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來了三艘大船,這本是極端平常的事,有誰會去注意的?每日都會有船把許多善男信女送來這佛家聖地的普陀山,除了海上狂風巨浪天候不良外。
三艘大船就在大海灣停下來,便見三個接送小船匆匆的自岸邊搖到大船邊,搖船的人卻發覺三艘船上各有二十多人,全都是手持兵刃,光景是欲找人拼殺呢。
看到這光景,搖小船的人還以為是海盜來了呢,有一人大膽的問道:
“各位是從哪兒來呀!”
忽聽得有人應道:
“我們是焦山飛龍寨的船。”
是的,這三艘大船確是來自焦山飛龍寨。
原來那日“小燕子”于飛鴻在南京邑江門外小船上被依承天現身驚走後,自己知道形勢上因為自己的一念之間而逆轉,心中後悔不迭的連夜趕回焦山飛龍寨。
于飛鴻心中悔恨交加,忙着把事情向老父稟報,父女二人商議的結果,決定儘快找上海外的普陀山去,先剷除依水寒之後,飛龍寨仍然是他於長泰的飛龍寨,到了那時候,于飛鴻只要用些心計,依承天絕不會對她怎樣。
也許這是一項如意算盤,但也甚為附合於長泰的心意,於是於長泰特意的選了四位舵主隨同大船趕來普陀山,四位舵主也是霍大光與成剛在的時候調的心腹之人,他四人誰也沒有見過依水寒,當然也就談不上與依水寒有情感。
那南京飛龍寨舵舵主“江上燕”伍飛沒有來,他與其餘三位舵主留在焦山,伍飛心中明白,不定於長泰又在弄什麼鬼呢。
現在於長泰的大船來到了普陀山下的大海灣,三條小船把大船上的人一批批送到岸上。
于飛鴻望望老父,低聲道:
“派誰去把依水寒誘出來呢?”
於長泰當即高聲道:
“童寶呢?”
早見一個青衣細高個子快步到了開長泰身前,施禮道:
“寨主。”
於長泰拍着那童寶的肩頭,道:
“上山去,見了那位依水寒以後,就説有他的舊屬聞聽老寨主已脱險歸來,大夥正在山下恭候他呢。”
童寶透着一雙精芒的大眼連眨眨點着頭,道:
“可是要把他誘來這兒?”
於長泰點頭道:
“該如何應對,你該十分清楚。”
童寶點頭立刻端正自己,順着石階直往普陀山上走去。
童寶是識得依水寒的,他也是於長泰的心腹,很早就是了,於長泰命童寶上山,自覺必能使得依水寒會下山來的,但他絕對沒有想到雷一炮與依承天已早一天多的趕來這普陀山上,當然連於飛鴻也想不到。
原來於長泰與女兒設下的計謀,是要在普陀山上見到依水寒後,以武力架走依水寒,大海之上再殺之,然後一塊大石沉入海底,就算等到依承天找來,於長泰自會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死無對證,依承天又豈奈他何!
計謀是設想得十分周全,只是老天難從人願,又豈止造化弄人。
童寶一路走到普陀寺,他十分和氣的對寺裏知客僧説明來意。
那知客僧也知道明日一早依水寒幾人就要離開普陀山.這時有人來見,正好領童寶去到寺後偏院去見依水寒。
那童寶來到偏院,果見依水寒手拄枴杖同一個老夫人在院中説話,細看之下,心中大吃一驚,因為那老夫人竟是依夫人。
童寶硬起頭皮走上前去跪在地上,道:
“老寨主果真劫後重生還,童寶正是同幾位飛龍寨老舵主們前來恭迎你老的。”
依水寒心中一怔,旋即高興的點頭,道:
“是如何得知的?你們來的可真快。”
童寶不慌不忙的道:
“消息由於飛鴻帶回焦山的,請寨主立刻下山吧。”
依夫人突然問道:
“那於長泰父女呢?”
