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芳的手腳真快,就這一會兒工夫她已經換了衣裳,上身是小褂兒,下身是裙子,令人有還我女兒家嬌柔本來之感,費獨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一向對他並不友善的白雲芳,今天居然含噴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什麼,不認識了麼?”
費獨行有點窘,赧然一笑道:“屬下還真有點不認識了。”白雲芳瞟了他一眼道:“你的口才我早就領教過了,今兒個我是主,你是客。別什麼屬下屬下的了,跟我裏頭坐吧。”
裏頭!白雲芳那垂着簾的香圍對面,那間精雅的小書房裏!一張小方桌,上頭擺着四樣精美小菜,兩付林若,還有一壺酒。
費獨行看得一怔,訝然説道:“總領班這是……”
白雲芳含笑説道:“先別問,坐下再説,不是我一大早就讓喝酒,我要不搶個早,待會兒晚一點又找不着你的人,我不讓你多喝,哪怕是一杯都行。”
她話説得很誠懇,把費獨行讓坐下,她滿斟了兩杯,然後含笑舉杯,望着費獨行道:
“來!我敬你一杯,也略表我的謝意。”
費獨行跟丈二金剛似的,一時摸不着頭腦,他道:“總領班這到底是……”
白雲芳道:“先喝了這一杯,我自會告訴你,我先乾為敬,也表明我這酒絲毫沒摻假。”
她當真把一杯酒一仰而幹。
費獨行雙眉一場道:“總領班這是什麼話,能得總領班這般好意,這杯酒就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喝了它,算我敬總領班。”他一舉杯也喝個點滴不剩。
白雲芳沒再斟酒,不知道她有沒有酒量,只是她這一杯酒喝下去,嬌靨上已泛起了配紅,她望着費獨行含笑説道:“一大早,我不勉強你,你要願意喝,你自己再倒,要不願意喝就隨便吃點兒菜,這都是今兒個早上我自己下廚做的,不管好吃不好吃,你總得嚐點兒。”
費獨行心裏突然泛起一陣莫名的激動,他伸手抓起了筷子,道:“總領班這番好意,不管是什麼我也要吃點兒。”
他揀了一樣,夾了一筷子。
那着菜入口,他直了眼,忍不住由衷地道:“我還不知道總領班能燒這麼一手好菜,雖天廚星、女易牙不過如此!”
的確不假!就在這當兒,他突然發現了白雲芳的另一面。
白雲苦笑笑説道:“你別臊我了,我們女兒家該會的太多了,像我,自小就在江湖上東奔西跑的,女兒家該會的我都不會,倒是女兒家不該會的我全學會了,不談這些了,今兒個我讓你到我這兒來,一方面為賀你往裏邁了一大步,一方面也為謝你保住了我這個總領班的職位!而且也讓我得到了一份獎賞。”
原來是這麼回事。
費獨行忙道:“我當不起總領班這個謝字……”
白雲芳道:“別總領班、總領班的好麼,今兒個咱倆是朋友,我把你當朋友,你也把我當朋友不好麼?”
白雲芳今天有點兒怪!
費獨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一點頭道:“我敬遵芳諭,我剛才説……"白雲芳搖頭説道:“用不着解釋什麼,我很清楚,姚師爺有排擠我之心,你也應該希望把我擠出去,可是你沒有,要不是你那一句話,我雖不致於會馬上被擠出去,可是從今後我就得看姚師爺的臉色了,我多年的辛苦也毀於一旦了,所以我該謝謝你,真的!撇開一切都不談,我由衷地感謝你。”
費獨行聳聳肩道:“你一定要這麼想,那我也沒有辦法,能有這麼一頓吃的,我又為什麼要多解釋。”
他這話説的夠風趣,白雲苦笑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着一種異樣的東西!
笑了笑之後,她道:“還有!謝謝你昨兒夜裏高抬貴手,放過了我那兩個師兄!”
費獨行陡然一怔,道:“好快的消息!”
白雲芳道:“這沒什麼,我一直跟外頭隨時保持聯繫。”
費獨行道:“這我就要解釋了,你不該謝我,不是我高抬貴手,而是我不得不敢不高抬貴手,因為我有把柄握在你手裏!”
白雲芳淺淺一笑道:“你這解釋也有點牽強,我也有把柄落在你手裏。”
費獨行道:“你我曾經約法三章……”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我一向很自負,可是我卻覺得我越來越摸不透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也明知道我來此是負有某種任務,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打擊我,而你卻一個一個都放棄了,不但放棄了,反而在我危急的時候拉了我一把,這究竟是為什麼?”
