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重喝了口茶潤潤嗓，説道：“剛才這位先生説到底層勞動力是可以取代的，淘汰一個可以找到更多個——我不贊成這種説法。而且，這在管理學中其實是犯下致命錯誤的。”
“我們華夏國有句古話叫做‘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萬丈高樓是由一塊又一磚微不起眼的磚頭給壘起來的。因為它們不起眼，你就可以忽略磚頭在一幢大樓裏面的作用？人出生的時候只是一個小小的嬰兒，是一勺又一勺的米食餵養才長成大人。因為你現在是個胖，所以你就忽略掉那每一勺食物的供養？工人確實是生產環節中最底層的存在，可是，也是最重要的存在。因為是他們在製造產品，是他們在監督和檢驗產品，也是他們把一堆雜物變成精美的衣衫、手機甚至飛機大炮——沒有優秀的工人，僅僅憑着最上面的幾個管理者動動嘴巴這些產品就自動組裝加工完成了？那樣的話，你們確實不需要用工人了。管理者直接對着貨物唸咒語就行了。”
“先生，我想你在偷換概念。”巖井俊迅速的找到唐重話中的破綻來進行反擊。“小泉先生沒有説底層的工人不重要，只是他們帶動的價值沒有精英管理者和先進的科技重要而已。科技是第一生產力。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意思就是説，你們有了科技，就不需要工人了。每天對着貨品念動咒語就行了？”唐重反問。
“——”巖井俊心中一窒，他知道這小在和自己胡攪蠻纏。
“我説的是那些人是可以替代的。一個工人離開，可以聘請另外一個。一羣工人離開，可以聘請另外一羣工人。”小泉純一生氣的説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要是所有的工人全部都離開呢？”唐重問。
“那是你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而且，也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工人也需要工作，他們需要飯碗。”
“你看，剛才説飛天不應該把組織和培訓這些工人的事情拿出來做為談判資本，可是工人一旦離職鬧事，那又是飛天實業的工作失誤。有你們這麼欺負人的嗎？效益沒有，責任一堆。要不把招聘和培訓工人的事情交給你們？”
“你——”小泉純一差點兒被噎死。我們來和華夏人合作，就是因為我們看中華夏國廣大的市場份額和廉價的勞動力。你把招聘工人的事兒交給我們這些外人，我們怎麼能夠完成？
“你看，你們也不願意做吧？”唐重笑着説道。“沒有工人，你用什麼開工。你們用什麼去生產貨物？難道説，你們三人站在幾百畝的廠房裏念動咒語就行了？”
“——不要提咒語。”小泉純一氣得想要罵娘。
“好吧。不提咒語。”唐重説道。“我知道你們也不會念咒語。做為一名高級管理者，你們竟然會忽略底層工人的作用，這讓我懷疑你們的專業性。如果這樣的人就是你們所説的精英管理人才，那麼，我認為還是由飛天實業派員管理新公司最好。至少，我知道飛天實業的人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他們尊重每一位為公司製造利潤的工人，和他們平等交流，給予他們必要的尊重和豐厚的福利——因為他們知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一家公司夠不夠優秀，關鍵在公司上下能不能團結一心。”
唐重看了一眼小泉純一，説道：“説句難聽些的話，你們還沒有進駐公司，就已經有高人一等的想法，這會讓下面的管理層和底層工人迅速和你們疏遠關係。你看他們不起眼，他們看你們不順眼，這樣矛盾重重的公司上面的命令難以下達，下面的祈求難以滿足。這樣的合作不要也罷。因為要了也是虧本。”
小泉純一怒火中燒。這小揪住自己的一個失誤就咬住不放，從體力勞動者和腦力勞動者的爭辯延伸到內部的人員管理上面。讓人都沒辦法反駁。
“那麼，先生的意思是認為體力勞動者比腦力勞動者更加重要嗎？”藤井鷹笑着問道。
“體力勞動者更加辛苦，也更加專業。他們是直接和產品接觸的一羣人。這種事情是管理者不願意做的。但是，他們在做。一個底層工人，他們是可以替代的。一羣底層工人，他們是無價之寶。是不可以代替的。如果因為你們的管理中出現矛盾，致使他們情緒激憤，他們拒絕工作，就會導致工廠生產和運營癱瘓——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實。”唐重一臉嚴肅的説道。“可是，我並沒有因此就看輕腦力勞動者。腦力腦袋動提供構思和技術，體力勞動者動手去執行。兩者缺一不可。他們是平等存在的。你不能因為有一雙眼睛就忽略掉耳朵的重要性。所以，你們也不能因
