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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他怒意頓消,有幾分委屈的咕噥。「麥子不是女人,牠還沒長大,只是只小不拉幾的靈獸。」

    「我長大了,我長大了,我是漂亮的小姑娘,只不過修煉的時間不夠,再給我三十年,我會跟主人一樣好看。」靈貂從轎子內跳出,腳一落地化身七歲小女童,身上的一副變成杏色上衣,小魚裙。

    石磊小大人似的仰頭一哼。「三十年後我都老了,你變成好看的女人有何用,要當我女兒嗎?」

    麥子是當年曲款兒從青陽縣城門口救下的小貂,在她的幫助下以靈丹餵食,原本要百年才能幻化的貂兒提早三、四十年化成人形,牠也比一般靈獸活潑好動,如同淘氣的小孩。

    和人相處久了,有時牠會忘記自己是一隻貂,老以為自己是人,動不動就趾高氣昂的和石頭鬥嘴。

    「你……你……嗚!主人,他欺負人,石頭好壞,打他!」麥子嗚嗚地哭了起來,牠不要當石頭的女兒啦。

    兩個孩子的吵嘴倒讓在一旁休息的侍衞、丫頭們發笑,站在樹蔭下的暗色、疏影、錦色、月落護着一輛素青色繪流雲紋馬車,看似隨意地分站馬車前後,實則是在護衞,同時也在警戒。

    即便五年過去了,貌若桃李,體態嬌美的錦色、月落也沒被她們家爺兒收房,反而人盡其用的當起暗衞隨侍左右,她們也興不起任何與君常伴、願與之比翼雙飛的念頭。

    因為不管是誰見到長成後的曲款兒都會自慚形穢,媚眼如絲,眼波流轉,那雙媚人的眼兒一勾動,天地八方無顏色,瞬間奪走所有人的目光和呼吸。

    她是天生的美人兒,眼兒媚,柳眉彎彎,不點而朱的唇散發着光澤,膚色白皙,一點點小暈紅從雪透的肌膚中透出,瑩瑩玉潤,風情萬種,睞人一眼能令人從骨子裏酥到體外。

    「盡會胡鬧,沒一刻安靜,就不知那頭馬車裏的人怎麼靜得下心。」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

    「心無掛礙自然心平氣和。」馬車內傳來温潤如玉的男聲,甚是悦耳動人。

    「呋!下你的棋去,少來摻合,耳朵那麼尖幹麼,半夜好做賊嗎?」耳聰目明的傢伙真討厭,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把她看得死緊,害她少了很多樂趣。

    一道低沉的笑聲溢出。「偷香嗎?佳人相邀,卻之不恭,小師妹備好水酒,三更時分赴約。」

    「我説你呀,都從七品縣令升任三品代天巡撫御史大人,怎麼一張嘴還是那麼賤,見着良家婦人就想調戲兩句,你丟不丟人。」玉筍般小腳跨下轎,足踝處那刻着百獸圖的銀色鈴鐺叮噹作響。

    一落地,亭亭玉立,不及盈握的細腰讓人羨慕,雪嫩藕臂一抬,輕風揚起,青絲飛揚,活脱脱畫一般的美景。

    但那媚人的眼眸下蒙上一層薄紗,遮住了她的綺麗面容,髮髻間的壓花銀鈿補托出華貴之美。

    「你是良家婦人?」

    「怎麼,宮大人對小女子有什麼意見?咱們是斯文人,不動手動腳,用話説清楚。」

    若是真功夫對陣,懶得勤練武藝的她遠遠不及,像吃錯藥似的宮仲秋進步神速,沒有一天落下的勤奮習武,不管再忙也會練上早、晚各一個時辰,人又長高了不少。

    兩年前青陽縣縣令任期屆滿,原要內調回京升四品入户部做事,管天下錢糧和税收,誰知聖旨一下,改為代天巡撫,以御史身分走訪各地府衙,專查貪贓枉法,揪出害羣之馬予以正法,還大寒皇朝一個清朗。

    而那時邊關正在打仗,大皇子率領的五十萬兵馬和南契大軍在太平鎮打起來了,災難四起,流民流竄,因戰亂而離鄉背井的百姓往温暖的南方移去,造成物價哄抬等亂象,他們便沿路巡視,控制情況。

