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司馬翎
夕陽之下,地上那對金筆反映出燦爛光芒。
雙筆的主人站在旁邊,卻沒有撿拾起來的意思。
他低頭望望小腹上,那支劍已刺透他身軀,帶給他痛苦和絕望。但他也沒有拔出此劍的意思。
劍東雖也負傷,仍鬚眉俱張,威勢凜凜。不過他眼中卻有一種尊敬之意。
“你的確是當代第一流高手,”劍東聲如洪鐘,又道:“我們雖然能殺死你,卻不能不認輸。”
在江湖上,在武林中,的確時時會發生武功稍差卻殺死武功較高者的事。因為生死相搏之際,除了武功之外,合作、智慧、運氣等因素也一樣重要。
何遠清癯的面上已變得雪白,但眉宇間掠過飛揚的豪情光采,屹立未倒。
三聲慘叫連續傳來,何遠目光閃掠遙望,搖頭道:“三名箭手都不行了!李劍北使的是什麼劍法?”
原來他剛才已見過劍北運劍化為絲縷之痕,從劍南劍幕中透入,一出手就刺中兩名箭手的腕穴,劍氣攻經截脈,登時廢了那兩人一身武功。
李劍東道:“那是敝莊的一種劍法,稱為‘陽焰絕脈’,是我們這些家將下人們才修習的。”
那李劍北的確是施展這門絕藝,連殲三敵。此時又一劍透入三女劍網,劍身光痕淡得幾乎瞧不見,但森寒劍氣卻使雷大忍健腕發麻。猛然叫勁抬腕四寸。
那陽焰絕脈劍仍未落空,劍尖叮一聲刺中鬼頭刀把。
這把鬼頭刀刀尖禁不住歪側了大半尺,噹的一聲大響,碰上另一把鬼頭刀。原來這一歪側,恰好封住了雷二忍刀勢去路。
就這麼一點空隙,身為主帥的靈芝長劍嗡然一聲搶攻入來。
雷大忍暴喝一聲,揮拳硬劈。
靈芝噙着冷笑,劍身一震。雷大忍鐵拳擊在長劍上,如山拳力卻被劍身的急震消卸幾乎有如一拳打在空氣中,全無着力之處。
他後腰一疼,心知已中了白菱或金蘭一劍,但眼見靈芝倒發如風,劍尖已刺到鼻尖,迫不得已大吼一聲斜斜拔起。
此時雷二忍已經一口氣連攻七刀,殺得金蘭連退五步還站不穩,但她劍光飛灑中,李劍北無形無聲一劍刺出,雷二忍腕穴一麻,全身脱力,不覺慘叫了一聲,聲音中充滿了絕望悲憤。
雷大忍心酸而又膽裂,但眼見靈芝一劍又迎面刺到,當下運刀旋絞。誰知後腰那一劍雖然不能要他性命,卻使他腰勁減弱一半。因此這一刀旋絞之勢,只能使用臂腕之力,也因而不夠迅快不夠嚴密。
靈芝嬌叱一聲:“着!”雷大忍胸口中了一劍,落地時身形搖搖已站不穩。
他這時才有空放眼四顧,也才發覺自己這一方已是全軍覆沒。
既然連靈巖散人還有插天筆何遠都落敗傷亡,那還有什麼話説呢?黃金夫人、白銀夫人的忠告果然是真實不虛,但為何大家都不肯也不願相信?甚至看來連劍尊谷主人也好像不相信呢?
俗語説“好死不如歹活”,這話似乎放諸天下而皆準。
然而在靈巖散人何遠等這一些人身上,卻似乎不怎麼適用了。
固然何遠、雷大忍傷中要害,不久便仆倒氣絕,但這時還有靈巖散人,雷二忍以及兩名黑衣箭手,雖是負傷而又失去大部分功力。但他們好像對這世間,對自己生命,已沒有什麼興趣眷戀。靈芝雖然告訴他們,打算讓他們自行離去,也就是放他們生路之意。
他們不但全無欣喜樣子,那兩個黑衣箭手甚至立刻咬碎假牙所藏巨毒,登時毒發身亡。
靈芝舉起雙手,阻止己方任何人開口,然後道:“靈巖散人,還有雷二忍,你們兩位目前雖然功力散失大半,但假以時日,還是可以復原的,只不知你們信不信我的話?”
雷二忍沒理睬,蹲下身子,伸手替哥哥闔上眼皮。
靈巖散人泛起苦笑,道:“我信!”
靈芝道:“但你看來不像想活下去的樣子,難道你連失敗一次的勇氣都沒有?”