費獨行又聳了聳肩道:“你要一定非這麼想不可,我也只有這麼説了,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對我個人總不會有什麼害處,我有把柄握在你手裏,我不得不放你一馬,我要是放你一馬,你長遠,我也長遠,要不然我就得跟你來個玉石俱焚,我不幹這種傻事!”
白雲芳頭一偏,望着他道:“可知道你這解釋也牽強?”
資獨行道:“怎麼牽強了?”
白雲芳道:“你有把柄落在我手裏是不錯,可是你不打擊我已經很夠了,你絕不該在我危急時拉我一把,這有點超越常理!按常理,你應該巴不得別人打擊我,對麼?”
這位姑娘的確是冰雪聰明,也心細如髮。
費獨行夾了一口菜,藉着吃這口菜的工夫思索,很快地,他吃下了那口菜,他也説了話:“這恐怕跟我的脾氣,跟我這麼多年在江湖上的奔跑有關係,有道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見不得別人有危難!只要讓我見着了,不管他是誰,我都要拉他一把。”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你得感謝我做的這菜,要不是這口案,恐怕你一時答不出話來。”
好厲害的姑娘!
費獨行心頭猛地一震,臉上也不由一熱,咳了一聲,剛要説話!
白雲芳悠然一笑又道:“別忘了,對敵人是不能慈悲的啊,救了敵人就等於害了自己。”
費獨行苦笑一聲道:“要不我怎麼會在江湖上待不住!跑到這兒來碰運氣,混飯吃呢?”
白雲芳搖頭説道:“用不着這麼説,不管你怎麼説,我知道我已經真正多認識了你一層,過去關於你的傳聞,我聽得太多了,現在我才知道那些傳聞不可靠,不正確!”
費獨行道:“你恐怕錯了,我要真是你所想象的那種人,孫萬川也不會自絕了。”
白雲芳道:“那是他糊塗,他並不真正瞭解你!他認識你這麼多年,恐怕還不如我見你這幾面,跟你相處這短短的時日看得真切。”
費獨行道:“你真正瞭解我?”
白雲芳道:“要不要我舉一輩古人你聽聽?”
費獨行道:“我洗耳恭聽!”
白雲芳道:“昔日南宋鄂王麾下有位王佐……”
資獨行心神震動,一笑説道:“我明白了,這‘中堂府’中可有陸文龍在麼?”
白雲芳道:“我再舉個近的,就拿我來説吧,我現在在‘和中堂府’當差,並不能説我甘心賣身投靠,同流合污,也不能説有損師門的名聲。”
費獨行笑道:“這麼説你認為我也是有為而來?”
白雲芳道:“我不敢這麼説,因為我現在還沒有發現什麼,不過我絕不相信你跟這‘中堂府’裏的其他人一樣。”
費獨行一笑説道:“沒想到白姑娘把我費某人看得這麼高,我應該敬白姑娘一杯!”
他拿起酒壺要為白雲芳斟酒。
白雲芳抬手一擋道:“別讓我喝了,要喝你自己喝吧,我只有一杯的量,有些個話還沒到我該説的時候,我現在極力地強忍着,要是多喝一杯,恐怕我就忍不住了。”
資獨行呆了一呆道:“你這話……”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我剛不説了麼,現在還沒到我該説的時候!”
費獨行道:“那……哦就自己喝一杯!略表敬謝之忱!”
他當真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幹。
喝乾了這一杯,他放杯抬眼要説話!
白雲芳卻已開口説道:“別忙着想走!我還有話跟你説。”
資獨行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白雲芳接着説道:“我告訴你兩件事,這兩件事都跟你有關,你要聽清楚了……”
費獨行道:“清説,我洗耳恭聽。”
白雲芳道:“頭一樁,我的師兄們昨兒晚上給我送來了信兒,據他幾位得到的可靠的消息,關外的鬍匪已經分幾撥進關裏來了,而且是往京裏來!他們為的是找你,因為你在‘老龍河’畔伸手壞過他們的事,據説他們是裝扮成各形各色的人進關來的,為的是逃避官家的耳目,也為不讓你先聽到風聲。”
費獨行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他們可真急仇得很啊!”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以我看他們的來意並不那麼單純。”
費獨行“哦!”一聲道:“他們到京裏來還有什麼別的目的麼?”白雲芳道:“他們恐怕要順便做一票買賣。”
費獨行道:“在京裏?”
