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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蛇口·蛇口

    他緩緩舉起玄機匕首,忽然又想起金光蛇皮,他感覺到自己真是罪孽深重,心情激動,雙手一陣痙孿,腹內疼痛如絞,豆大的汗珠,自額間滾滾落下。

    他雙腿緊緊地夾着樹枝,兩手握住匕首和墨珠,咬緊牙關,忍受着腹痛。但是時間一久,直痛得他死去活來,把持不住,重心一失,整個身子已從樹上斜栽下去,直向谷底的蛇堆裏落去。

    羣蛇受驚,一陣亂竄亂咬,摹地,斌兒發出淒厲的一聲驚呼:“啊!”

    斌兒由崖壁斜伸出來的虯松上,跌落谷底,壓得蛇羣驚荒四竄,眨眼工夫,除了被斌兒壓得半死的兩條毒蛇,仍盤旋伏卧原地未動,其餘蛇羣,自斌兒落身處讓出約有兩丈方圓的一片空地,層層疊疊,蠕動不已,血紅的蛇信,吞吐不定,無數眼睛,牢牢地盯着躺在地上的斌兒。

    斌兒腹痛如絞,自忖必死,又加上驚嚇過度,“啊!”了一聲,隨即昏暈過去。半晌之後,他悠悠醒轉,腹痛似乎減輕許多,他緩緩地坐起,但覺一身衣衫,盡為汗濕,又見周圍羣蛇環伺,不覺有些心悸。

    但隨又心念一轉,怎麼這周圍不足五丈的谷底,這些毒蛇會讓地方給自己?突然,他想起前次跌落懸崖,遮天蓋日的大烏蜂,都因懼怕墨珠,而躲得老遠,難道這些毒蛇,也懼怕這顆墨珠不成?想到此處,手中撫弄着墨珠,只見它光華四射,照耀得谷底甚是光亮,無數毒蛇的眼睛映着珠光,猶如點點金星,煞是好看。

    這時,腹痛減輕了,但覺口乾舌燥,幾乎不能忍耐,放眼打量四周,只見滿坑滿谷盡是毒蛇,望着那無數毒蛇,心中不免又緊張起來了。右手緊握着玄機匕首,低頭一看,原來那柄匕首正穿過一條丈餘的毒蛇七寸,牢牢地插入地裏。

    斌兒握着匕首,猛地一抽,驀見漫天紅光,直向全身罩來。他大吃一驚,上身急向後仰,仍然倒卧原處。

    説時遲,那時快,只見一片紅光,當頭壓個正着,斌兒陡覺視線模糊不清,口中鹹鹹的,而且有些腥味。

    斌兒用衣袖在臉上一抹,這才看清是身旁大毒蛇傷口所噴的血水。

    他怔怔地坐起身來,心中暗道:“我已吃了毒蜂的降心丸,早晚脱不了一死,現在口渴難忍,不如閉着眼,喝些蛇血解渴吧,如果能早點死,那更省得活受罪了。”

    於是,他就着毒蛇的傷口,盡情吮吸了個夠,這才緩緩地站起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抬頭四望,除了蛇,什麼也看不清,他又沒有膽量硬向蛇羣闖去,嘆息一聲,又頹然地坐在地上。

    突然,他覺得肚裏有點脹痛,全身火熱,心中忖道:“一定是毒發了,我喝了這麼多的毒蛇血,這次大概準死無疑了。”

    他向後一仰,又自躺在地上,雙目闔起,靜靜地等待死神降臨。

    但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半晌,全身除了燥熱之外,別無異樣,他緩緩地睜開雙眼,見四周仍然靜悄悄的,沒有半絲聲息,他全身微一用力,覺得並無阻礙,求生之念倏又掠過腦海,雙手抓着匕首和墨珠,一躍而起。

    羣蛇原都盤旋伏卧不動,斌兒躍起帶動的些微風聲,又將它們驚醒,每一條毒蛇的頭部,都直直地豎立起來,定定地望着斌兒。

    斌兒仗恃着墨珠護身,又有利刃在握,膽子一壯,挺身便向右邊蛇羣走去。

    羣蛇見他走來,紛紛向兩旁逃竄,中間讓出一條路來。

    斌兒心中暗喜,便小心翼翼地一直向前走去。

    約有頓飯工夫,見前面兩箭地外,竟突然明朗,不覺心中又是一喜,忙加緊腳步,趕到前面,卻原來是一處斷崖,滑不留足,深不見底。

    他垂頭喪氣地又慢慢向回走去,到了原處,再向前走,沒走多遠,面前盡是千仞峭壁,少説也有六七十丈高,而且壁面光滑,宛如刀削。

    斌兒到此,感到絕望了,他無力地跌坐地上,也不管大小毒蛇,四處遊竄,只怔怔地坐着出神。

    片刻之後,肚內咕嚕嚕一陣鳴叫,他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時間沒有東西下肚了,起先,他還強自忍着,但是時間一久,腹內雷鳴如吼,愈來愈甚。到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但四周不是斷崖,便是峭壁,哪兒來的食物?忽然,他靈機一動,暗暗想道:“先前我喝了那麼多毒蛇血。

    並沒怎麼樣,如果我再吃些毒蛇肉,大概也不會死吧!”