靈巖散人聳聳雙肩,道:“我連這次已經敗了三次。其中有一次是李慕雲,他的神劍名不虛傳。你們難道沒有聽他提過?”
靈芝頷首道:“有,這就是我們都認得出你的緣故。但你千萬不可誤會李莊主,他説出這件事,只不過叮囑我們遇上了你,務必小心合力應付,最好還是避開為妙。”
她停一下,又道:“既然你是個連我們莊主也甚為忌憚的大人物,既然你敢於面對死亡,何以又不敢面對失敗?”
靈巖散人仰天沉吟一下,道:“我忽然記起許多已經遺忘了的事,也想到許多從未想過的事……”
這話自然不能算是回答,但靈芝卻一本正經再度舉手引起自己這邊眾人的注意,説道:“誰都不要開口,不要發問,好不好?”
人人都點頭答應她。
她好像很瞭解靈巖散人的意思,嫣然微笑道:“你功力蓋世,才會忽然記得,才會忽然想起。但你仍然不能面對挫敗後的現實,是麼?”
靈巖散人默然尋思,西邊夕陽燦爛,戰場遺屍靜寂。這種景況已出現過好幾次,只不過向來不大記得清楚,亦沒有細想為何會在夕陽下殺人?
如今行將變為戰場上屍體之一了,忽然靈光閃現,驀地裏記起想起了很多事……
我本是東海的散人,在天海交接碧波綠嶼間,行吟遨遊……
我敗於西天劍尊劍下,就算必須服輸,但為何十年來變成了奴僕?
迴天漁隱公孫敬當年以靈藥治好我的內傷,同時那茅山逍遙仙子也用無上法術使我心靈創防平復。他們的恩德良深沒齒難忘。但為何現在卻陡然記得,他們的眼中都有狡黠以及惡毒神色?
我還有許多朋友呢?他們都在何處?都無恙否?
他眼中忽又看見靈芝,看見她旁邊的許多人。又看見天邊夕陽,以及戰場上的遺屍。
當下深深嘆口氣,很簡短地回答靈芝的問題:“是的,我不但不能面對現實,而且為了大家好,這也是我唯一可行之路。”
他苦笑中垂拂雙頰的灰眉忽然豎起,忽然低垂又道:“我只不明白公孫敬,還有逍遙仙子,難道他們竟然為虎作倀?”
人人都警覺到他馬上會講出最有權威的真相,千古之謎馬上就會揭開。因此脖子都不覺伸長几寸。
誰知靈芝極其令人掃興,令人不滿。因為她柔聲道:“別説了,也不要多想。你有你應走的路,我們也有我們的……”
卻見靈巖散人目光漸漸呆滯,面上肌肉也有開始抽搐之象。
靈芝立刻回頭道:“老主罹難,少主失蹤,唉,我心中好恨……”
她雙目瑩瑩,深視劍東。
劍東肚腸忽然打個結,悲鬱之氣直湧心頭,登時按劍仰天悲嘯。
其餘劍南、劍北、金蘭、白菱以及劍飛等,無不情緒洶湧,一齊長嘯。
眾人悲嘯之聲匯合,宛如黃河之水,又如峽猿朔鷹,轟轟洪洪,聲傳十里。
靈巖散人耳鼓一震,忽然清醒,心想道:真是奇哉怪也,剛才我為何幾乎出手跟他們拚命?我為了誰?
一把長劍倏地無聲飛到,深深插入靈巖散人胸口要害。
他永遠也不必找尋答案了,因為他雙膝一軟,已倒在塵埃中。
青青一轉身疾去刺死了雷二忍,一去一回,悄然無聲。
嘯聲歇後,劍東濃眉仍然緊皺,問道:“靈芝,你發現了什麼?”
靈芝道:“我不敢忘記那湖南兇僧莫醒非的例子。這些人似乎一觸及問題核心,便會瘋狂。所以我不讓大家開口,而方才靈巖散人好像有瘋狂的跡象,所以我設法激起你們心中悲憤,用嘯聲震醒他。看來我大概沒有算錯。”
鄧飛龍嘆口氣,道:“方才靈巖散人的確呈現異狀,以他功力之高強深厚,一旦瘋狂出手,只怕誰都不好受。唉,以靈巖散人、插天筆何遠等這般人物,怎麼變成奴僕一樣供人役使?”
青青道:“他提到過公孫敬的名字,還有逍遙仙子不知是誰?以我看法,似乎連公孫敬也有了問題!”
鄧飛龍哼一聲,卻表現了五湖龍王的廣知博聞,道:“逍遙仙子是茅山女法師,在他們那個圈子裏,很有名氣。她不算是武林人物,靈巖散人為何會提到她?”