白雲芳“嗯!”了一聲。
費獨行道:“膽子不小,什麼買賣?”
白雲芳道:“這話就要從‘老龍河’呼説起了,你可記得當日你在‘老龍河’畔伸手壞了他們的事,斷了他們一筆財路,救的是什麼人麼?”
費獨行悠然一笑道:“姑娘對我的過去,可説打聽得相當清楚。”
白雲芳笑笑説道:“説穿了不值一文錢,這些都是嚴姑娘告訴我們的。”
費獨行沉默了一下道:“我救的那個人,是‘遼東總督’的幕賓,此人姓徐名治乎沒有錯吧?”
白雲芳道:“沒錯!這位徐先生是位飽學之士,為人也十分正直耿介,甚得遼東總督的倚重。”
頓了頓,眼望費獨行道:“你可知道他當日是往哪兒去麼?”
費獨行道:“應該是到京裏來!”
白雲勞道:“不錯!他是到京裏來的,你可知道他那趟到京裏來,是來幹什麼的麼?”
費獨行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知道他身上帶有很貴重的東西,要不然他不會只帶着黑白雙煞護衞,儘量地躲人耳目。”
知道那是什麼,他是奉遼東總督之命到京裏來送禮的,那是件壽禮,送給鈉郡王的!”
“鈉郡王?”費獨行詫然遭:“我怎麼覺得那麼耳熟?”
白雲芳道:“鈉郡王就是今兒個跟論蘭貝勒一塊兒來的那位海容格格的阿瑪,你懂什麼叫阿瑪麼?旗人管自己的父親叫阿瑪。”
費獨行“哦!”了一聲道:“怪不得我覺得這麼耳熟,杜毅跟我提過。”
頓了頓道:“照這麼説,他們還想奪那樣東西?”
白雲苦點頭説道:“你説着了,他們還不死心,要追到京裏來下手,那樣東西一定報名貴,要不然那幫鬍匪不可能冒這麼大風險追到京裏來下手,當然了,來找你也是他們的目的之一,可是要不為那樣東西,我不以為他們會冒這麼大的險。”
費獨行道:“他們要下手,自然是對‘鈉郡王府’下手!”
白雲芳道:“那當然!要不是他們另一個目的是為找你,可以説跟咱們毫無關係。”
費獨行淡漠地説道:“我的事兒我自己會了斷的,我沒吃別人的飯,沒拿別人的錢,別人的事兒我就懶得管了!”
白雲若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也好!本就不關咱們的事,鈉郡王、大學士劉鏡勳、御史廣興、吏科結事中王懷祖,這些人都是咱們中堂的大對頭,咱們樂得看他們落災出事!”
費獨行目中突然異采飛閃,旋即一點頭道:“你説的是。”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也是對你不利的。”
資獨行笑道:“對我不利的事何其多!”
白雲芳道:“我幾位師兄知道你已看破了我的身份,雖然你跟我約法三章,但是他們認為這不是長久之計,他們也信不過你,所以他們已經飛函去請我師父以及師叔們了……”
費獨行道:“你師兄幾位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白雲芳道:“自然是為了對付你!”
費獨行道:“這麼説,不久的將來,咱們就要正面衝突了?”
白雲芳搖頭説道:“我不希望你是我的敵人,也不相信你是我的敵人。”
費獨行道:“這就對了,白姑娘!你我都在這座‘中堂府’裏當差,同是為中堂的利益盡心盡力,流血流汗,一點也不衝突,為什麼貴門中人一再地想辦法對付我,這是什麼道理呢?”
白雲芳道:“道理很簡單!我們怕你危害我們的工作。”
費獨行道:“既是這樣,姑娘當初為什麼幫姚師爺把我拉進來呢?”
白雲芳道:“你錯了,把你拉進‘中堂府’來是姚師爺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他有所交待,我不能不敷衍敷衍。”
費獨行道:“那也不對,白姑娘!我現在吃人家的飯,拿人家的錢,不能不為人家盡心盡力,流血流汗,只要你們的所作所為不會對中堂不利,咱們之間就不會有什麼衝突!”
白雲芳道:“是這樣麼?”
費獨行點頭説道:“是這樣。”
白雲芳道:“你可懂我説那句不相信你是我的敵人的真正含意?”