    接着,他遊目四顧,見到處處都是毒蛇,飢餓迫使他不能再多顧慮,右臂微抬,手腕一抖,玄機匕首已像疾箭也似地直向蛇羣飛去。

    “噗”的一聲,玄機匕首已牢牢地將一條丈餘長的毒蛇釘在地上,他走過去,拔出匕首,切去頭部,斬下一段來,剝皮去骨,遲疑地咬了一口。

    蛇肉人口,除了有羶味,什麼味道也沒有,他閉着眼,生吞下肚。

    一邊吃着,一邊想着自己的遭遇,想到吮吸蛇血,生吞蛇肉,不覺有些好笑,自己竟變成茹毛飲血的野人了。

    吃完後,他將匕首上的血跡抹擦乾淨,左手仍然握着墨珠,在谷內到處亂走,希望能夠找尋到一條出路。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正感覺到疲乏難支,卻巧在一亂草後面,找到一個足以容身的小石洞,他將墨珠向洞內一照,驚得滿洞毒蛇,四散逃竄。

    斌兒索性將它們都趕出洞外,自己鑽進去,舒服地仰卧地上,四肢伸展,心道:“有這個小石洞,我可以不露宿了,有蛇肉可吃,還有蛇血解渴,大概我不會死了。”想着,想着漸漸地朦朧睡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洞中無晝夜,等他醒來時,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有些飢餓,隨又如法炮製,飽餐一頓蛇肉。

    他無精打采地坐在洞口,心想,目下既不能出谷,但也不能吃飽蛇肉便抱頭大睡呀?忽然之間,他想起慈雲大師,想起般若禪功,他想起慈雲大師臨行時告訴他的話:“……此功惟不斷練習,不但助長內力,對習任何武功,均有事半功倍之效……一旦練成,稍一揮手,即可山崩地裂……。”

    他想到這裏,心中歡喜若狂,忙遵照慈雲大師所授口訣盤膝坐定,將雙手放置膝頭,掌心向上,雙眸微闔,垂簾內視,正是眼觀鼻,鼻觀口,口向心,同時緊收小腹,擴張前胸,兩肩微向前傾,呼吸之間,則儘量延長……。

    但是,過了不過頓飯時間,斌兒已是腰痠背疼,四肢麻木,他向後一倒,懶散地躺在地上。

    自此,他除了睡覺,抓蛇充飢外,就是打坐行功。

    開始時,似是坐不多久,便感痛苦難當,大概過了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在打坐時,始如老僧坐禪一般,渾然忘我。

    漸漸地,他發現每逢行功完畢,只覺精神百倍,內力驟增,以前打坐時的痛苦全失,到後來,竟連睡眠的時間也在慢慢遞減。

    到了最後,根本已無須睡覺了。

    最使他高興的是,自習般若禪功以來,非止功力較前精進許多,在行功之時,真氣得以運轉自如,而且前些時日為毒蜂馬其熊迫害而留於體內的奇毒,也在習學這冠絕宇內的絕頂神功以後,以及配合每日飲蛇血,吞蛇肉,以毒攻毒的情況下,而告全然痊癒。自此以後,斌兒精神抖擻地,除了複習癲丐任一飛所傳窮家拳掌外,更練泰山派的蓮花指,以及鬼才人魔杜衡教的暗器手法。

    就是如此不稍歇息的苦練,他仍覺自己精力充沛。

    這時,他似乎才注意到羣蛇“呱狐”地叫着,再看它們的行動,覺得很有意思。

    於是,他開始注意它們的叫聲和動作,過了些時日,斌兒也能模仿着它們的叫聲,使它們聚攏,散開,游來竄去了。

    他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他想不到自己竟然因禍得福,不但內功己稍有根基,而且還學會了蛇語,能使羣蛇俯首聽命。

    這一天,他行功以後,抓住一條五尺多長的小蛇,握着它的頸間,仔細地對它打量起來。

    突地,那蛇尾如飛捲來,將斌兒手臂緊緊纏住。

    斌兒大吃一驚,正待伸手掏取墨珠,卻見那蛇纏住他臂腕的身子,突又一鬆,斌兒籲出一口氣,暗道:“你跟我玩,可把我嚇了一大跳。”

    他望着小蛇纏繞在臂腕間的身子,忽地心念一轉:“如果把這些蛇,一條條地連結起來,不就可以當做繩子用麼?結得長點,我不是可以攀援着它,落下斷崖了嗎?”但是,他隨又覺得與蛇羣為伍,相處終日,又覺有些不忍。

    他臉上時憂時喜,最後,他認為即使不如此做,那麼長年累月下來,也終有被自己吃光那一天,想到這裏,他安心地笑了。

    他由臂間取下匕首,尋找較長較粗的毒蛇,然後“呱叭”地叫幾聲,那些蛇都遊竄過來,停在斌兒腳前,聽任宰割。

    斌兒咬着牙,一連殺了三四十幾條,然後將一條條頭尾相接,打成死結,施出全身功力,拖拉着向斷崖走去。

    足有頓飯之久,他才費力地將連結的蛇繩拖拉到斷崖之處,但已累得渾身是汗,氣喘吁吁了。

    片刻之後,他將蛇繩一端繫於一株古松之上,另一頭徐徐垂下斷崖,這才回頭向谷內望了一眼,這就是自己盤桓數月的地方,雖是荒僻惡毒之地,但對他説來,也興起些許留戀之情。

    他默默地轉回頭來,敏捷地攀住蛇繩,緩緩向下落去。

    也不知下落有多深,約摸又過盞茶工夫,雙腳才踩落實地。

    他遊目四望,只見依然是個山谷,只是上空較前開朗許多,梅花松樹,隨處可見,他沿着山谷走去,谷內並無道路,彎彎曲曲,高低不平,山風吹來,寒意甚濃。他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噤,心中忖道:“我被毒蜂馬其熊帶回華山時,正是秋風送爽,丹桂飄香的時節,現在看情形,怕不是初冬了,那我在谷底不是呆了三個多月了嗎?”