為自己有精英管理人才，就忽略掉飛天實業提供的人力資源。他們都同樣重要。”
“你真是一個好的説客。”藤井鷹笑呵呵的看着唐重，説道：“我幾乎都要被你説服了，覺得體力腦袋者和腦力勞動者同樣的重要。可是，我知道的事實是，腦力勞動者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會受到爭搶，體力勞動者——他們有這樣的待遇嗎？事實不是很好的説明了一切嗎？”
“那麼恕我冒昧的問——”唐重眼神灼灼的看向藤井鷹，説道：“你們來華夏國的目的是？”
“——————”藤井鷹差點兒被噎死。這不是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嗎？
他們來到華夏國，正是看中他們的廉價勞動力。如果現在自己回答這個問題，不正是中了這小的圈套？
“東洋人有錢，有技術，那麼，你們告訴我，為什麼你們會來華夏國尋求合作？因為感情還是因為愛情？除了利益，你回答的任何一個答案我都不會相信。”唐重説話很直接，就像是一把把薄薄的刀片往人的胸口扎過去。“我們有大量的土地，我們有世界上最勤勞的工人，這些是我們最大的資本，現在你們卻説這些是廉價的不值錢的——既然廉價不值錢，你們又為什麼千里迢迢的飛過來呢？這不符合企業的節約制度吧？”
“我們沒有説這些不值錢。我們只是覺得他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值錢。”巖井俊出聲幫腔。“如果僅僅憑藉這些就要拿走百分之七十的股份，這是不可能的。我們有資金，有技術，有成熟的管理團體。我們可以忽略掉華夏去另外一個國家，譬如印國，越國等國家。他們的土地更加富有，他們的人力成本更加廉價。”
唐重笑，説道：“那麼，你們給我一個你們沒有去印國越國而來到華夏國的理由？因為我們的交情更好一些？”
“——”
一萬句冠冕堂皇的謊言，都掩飾不了追求利益的本質。
大家都不再説話，氣氛有一些尷尬。
不過，姜可卿可不在乎這些。
她對唐重的表現非常滿意，用那塗抹着紫色指甲油的芊芊玉手捏了一塊綠豆糕送到唐重嘴邊，説道：“親愛的，犒賞你的。”
“——我還是自己來吧。”唐重猶豫着説道。他不是很習慣被一個女人這樣喂吃東西。當然，要是個男人的話，他就更不習慣了。
“乖。張嘴。”姜可卿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眼睫毛上下撲閃。
於是，唐重就只得張嘴把那塊綠豆糕給含進嘴巴里。
難以避免的，也把姜可卿的一截小手指給含進了嘴裏。當然，他又趕緊把手指頭給吐了出去。
也不知道她手指甲上塗抹的是什麼東西，有沒有毒素。
做完了這一切，姜可卿才看向藤井鷹，説道：“藤井先生，你看，難怪我姐姐不願意和你們合作了。一個旁觀者都覺得你們的合作條件實在太沒有誠意了。要不，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合作方案？”
“我想知道，你們的要求是什麼。”藤井鷹笑着説道。“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實在是太高了些。”
“這我就不清楚了。回頭我給我姐姐打個電話幫忙問一聲？”姜可卿説道。藤井鷹提示這次談判還有議價的空間，她就已經佔據了主動權。
“好吧。那就麻煩姜可美小姐了。”藤井鷹笑着説道。剛才他點破姜可美就是姜可卿，是因為他想和姜可卿認真的談一談。但是，認真的談了之後，發現自己這邊沒有佔到便宜，於是又把姜可卿當成‘姜可美’。這樣的話，剛才的談判是不算數的。回頭見到姜可卿，他們要重新進行溝通。
“不用客氣。”姜可卿笑着説道。
藤井鷹站起身體，看向唐重説道：“實在是很失禮，還沒請問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我是唐重。唐宗宋祖的唐，重量的重。”唐重説道。
聽了唐重的自我介紹，小泉純一和巖井俊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因為唐宋的時候，華夏國的國力是最強的。東洋那個時候還只是華夏國的隸屬國。
他們以為唐重這麼介紹是故意點明這段歷史來刺激他們。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是唐重的裝逼套路。對誰都這麼使。
“藤井鷹。”藤井鷹主動向唐重伸手。“很榮幸能夠認識唐重先生。你是一個優秀的談判專家。”
“不是我優秀。”唐重笑着説道。“可能對你們來説比較驚奇——因為，華夏國也有挺直脊樑和你們據理力爭的男人。合作的事我們可以等一等，但是人格上我們不能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