這個問題正是人人都想知道的。既然是都想知道,也就證明都不知道答案。
靈芝和青青都陷入深思冥想中。
劍飛一手捂住傷股,一面抬頭望天,喃喃道:“不久就日落了,秀哥會不會回來呢?”
李秀向來極為冷靜,而且從不在臉上流露出內心情緒。
但現在卻顯得很不安,眉宇間大有憂色。
他們在十幾裏外一個小市鎮的旅舍,簡陋的房間內,昏黃燈光下,低聲談論。包括李秀在內,鄧飛龍、李劍東等一共有十人。
青青忍不住問道:“我們歷盡艱險,總算殲滅了靈巖散人那批敵人。而你也得公孫前輩之助,贈藥刺穴,打通了生死玄關,功力突飛猛進。往後雖然還有難關險阻,但你不是怕事的人,何以大有煩憂之色?”
李秀倒是答得很快,道:“我擔心的是你要變成我們的餌。你除了會誘來無數猛獸外,遲早也會把那最兇惡最可怕的猛獸引來。你知不知道做餌是多麼危險的事?”
青青訝道:“你是什麼意思?”
當然其他的人也莫不表示十分驚異和迷惑。
李秀道:“我還有些經歷,是我離開公孫敬之後碰上的,你們聽了,大概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本來遠在靈巖散人等出手襲擊之前,李秀已可以回到那座農舍。
但李秀在離開公孫敬,奔出裏許之後,忽然停步尋思,腦海中靈光忽現忽隱,隱隱覺得有些關係重大的疑問,應該先要想通。
他苦思冥索了好一會,總算抓到一些線索,理出一些頭緒。他想道:
黃金夫人和白銀夫人是公孫老人心裏的偶像,是他唯一勘不破的關。
她們的青春美麗,完全靠公孫老人的靈藥,得以留駐,不被歲月侵蝕衰敗。
公孫老人極度暗戀她們,但卻用這駐顏妙藥,迫使她們聽另外一人西天劍尊的話。
他本身則受冰蠶絲鎖住了全身大穴,顯然已受黃金夫人與白銀夫人她們的主人所控制。
他有時露出近乎白痴或瘋狂的樣子,尤其是眼神深處,跟劍尊谷那些手下們有些相似。
黃金夫人、白銀夫人也一樣有這種眼神。
顯然劍尊谷的西天劍尊,有一套複雜的控制手下心靈之術。絕非單憑武功,單憑生命危險來威脅。
那麼公孫敬的藥物之學,會不會也屬於複雜控制系統中一個重要因素?
如果不幸公孫敬正是如此,則他幫助我打通生死玄關有何動機。
他是真的希望我擊敗西天劍尊?抑是那回天丹另有妙用?
許許多多問題在心頭此起彼落。李秀當即知道唯一可行之路,就是回頭設法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銷魂潭澄明如鏡,明亮陽光照映下,浮動着寧謐而又有點寂寞味道。
公孫敬也像一具石像,在他對面卻當真有具石像,長髮披肩,風致嫣然。
他們呆呆相對,李秀卻微感一陣噁心。因為那具石雕美人像,正是他的母親,也就是黃金夫人。
於是他悄然走開,就像山顛林間一陣微風,無聲無息。
濃蔭內那座白石屋子,亦像四下樹木景物一般悄寂。
李秀身在五丈外,凝神一聽,便聽到屋內只有一個人的呼吸。
他倒沒有想及自己何以聽覺忽然變得如此敏鋭?不但聽得見五丈外一個人的呼吸,還立刻知道此人年紀不大,武功有限。
石屋內有廳有房,另外還有廚房,貯物間等。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正在包裹一些炮製好的藥物。
他一點也不知道背後忽然出現一陣淡淡煙霧,煙霧旋即消失,卻變成一個丰神俊逸的青年。
他忽然覺得有點疲倦,閉上眼睛。
石屋內現在輪到李秀走來走去。
他以比常人鋭利一百倍的眼力,再加上他的智慧,迅快地觀察這個公孫敬的住處。
究竟想找尋些什麼?李秀自己也不知道。
由廳至房,甚至廚房都仔細看過,除了無數的藥瓶藥罐以及不少書籍,分佈四下櫥櫃中及几案上之外,沒有任何奇怪值得研究的物事。
他在廳中站了一下,又走入房間。
房角有一張高腳幾,几上放着一尊石雕半身美女像。他站在石像前面,皺起眉頭。
這是因為這具美欠石像又是黃金夫人,而且有假髮,面部上了顏色化妝,看來簡直跟真人跟活人一樣。
除此之外,她竟是裸着胸部。
李秀厭惡中又隱隱感到憤怒,在卧房內放着這麼一具裸胸女像,淫褻之意不言可喻。