    他看看天色,恐怕已是酉時已過了,他感到有點冷,四處找不到山洞,只有在一處岩石凹地,雙手抱膝,忍着飢寒交迫,度過一宵。

    第二天,東方才現出魚肚白色,北風吹來,更覺寒冷。

    斌兒已耐不住了,心想反正天已大亮,不如及早趕路,倒比較暖和點。

    他縱躍如飛,向前奔去,不一會兒,轉過一處山腳,前邊現出一個小塘,他來到近前,俯下身去,把臉貼在水面,一口氣喝了個飽。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陡地,他在水中發現了一個人影,那個人蓬頭散發,滿面病容,衣領間血跡斑斑,他怔在當地,注視了半晌,這才知道自己竟變得幾乎認不出來了。

    他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這樣也好,免得那些魔頭們到處追蹤,只是明明恐怕也認不出我來了。”

    他心中有些黯然,想到明明,他心裏就亂。

    他一邊想着,一邊把滿臉污穢洗淨,低頭察看全身,衣衫幾乎為血跡所染,只是為時過久,變為深色,與污垢混在一處,不注意絕看不出來。心想到鎮集後,買一套就是。

    但旋即發現包袱落在烏蜂幫手裏,自己現在分文無有,又是這份裝扮,只有再作花子吧。

    他沿途乞討,一路走來,這一天,來到長安城外一個村莊裏,只見村人三三兩兩,滿臉悲憤,行色匆匆地急向村中走去。

    斌兒見各人神色有異,一時童心又起,隨後緊緊跟着,轉過兩條街,在一家大宅院前,團團圍了一大堆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全是壯年男子,每個人都蹺着腳向中央地上觀望,面上露出敢怒而不敢言的神態。

    斌兒一躬腰,從人縫中向裏擠,但是當他從人頭空隙中,望見站在裏邊正中央的一個黑衣大漢,正是在華山烏蜂幫總壇,馬其熊身旁站着的四人中的一人時,便停步不前,又偷眼望見地上盤卧着一條二尺長的小蛇,黑白相同,頭部高昂。

    黑衣大漢對站在一旁的一位老者道:“老莊主!別不吃敬酒吃罰酒,我們幫主瞧得起你,況且長安分堂糧堂堂主的頭銜,也並不辱沒於你!”

    老者委婉地答道:“多謝幫主和崔堂主錯愛,小老兒已是風燭殘年,不足以當重任,辜負幫主和崔堂主厚望,還望體恤小老兒苦衷。”

    黑衣大漢忿然説道:“既然老莊主如此説,還是一句老話,三天期限,今天已是第二日了,明天晚上再來聽老莊主的答覆,還望莊主三思。”

    説到此處,微微一頓,冷笑一聲,左手指着地上小蛇,雙目向圍觀眾人四下一掃,滿臉奸險地道:“如果有人能制服此蛇,本幫今後絕不再來攪擾貴莊,不然,嘿嘿!這條小蛇作起怪來,全莊老小,千百條性命,恐將無一能保。”

    説罷,微一抱拳,轉身揚長而去。

    黑衣大漢一走,圍觀眾人一陣騷動,羣情激憤,有的竊竊私語,有的高聲怒罵。

    斌兒這時已擠進人堆了,見老者正伸開雙手,止住眾人喧騰,方待開口説話,不想身旁一位小姑娘急急説道:“爹!我就不信這條小長蟲真有那麼厲害,除了它。”

    老者怒目制止小姑娘再往下説。

    但是,圍觀羣眾卻附合着道:“小姐説得不錯,把這條小長蟲殺了,不就沒有事了?”

    老者嘆了一口氣,擺手説道:“你們不知道,這條長蟲不是咱們能除得了的,而且烏蜂幫爪牙遍佈各地,他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你們儘管放心,我總要想辦法解決。你們還是各自回家去吧。”

    眾人聽老者如此一説,彼此望了一眼,各自默默散去。

    老著待眾人散去,又向地上的小蛇看了一眼,才帶着小姑娘緩緩向大門走去。

    在眾人散退時,斌兒為避免引人注目,也隨着眾人緩步走開。

    待眾人走遠,他又轉身回來,遠遠地望見那條小蛇卧着未動,只是原先豎立着的頭部,這時已盤伏在中間,斌兒眼珠一轉,又向四周打量一眼,然後直向一個大門樓旁的石獅子旁走去。

    他蹲在石獅子旁,靠在牆角,見兩頭沒有行人,遂以兩手在嘴邊作成一個圈狀,低聲向小蛇盤卧處“狐狐”喊了兩聲。

    然後,他探頭向小蛇望去,見它盤卧不動,他“咦”了一聲,心忖:“難道蛇語還有好幾種嗎?怎麼它不動呢?”

    他又向兩邊掃了一眼,這才放心地大聲又喊了兩聲。

    驀地,那條小蛇頭部高豎,左右擺動,似在尋找發音之處。

    斌兒見此情形,心中大喜,忙又“叭叭”地喊了一遍。

    只見那條小蛇圓眼盯着斌兒,身子游行如飛曲曲彎彎地向斌兒行來。

    斌兒待它來到身前,才又輕輕地叫了一聲,那條小蛇真個又回到原處,依舊盤卧如故。

    斌兒這份高興,真是難以形容,他心中盤算着,乾脆把這條小蛇帶走,使它不能為害村人,烏峯幫的人一定會因為丟失此蛇,而驚訝十分,那麼目標也會因此轉而去找尋這條小蛇了。

    突地,那邊的大門“呀”的一聲打開,走出三個人來,斌兒一看,正是方才欲除此蛇的小姑娘,以及兩名莊稼打扮的壯漢。

    三人走到距蛇約有四五步遠處,停下身來,小姑娘低聲講了幾句後,兩個壯漢即分向小蛇兩旁走來,手中各舉鐵尺,齊向小蛇撲打。

    那小姑娘倏地自肋下抽出佩劍,右臂平伸,劍尖前指,一招“樵子問路”,搶點小蛇七寸要害。

    小蛇仍是頭部豎立,紋絲不動,眼見劍尖已然刺到,突地尾部用力,橫着一掃,盤着的身子,向左移出尺許。

    這時,左首大漢一招走空,急忙後退半步,“撥草尋蛇”,猛向小蛇頭部打去。

    那小姑娘想不到一條小蛇有如此靈活,心知爹爹所言不虛,接着跨前一步,手中劍舞起一團劍影,施出煞着“斬草除根”,疾向蛇身挑去。

    右首壯漢也在同時以“武松打虎”招式,鐵尺帶着勁風向小蛇砸下。斌兒躲在石獅子後面,見三人出來,本想裝着打盹,後見那小姑娘出手一招“樵子問路”,乃是猿公劍法招數,與長臂猿丁開傑同一家數,不由暗暗稱奇。接着又見她竟施出猿公劍法裏的煞着“斬草除根”來,心中猜想這小姑娘必與丁開傑有關。

