己。
就在她掙開的那一剎那,高歡才真正醒悟了。
他來不及去想他究竟領悟了什麼,他只是強烈地感覺到他真醒悟了。
這感覺是如此強烈,如此令他喜悦,簡直使他忍不住要和她共享。
他絕對不能、也不能讓她掙開。
他伸出他強健的雙手,將她抱了回來。
貞貞已近似瘋狂,她忍受不了那種強烈的羞恥感,忍受不住自己對自己的鄙視。
她在拼命掙扎,又踢又咬,又捶又打,又推又掐。
如果現在有燈光,你可以看清她的臉,可你永遠也形容不出她臉上的神情。
高歡雙手一緊,貞貞的手就到他的背後去了,只能空中亂抓,可她的兩隻腳還是在踢他。
漸漸地,貞貞的腳就不踢了,她的手也無力垂落下來。
她感覺到了什麼。
那是他的胸膛、堅實温厚的胸膛,熱乎乎地緊貼在她胸脯上。
那是他的心跳、跳得那麼厲害,那麼響,那麼快。
那是他的雙手環在她腰上,那麼緊迫,那麼温暖,那麼有力。
貞貞覺得好奇怪,她以前怎麼就沒有感覺這些呢?
就算感覺到了,以前為什麼不像現在這麼強烈呢?
她以前一直就是躺在他懷裏睡覺的。那時她只是覺得只有睡在他懷裏,她才安全,才睡得香甜。
幾個月前,天癸初臨,她還是躺在他的懷裏睡覺的,那時她只是感覺稍微的羞意和甜蜜的騷動,覺得有一種淡淡的神秘感和一些不着邊際的胡思亂想。
今天是怎麼了?
貞貞雖還在掙扎,但動作已經極緩慢極纏綿,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的臉一定已經紅了,她知道,因為她覺得臉上發燙,火一般熱。
如果現在有燈,你就會發現,她眼中已不再有深沉的自卑、恐懼和羞恥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迷茫,一種渴求。
她的嘴兒也半張開了。
如果有一天貞貞看見另外一個有像她自己現在同樣神情的女孩,説不定貞貞會暗暗笑她傻乎乎的。
她現在的表情,就是一種傻乎乎的表情。
突然,貞貞顫悸了。她感覺到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熱乎乎,麻酥酥的。
然後、他火熱的唇壓在她唇上。
輕輕一觸。
貞貞像是被電擊中一般抽搐起來。
吻和被吻的感覺,絕對不一樣,也永遠不會一樣。
只有吻時又被回吻,幸福才會真正降臨。
正如愛和被愛一樣。
愛人是一種痛苦,不愛人而被人愛也是一種痛苦。
只有彼此相愛,才是真正甜蜜的。
愛是一種尋找,一種痛苦的尋找。
在你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的真愛之前,你得到的只能是痛苦。就算有人再三告訴你説這種痛苦才是一種真正的快樂,你也不要去相信。
肉體上的快樂,如果沒有和精神上的快樂相融合,就絕對不能算是真正的快樂。
但是,你不能因為害怕痛苦,而不再去尋找快樂。
貞貞暈了過去。
貞貞很快又醒來了。
她發現她還是躺在炕上,炕頭上還是點着那盞燈。
但她已不再恍惚、不再恐懼。
因為他就坐在炕沿上,就坐在她的身邊,就那麼微笑着看着她。
貞貞好羞啊!
她羞得不敢看他。她緊緊閉上眼睛,面朝炕裏,她的身子蟋曲着,像縮成一團的刺蝟。
高歡伸出一隻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撫着。她把他的手扯過去,貼在她滾燙的臉上。
她吻他的手心,物他的手指,一個一個地親吻着。她的舌頭纏綿漸柔,她的嘴兒潮濕温暖。
高歡的心中,也充滿了綿綿的柔情。
至於這種柔情之中,究竟是憐憫還是愛戀佔主流,他已不再去想了。
他已決定接受她的愛,她已決定全心全意給他以最誠摯的情愛。
他就是他。不管他是“高歡”,還是以前的那個人,他都是屬於他自己的。
他雖然已不可能重寫過去,卻一定可以創造未來。
貞貞在輕輕拽着他的手,那麼羞怯,那麼深情。
他輕輕將她扯起來,抱着她輕輕顫抖的身子,放到他腿上。她是那麼輕.那麼軟,又那麼沉,那麼結實。
她沒有哭,她仰起了粉紅的小臉,睜着迷惘的小鹿般的眼睛,痴痴迷迷地凝視着他。
她在等待他的愛撫,他的熱吻。
慢慢低下頭,慢慢將自己的唇壓在她柔潤的紅唇上,緩緩親吻着她。
他吻得纏綿、深長、讓她透不過氣來。她回吻他,可他已實在沒力氣了。一陣陣的熱浪流遍她全身,她的雙腿已開始輕輕顫抖。
她想透氣,她想站起來,她想併攏雙腿,她好羞,她怕他發現。
她往起站,她抱着他的頭,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的唇已犁一般吻過她的下額,她喉嚨,她的脖頸,她的鎖骨。
她已崩潰了,沒有防線了。
而且,在她內心深處,她是根本不想要這道防線的。
對於他,她是不設防線的。
她渴望着他佔領她全部的身心,佔領她身體的每一寸地方。
高歡的唇滑到了貞貞的肩窩。
她鬆鬆的衣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扯開了,對他坦露如雪的酥胸。
高歡的唇吻上她胸脯時,停住了,高歡的欲潮被阻住了。
貞貞畢竟還小啊!
他的唇剛剛離開一點,貞貞就察覺了,她把他抑得更緊。
她不讓他離開。
她的十指伸進他的頭髮裏,緊緊抓住他頭髮。她扭動着貼緊地,讓他發現她,讓他探索她。
該是他的就是他的,全給他。
她用她身體的語言,對他傾訴她的深情。
他的防線最終也崩潰了。
她終於證實了她是完全屬於他的,她是他的女人。
那種鮮血和烈火、甜美和痛苦交織在一起的證實。
貞貞似乎是在哭,又好像是在笑。高歡擁着她汗濕的嬌軀,痛惜地撫慰着她。
他的右肩上火燒火燎地痛,那是她咬的,咬得好厲害。
她的手指也將他抓得血淋淋的。
貞貞似乎很為此歉疚,她還想好好再給他一次,這次她決不再咬他抓他。
可她實在太累了,兩天來長時間極度亢奮已使她筋疲力盡。
在高歡温柔的愛撫下,貞貞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就算是在沉睡,她仍然不忘往他懷裏鑽,非得和他貼得緊緊的,她才露出安詳寧靜的神情。
真難以想象,如果貞貞沒有了高歡會怎樣。
“強極則辱,情深不壽”,這是世間至理。
而貞貞和高歡之間的愛情,似乎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一種瘋狂的、不計後果的行為。那麼,這種行為會有怎的結局呢?
他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