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呢?他們是不是被包圍了?
不管怎麼説,那個組織的活動已開始公然在白天進行了。這雖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但楚合歡現在不這麼想。
她實在有些擔心錢麻子了。火藥爆炸時似乎錢麻子用身體為她擋了一下,要不自己不死也會重傷,説不定臉上還會受傷呢!
她潛運內息,極快地轉了三個周天,慢慢從草叢中爬了起來,朝錢麻子説話的方向望去。
她的眼睛一下瞪得很大很大。
錢麻子的藍布袍已經被炸成醬色的了,那一定是受傷後大量出血染成的。
錢麻子是背對她立着的。他雖然站得很直,但在楚合歡看來,他好像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
錢麻子面對的是五六個灰衣蒙面的漢子,他的左右兩方也都各有十幾個手執噴筒的蒙面人。
噴簡都已舉起,對準了錢麻子。
楚合歡不由自主地回頭,身後不遠處,也有十幾個大漢靜靜地立着,黑黝黝的噴筒口猶級一隻只惡毒的眼睛。
他們被包圍了。
楚合歡只覺得心一下子涼透了,剛立起的身體又有些發軟了。
“完了。
她想。淚水止不住模糊了雙眼。
噴筒裏會是什麼?
無論是毒汁,還是石油,他們都無法應付。
他們只有等死,或者投降。
錢麻子雙目緊瞪着對面的幾個蒙面人,血肉模糊的臉上依然很平靜,説話時底氣也很足:“誰要是敢動手,那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居中的一個蒙面人朗聲大笑起來:“哈哈,錢麻子,你以為我們手上的噴簡都是擺樣子的嗎?只要本人一點頭,你們馬上就會變成焦炭。”
錢麻子冷笑:“你可以點頭。你為什麼不點頭?”
那人笑得還是很爽朗:“因為本人發現,兩位還頗有可利用的地方。錢麻子,我想你現在不會再像年輕時那麼衝動了。咱們不妨來談談條件。”
他一説”兩位”,錢麻子就知道,楚合歡已經站起來了。
“條件?”
錢麻子狠狠呸了一口:“是不是吃你們的毒藥,替你們殺人?”
“不錯。”
那人眼中閃着笑意,“至少這要比馬上死掉強多了,對不對?”
“對個屁!”
錢麻子吼道:“你以為老子會聽你的話,跟你們走?
做你媽的清秋大夢去吧!”
那人居然沒有動怒,聲音很平靜也很誠懇:
“想不到十六年後的錢麻子,性子還是這麼剛強,火氣還是這麼大,嘴也還是這麼不乾淨,令本人十分欽佩。但是錢兄你別忘了,一個人只能活一次。你才三十六歲,正當盛年,正是幹一番大事業的好時候,若是現在死了,豈不可惜?再説,你可以不考慮你自己,難道你也不替楚姑娘想想?你如果轉頭看看,就能知道你是多麼固執,楚姑娘的眼淚都嚇出來了。”
錢麻子沒有轉頭,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和楚合歡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只要她願意跟你們走,我決不勉強她留下來。”
楚合歡看到那人的目光轉向自己,心中不禁一陣狂跳,喃喃道:“我……我……”
那人眼中的笑意更濃了,聲音也更温柔了:“楚姑娘,實際上你和楚明兄可能對本人的做法有點誤會。這也不難解決,只要你答應跟我們走,我可以保證馬上給你父親解毒,而且也可以暫時不找錢麻子的麻煩。這個條件是相當優厚的,對不對?”
楚合歡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你説的……都……都是真的?”
那人笑聲一頓,莊重地舉起右手道:“本人可以對天發誓。”
“我……我……”
楚合歡看着錢麻子的血衣,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錢麻子似乎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嘆了口氣,道:“楚合歡,你根本用不着看我。如果你真要投降,我也決不攔你,只是希望你三思而後行。”
那人馬上也長嘆一聲:“何必用‘投降’這個詞呢?
這豈不是太瞧不起楚姑娘的人格了嗎?楚姑娘,實際上我們之間是平等互利的合夥人關係。”
錢麻子怒道:“不是‘合夥人’,你們是合夥殺人!”
那人笑了:“不管是合夥人,還是合夥殺人,都已不關錢大俠你的事了。楚姑娘,你如果同意了,請先走過來如何?”
楚合歡禁不住朝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還是看着錢麻子,顫聲道:
“你真的……答應不……不傷害錢麻子?”
那人苦笑了一聲:“楚姑娘,其實你也知道憑錢麻子錢大俠的武功造詣,這點戰陣實在也算不了什麼。只要錢大俠答應,以後不再幹涉本組織的行動,則本組織自然也不願意樹錢大俠這樣的勁敵。”
“老子不答應!”錢麻子又吼了起來,“老子雖沒什麼別的長處,一身骨頭還是硬梆梆的!”