    「小師妹,你是能講道理的人嗎?這天要變了。」宮仲秋調侃,語氣不乏一絲帶着柔意的寵溺。

    「哼!天早就變了,你沒瞧見皇城上空有一團黑氣嗎?」帝星將滅,羣魔蠢動,紫微星未升。

    紫微星代表人間帝君,它未升表示帝王之氣並不明顯,新君為何人未有定論,仍有變數。

    「皇城上空有黑氣?!」訝然老聲驚起。

    睫羽如蝶又黑又翹,長而卷地一掀一撲,曲款兒語氣還算温順的問候。「老爺子,你的「病」也該好了吧?京城那頭沒你老人家鎮住不成,趕緊挪回窩去,顯顯威風。」

    被稱為老爺子的老人氣血佳,活力足,臉色紅潤,呼吸緩而綿長,一點也不像「重病在身」的瀕危病人。

    「趕人啦,小丫頭。」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輕鬆過,重責大任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能鬆快鬆快……唉,人老了就惹人嫌,走到哪兒都讓小輩嫌棄……

    「少在那長吁短嘆,故作傷春悲秋的糟老頭子樣,老爺子自個兒摸摸胸口的良心,打從你向皇上告病求醫後的這幾個月,你拿走我多少靈丹妙藥,把你養得紅光滿面,你給過我一兩銀子嗎?」他是吃白食的。

    原來曲款兒是計較有人將她的私貨洗劫一空,難怪氣憤難當。

    老爺子不以為然的揮揮手,再下一子。「欠着,欠着,叫我孫子慢慢還你。」

    「他還我?」她不滿的冷哼以對,再度揚起的低笑聲讓她火冒三丈。「他自個兒都還欠我五十六八千六百兩沒還,加上老爺子你的欠款,剛好是一百萬兩,請問何時要還?」

    給個日期,好讓她心裏有個底,不要像個冤大頭似的替人賣命,到頭來什麼好處也沒擺着,賠了夫人又折兵。

    近年來也有獸丹的買賣,但是不是明面上的,沒有官府的許可,只能私底下交易,一顆獸丹依品質從十幾兩到上萬兩不等。

    基本上曲款兒已經很少狩獵,大多由白不醒和石磊出手,他們是這方面的好手,獵到的妖獸並不少,因此取出的獸丹不在少數,看得其他人眼紅到不行,巴結着要一次買空。

    不過曲款兒沒賣,她讓已具半個煉丹師資格的徒弟將丹藥煉成補氣、養生、提升功力的丹丸,遇着了富貴老爺、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再賣,一顆丹丸少説千兩銀子起跳。

    誰知來了這位「病重」的老太爺後,他常常這裏痛、那裏酸的嚷着,藉機「借」走了剛出爐的丹藥,和他孫子一樣奸詐的耍賴,寫下一張又一張兑現不了的欠條,厚顏無恥到極點。

    欠債的比討債的還橫,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他是吃定了她不會找老人家下手才有恃無恐,盡情壓榨。

    「自家人不説外話,孫媳婦呀!你賺得還不是你家三爺的,以後他當了大官,所得的俸祿和底下人的孝敬還不都是你的。」老人一撫長鬚,赫然是在朝廷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宰相大人宋東璣。

    因為三位皇子為皇位已鬥得如火如荼,身為兵家必爭的宰相大人,他的支持是決定性的一方,每一位皇子都想拉攏他,無所不用其極的收買、利誘、威迫。

    不勝其煩的老相爺遂假意憂心國事過慮而病倒,更索性以出外尋醫為由離了京城這塊不寧地,找上正四處遊歷、查訪民情的外孫,很無賴地賴上了不走。

    染上火焰的清媚眸子氣紅了。「誰是你孫媳婦,別一時順口的亂喊,郎不情、妹不願,你搭哪一條鵲橋?」

    「是呀,老爺子,孫媳婦還沒娶進門,你可別喊得高興,喊多了,福氣就沒了。」愛湊熱鬧的元逢春在旁邊打趣的道。

    這一對小冤家的眉來眼去誰看不出來,只差那張窗紙沒戳破而已,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們吵得雖兇,可從來沒撕破臉過,吵着吵着感情就變好了,情愫暗生。

