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賠煙怎麼行?你算算這都多少年了?你不得給點兒利息?”唐重笑着説道。
可能是老太太聽到了説話的聲音,睜開眼睛問道:“英雄,家裏來客人了?”
“媽。是我的兩位小朋友。”賈英雄笑着説道,捏腳的手卻沒停。他稱呼唐重和蘇山為‘小’朋友也不錯,因為按照賈英雄的年齡,可能他的女兒都要比唐重和蘇山大一些。
唐重和蘇山趕緊站起來給老太太打招呼,他們來的匆忙,連禮物都沒有準備,説起來也有些失禮了。
“朋友好啊。朋友好啊。”老人一臉慈祥的説道。“還沒吃飯吧?英雄,快去做飯。”
“不急不急。我們不餓。”唐重客氣的説道。
“你們先坐。我媽的腿受了涼。我得用姜水幫她燙燙。不然她晚上睡覺腿痛。”賈英雄説道。
“你忙。”唐重笑着説道。他示意蘇山在老太太旁邊的炭盆旁邊坐下烤火,自己則搬了張椅子坐在賈英雄的斜對面。
“從明珠來的?”賈英雄問道。
“從明珠來的。”唐重回答道。
“從你爸哪兒拿到的地址?”
“是啊。”唐重説道。“他平時不用手機,往他辦公室打了好幾次電話才找到人。他説你會住在這邊,我就找過來了。”
“你爸是個好人。”賈英雄説道。
唐重笑。
在他的心中,大鬍子確實是個好人。就算不是個好人,那對他來説也是個好人。
“他最驕傲的事情就是有你這個兒子。”賈英雄説道。“走的時候他給我送行。我提到了你,他眼裏的笑藏都藏不住。”
“説不定是冷笑呢。”唐重調侃着説道。“從我離開監獄到現在都沒給他打一通電話,這樣的兒子不也是白養了?”
賈英雄這才抬頭看了唐重一眼,一臉認真的説道:“不能這麼算。”
“是不能這麼算。”唐重瞭解的説道。賈英雄入獄十年,他十年時間沒辦法在母親面前盡孝。可是,能夠説他不愛自己的母親嗎?
他沒給大鬍子打電話,難道説就不想念嗎?
不是的。
因為他知道,他不用打電話。
相反,如果當真打了電話,他們父子倆反而都不知道要在電話裏説些什麼,可能是長久的沉默吧。
賈英雄幫母親按摩了雙腳後,取來放在炭爐邊烤熱的毛巾給老人擦腳。然後又跑到房間找來一對棉襪幫老人穿上,這才攙扶着她往裏間的廂房走去。
“年輕人,你們好好聊。我老了,乏的早。身子骨困不住。”老人起身的時候還不忘和唐重蘇山打招呼。
唐重和蘇山起身相送,心裏再次後悔怎麼沒給老人買點兒禮物盡一盡孝心。
賈英雄進房間安頓好了母親,這才走進來説道:“肉是現成的。早就燉好了。你們稍坐。我洗點兒青菜,咱們晚上燙火鍋。”
“行。我給你幫忙。”唐重笑着説道。
“不用不用。”賈英雄拒絕。“以前工作忙,這些活計會做,但是沒時間做。在恨山的這些年,我心裏就一直想着,只要讓我回來,我一定要把這些家務活全都撿起來,好好給家人做幾頓飯——”
他沒有接着説下去。妻子和女兒離他而去,他所説的家人也只有一個老母親了。
昔日英雄落魄至此,也確實讓人心酸。
鍋裏有燉好的羊肉,把青菜往裏面一滾,就可以開吃。
唐重和蘇山坐了半天車,又受了半天凍,早就餓的不行。羊肉湯的香味誘惑着他們的味蕾,賈英雄説了一句開動,唐重和蘇山便動起筷子。賈英雄完全沒有做主人的自覺,沒有招呼唐重和蘇山吃菜,他自己吃起來比唐重和蘇山還要着急一些。
三人吃了個半飽後,賈英雄這才起身取了一瓶茅台過來,説道:“那些人過來的時候送的。酒倒是不錯,人卻差了點兒。”
説話的時候,他把茅台酒分成三杯,三人每人面前放了一杯。
雖然是第一次在一塊兒吃飯,蘇山也沒説自己不能喝酒而拒絕。這個女孩子有股子大家風範,很容易獲得別人的好感。
“恭賀新生。”唐重率先舉起酒杯,對着賈英雄説道。
“新生?”賈英雄輕輕搖頭。“狗屁的新生。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我的笑話。今天白天還有幾家報社的記者跑來堵門,我都沒放他們進屋——當初他們是怎麼寫我的?我記的清楚着呢。假英雄?我這名字取的還真地道。”
賈英雄分別和唐重蘇山碰杯,然後一口就喝掉了小半杯茅台。嘖了嘖嘴,説道:“還是出來好啊。有煙抽,有酒喝,能給老母親做做飯洗洗腳——有點兒事做,心裏才踏實。”
“是啊。”唐重也抿了一口,説道:“真英雄假英雄,現在還不能下結論。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還有大把的時間供你東山再起。再説,現在來找你出山的人不少吧?剛才進門的時候就碰着幾位。”