假如是別的美女,李秀決不介意,可是她卻是黃金夫人,面貌酷肖他的母親,因此他可就大大介意了。
他伸手舒開五指,抓住石像肩頭,入手一片滑膩,宛如觸摸到冰肌雪膚。
這種感覺使他嚇一跳,同時也更感氣惱。因為別的男人摸這裸像之時,會發生何種反應以及心中有何種想法,不問可知。
那座三四百斤重的石像在他手中看來宛如紙糊的那麼輕,底下有個兩寸高的硬木墊座掉下來,在幾面碰一下,翻個斛鬥掉落地上。
李秀邁步欲行,但剛提起腳,忽然煞住不動。別人一定極難學他那樣子一隻腳跨出未曾着地,另一方面身子卻已前傾,就這樣定住不動。
他不但能夠,還可以繼續用此一古怪姿勢想事情。
他想道:“我縱然拿走了這具石像,可是雕塑製造的人就在此處。他如果願意,大可以再雕制十個八個。我除非殺死他,才可以永絕後患。但我似乎不能因此事殺他,所以帶走此像,實屬多餘之舉……”
當然如果他不帶走石像,則最好能夠使公孫敬不知道他來過。
因此他總算把那隻腳放到地上,同時彎腰拾取木座。
他手指快要碰到木座時,目光比手指快不知多少倍看見平滑木頭表面上,右邊一半刻滿了細如芝麻的字。
假如有人利用這石像木座底部,以雕字方式記載一些事情,自然是由右邊開始。而假以時日,也許有一天整塊都會刻滿了字。
李秀心中也承認是記載一些秘密事情的好方法。因為誰也不會拿起石像,再翻轉木座查看。至於他能發現,純是巧合罷了。
那些字雖然小如芝麻,卻非常的工整精美。不過既然公孫敬能夠把石頭雕琢得像活人一樣,則他在木頭上雕字想來更不成問題了。
普通人就算不是近視眼,閲讀這麼小的字一定也十分吃力。李秀卻可以一目十行,每個字瞧得一清二楚。
他由頭到尾閲讀一遍,定定神,才記得應該拿起來看比較舒服些。他拾起之後仍然再看一遍,有些地方還特別小心些,以便記住。
廳中的少年忽然睜眼,他打個呵欠,繼續整理以及包起那些藥材。在他的感覺中,並沒有停頓過一段時間。
李秀到底知道了些什麼秘密?
他只説出四件。其餘還有多少,他沒有説別人也就不問。
至少鄧飛龍絕對不敢,因為李秀的第一件,已使他駭呆,而久久不能恢復。
茅山女法師逍遙仙子,雖然長得不漂亮,但確實有些鬼門道。而她藉助了公孫敬當世無雙的藥物之力,便能使任何真正道學君子發生無可抑制的慾念,並且把她當作心目中最愛的女人。在兩情歡洽之時,便似那個真正的女人忽然出現。可是事前事後,逍遙仙子都不是本來面目,所以那個男人永遠不會知道她是誰,而往後任何時間想起,逍遙仙子的面貌都可以變成他幻念中任何一個。
別人也許覺得這等以邪法及藥物結合的手段,沒有什麼意義。然而鄧飛龍卻不,甚至打死他也不肯認為沒有意義。
因為他多年來一直尋思追想,懷中那個女人究竟是誰?有時好像是年輕時交往過的女人,而有時竟可能變成柳青青好友李慕雲的妻子。
這真是極其可怕的噩夢,不論躲到什麼地方,也逃避不了。
但他又非逃避不可,除了上述原因之外,還有極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的妻子看見這一幕之後,便離開了。像河中之水,像天上浮雲,不知所終。顯然已沒有了她,還留在充滿傷感的舊居幹什麼呢?
他雖然在震驚中,卻仍然聽得見李秀説的第二件秘密。
公孫敬有一種奇異的植藥於人身之法。被植了藥之人,不論躲在山頂或海底,都有法子容容易易找到。
這一樁就與青青有關了,亦是李秀要青青作餌的原因。
敢情公孫敬跟鄧飛龍交情不錯,以此緣故,就有機會在青青身上植了藥。
也因此只要有青青參與其中時,無論躲藏在什麼地方,劍尊谷的人馬很快就找得到。
第三件秘密接着説出來。
劍尊谷的人,俱是在武功、藥物及邪法三種力量之下,心神受到控制。世上沒有人不怕死,更沒有人惡生而愛死的。可是當一個武林人受制於邪法藥物,而武功方面又一敗塗地,他意志上心靈上便絕無反抗之力!這時候必須一個暗示,對死亡也就視若無睹了。
這就是何以劍尊谷的手下,哪怕是當代高手都會寧死而不泄漏任何秘密之故。甚至更進一步,如果觸及最敏感的問題,他們就會變成瘋狂而出手搏命,至死方休!