童寶忙應道;
“他們自知理虧,正在焦山等寨主呢。”
依水寒道:
“我們本要明日啓程的,且由我前去看看他們再説吧。”
依夫人點頭,道:
“我們本也沒什麼東西收拾,如果要走,隨時皆可以。”
童寶忙接道:
“還是及早走的好。”
依水寒一思忖,道:
“你且在此等候,我得同法上大師告辭,還得把他們找回來呀!”
童寶可不知依水寒要找什麼人,只得搓着手站在廂門口等候,不時的望向廂屋中的依夫人。
依夫人已在整理衣物了。
依水寒來到了法上大師禪房,把自己屬下來接他的事説了一遍。
法上大師哈哈笑道:
“早走晚走,那得由施主決定,那雷施主與江施主正好像在後殿同監寺幾人閒話,我找人去叫他二人。”
依水寒點頭道:
“還有承天與霜霜二人去了潮音洞遊玩去了,也該把他二人找回來呢。”
法上大師當即派兩個沙彌去找雷一炮與依承天他們返寺,邊與依水寒又暢談一陣,且見法上大師取出一個黃緞包裹,那是託依水寒把幾本經書轉交焦山定慧寺的法明大師的。
不旋踵間,雷一炮與江濤二人匆匆走來。
依水寒當即對雷一炮道:
“童寶來報,幾位舵主來接我呢,我們且去看看。”
雷一炮道:
“童寶?就屬下在焦山的時候,知那童寶已變成於長泰的心腹,當年他還去過開封找過佟大年,只是佟總管掩藏的得法,躲過他的尋找,因為童寶可是認識佟總管的,這以後才又由於長泰女兒去了一趟開封,才把佟總管的行蹤誘出來,如今他會趕來接寨主,倒是令人惑疑。”
一語驚醒夢中人,依水寒點頭道:
“照説他們應該一齊上山見我才是呀!”
法上大師點頭,道:
“貧道也覺可疑,施主應防中計。”
正在這時候,依承天與霜霜二人也走進來。
於是幾人商議結果,一齊來到偏院中。
那童寶正自來回蹀踱呢,步履聲與枴杖聲令他吃一驚的忙着回頭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暗叫,完了!
雷一炮大喝一聲,一把揪住童寶,未開口先是兩個大嘴巴子,冷冷喝道:
“説,山下來的究竟是何人?”
童寶口角溢血,被雷一炮揪得雙腳離地,以為計謀被識破,只得哭喪的道:
“雷爺,我是奉命行事呀!”
雷一炮忙道:
“可是那於長泰?”
童寶點點頭,雷一炮更怒,道:
“他人呢?”
童寶指着山下道:
“就在海邊山崖處。”
依水寒擺擺手對雷一炮道:
“且放他下地,我有話問他。”
雷一炮指頭點在童寶臉上喝道:
“老實回寨主的話,否則雷爺我先敲爛你腦袋。”
依水寒和顏悦色的問道:
“童寶,你實告訴我,於長泰來此的目的,他設下了什麼樣陰謀。”
童寶雙膝往地上一跪,面無人色的道:
“回寨主的話,他們原以為此地只有寨主一人,知雷爺與另一人不在寨主身邊,這才連夜趕來此地,為的是要在山下……”童寶沒再敢往下説。
依水寒冷哼一聲,道:
“敢情是要在山下圍殺我了?”
童寶指着山下,急急道:
“全是于飛鴻同她爹合計的主意。”
依水寒突然一嘆,道:
“大海未奪去老夫的命,人謀不臧,卻幾乎要我回不得焦山飛龍寨。”
依承天搖頭一嘆,道:
“為什麼,為什麼她變得如此奸詐狠毒?”
依霜霜望着依承天道:
“你可是説的那于飛鴻?”
依承天點頭道:
“在太湖的時候她還説要勸她爹呢,唉!”
便在這時候,那法上大師果斷的召來寺中三十名年青和尚,並命監寺大師率領,跟隨依水寒一眾齊往普陀山下走去。
那三十多名和尚竟也全是每人手持棘木棍子,棍長一丈,足有鴨蛋粗細,浩浩蕩蕩的下得山來。
依夫人未去,連依霜霜也站在那石碑坊下面。
一眾人等走出十幾丈遠了,依夫人卻隨後高聲叫住拄杖下山的丈夫:
“水寒,阿鴻她娘去世了,性情難免孤傲,再怎麼説也是相處有年,能罷手且罷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依水寒一頓,道:
“且看情形吧!”