“找我的人是不少,帶來的誠意很有限。有人給的位置高,可是能管的事情少。有人讓管的事情多,給的權限又小。還有一家公司讓我去給他們的子公司做業務部主管——他是在貶低我還是在貶低他們自己呢?我賈英雄三十年前做一天賣出去兩百套房子的時候,他們還在玩泥巴呢。”
“你來幫我。”唐重看着賈英雄説道,適時的提出自己的邀請。
“跟你?”賈英雄眯着眼睛看着坐在對面的唐重。
説實話,他的這種眼神讓人很不舒服。像是打量、又像是審視、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懷疑。
他曾經是‘實業之王’,即便不慎跌入谷底,可是,能夠獲得這個稱號,又豈是簡單之輩?在他風光的那些年,什麼樣的風浪沒有經歷過?什麼樣的大人物沒有遭遇過?
現在有兩個孩子跑過來,讓自己跟着他幹。這是什麼話?
“你來幫我。”唐重再次説道。無比認真的態度。
“我就欠你幾包煙,你就要我一把老骨頭去給你賣命。”賈英雄夾着一塊羊骨頭在嘴裏咀嚼着。“這利息要的也太高了點兒吧?”
“你不是給我賣命。你是給你自己賣命。”唐重笑着説道。“你剛才不是説過嗎?現在全世界都想看你的笑話。你要不要證明給他們看?你要不要再次站起來讓他們知道賈英雄是真英雄?”
“你也可以選擇一個高起點去努力。可是,既然一家公司能夠做到那麼大的規模,你就算去了又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你一個空降派過去,勢必和公司原有勢力進行衝突對抗——到時候你大部份的精力都內耗在辦公室鬥爭上面,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做事兒?”
“你做的好,別人會説原本就應該是這樣。因為公司積累的時間長,現在正是爆發點兒。你做的不好,別人會説賈英雄就是假英雄——現在已經不屬於你的時代了。”
唐重笑眯眯的看着賈英雄,説道:“進去十年,是不是最怕別人説這句話?現在這個時代不再屬於你這句話?”
“你能給我什麼?”賈英雄把杯子裏剩餘的半杯茅台一飲而盡,冷聲説道。
唐重的話刺的他心裏不舒服,可是,他卻沒辦法反駁。
是的,他需要證明自己。
向他的對手,向他的朋友,向他年邁的母親,也向那離他而去的老婆和女兒。
他要證明自己。沒有人比他對此有更加強烈的**。
“二十億的啓動資金。一個預期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五十以上的大項目。”蘇山説道。
賈英雄一臉震驚的看向唐重。
他早就知道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被自己蹩腳的理由騙去買回來一包又一包的黃金葉時,他就知道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
可他仍然沒有想到,他能夠有二十億。他是一個學生,他離開恨山監獄才多長時間,怎麼可能有這麼龐大的一筆錢?
要知道,這個數字在國內已經是金字塔頂尖的財富階層了。
然後,他把視線轉移到了蘇山身上。開始琢磨她的身份。
“錢是他的。”蘇山低頭吃一根青菜,頭也不抬的説道。
“你有二十億?”賈英雄的視線終於又轉回到唐重身上。
“有。”唐重回答道。“別人送的。”
唐重沒有給他繼續發問的機會,説道:“我將成立一家公司——你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以後也是這家集團的董事長。我把二十億資金和這個大項目全都交到你手上——你拿它們去證明自己的價值。從零做到一百不是比從九十做到九十五更能夠證明自己的能力?這家完全由你掌控的公司不更能向外界證明你賈英雄再次東山再起?”
“我給你方向盤,讓世界跟你轉。接受?還是拒絕?”
“你要什麼?”賈英雄握緊手裏的玻璃杯子,盯着唐重問道。不得不説,他被唐重給打動了。被他的話刺激的熱血沸騰。
他的夢想再次啓航,他壓抑了十年的才華和構思終於有機會釋放。
“我要錢。”唐重笑着説道。“很多很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