    就在他這一怔之間,驀見那條小蛇盤旋着高跳起來,張開小嘴,露出四隻潦牙,蛇信吞吐之間,已然靈活地叼住小姑娘執劍右腕,同時,身軀一甩,金龍繞柱似地,緊緊纏住小姑娘的右臂。

    隨着一聲驚悸的呼喊,接着“噹啷”一聲,那柄僅有二尺八寸長的短劍掉落地上。兩名壯漢已嚇得渾身發軟,動彈不得。斌兒發覺後,要想搶救,已是不及,急中生智,忙張嘴“呱呱”地喊了一聲。

    那條小蛇聽得呼喚,這才輕靈地又躍回地面,仍然游回原處,盤卧不動。

    這時,小姑娘左手捂着右臂腕間,傷口雖是隻有豆粒大小,但周圍已變成青紫色,而且腫脹得與手臂一般粗細,疼得她眼淚汪汪地低聲飲泣。

    旁邊兩名壯漢聽到哭聲,這才驚醒過來,趕至小姑娘面前問長問短。小姑娘滿腹委屈,“哇”地哭出聲來,一轉身,飛也似地跑進大門樓去。

    兩名壯漢面面相覷,隨手拾起地上短劍,也急急地走進屋去。

    斌兒靠在牆角,心想被毒蛇咬傷,如無烏蜂幫獨門解藥,絕難獲救,自己雖然身懷稀世奇珍,可以療毒,但毛遂自薦,人家是否相信得過?如果自己不管,那這姑娘這條小命,不出一個對時,準死無疑。

    斌兒在這兒苦思半晌,仍然猶豫不決,加上昨夜未曾好睡,又狂奔數百十里,這時倚牆而坐,不覺竟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似覺人聲嘈雜,睜眼一看,原來對面大門樓前站着先前老者,正長揖送客。

    客人年約五旬,一身儒家裝束,只聽他拱手説道:“老莊主,請恕在下技陋術淺,對令媛為毒蟲所傷,難能效力,還望另請高明,及早診治,遲則……”他説至此處,將頭連搖,輕輕嘆息一聲,轉身而出。

    老者送走客人,心中是萬念俱灰,自己年逾半百,只得一女,聰明伶俐,平時愛若掌珠,如今羣醫束手,想到傷心處,老淚不期然奪眶而出,旁邊兩個壯漢想勸,但又不敢。

    老者嘆息一聲,忽然感到自己在這一瞬間,像是老了十年,在步履問,也似有些蹣跚,他緩緩地轉回身去,舉起沉重的腳步,邁過門檻。

    突地,身後響起一聲清亮的喊聲:“老莊主!請暫留步。”老者緩緩轉過身來,見一個滿臉病容的小花子向自己急步走來。

    當下未加思索,即向身旁壯漢道:“你去拿兩吊錢,打發他走。”

    説罷,就待返身進內。

    斌兒見狀,急忙又道:“老莊主,我不是乞討來的,只是想給令嬡治傷驅毒。”

    老者向斌兒上下打量一遍,問道:“你能治傷療毒?”

    斌兒一邊從懷中掏出墨珠,一邊答道:“是的!這是我家傳至寶,可治百毒,老莊主只須差人將這珠兒在傷口四周浮腫之處慢慢滾動,待體內藴毒由傷口流盡,即行痊癒。”

    老者疑信參半地接過墨珠,見這珠兒雖較一般略大,但卻烏黑灰黯,毫無光彩,心中不信這麼個琉璃彈子即能治得傷毒。

    斌兒已看出他心中所疑,未等他開口,即搶先道:“老莊主如是不信,儘可着人進去一試,反正我也不貪圖什麼,只不過想救人一命罷了。”

    老者聽他如此一説,心想試試無妨,總不會有甚害處,這小花子雖是一臉病容,倒是一副忠厚相貌,想到此處,點點頭道:“好!你請到裏邊稍坐,待老漢進去試試。”

    隨又吩咐兩名壯漢,帶領斌兒前廳待茶。

    然後,三步並作兩步,急向內堂走去。

    他心底頓又現出一線希望,盼望能有奇蹟出現,使愛女得以重生,但一想到愛女那黑腫的右手,不禁心中又緊張起來。

    老莊主來到愛女牀前,見她仍然昏迷不醒,一隻右臂腫得有大碗口粗細,他看得心中一酸,落下幾滴淚來。

    他將墨珠放在牀頭,輕輕地捋起愛女衣袖,整條臂膀黑紫紅硬,他強忍着心頭的痛楚,拿起墨珠放在愛女手臂上,慢慢滾動。

    只見墨珠過處,紅腫立消,他心中大喜過望,忙加快速度,在傷口四周一陣滾動,腕間創口突地破裂,黑褐色的血水,帶着微微的腥臭,涸涸流出,將半條牀褥完全染污。

    他額間已微微見汗,嘴角露着欣慰的笑意,他端詳着昏睡的愛女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右臂不但腫脹全消,而且傷口也收縮了,他又為她包紮好,心道:只須休息兩日,自會痊癒。

    他又捧起墨珠,仔細察看一遍,並未看出有何異樣,但是,這顆小小珠兒,竟救了愛女一命。

    這份恩德,如何才能報答?突然,牀上小姑娘微微一笑,翻了一個身,又自沉沉睡去。

    他看到這種情景,內心自是安慰無比。

    微一側臉,一眼瞥見手中的墨珠,這才又想起那個小花子來,輕輕為愛女將被角蓋好,匆匆走出前廳,早見斌兒正襟危坐觀賞一幅唐寅所繪的仕女圖。

    他才跨進廳門,即向斌兒長長一揖,並將墨珠遞還斌兒道:“老漢丁開俊,請問小哥大名?”

    斌兒正自無聊,聞言起身答道:“小子林斌,敢問長臂猿丁開傑老前輩是否與莊主一家?”

    丁開俊微微一怔,緩緩答道:“正是舍弟,小哥與他認識?”

