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電話那邊的男人突然間嘶吼道,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真是胡鬧。我們錢家的人什麼時候被別人牽着鼻子走了?他説什麼,你就聽什麼?花明,你太讓我失望了。”
花明也不生氣。他説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錢家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他們把蒙着腦袋的那張臉皮看的比什麼都重要。錢家的尊嚴不容玷污。
“叔叔,你知道什麼叫做兄弟嗎?”花明問道。
“我知道。”男人冷聲説道。“在戰場上可以背靠背的就是兄弟。譬如我和你衞叔叔我們就是兄弟。但是,你説的那個唐重,他會給你靠背嗎?還有,他的背值得你靠嗎?靠上去了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要跌倒摔跤?”
“還有一種感情也叫兄弟。”花明的情緒很穩定,娓娓道來,像是在試圖説服自己的叔叔。“有一個人,他有一百塊錢,但是他願意把一百塊錢全部都給你。這也是兄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把我寢室幾個室友的身份來歷全都查了個底朝天吧?唐重沒有過硬的背影,他是從小地方走來的,但是,他願意冒着被院長逐出門的風險跑去幫我説情叔叔,那是他唯一的上升通道。他不惜把他堵死。”
“我呢?在他有需要的時候,我只是請我的叔叔幫忙打一通電話一通電話而已。也有可能是欠別人一個人情。這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有一萬塊錢,我只需要掏出一塊錢來償還別人的感情難道這就做不到?難道這樣才不會讓你們失望?”
“花明,你的邏輯是錯誤的。因為這兩件事情根本就不是對等的,你和他的身份也是不可能對等的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塊錢可能比別人的一百塊錢都要重要。”
“我知道。”花明説道。“有句話是怎麼説的來着?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別人都把我花明當白痴看,他沒有。他原本可以旁觀,但是他賭上了自己的前途。他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願意為他做這些事情。”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良久,男人説道:“花明,我可以給你衞叔叔打通電話。讓他把你們那個教官留下來。你也應該知道,那名教官的人生可能因為這一通電話改變但是,你的思想苗頭是錯誤的。你可以不姓錢,跟着你媽姓花,你也可以不去人大,而是去學什麼心理學但是,我不允許你像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樣搞什麼偶像崇拜。這個世界上沒有純粹的友誼,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就是利益平衡之道。或許,你那個同學早就看出來你背景不凡”
“嘿嘿,叔叔,你不覺得‘花’姓比‘錢’姓要騷包很多嗎?你們那姓啊,忒俗。出去泡妞都影響成功機率。”花明打斷男人給他上思想課的話,嘻笑着説道。
他自己有判斷能力。他知道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他不喜歡他的叔叔這麼詆譭唐重和唐重和自己的感情。
“放肆。”男人又一次被花明給激怒了。“花明。你越來越放肆了。你爸現在對你失望透頂,難道你也想讓我對你失望?”
“可別。”花明狀若惶恐的説道。“我爸對我失望,那是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叔叔,你總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苗苗身上吧?再説,你要是不罩我了,難道讓我去求姑姑那些人?我可不想看他們的冷臉。”
男人嘆了口氣,説道:“回來吧。去人大。或者,去軍隊鍛鍊幾年。我保你有個好前程。不説比你哥哥的發展要好,但是也不會比他差上多少。”
“不去。搞政治,我不是那塊料。看到誰一臉假笑説着言不由衷的假話,我就想上去抽他。當兵我受不了苦,一個大學軍訓都訓的我死去活來,要是去了軍營,那我還有活路?”花明搖頭。“我在南大也會有好前程啊説不定以後我就是國際赫赫有名的心理學大師呢。以後,你們要搞個什麼心理診斷什麼的,我可以給你打折”
咔啪
電話掛斷了。
花明捧着電話苦笑。
“叔叔。我不姓錢,只是不想給錢家人臉上抹黑而已。”
“他們都説我是傻子,我知道我不是。我是瘋子。”
他把電話裝進口袋,然後雙手揣在褲子口袋裏,吹着口哨向唐重他們遠去的方向追過去。
李鐵樹正在收拾行李。
來的時候是一個小包,走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包。方便快捷。
可是,他的動作很遲緩,心情也異樣的沉重。
“大樹。你沒有去找營長説説嗎?這件事情又不是你的錯?你自己都生病住院了,哪裏還能想到那些學生?”李鐵樹的戰友張大越一臉惋惜的挽留道。
“是啊。鐵樹,去找營長説説吧。我們陪你一塊兒去。不要衝動。要拉下臉來。你就這麼走了,以後可怎麼辦啊?這次回去提幹你又沒戲了。時間耗費完了,轉業之後還是個戰士,能去幹什麼?只能去給工廠做保安了。”陳濤是李鐵樹的同鄉,知道李鐵樹的家境不好。當兵提幹是他唯一的出路。現在因為這件事情的影響,可能他轉業後還只能是一個普通的士官。
張金鐘一把搶走李鐵樹手裏的包裹,説道:“收拾個毛。走,我們陪你一塊兒去見營長。大家一起給他説説軟話,求他把你留下來。”
李鐵樹猶豫了一會兒,説道:“好吧。再去試試。”
這次帶隊來南大進行新生軍訓工作的最高部隊領導是湯正虎營長,他沒有和軍訓教官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學校特別安排的招待所。
李鐵樹張金鐘等幾人找過來時,湯正虎營長正坐在房間裏喝茶看電視。
看到李鐵樹進來,他的表情陰沉下來,説道:“李鐵樹,怎麼還沒有回去?”