費獨行道:“我認為白姑娘你比你那幾位師兄明白,認為我在這兒當差,跟你們的工作並沒有衝突。”
白雲芳搖頭説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説咱們倆的目的可能相同,手法卻可能不一樣,目的相同,就不應該是敵人。”
費獨行道:“我不懂白姑娘你何指。”
白雲芳微微一笑道:“或許你真不懂,或許你是裝糊塗,現在不談這些了,我幾位師兄都贊成把我師父以及師叔們請來,我這個做小師妹的不便反對,不過等我師父以及師叔們到了之後,我倒可以勸阻他們幾位對你採取行動……”
費獨行道:“謝謝姑娘!”
白雲芳搖頭説道:“不用謝我!現在謝也太早了,我不妨告訴你,我只能盡心盡力,卻不敢説幾位老人家一定聽我的,要萬一幾位老人家不聽我的,那只有你自己多小心,也請你多擔待了!”
費獨行道:“我就不懂!既然彼此間毫無衝突,為什麼要你對付我、我對付你自相殘殺呢?”
白雲芳道:“我不説了麼,或許因為咱們的手法不同。”
費獨行道:“手法不同?姑娘以為我為什麼進‘中堂府’,江湖上,我犯法殺人越獄,我只有待在這個有權有勢的地方暫避風頭!”
白雲芳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目的這麼單純,雖然不相信,我卻又找不出理由來駁你,要不怎麼説我摸不透你?”
費獨行還待再説!
白雲芳微一搖頭又道:“好了!不用再在這上頭鬥口了,你守口如瓶,我又摸不透你,怎麼鬥也鬥不出結果來的,我們這些人要對付你,我幫不上你什麼忙,可是別人要對付你,我卻可以暗中伸手,對付那幫鬍匪,需不需要我幫忙?”
費獨行道:“白姑娘!你的好意我由衷的感激,等我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再來告訴姑娘!
行麼?”
“行!”白雲芳一點頭道:“我隨時準備幫你的忙,時候不早了,你有你的事兒,我不能讓你老待在我這兒,你走吧!”
費獨行站了起來道:“謝謝姑娘的款待!”
白雲芳嫣然一笑,道:“別弄錯了,我這是為謝你的。”
經過這一番長談,兩個人之間的隔膜似乎沒有了,反之倒似乎近了不少,因之費獨行也沒再説什麼,笑笑轉身行了出去!
白雲芳也沒送他。
不送並不表示冷炎,因為白雲芳盯在費獨行背影上的那雙目光是熾熱的。
可惜的是費獨行沒看見!
XXX費獨行離開了白雲芳那兒往後走,一邊走,一邊心裏在想。
他不能不承認白雲芳是位冰雪聰明、目光過人的姑娘,英察敏鋭、填思細密兼而有之!
難怪“神州七俠”會讓她這麼一個居末的入發號施令,主持大局。
不用別的理由,從江湖上到和坤這座府哪裏,把認識他多年。
知他良深的孫瘸子也包括在內,她卻是唯一看出他到中堂府來是別具用心的人!
只是有一點白雲芳不知道想到沒有,要往遠處看、往深處看,他們倆的目的是相同的,可是往近處看、往淺處看,他們倆的目的卻是絕然不同的。
突然“哎呀!我的爺!你上哪兒去了,害得我到處找!都快把我急死了。”
杜毅的話聲傳了過來,隨着這句話,杜毅已到了跟前!
費獨行定神抬眼,道:“怎麼,有事兒麼?”
杜毅道:“怎麼沒事兒,中堂找你當日天了!”
費獨行道:“正好,我這就要見中堂去!”
他往內院走,杜毅在後頭跟,道:“兄弟!有什麼事兒麼?”
費獨行笑笑説道:“當然有,這件事辦成了,咱們可又是大功一樁,”
杜毅登時精神為之一振,道:“好啊.什麼事兒,兄弟?”
費獨行搖搖頭道:“現在不能説,等我請準了中堂之後再説不遲。”
杜毅道:“那你快去吧,我在外頭等你!”
話落,他停了步,剛停下步,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事兒似的忙招手叫道:“兄弟,等等!”
他叫住了費獨行,一步竄了過去,道:“我差點忘了,姚師爺把那兩位來過的事兒稟報了中堂,中堂認為你那樣對付他們不妥當,也深恐你惹了他們,看樣子很不高興,你可要小心由兒。”
費獨行可沒在意,可是他不能不應付杜毅,他道:“我知道,謝謝你!老杜!”