    斌兒急答道:“不……不認的只是久聞其名,對於烏蜂幫,不知老莊主準備如何應付?”

    丁開俊嘆息-聲,道:“老漢正為此事煩惱,所謂頭可斷,血可流,而志不可奪,但是,現在又逃不出烏峯幫勢力之下,正想命人帶領小女投奔舍弟開傑處,我以殘年之軀和他們一拚落個人死名存不失晚節,也可瞑目了。”

    斌兒一邊聽着,一邊暗暗在心底打定主意,沉默片刻,斌兒忽道:“老莊主,小子想在這兒耽擱兩日。”

    未待他説完,丁開俊已接口道:“小哥自管住下,老漢正愁無以為報呢。”

    接着吩咐傭人服侍斌兒沐浴更衣,熱酒款待,自不在話下。

    當天夜晚,斌兒着傭人找了一段小竹管,然後假裝安歇。

    待得夜深人靜,斌兒俏俏爬起,輕輕地開了房門,躡手躡足地向大門走去。他小心翼翼地取下門閂,閃身來在門外,壓低嗓子“呱呱”叫了兩聲。

    這時,萬籟俱寂,忽然響起輕微的“沙沙”之聲,斌兒蹲下身子,手執竹管,只見小蛇緩緩游來,他又輕聲一叫,那條小蛇竟毫不猶豫地鑽進小竹管中,斌兒趕忙將事先備好的木塞緊緊塞牢。

    這才又躡手躡足地返回房內,安然入睡。

    第二天,他起牀不久,即聽院內亂哄哄的,他急忙走出房外,見一個壯漢正結結巴巴地向丁開俊道:“老莊主,門……門……門口……門口……。”

    丁開俊面帶隱憂,用手製止他勿再往下説,一邊緩步向外走去。

    斌兒見狀,忙追在身後,告訴丁開俊,謊言門外小蛇已被一瘋叫化捉走。

    丁開俊似有不信,向斌兒看了一眼,斌兒尚來不及解釋,二人已然到了門外。只見烏蜂幫龍堂堂主白麪判官崔汁,凝立當地,正自撮唇連噓。

    良久,驀然抬頭,兩眼兇光四射,怒道:“誰敢捉我的蛇?”

    老莊主丁開俊微笑説道:“崔堂主不是説能制服小蛇,就放過在下麼?”

    白麪判官崔計兇情怒張道:“我説過的,難道蛇真是你捉的不成?”

    丁開俊道:“我還沒這麼大本事。”

    崔計冷哼道:“我料你也沒這樣大的本領,到底是誰?”

    老莊主慢慢地道:“是一個老花子,矮矮的,禿頭,瘋瘋癲癲的,他經過這裏,將蛇捉走了。”

    崔什一聽,暗想,莫非是癲丐?但此老久已不現身於江湖了,難道……想到這裏,冷笑道:“誰見他捉的蛇?”

    這一問,不由丁開俊愕然一怔,斌兒趕忙跨前一步道:“是我親眼所見,我剛剛站在此地,老花子從村口走來,見地上盤着一條小蛇,他就捉去了。”

    白麪判官崔計追問道:“老花子的樣子怎樣?如何瘋癲法?用何手法捉蛇?”

    這一連串的問,老莊主在一旁聽得提心吊膽,癲丐只是耳聞,從未見過,如何能詳細答覆這些問題?心想斌兒年紀這麼輕,聽説就是早兩輩的丐幫弟子,也沒見過此人,斌兒如何能答得上來,不要弄巧成拙,那就遭了。老莊主正在擔心,只見斌兒緩緩説道:“他人長得矮矮的,好像是有些駝背的樣子,滿面疙瘩,禿頭,後腦有幾根頭髮,他一來到這兒,見地上盤着一條小蛇,他自言自語道:“怪,好玩,這條小蛇真逗人愛。”然後他蹲下去對小蛇道:“小乖乖,你睡在此地多可憐,跟我去吧!我的袖子讓你做牀鋪多好。”他手一伸,小蛇呼一聲,纏着老花子的左手腕,我看不出老花子如何出手的,蛇頸已被夾在他右手食中二指之間,動彈不得。隨後他即搖頭晃腦地向村口走去。”

    斌兒這鬼話連篇,聽得身後的丁開俊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聲來。

    白麪判官崔計,聽斌兒描述的正是癲丐的樣子,不由氣餒萬分,道:“既然有人出頭,等找到此人以後,我們烏蜂幫再來此地。”

    説罷,掉頭而去。滿天風雨一旦散去,不由丁開俊大喜過望,忙置酒慶賀。

    斌兒遂也在丁開俊父女殷殷挽留之下,在丁家莊住了下來。

    時光匆匆,不知不覺,斌兒在丁家已住數月之久。

    在這一段時間裏,他非但與傷好的丁霞兒相處極好,連霞兒的兩個族兄丁偉、丁英也成了莫逆之交。

    這一天,斌兒遊興陡發,拉着丁偉、丁英跑到城郊曲江池去遊覽。

    曲江池乃長安名勝,風景優美,加以春光明媚,遊人如織。

    丁偉,丁英童心未退,見此情景,高興非常,拔步往前就跑,斌兒正待要追,二人已一頭撞進了人羣之中。

    待得斌兒趕到,丁偉、丁英已是人影不見。

    斌兒與丁偉、丁英相處日久,知道二人頑皮得緊,這一失去蹤跡,不由心頭大急。驀然,前面不遠處傳來一陣叫罵之聲,斌兒一聽就是丁偉、丁英的聲音,心下一急,立時用盡全力,擠開人羣,向前奔去。

    等斌兒分開人羣,擠了進來,只見丁偉讓小蛇纏住,心中一急,忙“狐”地叫了一聲,小蛇放開丁英,退到一旁盤着不動。

    斌兒抱起跌卧地下的丁英,低頭察看傷處,見手腕四個牙印,指掌已開始發黑而且微腫,本想立即拿出墨珠來解救,但見數十人眼睜睜看着自己,立即改變了主意,抱起丁英,拉着丁偉開口大聲道:“請各位讓開,救人要緊,各位多多幫忙。”