於是依水寒就在法上大師陪同下,順着山道下得山來,童寶早見於長泰橫刀站在一塊大石邊,他的女兒于飛鴻就站在他身旁。
那於長泰見童寶自山灣處當先走來,當即高伸一手,命眾人準備呢,不料童寶後面走出雷一炮,然後又見個年輕人極其瀟灑的跟着過來——
于飛鴻一見大驚,急急指着年輕人對一旁老父道:
“他們怎的恁般快的趕來了,爹,我們完了!”
便在於飛鴻的驚異中,依水寒與法上大師相繼的走來,然後江濤與一眾和尚全走到海岸邊上來。
於長泰見法上大師竟也率領三十名灰衣僧人為依水寒助威,當即冷笑道:
“來的可是法上師嗎?敢情要插手我焦山飛龍寨的家務事了?”
於長泰不先向依水寒説話,轉而先向法上大師,因為他十分清楚這羣和尚絕對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那焦山定慧寺法明和尚不就曾經率領羣僧插手飛龍寨與黑龍幫的一場廝殺嗎。
“阿彌陀佛!”法上大師稽首道:
“於施主別來無恙,貧僧絕無意插手管飛龍寨家務事,但此地乃我佛門聖地,不能不防人在此拼殺,尤其是依寨主為貧僧座上客,貧僧更是不能袖手了。”
於長泰忿怒的望向依水寒,道:
“已經八年了,姓依的早不是飛龍寨的人了,套句他當年常標榜的話,飛龍寨是全體飛龍寨的人時,就算重新搬莊也該換換人了,更何況他隱居八年不問飛龍寨事務,一旦回來,就想重攬大權,天下有這麼便宜的事?”
依水寒面無表情的道:
“於長泰,當年飛龍寨上依水寒早知你有奪權之心,但依水寒還是容納了你,不錯,我是快八年未履焦山,但卻是由於押船海上遇險,正當的説也是因公遇險,而你卻藉此機會不發船海上救難,且迫不及待的自立寨主。”依水寒嘆口氣,又道:
“最是不該的,莫過於你排除飛龍寨的老人,招來一批海盜而壞了飛龍寨的名聲,你否定了舊屬們的汗馬功勞,更想逼出飛龍令,一心想修練飛龍令中‘八步一刀’絕技,然而上天有眼,我還是回來了。”
雷一炮突然喝道:
“於長泰,你更不該派童寶上山去騙寨主,説什麼他的屬下在山下恭迎老寨主,卻原來真的是想在此坑害人。”
於長泰鷹目電閃中,逼視着雷一炮,道:
“姓雷的,我小覷你了。”
雷一炮哈哈大笑,道:
“你沒有小覷我,是時間沖淡了你的戒心。”他似是在回憶一段久遠的事情,緩緩的道:
“記得你那晚逼着夫人索取‘飛龍令’,其實是藉口要那飛龍令中秘籍八步一刀,你十分明白,‘八步一刀’與‘飛龍令’為一體,只是你再也沒有想到,飛龍令已由佟總管藉口到海外尋找遇難的人而帶出飛龍寨,從此佟總管一去無蹤,於是你才想到上了佟大年的當,你逼着夫人母女搬離飛龍寨後宅,以後更因為找不到佟大年,你就設下酒筵,有意無意的告訴周全幾人,説那飛龍令已流落江湖而想借他們力量幫你尋找佟大年,他們沒有找到佟大年,卻打探出你找到佟大年在開封城,這才引發出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來,果真上蒼有眼啊!”
於長泰錯牙格格響,道:
“若非你施詐裝瘋又投江,哪會惹出這許多糾葛來,今日不殺你,於長泰心中難嚥這口氣。”
坦然一笑,依承天走到雷一炮身前,道:
“雷叔,現在我似乎真的開竅了,因為天下人全都是好人,天下哪會有什麼歹徒惡人,好人與壞人的評價全在自己的內心,而壞人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惡人。”
於長泰一見依承天挺身而出,且又説了這麼幾句莫名其妙的話,一怔之間當即道:
“依承天,直到今日你是否找到了賜你名字的乾孃呢?”