他往內院去了,和坤仍是在水榭見他,九夫人也在,正在一口一口喂和坤吃早點呢,姚師爺則垂手站在一分侍候着。
費獨行如今是和神的貼身護衞,和神所在的地方,他自然可以隨意進出,是故他沒經通報就進去了。
姚師爺衝他遞了個眼色!
九夫人卻是連眼皮都沒抬。
費獨行到了近前一躬身道:“中堂找我?”
和坤抬手擋住了九夫人遞過來的一調羹蓮子,望着他冰冷説道:“費獨行,你怎麼剛到我身邊來就給我惹亂子?”
費獨行道:“您請明示!”
和坤一拍牀道:“你還跟我裝糊塗,油蘭跟海容都是嬌縱慣了的親貴,他們有得是仗恃,有得是撐腰的,你怎麼能那樣對他們,你是得了誰的指示了,你這不是給我惹麻煩麼?”
資獨行心裏早就明白,和坤好的是權勢,除了皇上之外他絕不容誰的權勢大過他,要是誰能為他“揚眉吐氣”,他高興都來不及,絕不會當真叱責怪罪。
由於他摸清楚了這一點,所以他毅然開口説道:“您能否消消氣容獨行説幾句話?”
和神道:“麻煩已經給我惹上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説的?”
費獨行道:“獨行要説的是,第一、獨行是為中堂府挺身,咱們腳步站得穩,把一個理字全佔了,誰也沒辦法奈何咱們,第二、這些親貴驕縱慣了,一向目中無人,從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他們不吃軟,吃硬,也根本不懂什麼叫謙恭,什麼叫忍讓!越容他們他們越不得了,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兩腳四平八穩的踩在個理字上,獨行認為您不必容忍他們,不必假以辭色,第三、倘若這次容讓,那能慣了他們的下次,獨行要讓他們知道,咱們這座中堂府,不是任何人問罪的地方。”
和坤邊聽邊微微點頭,等到費獨行把話説完,他卻又往牀上一拍,沉聲叱道:“胡説,給我惹了麻煩你還有理由,這成什麼話?你頭一天到我身邊來就給我惹這種麻煩,要在我身邊多待些日子,那我還受得了?”
姚師爺輕咳一聲道:“奴才斗膽,想替費護衞求個情,其實費護衞也是一片護主之心……”
和神哼了一聲道:“我還不知道他是一片護王之心,要你説。”姚師爺忙道:“是!
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和啤道:“那麼以你看該怎麼辦?”
姚師爺道:“奴才不敢説,您先想個罪。”
和神道:“好了,好了,你們這些人還有什麼不敢説的,都是我平日慣壞了你們,有什麼話快説。”
姚師爺恭應一聲道:“以奴才看,費護衞一片護主之心,當賞不當罰!”
和坤兩眼一睜道:“怎麼説?他給我惹了麻煩,還當賞不當罰?這麼説他給我惹這麻煩惹得好,惹得對,我還得謝謝他!”
九夫人道:“哎呀!下邊兒人的事有姚師爺在,讓姚師爺去辦不就行了麼,你幹嘛事事躬親,什麼都過問哪,説起來也是,朝廷裏像你這樣兒的也只這麼一個,你要是東怕事,西伯事,往後可讓人家怎麼替你當差辦事呀?”
和印擺着手道:“好了,好了!你們看着辦去吧,你們認為該賞就賞,你們認為該罰就罰,以後這種事兒別再來煩我了,去!去!
去!都給我出去!我的蓮子湯都涼了。”
姚師爺恭應一聲要退。
費獨行印微一欠身道:“您要是能讓獨行在這兒多待會兒,獨行有件事要稟報!”
和神轉眼望了過來,道:“什麼事兒?”
費獨行道:“獨行剛獲得的消息,城裏鈉郡王府最近要出事兒。”
一聽這話,連九夫人也望過來了。
和啤忙道:“油郡王府要出什麼事兒?”
費獨行道:“關外的一幫鬍匪看上了湘郡王府,過兩天要到京裏來下手。”
和坤吃了一驚,道:“他們想幹什麼?這是……”
費獨行道:“您想嘛!鬍匪還能幹什麼?”
和神的臉色馬上變了,道:“他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到京裏來找堂堂的郡王府下手,難道他們不怕工法了?”