    眾人見斌兒救人,忙不迭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小路,斌兒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抱着一人,拖着一人還走得飛快。

    倏聞大喝一聲:“呔!小子別跑,烏蜂幫不容別人插手,今天你就別想走了。”

    斌兒一看,但見四周站着幾個黑衣大漢,虎視眈眈地望着自己,大有制自己三人於死地之勢。

    斌兒強忍心中怒氣,平和地道:“我這兄弟年少,有觸貴幫禁忌,請念在他是一個小孩,高抬貴手,在下感激不盡。”

    為首大漢冷笑一聲道:“哼!説得倒蠻輕鬆,我的小蛇被打傷,乖乖放下這小子,大爺網開一面,放你兩人一條生路。”

    斌兒知與烏蜂幫的人多説無益,但一轉念,暗暗警告自己硬闖不得,以自己的能為,若在平時,眼前幾人尚不放在眼裏,可是還要照顧兩個人。忙將丁英背在背後,叫丁英緊緊抱着自己脖子,左手緊拉着丁偉,騰出右手以備萬一應變。

    為首的漢子見斌兒這一措施,以為他要硬闖出去,遂先發制人,大喝一聲:“小子!別溜。”伸手就向斌兒肩頭抓去。

    斌兒見大漢抓來,向後微閃,但腳還未移動,陡聞一聲:“別欺負小孩!”

    只見旁邊閃出一個衣衫襤褸的花子,躥過來擋在斌兒面前,與為首大漢打了起來。

    斌兒一見有機可乘,忙拉起丁偉向東奔去,豈知才一起步,兩旁已撲來四個大漢,斌兒忙使出歸藏步,意圖衝出包圍,但多了一個丁偉轉動不便,幾次險讓敵人打中丁偉,忙不迭右手出掌,使出丐幫絕學,將敵人震退,但是仍然無法逃出重圍。正在此緊要關頭“唏聿聿!”一陣馬嘶,聽道:“賢契休慌,老夫來了。”

    丁開俊已縱馬而至,右手一條長約丈許的馬鞭,帶起漫天鞭影衝了進來。圍攻四人見來勢凌厲,一聲驚呼,紛紛向外散去。

    斌兒大喜之下躍到馬旁,將背上的丁英交給丁開俊。又將丁偉一提,放在馬後,説道:“老伯先行,晚輩斷後。”

    正在此時,一旁圍攻的大漢早已撲了上來,斌兒一拍馬股,喝聲“走”,丁開俊一聲呼叱,跨下健騎四蹄翻飛,疾馳而去。

    斌兒見丁開俊去遠,方才使出歸藏步,與幾個大漢略事周旋,才衝出重圍,向丁開俊所走的方向追去,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大漢哪會輕易放過,一聲呼嘯,隨後趕來。雖然斌兒內功不足,但此刻提一口真氣,使出河洛一劍朱劍夫所傳的踏雪無痕絕頂輕功,雖非快逾疾箭,但後面追他那些大漢卻始終離他五丈遠近,無法追及。

    斌兒一口氣跑了一二里路,見丁開俊停在路邊,去路讓正在劇烈打鬥的兩個人所阻。斌兒上前一看,見兩人都是熟人,忙道:“別打,都是自己人。”

    可是兩人正打得難分難解,根本直如未聞。

    斌兒一躍向前,左掌拍向使劍人的劍身,右手曲指如鈎向使鷹爪鈞的人手腕抓去,同時口中喊道:“徐師哥,賈亞請快停手。”

    原來正在打鬥的二人,使劍的是徐子貴,使鷹爪鈎的是賈亞。二人被迫躥開一旁,見為自己勸架的是斌兒,徐子貴驚聲喊道:“斌弟弟!是你?”

    賈亞高興地叫道:“公子,我找得您好苦!”

    斌兒忙道:“現在不是説話的時候,我們走。”

    此時丁開俊已縱馬過去,斌兒起步要追,妙手神偷賈亞指着路旁一匹馬道:“公子,這裏有馬。”

    斌兒一見大喜,縱身上馬,揮鞭追去。

    這時後面追來的大漢已然趕到,賈亞一聲大吼,卻舞起手中鷹爪鈎撲向前去,但是賈亞的武功不高,雖將來人阻住,但時間一久,已難支持。他一陣猛攻,將那些大漢殺退數步,轉身朝斌兒等人去向奔去。

    此刻斌兒已然追上丁開俊,叫道:“老伯慢走,救人要緊!”

    丁開俊抬頭一看,見已來到了大雁塔,遂向斌兒打個招呼,雙雙縱馬來到塔前,丁開俊抱着丁偉,斌兒抱着丁英,走進塔內。

    大雁塔是唐玄奘法師所建,歷代屢加修繕,是長安近郊一大佛門勝地,住有主持和尚。丁開俊對斌兒道:“雁塔是一個名勝,主持乃一有道高僧,諒烏蜂幫還不至於公然進塔生事。”

    説話間迎面來了一個僧人,丁開俊忙頷首為禮道:“舍侄被毒蛇咬傷,煩請大師借一客房便為治療。”

    和尚念聲:“阿彌陀佛,檀越請跟貧僧來。”丁開俊等跟着和尚走上第二層塔,進入了一間客房,和尚隨即退去。

    丁開俊將丁英放在牀上,只見他已昏迷不醒。

    斌兒忙自懷內取出千年章魚墨珠,着手驅毒,約有盞茶時候,丁英臂上黑水流盡,人已清醒。斌兒才收起墨珠,回頭一看,不知何時妙手神偷賈亞畢恭畢敬地守在一旁。

    正當此際,塔下傳出一陣厲吼之聲,想是烏蜂幫的人已至塔下。

    丁開俊向斌兒道:“煩勞賢契在此看顧舍侄,老夫到下面去看看。”

    接着,人已出了房門,斌兒知道丁開俊武功雖好,但如遇上一二流好手,仍難以應付,遂對賈亞道:“你在這兒守着他倆。”