依承天道:
“找到了。”
于飛鴻一愣,於長泰道:
“在哪兒?”
伸手向普陀山上指,依承天道:
“現在正在寺裏呀。”
於長泰伸手指着依承天,道:
“小鴻對你不錯,如果你這時幡然醒悟的走過來,飛龍寨副寨主寶座你去坐,如何?”
淡然一笑,依承天道:
“回於老的話,我剛才的話尚未説完呢。”
於長泰道:
“你説。”
依承天這才又緩緩的道:
“好人與壞人的分界,在於眾人的看法,眾人説這人是好人他才真正為好人,因為大家的眼光是雪亮的,於老以為呢?”
於長泰冷漠的道:
“你以為老夫如何?”
依承天不卑不亢的道:
“如果於老沒有手握那把金背刀,看來倒還不失為一位賢能長者。”
就在依承天的話聲中,於長泰突然發難,因為他算準依承天這時沒有握着“掌心刀”,只要不給他機會,只要殺了依承天,他仍然是大有可為。
眾人見金花成束,盤繞着於長泰那騰飛而起的身子,宛如金龍盤柱般剎那間已罩向卓立而仰視的依承天,捷、準、狠似已溶化於“嗖”聲不斷的刃芒中,光景是一招之間就見分曉了。
奇詭的擺動着身形,依承天雙掌交錯於猶似天外灑下來的金芒中宛如手掌中難以抓牢的泥鰍,只是幾個奇詭的變化中已擺脱出刃芒之外。
於長泰殺機已生,長嘯一聲,揮刀重重攻上,且口中厲喝道:
“殺!”
于飛鴻擔心老父,她握緊雙刀未出手,但於長泰帶來的人,幾乎比依水寒這邊多上一倍的人,各已舉刀殺過來,那法上高聲道:
“攔住他們!”
早見三十個手持棘木長棍灰衣僧人,每五人一排舞動手中長棍,把衝殺而來的青衣短扎漢子攔在海灘上。
依承天已與於長泰搏殺於一塊土岩石上面,而依承天兀自雙手空空對敵。
這當然給予于飛鴻一種寬心,然而卻見兩個似是飛龍寨的舵主身份,二人越過羣僧直逼屹立在法上大師旁的依水寒,也許二人的行動是受了於長泰的安排,因為這時候另外兩個舵主已分別與雷一炮和江濤二人交上手。
殺向依水寒的兩個舵主,二人各使用一把鬼頭刀與長把鋼叉,那使長把鋼叉的大漢詭辣的擺動叉尖,斗然間暴刺而上,不料依水寒身子未動,獨足卓立,右手枴杖黏住鋼叉一撥叉點,“咚”的一聲把那大漢點翻在地。
使鬼頭刀的粗壯漢子斜刺裏一刀劈來,不料依水寒右臂下挾的枴杖一聲脆響中,正敲在那人握刀手背,鬼頭刀當場跌落地上。
依承天看的真切,見有人向老父殺去,心中忿怒,就在於長泰的平削一刀中,他人已抽空拔飛兩丈有餘,便在他凌空連翻跟斗中,掌心刀已挾在右手食中二指間。
於長泰未見掌心刀,連一旁逼視着的于飛鴻也未看到依承天雙腳落地,於長泰的金背砍刀已在他下面等候,只聽他冷哼一聲,雙手握刀斜劈,那懾人心魄的刃芒,看得遠處的法上大師也吃一驚。
不料便在這時,依承天落地的勢子不變,身子垂直下縮,宛似縮地八尺,金色刀芒就在他的頭頂五寸地方一閃而過。
於是依承天掌握住於長泰回刀的這一刻,一招“餓虎撲羊”斜身撲去。
直到這時候,於長泰似是才看到依承天右手掌上一線金芒,那金芒也正是他朝思暮想必欲得之而後快的掌心刀。
沒有聲音,但聲音卻在二人心中響亮與震撼!
