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笑影身手靈便,反應敏捷,聽得妻一聲呼喚,便立即回身一擋,將刀格飛,那馬涼罵馮京:“你把大刀放在桌子上,給人奪了。可害苦人了。”
馮京十分懊喪:“你有刀,怎不過去打?”
馬涼一挺胸,道:“大丈夫有難不當,難道縮在這兒做窩囊。打就打!”挺刀而出。
馮京呆了一呆,也道:“你有刀能打,我無刀也能打,哪有兩兄弟一個打要一個看的?”也擂拳而出。
這時兩對人馬戰得劍影縱橫,鈎飛連天,兩人不知從何插手好。李布衣勸道:“兩位義勇過人,但如護着這兩個小孩,使他們父母專心禦敵,來得更好。”
項笑影格了那一刀,情形遂轉,黃九全力反攻,東一鈎,西一鈎,都是狠劈橫押的,項笑影連使三劍,到了第二劍,便給截了下來,與對方兵器硬接,黃九腕力沉猛,震得項笑影手臂發麻。
又戰得一會,項笑影的節奏全給打亂,劍法便不如先前靈動。而身法也不如前暢舒了。
黃九抓住時勢,全力反擊,一面以鈎之便來拗折對方長劍,一面在激戰中發出沉聲斷喝,來擾亂項笑影劍中節奏的精髓。
項笑影沉着應戰,黃九的斷喝聲不時傳來,確分了他的心,但最主要的,他是憂心愛妻茹小意的戰況尤甚於己,所以功力大打折扣,不過他的劍法越使到後來。越是精彩,越能發揮出其精華所在,正如音樂大合奏中的一線笛音,奏到酣處,可以忘神,自成天地,不暇外給了。
黃九鈎法雖然凌厲,卻取之不下。
項夫人茹小意的劍法,卻是跟岷山派劍法顯然不同,只見她風姿曼妙,直似天女一般,十劍中有七劍是在半空出襲的,而其他三劍姿勢如鶴臨風。如鷺凌空。如鸝回峯,每一劍卻似舞在山巔,驀然向凡間挑出一劍一般。秦七跟她打了三十多個回合,變成披頭散髮的夜叉。
原來秦七衣發都捱了劍挑,只是她應敵經驗極富,機變百出。每遇險招,都能及時逸去,但身上衣服、髮飾,不免被切開割破。
湛若飛拍手叫了一聲:“好!欣喜愛慕之懷,傾現臉上,只聽他忍不住道:“好一套‘天女劍法’,師妹進步了!”
他這樣一聲呼喚,只見項笑影的背影一顫,如同被什麼東西在前胸擊了一下,但黃九並沒有擊重他,可是在他一顫之際,黃九趁機出招,“嗤”地一聲,在項笑影手臂劃了一道血口。
項夫人茹小意眼觀六路,見丈夫受傷,出手稍慢,秦七鈎陡地一搭,扣住了他的長劍。
要知道鈎這種兵器,也可以説是兵器中的剋星,肉體給它鈎着,自然皮開肉綻,但若教兵器被它鈎着,也可能被劈手奪去或折為二段,這茹小意自然知道,一心抽劍掙腰,開脱鈎扣,但猶聽“乒”地一聲,給秦七銀鈎鎖崩了一個多大的缺口!