    説着也跟了下去。

    丁偉見斌兒一走,也跟着嚷道:“斌哥哥等我,我也要去。”

    賈亞攔阻不及,丁偉已衝了出去。

    牀上的丁英也翻身坐起,賈亞好説歹説,最後,只好揹他走下塔來。

    這時,丁開俊來到塔底,見兩個烏蜂幫的人正與剛才領自己上塔的和尚爭辯不休,轉眼又見塔四周兩兩三三地圍着無數黑衣人。

    丁開俊一現身,幾個黑衣人馬上撲將過來,丁開俊也不答語,回身掣劍,展開猿公劍法,舞成一層劍幕,護住全身,雖然圍攻丁開俊的人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高手,但是人手眾多,時間一久,丁開俊也感到縛手縛腳,不到盞茶時間,已累得滿頭大汗。

    斌兒走出塔來,丁開俊已呈危險,正待上前。賈亞已放下丁英,舉起自己鷹爪鈎加人了戰團,雖然如此,賈亞的加入並未能將局面扭轉。不到十招,已是險象環生,更糟的是丁開俊要照顧賈亞,這一來更感到了應付艱難。一旁的丁偉看得心慌異常,一時衝動,竟然不顧利害,抄起地上一條木棍,就要縱上前去。

    斌兒眼快,忙一把將他拉住道:“偉弟不得妄動,讓我來!”

    他知道再不出手,丁開俊及賈亞後果堪虞,稍一思索,伸手掏出幾顆碎銀子,右掌微揚,用滿天花雨手法打出,但聽“叮叮”連響,那些烏蜂幫徒眾,立時倒下數人,只聽一聲驚呼,分向四下散去。

    烏蜂幫徒眾那為首之人,回頭一看,已然知道剛才發出暗器的正是斌兒,不由又驚又怒,一聲厲喝,撲身而至。

    斌兒見他撲來,右手一揚,一顆銀錠向大漢飛去,這次他為嚇阻敵人,用的是迴旋鏢的手法,一聲“叮”然脆響,已然打在大漢手上的劍上,大漢只覺右臂一震,寶劍幾乎出手,不禁大驚失色,知道眼前少年非同小可。

    但又不甘心在一個小孩手上認栽,一聲獰笑,右手一抖,一條青竹蛇疾箭也似地向斌兒射去。

    斌兒見青蛇向他飛來,嘬口作響,小蛇立即落地不起,斌兒指着大漢道:“你在玩蛇祖宗的前面弄蛇,豈不跟自己過不去?有本領的,你叫得他回去,小爺認栽。”大漢又驚又怒,噓噓連聲,可是青蛇卻一動不動地盤在地上,大漢暴喝一聲道:“小子,你用什麼手腳使我的青它變得如此這般?”

    斌兒慢吞吞地道:“既是玩蛇祖宗,蛇兒怎敢不聽指揮,你看我的。”

    只聽斌兒“孤”的一聲輕叫,蛇頭一抬,就像箭一般飛到斌兒伸出的手臂,極其馴服地纏在斌兒的臂上。

    斌兒朝着大漢微微一笑,伸出兩指在小蛇七寸上一夾,隨手一甩,青竹蛇已死在地下。

    大漢驚怒交加,厲聲暴喝道:“小子欺人太甚,大爺和你拚了,大家上!”

    斌兒仰天大笑道:“好!大概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你們上吧!”

    話一説完,已躍向場中,烏蜂幫眾人四下一圍,刀劍齊施,向斌兒周身致命招呼,斌兒説聲:“來得好。”

    腳下一動,使出歸藏步法,在敵人刀劍中從容遊走。最初丁開俊見斌兒一人上前,很替斌兒擔心,及見斌兒竟是悠閒已極,應付從容,敵人雖多雖強,竟連斌兒衣衫也碰不到,這才放下心來。腳一齊猛攻。斌兒不慌不忙舉起雙手慢慢迎上。

    斌兒出手看來雖慢,其實快如閃電,只一招“日月無光”左拳右掌,一出二招,但聞一聲大震,兩個大漢已被震飛五尺之外。

    斌兒這一招,真將那些大漢驚得呆在當地。

    那為首大漢見取勝無望,斷非敵手,咬牙説道:“大爺今天認栽,有種的三天後到西大街雄圖鏢局,大爺等恭候大駕。”説完,招呼手下向來路退去。

    斌兒用力過猛,待烏蜂幫人一走,精神一鬆,頹然倒下。

    丁開俊與妙手神偷賈亞急忙扶着斌兒退進雁塔。

    斌兒收懾心神,盤膝坐在牀上,運功調息。

    斌兒調息良久,始終不能心與神交,心下不由一驚,忙定心神,靜靜地運功。

    這時,天已逐漸黑沉,雁塔僧人晚課鐘聲已然響起,斌兒心神猛震,似得到了無限的力量,他跟着鐘聲的旋律一呼一吸,逐漸,他進入了忘我的境界。

    很久,很久,鐘聲停了,斌兒一躍而起,笑着説道:“好了,我完全好了,現在我誰也不怕了。”

    丁開俊雖然聽得莫名其妙,但斌兒這一身莫知由來的高深武功,卻令他感到不便多問,遂含笑道:“此間事情已了,你我正好即刻回家,同時舍弟的威鎮鏢局,曾在晉秦交界之處,失了一批紅貨,傳言與本城雄圖鏢局有關,現在舍弟已兼程而來。那大漢臨去説的,三天後在雄圖鏢局一會,正可兩件事並作一事辦,舍弟大概這一兩天內就會到來,我們走吧。”

    斌兒聽後,自無異議,一行五人,踏着夜色,向丁家莊而去。

    回到丁家莊以後,大家就都感到了飢腸轆轆,丁開俊立即吩咐擺酒。

    但是妙手神偷賈亞卻不肯同桌共飲,後經斌兒一再勸説,方始誠惶誠恐地敬陪未座。

    丁開俊在酒酣耳熱之餘,問起斌兒的身世。

    斌兒知道,若再相瞞,倒顯得自己毫無誠意,同時丁開傑即將到來,遂在席前,將自己過往經歷,簡略他説了一下。

    丁霞兒與丁偉、丁英聽到斌兒就是他們聞名已久的神步林斌時,不由大喜過望,立時纏着他講述昔日計壓鬼才人魔,獨奪珠寶,戰退羣豪等事蹟。

    斌兒被纏不過,只得簡單扼要地述説了一遍。

    直到丁霞兒等認為滿意,方才為止。

    斌兒對於威鎮鏢局失鏢之事,至為關心,朝着丁開俊急問道:“方才聽老伯講到威鎮鏢局曾在晉秦邊界失掉一批紅貨,斌兒很想知道箇中原委。”

    丁開俊道:“來人是個趟子手,他只是來傳話説舍弟近日將到西安料理些事,要老朽預為參謀,失鏢詳情他也説不清楚。”

    斌兒問道:“不知鏢局裏來的人,除了丁二伯父之外,還有何人?”

