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那麼急,慢慢來。”飛廉看着她滿臉的汁水,輕嘆,眼裏有憐惜的光——他一直記得她曾經是一個多麼矜持而高貴的女子,就是在奔跑中也保持着獨有的風姿,豔名播於帝都,令多少王孫公子拜倒裙下。然而,此刻她卻彷彿把自幼的教養訓導忘記的一乾二淨,和西荒那些貧賤出身的女子沒兩樣。
前日帝都激變,血流成河,聽説她甚至一度和“那個人”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然而,那場婚禮最終變成了血腥的屠殺。
那之後她的遭遇沒有人知道,只聽説巫姑和巫即一族並未因和破軍結親而得到優待,照樣沒有逃脱被血洗的厄運——在破軍眼裏,這個女子只是一顆無足輕重的棋子,在走過了那一步後便失去了價值。
多麼可笑啊……是不是所有女子都有這樣單純不切合實際的幻想?總是容易被那些帶着毀滅邪惡氣息的男子吸引,卻又盲目的相信愛情的力量,以為自己就是與眾不同,只要出現在對方的生命裏,就可以用真情來拯救那些黑暗孤獨的靈魂。
多麼天真啊……她不過一介弱女子,卻一度試圖伸手去救援一個擁有毀滅力量的暴君!於是不自量力的她被洪流捲起,拋入了驚濤駭浪之中,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旖夢碎裂後流落邊荒後,這個天之驕女如今居然會落到這樣的地步。
飛廉在心裏輕嘆,想起當日她不顧一切去天牢探望雲煥的情形,眼神柔軟下來——無論如何,她的本心總是善良的,就算她的所作所為很可笑,純粹是深閨少女不知好歹的白日夢,但那個夢在森冷殘酷的帝都裏也顯得如此的温暖。
——任何一個善良的人,都實在不該得到今日這樣的對待。
飛廉看着她狼吞虎嚥地吃着東西,想起自己一直以來來忙碌于軍政,竟然疏忽到不知道她已經忍飢挨餓多日,不由心中暗自愧疚——忽然,他眼角瞥見她的腰帶內側有寒光一閃,竟是還掖着一把匕首,不由臉色微微一變。
她……原來竟是這樣地防備着所有人麼?不像是一個喪失神智的瘋子,更像是一個無可依靠不知所措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獨自面對着大羣的惡狼。
“慢點吃。”他柔聲勸着,拿起一塊帕子替她擦去頰邊濺上的汁水,她很聽話地抬起臉來配合着他,秀麗的臉在温柔的擦拭下有了血色。明茉一隻手抓着筷子,另一隻手卻始終不敢放開他的衣袖,彷彿生怕一鬆手這個人便會消失,自己便又要被魔鬼包圍。
酒席還在繼續,然而氣氛變得曖昧而沉悶,滿堂議論紛紛。
“咦,我喜歡那個飛廉少將。”堂上一角,應邀出席的一個少女對着旁邊的少年低聲道,眼睛明亮,“音格爾,你呢?”
那個少年看了她一眼,眼神甚為古怪,隱約有怒意。
“好啦,這樣也生氣,真是的!”閃閃哭笑不得,“我喜歡他,因為他是個好人嘛——和這裏很多人都不一樣。你説是不是?”
盜寶者之王沒有理睬她,只是低下頭去自己喝酒。西荒人的酒量都很好,這個看似瘦弱的少年也不例外,一大碗烈酒轉瞬倒灌入喉,蒼白的臉頰上騰起微紅。他又抓起一甕,淋漓倒了一大碗,旁邊的滄流軍人都不由為之側目。
“……”閃閃無可奈何,“好啦好啦,我不喜歡那個少將了——行了吧。”
“不行。”遞到唇邊的酒碗頓住了,少年的眼睛從瓷器邊緣看過來,不容置疑,“因為我也喜歡他——盜寶者不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做朋友,他的妻子也不能不喜歡丈夫的朋友。”
“……”閃閃一時無語,暗自嘆氣:唉,音格爾的脾氣有時候實在也霸道得很……西荒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大男子呢?和九嶷青族那些温柔文弱的男子完全兩樣呢。
一碗酒再次被一飲而盡,音格爾重重把酒碗放下,彷彿藉着酒勁,忽地大聲道:“飛廉,不如你娶了她吧!”
一語出,滿座聳動。在座的滄流軍人紛紛回頭,看着這個突發狂言的西荒盜寶者,臉上表情驚愕。飛廉的手也不由一顫,杯子裏的酒濺出了一些,也愕然回頭。明茉依靠在他身旁,身子也是劇烈一震,卻只是深深的低下了頭不説話。
音格爾拍案而起:“飛廉,你娶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