小意不覺“噯”了一聲,向後退了幾步,項笑影聽他愛妻叫聲,心裏一急,左腿又着了一鈎,但兩人的背,又貼在一起,這一剎那,項笑影揚起了眉,挺劍反攻,一氣呵成,迫得黃九手忙腳亂,又發出片好聽的兵器交擊聲來。
小意就着這片兵器聲中,曳躍輕挪,接連出劍,只見項氏夫婦在這一片音節祥和中,劍若飛鳳游龍,得心應手;而秦七黃九卻左支右拙,狼狽異常。
項笑影夫婦二人,在劍影遊光中丰神俊朗,好匹配的一對人兒,湛若飛這時卻不叫好也不拍手,只嘆了三聲:“罷,罷,罷。”
馮京禁不住罵道:“你叫爸爸的,待會兒項大俠又給你分了心。看老子不撂了你!”馬涼也沒好氣,可要補罵幾句,卻見湛若飛怔怔地望着項夫人嫋娜閃腰的背影,整個人似給抽去了生命,眼球裏都是血絲,直似淌到臉上來。
馬涼見這人如此傷心,便罵不下去了。
眼見項笑影夫婦大佔上風之際,忽然之間,從外面刮進來一陣風,帶着幾點雨絲:夾雜在風聲殘雲之卷中,還有一陣密驟的微響。
項笑影、茹小意、黃九、秦七都停了手。
那聲音形成巨響,迅速接近。秦七。黃九臉上浮了詭奇的笑意。
那湛若飛沉聲喝道:“還等什麼?快些殺了!”
項笑影、茹小意一聲斷喝、一聲清叱,雙劍齊出,黃九、秦七奮力接下二人殺着,那股旋風,已掠過叢林,越過高空,掃過廟前的灌木塵沙,“呼”地入廟裏來!
一時之間,塵沙彌漫,陳舊古廟中樑柱泥石籟簌而下,沙粒吹得人張不開眼,塵垢罩得人一身都是,兩個小孩都躲到泰伯背後,算命先生的懷裏。
就在這時,隨着勁鳳,捲入一騎!
鐵騎神駿,直馳入廟,只見馬上的人綠的披風像一張蛛網一般,背風闖入,倒是免了飛沙撲面。就趁大家視線模糊的剎那,那人腰際陡地掠起一道紅光,紅光是一點黑厲芒,同時斬向項笑影,刺向小意!
這時巨風撲面,不是人力所能抗拒,那人背風而入佔盡地利。一招雙殺,端的是十一大門派中未見之殺着,就在這時,一人飄起,“的”地一響,一根輕若薄紙的竹竿。敲在那紅影白芒的兵器上,一來一往,交了五招,紅影白芒始終擺脱不了竹竿,“呼”的一聲,使竹竿者倒飛去,依然護着兩個小孩的李布衣微笑端坐。宛似未動過一般。
綠披風騎士猛地勒住繮繩,烈馬長嘶,嘆然而止,馬上的人用兵器指着李布衣,厲聲問:“你是誰!?”
這時風已止歇,項氏夫婦清清楚楚可以看到,那人用的兵器,可謂奇特已極:原來是一隻幼兒臂粗比劍稍長的紅蠟燭。形狀酷似,只是上下兩面,不是弧圓而是平扁,上雕一隻三不似的怪獸。下刻一隻四不像的飛禽,“蠟燭”前頭,還有“火焰”,不過這火焰是一極鋒鋭的尖刃,色澤如同火焰一般。
當然這“蠟燭”並非蠟制的,不知由什麼所造,“燭身”平扁。口角都極其鋭利,所以那過招問,可直戳橫斬,一下手,便要連殺二人。
項夫人茹小意冷着臉孔,問:“是蕭鐵唐?”
那人在馬上哈哈大笑,卻不答她。
項笑影向李布衣一拱手道:”今日的事,全是小弟惹起,要被人殺是姓項的,要殺人也是姓項的,與大家無關,請不要插手此事。
他知道來的是勁敵,,而且要是真犯了殺人放火的大罪,也不過是躲避官府,大不了一死了之,但而今是出動了東廠、西廠、內廠、禁軍、錦衣衞,就算為了一點芝麻綠豆的雞毛蒜皮小事。天涯海角也無處遁身,不死也落得個重罪,刮心剁肺,難免九族七族都賠了上去,故此,他並不希望任何人踩入這趟渾水。
那蕭鐵唐在馬上斡指下來,向項笑影斥喝道:“你橫也死,堅也死,還不快些自己了決,要我奸了你老婆將你兒子大卸八塊才瞑目嗎——”
項笑影身形一閃,“刷”地刺出一劍,身形又一晃。再刺一劍。馬涼聽那官兒説完了那句話,抽了一口涼氣,説:“媽巴羔子的。咱們做強盜的,説話也不夠這些皇帝身邊的人狠!”