    丁關俊道:“這點倒未曾問及。”

    斌兒最怕與敏兒見面,除了誠恐敏兒妨礙他尋師學藝之外,他內心更怕與敏兒相處,這是什麼理由,他自己也説不出來。當他聽到丁關傑西來追鏢,他就擔心朱劍夫及朱敏同來,所以他先行打聽以作準備,今見問不出任何消息,內心深感不安。

    這一夜,斌兒躺在牀上,左思右想,既怕與敏兒見面,又想一見久未看及的敏兒。

    若然不辭離去,雖可免去若干煩惱,但自己與雄圖鏢局之約未了,何況雄圖鏢局搶了朱伯伯的鏢銀,又豈能不聞不問?這矛盾使他內心裏糾纏着,久久不能成眠,直到天色發白。

    次日清晨,只聽丁英叫道:“斌哥哥快起來,你答應教我的暗器呢?起來嘛!”

    丁偉也跟着來到,兩兄弟一個拉一個扯,將斌兒拉了起來,斌兒三把兩把地抹了個臉,讓丁偉、丁英兩小拉到莊後。

    丁開俊、丁霞兒也在那裏,見斌兒來了,欣然説道:“賢契,你瞞了老朽好久,今天罰你露上一手,讓老朽開開眼界。”

    斌兒謙虛道:“老伯,林斌不學無術,還請老伯免罰了吧。”

    丁霞兒與丁偉、丁英,不依道:“斌哥哥藏奸!昨天你一招就將那些人打跑,還説什麼不會?”

    斌兒無法,勉強説道:“既然如此,我只好現醜!霞妹和偉弟、英弟三人都使的猿公劍,這劍法丁開傑伯伯教過我,現在就由你們三人打我一個。”

    説完,在地下撿起一支小指粗細的枯枝,拿在手中一抖,使出朵劍花,正是猿公劍的起式。

    丁開俊攔着微笑説道:“慢着,賢契以枯枝比劍,過份冒險,若然誤傷,不是玩的。”斌兒微微笑道:“老伯儘可放心,斌兒無妨。”

    丁霞兒等三人見過斌兒在雁塔一招退敵,知道他所言非虛,只是丁開俊暗中擔心而已。

    四個人這一搭上手,丁霞兒等三支長劍虎虎生鳳。

    斌兒對猿公劍法很熟,一面運起般若禪功,勁道貫注手中枯枝之上,一面使出猿公劍法,再配以歸藏步,既能躲閃,也能招架,斌兒所以用樹枝代劍,就是想試試自己禪功的威力如何。三人使盡一切招術,終無法將斌兒手上枯枝斬斷,反而在與枯枝碰上時,寶劍險些被震脱手。

    斌兒在最初還有些顧忌,深怕自己功力不夠,枯枝不能抵擋寶劍。十招一過,試出了禪功妙用,不由膽氣一壯,再一留心三人的劍招,漏洞極多,他一面拆招一面指出丁偉丁英二人哪一招用得太老,哪一招變化太慢,使得三人在這過招中得益不淺。

    正當丁開俊看得暗自點頭之際,但聞斌兒喊叫道:“注意了,我現在馬上要衝出你們的劍幕。”

    陡然,斌兒舞起一團劍花,將三支劍逼得一緩,一條人影沖天而起,但見眼前一花,再看斌兒已站在丁開俊身旁。

    丁開俊高興非常地拍着斌兒肩膀道:“賢契一套猿公劍使得功候老到,令老朽佩服之至。”

    斌兒躬身説道:“這都是丁開傑伯伯所賜。”

    丁偉、丁英二人已跑到斌兒面前,連贊斌兒劍法高明,同時死纏活磨,定要斌兒教他們掌法和暗器。

    丁開俊但笑不語。

    正在此時,陡聞一聲大笑,道:“好小子,你這樣孔夫子門前讀三宇經,將我這個丁伯伯放到哪兒去了?”

    斌兒回頭一看,只見長臂猿丁開傑到了,忙上前行禮道:“斌兒叩見丁二伯父。”

    丁開傑拉着斌兒,左看右看,哈哈笑道:“好小子,你現在名頭比長臂猿大多了,你還記得這個丁伯伯,不錯,不錯,兩年不見,人長高多了,也更英俊了,武功也進步多了,好,我們來比劃比劃。”

    斌兒慌道:“斌兒天膽也不敢和伯伯動手。”

    丁開傑一見斌兒,高興得只管説笑,連他數年不見面的哥哥及侄兒侄女也冷落一旁,可見他對斌兒是如何的愛護。

    直到半晌以後,丁霞兒三人才有機會上前叩見叔父,丁開傑也過去見了長兄,大家回到前廳坐下,一敍別後。

    丁開傑感嘆地道:“斌兒,在魯東你挽回我長臂猿一世英名,今天你又救我丁家一次劫運,我丁開傑真不知如何報答你才好。”

    斌兒道:“丁伯伯,你不要説這些,沒有丁伯伯的教誨,斌兒也沒有今天,斌兒報答丁伯伯還報答不完呢!這些請丁伯伯不要再提,倒請丁伯伯將失鏢原委説一下,也好讓我稍盡一點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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