費獨行道:“他們怕王法?伯王法他們也就不來了,這幫人縱橫關外,出沒無常,人多勢眾,武藝高強,馬隊所經,村落夷平,雞犬不留,殺人放火如同家常便飯,他們那種兇殘粗暴,剽悍勇猛,恐怕誰也比不了,凡是到過關外的人,沒有不知道他們的,也沒有不怕他們的。”
和神道:“京很重地,禁衞森嚴,有的是兵馬,有的的是勁旅,他們……”
費獨行道:“中堂!他們並不是騎着馬呼嘯而來的,而是化裝成各行各業、各形各色的人混進來的,只怕京哉一帶的兵馬,五城的步軍會被矇在鼓裏!一旦等他們動上了手,再對付他們,那還來得及?”
和坤道:“現在咱們不是知道了麼,現在就準備,現在就知會“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怎麼會來不及?”
費獨行微一點頭道:“不錯!現在咱們是知道了,現在就準備,現在就知會‘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自然來得及,只是那就要看您了,您只要派個人出去,只怕那幫鬍匪就會白來一趟,休想動油郡王府一指頭,還很可能十九中埋伏死在京裏。”
和神沒説話,眯着兩眼望着費獨行,望了一陣之後突然哈哈一陣笑,擺手説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事兒,別在這兒煩這個了,出去吧,出去吧!”
姚師爺很聽話,又恭應一聲哈着腰要退;費獨行仍然站着沒動,他道:“您恐怕沒懂獨行的意思,獨行明知道您不會管,獨行要真有不讓您管的意思,就不用特意來稟報您了,是不?”
和啤臉上的笑意突然沒了:“怎麼着?你是讓我派人馬上知會……”
費獨行道:“不!獨行希望您管,卻不希望讓八衙都知道,也就是説不必讓‘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知道。”
和坤道:“你這話……你簡直把我弄糊徐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費獨行道:“獨行的意思您把這件事交給獨行會辦,不要驚動別人,甚至根本不讓別人知道。”
和呻臉色變了一變,道:“你這是…例才你説過明知道我不會管,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管?”
費獨行道:“這個獨行知道,這位鈉郡王常跟您作對。”
和神道:“這就是了,剛才你那麼説我還挺高興的,怎麼現在你要幫我的對頭,你是不是糊塗了?”
費獨行道:“獨行不糊塗.獨行所以要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和神面泛詫異之色,“哦”了一聲道;“你是我的貼身護衞,是我的親信,吃我中堂府的飯,拿我中堂府的薪他,現在你要幫我的對頭居然還説有道理,你有什麼道理?”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獨行這就是感中堂知遇之恩,要對中堂有所報答。”
姚師爺輕咳一聲道:“費護衞……”
費獨行轉過臉去道:“姚老!中堂是不是酷愛收藏珍寶?”
姚師爺道:“是啊,怎麼?”
費獨行道:“我想給中堂的庫房裏增添一樣極其名貴的東西。”
只聽和神叫道:“費獨行!”
費獨行轉過臉來欠身恭應。
和坤道:“你剛才跟我提鈉郡王府的事,怎麼現在又拉扯什麼給我庫房裏增添一樣極其名貴的東西?”
費獨行笑笑説道:“據獨行所知,銷郡王府藏着一件極其名貴的東西,這樣東西得自遼東總督,關外那幫鬍匪就是為這樣東西來的!”
和神瞪大了一雙老眼道。“竟有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費獨行含笑把他當日在“老龍河”畔伸手救人的經過説了一遍!
靜靜聽畢,和神沉吟説道:“嗯,嗯!對,對!那是鈉郡王的五十整壽,我也去了,我在油郡王府也見過這個姓徐的,我本來不知道,還是他郡王特意指給我看的,原來是遼東總督阿桂派他來送禮的,獨行,你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麼?”
費獨行搖頭説道:“這個獨行還不清楚,不過鬍匪不惜冒大風險追到京裏來下手,足見這樣東西有它的價值!”
和坤挎着鬍子,一邊點頭説道:“嗯!有道理,有道理……”
目光一凝,道:“你是想幫他一個忙,讓他把這樣東西貨給你?”費獨行悠然一笑道:
“您請想想看,要是您去跟他要這樣東西,他會給您麼?”
和坤道:“要是換別人,只要我開口,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敢不給,只有這個老闆頭,他從不把我放在眼裏。”
“這就是了,”費獨行道:“您要他都不給,我這個小小的中堂府護衞去要,他又怎麼會給。”
和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是怎麼個把他的東西挪到我的庫房裏來?”
費獨行笑笑説道:“您現在能不能不問,獨行願以項上這顆人頭擔保,一定能把鈉郡王得自遼東總督的那樣東西挪到您庫房裏來,而且還不讓他知道,您看怎麼樣?”