楚合歡咬咬牙,忍着淚水,走向蒙面人那邊。
她走得很慢,但的確是在朝那邊走。
蒙面人的條件實在大誘人了,不僅父親性命可保,也可以讓錢麻子脱困。
錢麻子剛才救過她一命,無論如何是她的大恩人,雖然他以前曾是楚家的仇人。
有恩就得報。楚合歡現在就要去報恩。
她也知道那人發的誓並不可靠,但至少那人暫時還不會利用火器對付錢麻子。這點面子,他們還是會要的。
無論錢麻子對她的行為怎麼看,她都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嗎?”
楚合歡在心裏問自己。
她突然覺得心裏好酸好疼,只想放聲痛哭一場。
風雷鼓實際上就在身上藏着,但楚合歡不敢用。
若是她取出風雷鼓,只怕還沒敲第一下,致命的火海就會把她和錢麻子吞噬。
身懷稀世奇兵而又不得不投降,楚合歡心裏能好受嗎?
她在心裏暗暗發誓:“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嚐嚐‘風雷’的厲害!”
錢麻子突然閃向楚合歡,幾乎在眾人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念頭的時候,已經掠到她身邊。
楚合歡也在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被錢麻子的左手託了起來,身懸半空。
她感到有一股悍勇絕倫的巨力海潮一般擊在她雙腳腳掌上,湧着她疾衝而起,飛向藍天白雲。
似乎過了很久,她才聽到遠處有一片驚呼,夾着錢麻子的怒吼:
“快跑!”
落腳處正是一片茫茫的湖水,楚合歡一下掉了進去,激起了滔天巨浪。
“他又救了我。”
楚合歡在落水的一剎那才想起這是怎麼一回事——
錢麻子又救了她一次。
待到全身被湖水淹沒,涼意沁人時,楚合歡才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情。
她雖是在長江邊長大的,但卻一點不會水。
錢麻子剛吼完“快跑”兩個字,已經又搶到了開口説話的蒙面人首領的身邊,一手按在了他的百會穴上。
眾蒙面人的驚呼剛剛出口。
他們的眼中都閃着極度震驚的光芒,他們執着噴筒的手都在顫抖。
他們失去了攻擊的目標。
錢麻子看着那人的眼睛,平靜地道:“如果你還想多活幾年,就命令你的手下們都放下噴筒,乖乖地後退三十里地。”
那人眨眨眼睛,似已從震怖中清醒過來了,聲音也恢復了正常:
“錢大俠果然好身手。”
錢麻子冷笑道:“你少拍老子馬屈!還不快下命令,要不老子馬上要你的好看!”
那人沉聲喝道:“大家全都放下噴筒,一齊到城中老地方等我。”
錢麻子怒道:“不行!這裏離城不到五里,我已經説過了,後退三十里地!”
那人只好重新下令:“都退到三十里外的齊家村。”
眾蒙面人都拋下噴簡,有條不紊地退走了,不多時已走得乾乾淨淨。
那人苦笑道:“現在錢大俠是不是可以放開手了?”
“還不行。”錢麻子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憑他們的腳力,頂多才走了五里地。”
他先點了那人周身十二處大穴,才移開手,扯下那人的蒙面巾,不由一怔。
那人苦笑:“錢大俠是不是覺得很吃驚?”
這個蒙面人的首領居然十分年輕,絕對不到二十歲。
而且他也很漂亮,漂亮得會令情竇初開的少女們茶飯不思。
這麼一個年輕漂亮、健康快樂的少年,怎麼會同血腥的屠殺和陰謀詭計連在一起呢?
錢麻子瞪眼道:“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能理解,堂堂武林世家的‘美公子’顧曉天,居然混在以殺人為職業的神秘組織里!”
這人竟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極得人望的武林“四公子”之一“美公子”顧曉天!
顧曉天無奈地嘆道:“錢大俠,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問我,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實話的。”
錢麻子道:“我不問問題,我只要東西。”
“什麼東西?”
“解藥!”
錢麻子喝道:“楚大公子的解藥!”
“沒有。”
顧曉天道:“我在這個組織里不過是個不太大的頭目,連我自己想找解藥都沒有,要不我也……”
他俊美的面龐上突然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怨恨和痛苦,但一閃即逝。
他閉上了眼睛,喃喃道:“請你相信我。”
錢麻子沉默了半晌,才嘆了口氣:“好吧,老子為什麼不相信你?”
他拍開顧曉天的穴道,誠懇地道:“若是你能脱離那個組織,或許我會有辦法解毒的。”
顧曉天愣了一下,馬上又搖頭:“不可能的。”
錢麻子氣極了:“什麼不可能?是你不可能脱離那個組織,還是我不可能解毒?”
“都不可能。”
顧曉天嘆了口氣,搖搖頭,慢慢走開了。
錢麻子愣了半晌,突然發瘋似地將地上的噴筒收集起來,抱着就往湖邊跑。
湖邊靜悄悄的,根本沒見楚合歡的影子,大約她已經走遠了。
錢麻子將噴筒扔進湖裏,又四處找楚合歡。喊了幾聲,見沒人應,只好作罷。正欲轉身走開,卻見湖面上水泡湧動,一個人浮了起來。
“他媽的!”錢麻子一看就知道那是楚合歡。
他本想救楚合歡,卻沒想到楚合歡居然不會水。
“你敢死,你敢死!”
錢麻子氣得吼了起來,一個猛子扎進了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