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幽華你……」何桃花動容地朝他走了一步,杏眸盈滿淡淡水光。
她可以相信他嗎?
相信了,是重生,還是滅頂?
「這位先生,我想你沒搞清楚,我們談的是家務事,與閒雜人等無關。」女人不耐煩的開口。
「家務事?」他一臉困惑。
何桃花略帶澀然地介紹套裝美女,「她叫何弱柳,是個知名律師。」
「她姓何?」他更迷惑了,以前從未見過,他只當是堂表親族的關係。
「何弱柳是我姊姊,和她是雙胞胎的哥哥叫何輕風,是國際間有名的投顧專家。」優秀到她怎麼也追不上的兄姊。
「有哥哥姊姊?」穆幽華訝異地看向她。
她自嘲的説:「我還有爸爸媽媽,繼父繼母,幾個同母異父、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我的家庭真可愛呀!父母兄弟姊妹都到齊了,一個和和樂樂的大家族。」
唯獨沒有她。
「既然你有父母,為什麼還和外公外婆同住,他們不是你的家人嗎?」
穆幽華太震驚了,脱口而出不合宜的話語,他從來沒見過桃花的爸媽出現,一直以為她是父母雙亡,父親那邊無親人照顧,才託付六、七十歲的老人家。
何桃花驀地神色慘淡,嘴唇略顯蒼白,他的直白戳中她心底最深的痛楚。「你想明白為什麼嗎?那我就好心地告訴你,因為他們認為我不夠好,不配當他們的孩子,所以我的父母不要我,像丟垃圾一樣的丟掉我。」
那些被她鎖在心底的話語,瞬間湧上——
她是你的女兒,跟你姓,你就該撫養她!母親尖鋭地説道。
誰説跟我姓我就要養她,你十月懷胎較辛苦,她跟着你比較好,父親無情的吼着。
你不要就丟給我,你當我是你們何家的清潔婦,專收破爛不成,她的母親説得好惡毒,彷彿她不是她生的。
你不要,我也不要,那隨便找個地方讓她待着,我很忙,沒空理這個多餘的。
父親轉身就走,忘了她還餓着肚子。
那年她五歲,他們以為她聽不懂兩人的爭執,當着她的面把她互相推來推去,吵的不是孩子該跟誰,而是該推給誰。
「桃花……」他心一痛,卻不敢抱住她,怕她下一秒鐘在懷中碎掉。
事實真相居然是這樣,天底下有這般不愛孩子的父母,將她視為累贅丟棄。
「夠了吧!桃花,別説得自己好像很可憐似的,至少外公外婆過世的時候留給你一塊地,你把它賣了就是大富婆,一輩子不愁吃穿。」何弱柳沒半點心疼,只想着自己的目的。
説起疼她的外公外婆,原本情緒不穩的何桃花更為激動。「留給我就是我的,你有資格過問嗎?他倆一前一後過世時,你們有誰來祭拜,為他們送葬,連來上住香都推説沒時間,要我自行處理。」
她一個人守靈,一個人摺紙蓮花,一個人披麻戴孝,手捧骨灰體送入永久安眠處,她一個人孤孤單單包辦了所有的喪事……
兩次。
何弱柳毫無愧色的辯解,「那時是我考律師執照的時期,被吒六法全書》壓得昏天暗地,哪抽得出空走一趟?輕風在美國趕不回來,媽再嫁生的小女兒發燒住院,爸的公司出現資金危機,也是忙得焦頭爛額」
「藉口,全是藉口,只要有心不會沒有時間,何況你一次就考上執照,那另一次呢!哥在美國不是有事要辦而是和朋友去衝浪,媽是外公外婆唯一的女兒,不回來送最後一程合理嗎?還有爸他……」
何桃花深深吸了口氣,有些硬嚥地發出心中的不平。
「他居然在外公的百日跟我要錢,説女兒孝順父母是買經地義,要我把外公外婆的遺產全交給他保管,他會妥善投資,改善公司週轉不靈的窘境…
「呵!他説的是『他的』公司,絕口不提該留多少給我,他想拿走的是全部!當時的我未滿二十歲,誰問過我未來的生活該怎麼過,有沒有錢養活自己……」
「你幹麼老往壞處想,我們也是為你好,怕你被騙……」一個小女生不懂事,很容易遭有心人矇騙。
「騙什麼?外婆走時已花了外公一大半的積蓄,等到外公也走了,你知道那一筆喪葬費從哪來嗎?是里長四處奔波,向街坊鄰居墓款來的,我跟你們開口,你們一塊錢也不借,還嘲笑我説,那是你的外公外婆,理應由你全權負責。」何桃花咬牙切齒的説。
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個也不在,把她當路人,想起還有可供利用的地方才上門來演戲,這樣的親人還不令人寒心嗎?