“首長,我想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李鐵樹低聲説道。對他們這些血性漢子來説,求人並不是一件讓人愉悦的事情。“我向你保證,不會再犯任何錯誤。”
“李鐵樹,軍人要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這是想要違抗命令嗎?”湯正虎‘哐’的一下子放下手裏的搪瓷缸子,不滿的説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的影響有多麼惡劣?咱們一三五部隊出來那麼多個小隊,只有南大發生這樣的事情。這件事情已經傳開了,淪為其它院校的笑柄。軍人的榮譽感你還要不要了?我們這支小隊的榮譽感還要不要了?”
“還有,這件事情也讓南大領導很不滿意。如果我們不給他們一個交代,那就證明是我們自己治下不嚴,治軍不嚴。李鐵樹,你以為我想把你趕回去啊?中途換將,我也覺得丟人啊可是,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讓南大的人怎麼看我們?”
張金鐘正要幫李鐵樹説幾句話,卻被李鐵樹阻攔。
他敬了個禮,説道:“對不起。首長。我願意服從命令。”
“嗯。回去吧。”湯正虎揮手説道。
“是。”李鐵樹挺直腰背應了一聲,然後拉着要幫他説情的幾名戰友走出去。
湯正虎冷哼一聲,再次端起搪瓷缸子看起電視。
正在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的號碼。
“你好。哪位?”湯正虎出聲問道。聽到對面的男人自報家門後,他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腰背挺的筆直,大聲喊道:“首長好。”
態度恭敬有禮,就像是對面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似的。
“是。是保證完成任務。”湯正虎大聲答道。
那個人總共就説了三句話,可是他卻聽的滿頭大汗。
掛斷電話,湯正虎還沒有從震驚和那種詭異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部隊的二號領導,他竟然親自給自己打電話,只是為了把一個要被趕回去的小兵留下來?
“李鐵樹?這個王八蛋竟然背景通天?”湯正虎覺得自己的心臟砰砰跳的很快。“以前怎麼從來沒有聽人説過?”
想到自己剛才冷臉拒絕的態度,他額頭上的汗就流敞的更快了。
想起他的隊友要替他説情,卻被李鐵樹阻攔下來這讓湯正虎懷疑他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不懂變通而激怒了他,既然他沒辦法從自己這邊過關,索性就把電話打到二號領導那邊去了。
“可是,他既然有這樣的關係,為什麼這麼多年還只是個普通士官?”
湯正虎知道,那些有背景的傢伙,他們升遷起來就跟喝白開水的,一個新兵蛋#子也用不了幾年時間就和他平級。李鐵樹平時的表現很低調,雖然他沒查過他的檔案,但是也聽説他是湘東那邊的農户子弟。
不管他之前接受的信息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他剛才確實接到了那個人的電話。
他甚至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打個電話回去確認一下問問他是不是那個人?自己可別被人給蒙了。
“白痴才這麼做呢。”他罵了一句。
他遠遠的聽過那個人的聲音,和剛才電話裏的那個聲音一模一樣。他知道,這不會錯的。
想了想,他握着手機快步跑了出去。
趕到李鐵樹他們住的臨時寢室,恰好看到李鐵樹揹着個包走出來。
湯正虎走過去,笑着説道:“鐵樹,軍訓了大半個月,也辛苦你了。走。我請你吃頓飯,算是犒勞。”
“謝謝首長。”李鐵樹首先道謝。然後説道:“不用了。我吃過飯了。”
“那就去陪我喝兩杯。”湯正虎親熱的抓着李鐵樹的手説道。“把包袱放下來,説不定一會兒還要回來呢。”
“還要回來?”
李鐵樹大喜。難道領導改變主意了?
他不知道,在他的身上已經發生過什麼事情或者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善心人,天來助!
(ps:老柳也是善心人,你們要幫助我支持我愛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