和神疑惑地看他道:“你有這把握?”
費獨行道:“到時候獨行要是沒辦法把那樣東西搬到您庫房裏,您可以把獨行項上這顆人頭放在您的庫房裏。”
和坤道:“你一個人就行了?”
費獨行道:“兵法雲,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
和坤輕拍一掌道:“好一個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好!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辦!不過…”
“您放心!”費獨行道:“獨行要的只是鈉郡王那樣東西,並不是要真幫他的忙,不過獨行貪功,到時候也許把那幫鬍匪全留在京裏!給您好好的露露臉。”
和坤擺手説道:“好了,好了,心別太多,你只要能給我把那些東西弄過來,就算很給我露臉了,我會好好的賞你,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獨行先謝謝您!在這兒獨行要告個假!”
“告假?”和坤不由一怔道:“剛當差頭一天就要告假?”
費獨行笑笑説道:“獨行不是大羅金仙,不會五鬼搬運,您總不能讓獨行在府裏辦這件事吧!”
和坤也笑了,道:“你這小子,好,好,好!我準你的假,從現在起一直到把東西搬回來為止,你想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出去,想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行了吧?”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謝謝您!獨行斗膽,請您記住,別跟任何人提這件事,要不然獨行戲法兒就不靈了。”
和坤道:“你放心!誰敢給我輕泄一個字,我摘誰的腦袋。”
費獨行又一欠身道:“獨行告退,您恐怕得兩頓合到一塊兒吃了。”
他退了出去!
只聽和神在裏頭哈哈笑道:“這小子!”
就衝這一句,他已經完全得到了和坤的心。
費獨行一路思忖着往外走!姚師爺從後頭趕了上來:“老弟老弟!”
只幾步路,跑得他直喘,一根大拇指豎到了費獨行眼前:‘你可真行,中堂從沒有這樣對待下入過……”
費獨行含笑説道:“我該謝謝您,姚老!這全是您的提拔。”姚師爺兩眼一翻道:“沒那一説,還是你自己行,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要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再伸手也沒用,是不?”
忽然神秘地拉了費獨行一把,壓低了嗓門地道:“曖!老弟那樣東西究竟是……”
費獨行道:“姚老!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敢瞞中堂?”
姚師爺呆了一呆道:’‘我還當你是……弄了半天你真不知主啊,那,你打算怎麼……”
費獨行道:“老杜還在外頭等我呢,剛叩外頭説去好不?”
姚師爺自然是滿口答應。
兩個人出了內院,杜毅迎過來劈頭就道:“怎麼回事兒,怎麼一去這麼久?”
費獨行道:“還説呢,中堂怪罪下來了,我捱了一頓好罵,要不是姚師爺直代我求情,我這差事就雞飛蛋打了。”
社毅忙道:“姚老,中堂真……”
姚師爺笑道:“聽他的!他現在是中堂眼裏的大紅人兒,託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伯化了,中堂會真捨得罵他?’杜毅兩眼一瞪,指着費獨行道:“好傢伙,你盡然冤起我來了..….”
姚師爺忙道:“別鬧了!老弟有正經大事兒。”
杜毅道:“我等在這兒就是要聽他的正經大事兒,怎麼樣,中堂那地請準了沒有了”
姚師爺道:“當然請準了,憑他中堂還能不準。”
杜毅喜得兩手一搓,嘿嘿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兄弟,究竟是……”
費獨行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待會兒讓姚老告訴你,現在你們二位幫我想個法子,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跟鈉郡王府拉上關係。”
杜毅一怔道:“跟銷郡王府?兄弟,你……”
姚師爺道:“待會兒我告訴你自會明白。”
轉望費獨行道;“老弟!你要跟鈉郡王府拉上關係是…”
費獨行道:“這是一定的,姚老!不先拉上關係就沒法挨近,不能挨近又怎能伸手,是不是?姚老!”
姚師爺道:“那你是打算……”
費獨行擺手道:“現在別問,趕快幫我想個法子要緊。”
姚師爺皺眉一陣沉吟道:“你可真會難為人,匆忙之間……”
社毅一拍手道:“有了,我有法子了!”
費獨行忙道:“你有什麼法子了?”
社毅衝他咧嘴一笑道:“有件事兒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
費獨行道:“什麼事兒不知道我有沒有留意?”