更沒有慘叫,但悲哀正在二人腦海中湧起來!
於長泰的金背砍刀隨着他那隻腕向外噴灑的鮮血而拋起三丈高,“噹啷”跌落在五丈外的石堆中。
依承天未再殺過去,因為于飛鴻已燕子穿雲的撲過來。
“爹!”
於長泰望着自己雙腕在流血,他那雙鷹目厲烈的逼視着兩丈外的依承天,嘴巴翕動中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態,剎時他似是變得頹唐與蒼老了。
于飛鴻托起老父雙手,她眼淚滂沱,忙着抽出一條絲巾邊替老父扎傷,邊泣道:
“爹,我們認了吧!”
於長泰突的大喝一聲,張口吐出鮮血一斛,他面色灰白的昏了過去。
“爹!”于飛鴻痛哭的忙托住老父身子,只見長串的淚水順腮流向白髯再流到于飛鴻的手臂上!
于飛鴻尖聲大叫道:
“住手!”
雙方在海灘上互殺的人,一聽這聲音,全停下手來,雷一炮早怒對依承天,道:
“為何不殺了他!”
依承天似是手足無措樣子。
依水寒早沉聲道:
“一炮,承天做的對。”
雷一炮指着萎坐在地上的於長泰,道:
“可是他……”
依水寒道:
“不要再説了,快回山上去接夫人小姐下山,我們該離開此地了。”邊回頭對法上大師稱謝,道:
“再若不走,只怕還會為大師這清修之地帶來血腥,依水寒就罪過了。”
一眾和尚就站在法上大師身後,莊嚴的站着。
依水寒與法上一聲招呼後緩緩來到于飛鴻身邊,道:
“小鴻,隨伯父走吧!”
于飛鴻吃一驚,仰着滿面淚水望着依水寒,半晌,她突然痛哭起來!
便在這時候,遠處山道上,雷一炮已把依夫人母女二人接下山來,那依夫人見於飛鴻正抱住她爹在哭呢,立刻拋去前嫌走上前去。
雷一炮看的直搖頭,光景是大不以為然樣子。
依承天走近於飛鴻身前,歉然的道:
“我是不得已才……才……”
于飛鴻一嘆,道:
“我不怪你,我爹也不會怪你的,要怪也只能怪那造化弄人,焦山我們不會回去了。”
依承天道:
“那你們……”
遙望着遠處。
遠處一道山影在水面上,于飛鴻茫然的道:
“天涯海角,總會有容身之地吧!”
依承天卻天真的道:
“如果你去鎮海,那家飯店還有三匹寶馬,就送給你代步吧!”
苦澀的一笑,于飛鴻道:
“原來你在南京得了消息,三人連夜騎馬趕來這海外的普陀山,那就難怪了。”
三艘焦山飛龍寨來的大船,又載着所有的人離去。
三艘大船未再駛回焦山,而是帶着受傷的於長泰航向大海,航向一處不知名的南方海島。
後來有人看到一羣海盜在閩江口外打劫,其中有個女子能在大帆之間飛行,但卻沒人知道她是不是于飛鴻。
從祈無水手中奪來的那艘三帆大船,載着依水寒等六人,緩緩的駛入長江口時候,十分湊巧的遇上海門十三蛟龍,那“鬧海蛟”歐陽正先是看到駛來大船上面的雷一炮,他驚喜的高聲喊叫道:
“雷副總管嗎?”
雷一炮見是狼山的“海門十三蛟龍”,大喜之餘立刻把大船靠過去,便在這時候,依水寒已自艙中走出來,歐陽正驚異之餘,啞着聲音,流淚道:
“依兄,果真是你回來了,唉!快八年了啊!”
這日本來“海門十三蛟龍”有事出海的,因為依水寒的劫後歸來,遂決定親送依水寒回返焦山去。
焦山,歐陽正也有多年未去過了。
又是黃昏。
黃昏時候也是江上漁帆歸去的時候。
焦山飛龍寨的江灣中,這時候緩緩的移進兩艘三帆大船,兩船一進入江灣中立刻落帆,便在這時候,從岸上與幾艘大船上,突然走來數十人,大家未見於長泰上岸。
上岸的當先一人卻是柱着枴杖的依水寒,他在女婿依承天的攙扶下,舉頭望向遠處——那焦山飛龍廳。
半晌他自言自語道:
“真快八年未來了,事物依舊,人事全非呀!”