第四件秘密是關於西天劍尊本人的。
西天劍尊姓夏侯名長空,是天竺恆河派東土支派第二十代掌門。
由於他的武功劍術傳自西方,又以劍為主,歷來稱為西天劍尊。
二十年前,夏侯長空和李慕雲在杭州六和塔上會晤,焚香論劍,三晝夜下來,這兩位絕代劍學宗師都筋疲力竭,言和分手。
似此因緣,後來神劍山莊的最出色家將,有東南北而獨獨缺西。這就是李慕雲對西天劍尊表示的敬意。
李秀所知道的秘密透露至此為止,至於那黃金夫人和白銀夫人究竟是不是李夫人和鄧夫人?李秀沒有説。
如果是的話,她們究竟對親生的兒子女兒還有沒有親情?她們究竟想怎麼樣?是打算殺死李鄧兩家所有的人?抑是要他們降服成為劍尊谷的手下?
還有許多問題,例如西天劍尊夏侯長空,費了這許多心思氣力,倒底有何圖謀?
逍遙仙子是真心幫他!抑或也是被迫?她的人現下在什麼地方?
公孫敬又倒底在玩什麼把戲?他是真心幫助李秀?抑是已在迴天丹中弄了手腳?
除此之外,其實還有很多令人想不通的事情。不過李秀一走,看來只好等他回來才有機會討論了。
李秀答應眾人一定在天亮前趕回來。他估計一下,知道時間還多着,便更有耐心了。
他現在已潛入神劍東莊。當然不是地面上已被焚燬的那一層,而是地下的那一層。
不論他走動之時也好,藏匿不動之時也好,簡直有如幽靈。由於幽靈是人肉眼所看不見的,所以用來形容李秀,實是貼切不過。
在地底下的神劍東莊地方頗大,而在地底就算是白天也必須有燈燭火炬才行,何況是晚上。再者縱然燈炬處處,卻又仍然有無數陰暗地方。幽靈在此出沒,自是方便無比。
李秀當真像幽靈似的,到處飄來晃去,不久就找到目標之一白銀夫人。
她匆匆走過幾道長廊,然後走入一個房間。
李秀在一處暗影中縮起身子,那是一處絕對不可能匿伏一個人的地方,但李秀卻能夠,而且全身溶入陰黑暗影中。
他看見白銀夫人打開一個大櫃,取出三個面具,以及金色衣服和兩件銀衣。那三個面具當中,有一個是金色的。
白銀夫人以任何人都來不及防備的速度,忽然已全身赤裸。
在巨大鏡子前,她可以看見自己的玉面朱唇,還有那豐滿白皙的裸體。她的面貌,正是李秀曾經削破銀面具的那個白銀夫人。可是如果她穿上金衣,又戴上金面具,那麼她變成誰呢?
幸而她很快就仍然變成白銀夫人,而她那一身曲線玲瓏白皙異常的身體也藏在銀衣之內,這時李秀禁不住地鬆了一口大氣。
她帶領幽靈般的李秀,不久到了一個不怎麼大的廳堂。
那兒已經有兩個人,一個是黃金夫人,另一個是個三十左右,相貌十分俊美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眼睛一直望着地面,白銀夫人進廳時他眼光也不抬一下,好像老僧入定。
白銀夫人先打招呼,叫那俊美男人做“楊三郎”。她吃吃地笑道:“楊三郎,你直到現在,還不敢瞧看女人?是不是女人會把你吃了?”
楊三郎欠欠身子行禮,但眼睛仍然望地,道:“我什麼女人都敢瞧,就是不敢瞧看兩位夫人。因為我怕我師父會不高興!”
黃金夫人道:“這話我們聽過一千次了。好啦,我們講正經的。那公孫敬的死對頭小華陀梁叔子,是不是還躲在逍遙仙子的死對頭南宮派耆宿紫竹翁那兒?”
楊三郎道:“是的,他們天天飲酒吟詩,垂釣弈棋,我在暗中監視他們,看得煩都煩死了。如果不是師父嚴諭,我老早就砍下他們兩個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