杜毅道:“今兒個那海容郡王好象很幫你的忙”
費獨行道:“那位海容郡主好像很幫我的忙?你是指……”
杜毅道:“你聽見她那幾聲及時而發尿咳嗽沒有?她那幾聲咳嗽都是在鈉蘭跟你為難的時候,而鈉蘭一聽見她的咳嗽,馬上態度,或者是話鋒,馬上就會有所改變,還有,她本不該為鈉蘭做保的,因為她是跟銷一塊兒來興師問罪的,可是她居然主動為鈉蘭做保了,而且當鈉蘭有意思要毀那本名冊時,她卻伸手把那本名冊要了過去,看都沒看便遞給了你,這不是很幫你的忙是什麼?”
經杜毅這麼一提,姚師爺也點了頭:“嗯!有道理,有道理!
當時我沒留意,可是現在經你這麼一提,我也覺得有點……”
杜毅道:“何止有點,她簡直幫了獨行的大忙!固然!獨行在一個理字上站的穩,未必怕他們,可是一旦真弄僵了,他們倆是親貴,獨行未必佔得了便宜!”
姚師爺點着頭道:“嗯,嗯!這倒是,這倒是。”
杜毅忽然又一咧嘴道:“她連認識也不認識獨行,今兒個早上是頭一回見面,加以她鈉郡王府跟咱們中堂又是對頭,她豈會平白無故幫獨行的忙?分明她是對獨行有好感,這種好感嘛,用不着我多解釋了,反正只一有好感什麼事兒都好辦,不像我老杜,讓人家一見恨不得連昨兒個吃的飯都給吐出來……”
費獨行道:“行了,行了,這是什麼事兒,你別瞎扯了行不?”杜毅目光一凝道:“這能叫瞎扯?你自己琢磨琢磨看,她是不是幫了你不少的忙。”
費獨行早就有所覺察了,如今經杜毅這麼一提,他更認為他沒看錯,可是他總不能承認人家一個嬌貴郡主對他有好感!
他這裏還沒説話,姚師爺已然輕擊一掌道:“嗯!對!確實有這麼一點兒,老弟!你走運了,這位郡生平日眼珠子可是長在頭上的啊!”
費獨行眉鋒一皺道:“怎麼您也跟着瞎起鬨?”
姚師爺鄭重地搖搖頭,説道:“這不是瞎起鬨!這是正經大事兒,老弟!你不妨照老杜的辦法試試。”
費獨行道:“您聽見他告訴我什麼法子了麼?”
杜毅忙道:“有,有,有,現成的,今兒個早上那兩位臨走的時候,我聽見鈉蘭低聲問她,晚上‘什剎海’要不要他陪,她給了淑蘭個軟釘子,冷冷地一搖頭説,不要,我什麼時候要人陪過來着?你今兒晚上為什麼不到‘什剎海’去碰碰運氣?”
費獨行道:“什剎海’?你知道三海有多少好去處……”
姚師爺搖頭説道:“老弟,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位海容郡主跟一般親貴不一樣,怪得很,不愛跟大夥兒往一塊地湊,像內務府列管的這些三山五園內宮禁地,她一個地兒也不愛去!偏愛往平民遊樂的地方去,除了太亂的地方像‘天橋’,她不常去之外,像‘什剎海’啦,‘二閘’啦,‘積水潭’啦,‘西直門’外‘長河’一帶啦,‘白雲觀’、‘隆福寺’、‘護國寺’、‘白塔寺’、‘善果寺’、‘大鐘寺’,其他像‘城隍’、‘土地’、‘藥王’這些廟的廟會啦,總少不了她的足跡,而且每回都是易欽而並,女扮男裝,連護衞也不帶一個,你説要不要人的命,多少回銷郡王府的護衞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到處找,好不容易找着她了,還不敢露面,只敢來個暗中保護,可別讓她發現,只一發現準罵個狗血淋頭不可,你説,往後誰還敢跟她了……費獨行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這位海容郡主會是這麼個人!,’姚師爺道:“所以説今兒晚上她上聽剎海’去之説,是相當可靠的,你老弟不妨聽老杜的去試試。”
費獨行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去試試。”
杜毅忙道:“我陪你去!”
“不!”費獨行搖頭説道:“這件事地讓我一個人辦。”
姚師爺偷偷拉了杜毅一把道:“真是!你去算哪回事兒?”
杜毅聳聳肩,攤手道:“好吧!你一人兒去就你一人兒去,我還是上‘八大胡同’找我的老相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