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荒大地上已經烽煙四起,而水下的無色城裏卻也是厲兵秣馬。
真嵐皇太子不在城內,太子妃白瓔便擔負起了國主的責任,出動六部,調兵遣將,準備入夜後突襲葉城,將被困的皇太子一行解救出來。
然而奇怪的是,點兵完畢,卻獨獨不見赤王紅鳶。
“稟太子妃,”有侍從上前低語,“赤王今日一早孤身出城,似乎去了復國軍大營。”
“什麼?”白瓔失驚。
紅鳶是諸王中除了自己之外的唯一女性,比自己年長,做事嚴謹周到——卻不料,在如今這樣戰事一觸即發的時候,卻平白無故地忽然做出這等反常的事來。
“呵呵,真是的,一百年後還是這副德行!”黑王玄羽冷笑起來,露出不屑的表情,“人都死了,還被鮫人迷的神魂顛——”話説到一半嘎然而止,黑王猛地回憶起皇太子妃昔年的遭遇,覺得犯了忌諱,不由悻悻住口。
諸王都微覺尷尬。白瓔不動聲色地看了黑王一眼,轉開話題:“好,既然赤王不在,那我們先行議事吧——先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諸位,最後的一個六合封印已經找到了!”
諸王面面相覷,即便是活了百年的老冥靈,還是在激動之下發出了歡呼。
歡呼響徹無色城,白瓔將手按在光劍上,聲音卻轉低:“但是,目下雲荒大亂,滄流帝國內戰四起。葉城戰火頻繁,皇太子一行被困在城內無法離開——所以,今晚我需要帶一隊戰士跟我去葉城將其迎回。”
“聽憑太子妃吩咐!”諸王齊齊俯身。
在安排定了當夜計劃後,眾人退去,白瓔坐回塔下,抬手輕輕揉着眉心——星魂血誓改變了她的體質,令她從冥靈回覆成一個有血有人的人。然而,人的軀體卻帶來了另一種不便:她再也不能如同以前那樣,毫無休息永不疲倦的日夜工作了。
她看了看身側。真嵐的軀體依舊還在座位上沉睡,意識遊離於外。
她看着那張百年來朝夕相對的人,忽然看出那張從不見衰老的臉上卻透出同樣的疲倦,不由在內心輕輕嘆了一口氣,抬起手輕撫他的眼角眉梢。
真嵐……真嵐,如今的你,孤身陷落在遍佈戰火和敵人的圍城裏,是否平安?
她站起身,打開了水鏡,集中靈力凝視着水波離合的鏡面,開始遙遙地感知陸地上方那個人此刻的所作所為——凌亂的場景開始浮現:隆隆的炮火,瀰漫的硝煙,滿地的屍首狼藉……這是葉城的哪裏?
視覺漸漸清晰,她終於看到了那隻斷手,卻不由自主地一震,下意識退開了一步。
——那隻手正緊緊握着另一隻纖秀的手,在一路狂奔。一襲紅裙在戰火中獵獵飛揚。
“啪”,華蓋失手落下,重新覆蓋了水鏡。白瓔怔怔地看着關上的水鏡,那一襲熟悉的紅裙,烈火般灼痛了她的眼角。
又是這個人……居然又是這個人?那個穿着紅衣的西荒女子?
真嵐,你這樣不顧一切的冒着危險出去,就是為了找到她麼?
她定定看着神遊物外的丈夫,眼神變幻。皇太子臉上帶着一種彷彿睡去一樣的寧靜,唇角依然噙着平日常見的笑謔表情,那樣隨意而灑脱,温暖得令人安心——然而第一次,她覺得他的笑容裏隱含着太多東西,無法看到底。
她從來不曾知道他在西荒的過往,不知道在和她相遇之前、他是否曾經遇到過別的女子——正如她先遇到了蘇摩一樣。他們在遇到彼此之前,都已經有了太多的經歷。
白瓔坐在光之塔下,將光劍橫於膝上,平息如麻的心緒。后土神戒在她指間發出純淨的光芒,靈力漸漸凝聚——今晚需要帶兵殺去葉城,奇兵突襲地殺入重圍,將那一行人帶出,所以此刻,不能再放任自己去左思右想。
她闔起了眼睛,靈台漸漸一片空靈。
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忽地映入一襲紅衣,令她眼角一跳。美麗的赤王不知何時返回無色城,駐足在她身側不知站了多久,眼裏有欲言又止的神色。
“赤王?”她隨即平定了心神,開口,“你回來了?”
紅鳶表情奇異地緩緩點了點頭,彷彿明白她未曾説出口的責備之意,單膝下跪:“紅鳶擅自離城,還請太子妃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