突然人叢中有人高聲歡叫道:
“寨主回來了啊!”説完推開人牆衝向拄杖老人,依承文望去,光景正是南京分舵的“江上燕”伍飛。
這時雷一炮也扶着夫人下得船來,一眾人等立刻圍住依水寒等歡呼起來!
一旁另一船上下來的“海門十三蛟龍”,一個個撫掌哈哈大笑,因為他們在江面上時候,已聽得依水寒把一切經過説給他們知道了,從此雙方又可往來,從此對方的船又可以停靠在自己的港灣了。
雷一炮的出現,令伍飛等四位依水寒當年的老舵主十分愧疚,但依水寒也十分體諒他們,因為他連於長泰父女都放過一馬,又怎會同他們計較的。
於是,焦山飛龍寨為慶賀依水寒的歸來,先就全寨歡宴三日,緊接着發出邀請柬,邀請來當今江南各路英雄來焦山飛龍寨一聚,因為依水寒不但為慶賀一家團圓,且要宣佈將女兒霜霜嫁給依承天,這可是江南水路一件大事。
八月十五日。
八月十五本就是團圓日,前一天就從各路到了不少客人往焦山,那飛龍寨幾道大院,早已住滿了人。
法上大師也將由普陀來到定慧寺,就準備第二天祝福一對新人了。
這從太湖趕來的朱成龍夫妻二人,他們見新娘竟不是于飛鴻,細問之下,那朱大嫂尖聲道:
“那個女子眼睛看起來太厲害了,果然她心毒呀!”她説的正是于飛鴻,因為于飛鴻雙目隨她爹,一對鷹目。
依水寒為了熄去武林紛爭,消弭道上彼此仇恨,竟還特別以大紅貼邀請太湖黑龍幫石騰蛟與石大娘夫婦,甚至連那南京的祈無水、燕子磯下的司徒大山與周全全在邀請之列,但這幾處的人全沒有來,可也禮到人不到的送來了賀禮,光景是無顏見焦山“小輩”依承天吧!
悲歡離合的歲月,就是一部人生的寫照,現在——
現在的依承天是幸福的。
幸福中他卻念念不忘一個人,那個埋骨在開封城外柳樹村中的佟老爹。
依霜霜在知道夫君心事後,立刻把這事告訴老爹依水寒知道。
依水寒十分佳許女婿這種知恩投報之舉,立刻吩咐總管雷一炮派出人馬,隨同依承天小夫妻二人前往中原,決定把佟老爹的屍骨移回焦山來。
天晴沒有雨,卻有了雷聲。
雷聲起自遠方,震驚所有柳樹村的人,不少人舉頭遙望中,早已大驚的叫道:
“快回家上好門閂,強盜來了。”
方老實在關門的時候,自言自語,道:
“小癩子都幾年未見了,怎的這些人還要來這荒村呢!”
不旋踵間,車聲蹄聲,剎時到了柳樹村的西北角戛然而停下來。
柳樹村的人不少都在驚異,果然又是那批人來了。
依承天望着頹廢的小屋四壁,不由一聲嘆息。
身邊的依霜霜指着煙火薰黑的光禿矮牆,道:
“當年你就住在這兒?”
依承天搖搖頭,邊翻身下馬,道:
“是佟老爹住的,我只是在他遇害後才住進來的。”
依霜霜又道:
“那你是住在哪裏?”
依承天指着不知何時又堆起的一堆麥秸,道:
“我住在那堆麥秸堆裏,一年四季就住在那裏面。”
依霜霜突然眨着汪汪的大眼怔怔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波濤起伏,道:
“孤兒總是苦命啊!”