馮京苦笑道:“比起他們來,咱們只算尾巴上綁盞花,假充大公雞罷了。”
兩人説了這句話,只見那蕭鐵唐馬前馬後,馬左馬右,盡是排山倒海,如萬壑排濤的劍影。項笑影一直温文可親,此刻顯然是因為蕭鐵唐所説的事令他恨絕,是故全力出手,不留餘地。
氓山派的劍法,節奏一連變化,明快利落,但使到酣時,只見項笑影手中劍芒一吞一吐,時如長蛇出洞,時如猛虎出山,待到狂時,彷彿龍在天,長空擊下,又如亢龍有梅。
蕭鐵唐招架了十幾招,只覺對方招法甚奇,越打越妙,便不想對下去,但他畢竟是一流高手,乍然一醒,但身前四惻,已伏滿劍網殺着,蕭鐵唐只覺一不配合對方出手跌宕速律。
胸口即生起一陣煩惡。
這蕭鐵唐可見過大風大浪的,他強定心情,一沉時,“哆”地一聲,“蠟燭“頂上“火焰”疾射而出,“滋”地自劍網中穿了進去,項笑影急閃不及,白芒沒入左肩!
項夫人茹小意挺劍要來救,但秦七黃九二人兩柄鈎子。早纏住了她。秦七哈哈笑道:
“你那漢子先死也好,省得看你受活罪。”
黃九怪笑道:“正是。我這口子不會吃快死的人的醋。”
茹小意氣得臉色慘白,劍式大亂。黃九秦七正是要她如此。
湛若飛站起來,握拳喊道:“師妹,師妹。不要分心……”馮京。馬涼這時早已一個抄起地上的刀,一個已一刀向那馬上蕭鐵唐劈了出去。
蕭鐵唐冷喝一聲:“找死!”“蠟燭”一掄,砸開了馬涼的刀,一腳將他踹飛出去,策馬過來要將項笑影活活踏死。
項笑影雖受了傷,但身法依然靈敏,蕭鐵唐幾次沒有踩着他。只聽李布衣揚聲道:“攻他馬腳!”項笑影聞聲頓悟,蕭鐵唐一直高踞馬上,披風揚動,自己根本認不準部位刺他,不如先把他坐騎刺倒的好,所以招式一變,一劍一劍地盡向那駿馬刺去。
那馬甚有靈性,跳躍騰起,項笑影劍法快奇,蕭鐵唐策馬走避,居然在小小的廟字之內,勒馬上掄。繞樑。回首。吊蹄,躍上跳落地將項笑影的刺擊一一閃躲過去,一面自馬上向項笑影猛下殺手。
雖則如此,因蕭鐵唐愛惜坐騎,一時反而在這礙塞處處的窄廟裏殺不了項笑影。
但茹小意那邊可不同了,黃九,秦七可全力出手,茹小意被前後夾攻,輕身功夫無法施展,馮京繞到秦七背後就要一刀,砍到一半,大聲喊道:“臭婆娘,別説我沒有先打招呼!”
便一刀砍去。
砍到一半,猛想自己男子漢大丈夫,向女人下手,總是不好。便硬硬生生停住,忽覺腰間熱辣辣地一疼,原來已着了一鈎,正想破口大罵:“臭婆娘……”那秦七微噫一聲,已無暇向他出手,虎尾腳一撐,將他撐飛出去了事。
其實馮京幸好砍到一半自恃好漢不殺女人而陡然住手,否則奏七本早等他這一刀迎來,回鈎將他裂腸破肚,但馮京改變主意,及時收招,反幸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