「……你就一定要惦看這些過去的小事不放嗎?我們的親人感情可以從現在培養,你又何必一直拒絕我們?我也是來和你商量,又不是要搶你的東西……」何弱柳一副「我都是為你好」的語氣。
「你説完了嗎?説完請離開,你們不要桃花,但我要,再來對她糾纏不清,我們就循法律途徑解決,上了法庭再來辯對錯。」穆幽華已無法忍受,神色清冷地下逐客令。
【第八章】
氣氛鬧得很僵,劍拔弩張之際,己和鄰居聞風趕來,穿着一身花俏運動服的美花姨慢條斯理的站出來,表情平和的開口緩和一下緊繃的情緒。
「不好意思,容我插一下嘴,桃花啊,其實當年那筆喪葬費不是街坊鄰居的愛心,而是……」她看了穆幽華一眼,説出真正的事實,「小華一直和我保持聯繫,知道你金錢上有困難,就寄了一張三十萬的支票。」
她一開口道出的真相像是一顆震撼彈,當場震得何桃花一陣暈眩,也讓她內心五昧雜陳,一時之間不知該説什麼才能表達心裏的感觸。
她始終以為是自己一個人,沒人在意,沒人關心,沒人理會她死活,野拿似地自生自滅,她世界裏的陽光是裹上一層灰的。
可沒想到,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還有一個人默默地在遠方注視着她,給子她温暖,適時地伸出援手,讓她在漫漫長夜尚能感受到一絲温度,不感孤單。
而那個人竟然是她刻意遺忘的初戀情人?
這是老天惡意的玩笑,還是對她的憐憫?在愛過、恨過、怨過、痛過後,叉開了一扇窗,明明白白告訴她自怨自艾有多可笑,她的命運還是掌控在他手中。
竹蜻蜓飛得冉高還是會落地,不像蜻蜓只有一季的生命,是這個意思嗎?其實她想要的一直靜靜地躺在手心裏,只是她不曾低頭去看。
「還有呀,你以為繼承遺產不用繳税嗎?還有你監護人的問題,也是小華特地找人協助我來處理……」她那時忙的事可多了。
但服務里民是她美花姨的責任,再忙再累她也沒關係,務必讓幸福裏內每一户居民都能獲得最好的照顧。
「為什麼不跟我明講,隱瞞我……」何桃花鼻頭一酸,眼眶淚光浮動。
「説了有什麼意義,你連我寄來的信都撕個粉碎,要是知道我暗地裏的作為,你會接受嗎?」她太倔強了,他很清楚。
不會,當年的她什麼也沒有,除了該死的驕傲,她咬咬唇,「那為什麼,十年裏,你一次也沒回來看我?」
穆幽華苦笑,一臉黯然。「我回來過,當你正滿臉笑意地挽着某一任男友的手共吃一份冰淇淋,你笑得很開心,所以我走了。」
他不忍心破壞她得來不易的快樂,停留了一天便搭機回美國,試着要忘記她,他想只要她過得好,他不應該再打擾她。
可在他準備淡忘她之際,美花姨來電了,在他走後的第三天她和男友分手了,原因是對方腳踏兩條船,她當場逮到兩人車震。
心疼、不捨、難過,他巴不得立刻飛到她身邊安慰,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因為他膽小不知她是否會原諒他,只能在遠方望着同一顆月亮,假裝他正擁着她,提提訴説離別後的思念。
何桃花聽了心中有説不出的滋味,有酸有澀,有一點苦,她的故作姿態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一再在錯的人身上尋找想要的真愛。
她誤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美枕姨見兩人距離拉近了一大步,不禁微笑。接着,她要替桃花處理這位姊姊了。
「這位桃花的姊姊?你可能是白跑一趟,你説的那塊地的持有人,實際上並不是桃花一個人的,她和人共同擁有。」不説清楚她大概不會死心,會一直來鬧,美花姨的笑臉亮得非常刺眼。
「什麼意思,她和誰共同擁有?」她先前雖説母親也有份,可其實母親對外公外婆不聞不問,早就沒了資格,除了何桃花,他們沒什麼親感,還會留給誰?!何弱柳眼神凌厲,不快手邊的資料竟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