依承天搖頭,道:
“我並不覺得孤兒有什麼苦不苦的,那時候我絕未怨天也不尤人,要知道牛吃稻草鴨吃谷,只為各人命不同,倒是那佟老爹——”他伸手一指附近已長滿亂草的小土丘,又道:
“他一片丹心,堅持其獨特人格,沒有隨世浮沉,且不去逢迎拍馬于于長泰,倒是一位真烈土呢!”
小夫妻二人就在佟老爹的墳前一陣禱告:
便在這時,突聞雷一炮氣憤憤的走來,道:
“這個村子裏的人全死了。”
依承天一驚,忙問道:
“怎麼啦?”
雷一炮指向附近幾家人,忿然道:
“氣死我了,明明屋內有人,他們就是不開門,又不能施狠撞破門板……”
依承天哈哈一笑,道:
“你這模樣,他們如何敢開門,且由我去。”
依承天伴着嬌妻霜霜,二人來到方老爹門口,那依承天伸手敲門,邊緩緩的道:
“方老爹在家嗎?小癩子來向你問好了呢,快開開門呀!”
門裏面就聽得方老爹道:
“老鄉,你就別騙人了,小癩子是個什麼模樣,我比誰都清楚。”
依承天道:
“我確是小癩子,都幾年了,我總得長高長大吧。”
突聽一個老婆婆聲音道:
“別管你是不是小癩子,天都快黑了,你要幹什麼?”
依承天忙笑道:
“敢情是方大娘吧,我是來向老爹借鋤鎬的,為的是要把佟老爹屍骨運回南方,用完了就還給你的。”
木門慢慢的被方老爹拉開來。
於是,方老爹眯起眼睛細看,不由得驚呆了,他自言自語的道:
“你是有些像那個經常掛着兩串鼻涕的小癩子!”
依承天笑道:
“不是像,根本就是我,我是小癩子。”
方老爹的家人全出來了,他媳婦正取了鋤頭出來,依承天隨手交在來人手中,命他們上香祭拜,把佟老爹屍骨搬上車。
不旋踵間,柳樹村的人全知道小癩子一登龍門身價百倍的衣錦榮歸,又見那依霜霜儀態大方,貌若天仙,誰也難以相信才幾年不見而小癩子竟然會脱胎換骨的變成了個美少年。
柳樹村裏的人再也不必聽了馬蹄就心驚了。
他們有幾個壯漢還幫着去挖土,方老爹更是取了冥紙香燭來到佟老爹墳前焚燒一番,算是聊表心意。
就在依承天夫婦二人翻身上馬欲離去的時候,方老爹拉住依承天低聲問道:
“説正經的,你現在總不會還是叫小癩子吧?”
依承天哈哈一笑,道:
“當然,我有了姓,也有了名,我叫依承天。”説完一抱拳對黑暗中的一羣村人,又道:
“我叫依承天,不過——不過各位以為小癩子叫起來既親切又順口,叫我小癩子也可以。”
望着哈哈笑的依承天背影,方老爹對半天未散去的鄰居們道:
“承天啓運,繼往開來,果是好名字呢,唉!只可惜當年他帶給我們太多的不幸,而使得我們把他趕走。”
説起來各人心中愧疚,但誰能相信小癩子會有今天?
天黑,看不見塵煙滾滾。
天黑卻仍然聽得到遠去的車馬聲,比之滾滾黃河的浪濤聲一般的扣人心絃!
雷一炮在馬上道:
“開封城中的魏老虎不知如今怎樣了。”
依承天回頭望望隱隱約約的城牆,自語道:
“我不想魏老虎,只想有一日再到開封城吃那鍋盔泡牛肉湯,可真夠回昧的。”
雷一炮點頭道:
“少寨主説的是不錯,那晚上我二人吃的還真開心呢!”
又是一陣奔馳中,依承天與依霜霜並騎前進,便在這時候,他輕聲問嬌妻道:
“步伐練的如何了?”
依霜霜道:
“回焦山後練給你看嘛!”
依承天道:
“只等你練會以後,我再原樣的打造一把掌心刀給你用,哈……”
依霜霜美目斜視依承天一眼,露出個逗人的俏模樣,夜色中只有依承天才領略到這份温馨感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