    不然以曲款兒的冷情,她怎麼多次以身相護危急一時的宮三爺,還任由他取走一顆又一顆的靈丹。

    而向來寡情的宮仲秋只在意曲款兒一人,其他女人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瞧都不瞧一眼,卻會在百忙之中關心準備的食糧夠不夠,儘量備妥新鮮的蔬果以滿足某人的口腹之慾。

    「皇上金口御賜的婚事哪能做假,小丫頭要認命,別想着拋棄我芝蘭一般的外孫。」宋東璣得意地拈胡。

    「將軍。你輸了,外公。」清潤嗓音輕揚。

    一看被堵死的退路,老相爺惱怒的皺眉。「你這小子太卑鄙,趁人不備,不知道要讓讓我老人家嗎?不孝。」

    不為所動的卑鄙小子神情淡然。「尚青,離這兒最近的是哪個縣城?」

    「回稟主子,是青陽縣,離此約六十里。」尚青生得高頭大馬,由小廝升任為管事,負責一行人日常上的瑣事。

    尚管事也有七、八個跑腿的手下,不過不是人,是鬼,他們老在各地跑來跑去,同行的隊伍過長反而拖累行程,用人不便利,要管吃、管喝、管睡,沒有小鬼來得方便。

    「呵,原來又回到起點,小師妹,繞過山去瞧瞧如何?那兒的萬獸洞提供了你三年的糧食呢。」

    「看一眼也好,被我吃得差不多了,應該沒幾隻留着。」曲款兒眼兒一拋,好不迷人的回到四妖抬起的轎子。

    時隔多年,青陽縣的變化不大,百姓還是務農居多,不過多了幾條商店街和幾間茶樓、飯館,唱曲的小姑娘抱着月琴遊走在各大酒樓中,小販的生意變好了,笑呵呵地數着銅錢。

    少了妖獸為害,青陽縣的人口多了將近十萬之數,有的是外地搬遷來的, 有的是昔日離開又返回的縣民,有的是邊境打仗,流落至此定居的新住民,接到慢慢繁榮起來。

    令人意外的是,才短短兩年竟又換了三任縣令,不是病故便是睡夢中逝去,才到任不到三個月的新縣令居然是宮仲秋同科應考的探花郎劉道濟,五短身材的他又胖了。

    不過他被貶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其貌不揚又不善言辭,不懂逢迎拍馬,不會巴結上官,逢年過節人家送的是一錠一錠的銀子,他送自家娘子做的醃肉和醬菜、魚乾。

    但這只是表面上,畢竟能考入前三名的人不會是傻子,他似乎是順勢而為,敏鋭看出朝中局勢,急流勇退的遠離一觸即發的朝廷內亂,來到被宮仲秋整頓得還算富裕的青陽縣,天高皇帝遠,當個一縣之主反而自在多了。

    「你倒是聰明人,劉大人。」三不管地帶,三個皇子的勢力未延伸至此,嫌地小人稀,無油水可榜。

    種田人多,魚米可收,可是最窮的也是農人,幾百頃土地的税收還不如一名商户繳納的税金。

    「哈哈哈,宮大人才是青年才俊,國之棟樑,你們一行人多住幾日,讓下官好好招待招待。」來者是客嘛。

    「又是鹹菜、肉乾?」宮仲秋打趣道。

    他一怔,隨即失笑。「宮大人也曉得下官在京裏鬧出的醜事呀?沒法子,鄉下人的窮酸氣改不了。」

    「宰相府也收過夫人送的醬菜,外祖父嘗過後説甚為可口,甘脆清甜,配粥吃正好。」他有意説明並非耳報神,刻意探查官員家中大小事,事有湊巧,不是掀老底。

    聽到宰相喜歡他家的東西,劉道濟笑得很開心。「小小賤物不值一提,原本還擔心京里人吃不慣。」

    「能入人口就是好東西,豈有貴賤之分,劉大人是懂得生活的人,讓人十分佩服。」能適時地明哲保身,他的政治眼光相當毒辣,一眼看出身在此局中的風險,舉家避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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