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通過一些內線,宗逾已知曉明日圍攻死谷的不少幫派,當然是霸天城主範書秘密飛鴿傳書告之的,他已設法讓死谷在明日子時突圍,霸天城將在死谷屬眾安然通過“死亡大道”後再封鎖他們的退路,已有幾個幫派準備在死谷弟子離開老巢後,在外圍圍殲他們。
知道這一切時,宗逾心中最大的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暗自欣喜。這些信息,恰好説明他最初的判斷是準確的。
故宗逾一方面將這一切消息對全祖年、姬冷等人嚴密封鎖,另一方面則在緊鑼密鼓地佈署今夜襲擊“死亡大道”、斬殺範書之事。
為了求勝,他甚至走上了連陰蒼也不輕易踏足的一步,那便是從旦樂生前挖掘的地下通道進攻。陰蒼曾告誡過他手下這四員紫袖級大將,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準啓用這條通道。
只能在沒有其他路可走的情況下,才能選擇這一方法。
走此徑極易收到奇襲的效果,也正因為如此,陰蒼才不願將它輕易派上用場,它只能用一次,並非萬分緊急的關頭絕不能露了此徑,否則日後有更需要它的時候,就再也不可能憑此攻得對手措手不及了。
但宗逾太想勝出此戰了,以至於在上面押了這麼大的賭注,卻不知他會不會血本無歸?
夜深人靜時分,宗逾讓自己精心栽培挑選出來的三百人馬分作兩路向“死亡大道”進發,其中一路有一百人,由地下通道走,而另外二百人則由正道走。宗逾走的是正道,而地下通道中的人馬則由紫無桑統領。
為了不被姬冷等人攔阻,他在已經出發的時候,才讓人通報姬冷、亞姒,待姬冷想要攔截時也已遲了。
至於其他人,即使覺得宗逾此舉有些冒失,但又有誰能夠攔下他?
姬冷聞訊後,吃驚不小,他沒想到宗逾竟將日間所説的話付諸實施了。沉吟片刻,他立即對身邊的人道:“我等必須去接應宗護法!否則他便危險了!”宗逾這一撥人馬幾乎是光明正大地向“死亡大道”進發的。他很清楚範書不可能不對這一帶進行嚴密的監視,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接近範書的人馬,簡直難比登天。
既然如此,倒不如讓對方看個明白。範書對這二百號人一定不會太放在心上,畢竟他有一千多屬眾。再加上有白天的飛鴿傳書,範書會以為宗逾已經中計,如今見宗逾的二百人馬無遮無掩地向“死亡大道”進發,一時未必能明白宗逾的用意。
即使想到了,他們準備應付的是明日一戰,倉促之下,難免慌亂!
宗逾不讓部下有任何的停滯,同時也不允許加快速度!
看上去,他們此時所進行的不像是突襲,反而更像一次轉移!
宗通的內心卻並不像他的部署那樣沒有任何慌亂,他在焦慮地等待着。
在他們離霸天城士眾踞守的地盤尚有二里遠的地方,“死亡大道”的中段突然殺聲震天響起!
那兒正是霸天城人馬駐守的腹地!
宗逾心中一喜:“紫無桑已經攻進去了!”霸天城受到如此突然襲擊,如何不陣腳大亂?
宗逾沉聲道:“殺!”
二百人馬便如離弦之箭般疾射向“死亡大道”!
果然不出宗逾所料,霸天城屬眾在受到紫無桑的突然襲擊後急忙回頭救援,而這時宗逾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狂卷而來!
霸天城踞守“死亡大道”兩段的人馬頓時陷於腹背受敵的尷尬處境中!紫無桑所帶的人馬雖然只有百人,但在黑暗中自對方腹心地帶突然發起攻擊,其效果絕對可怕!
這一點,從霸天城屬眾與宗逾的人馬幾乎一觸及潰便可以看出!
霸天城的抵抗是雜亂無章的!
宗逾的信心大增!幾乎沒費多少力氣,他們便已長驅直入二里多路!
宗通忽然聽到有人在黑暗中大呼:“死谷中人已突圍而出,快讓城主派人增援!”
更近的地方有一個嘶啞的聲音道:“保護城主要緊!他XXXX的,這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人馬?”
忽地,離宗逾二里遠的地方有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宗逾大喜過望!這正是他與紫無桑約好的信號,火光沖天而起的地方,必是範書所在之處。
暴喝一聲,槍如怒電,寒光閃過之處,已洞穿一人的身軀!宗逾手中長槍一顫,對方身軀已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三名霸天城弟子閃避不及,竟被砸得暈死過去!
宗逾沉聲喝道:“不要戀戰,直接奔襲火光升起之處!”
這三百人是他手下精英,都是綠袖級以上的人物,聽得此言,立即全力向火光沖天而起的地方強力衝殺過去!
宗逾一馬當先,長槍神出鬼沒,槍尖泛起了點點寒芒,其勢如破竹!
前邊金鐵交鳴之聲密如驟雨,不時有人發出令人心驚的慘叫聲!
這種聲音在宗逾聽來,不啻於世間最美妙的音樂!他只覺得熱血賁張,一種豪情衝蕩着他全身的四肢百骸!
宗逾一聲長嘯,槍身在地上一點,人已如沖天之鵬般掠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驚人的弧線!
凌空陡折,便如滑翔的鳥兒一般向前飄射出去!
直至十幾大開外,方在一幢木樓的一角再一借力,如此幾個起落,宗逾終於看見了他最想見的人!
霸天城城主範書!
此時,範書正身陷紫無桑十幾名死谷高手的包圍之中,而另外的數十名死谷弟子則在外圍拼死抵擋,以便留下足夠多的時間讓紫無桑等人殺了範書。
範書的身邊只有四五個人在竭力抵擋,他的形勢已相當危險,但死谷眾人卻遲遲不能將他擊倒。
而外圍已有越來越多的霸天城弟子壓上,死谷數十人的圈子眼看難以支撐!
一旦這道人牆被衝開,若再想殺掉範書可謂是難比登天!
宗逾怎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一聲長嘯,人槍合一,他便如一個黑色的幽靈般射向範書!
在宗逾落地的一瞬間,四周的刀劍相擊之聲,呼喝廝殺聲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如此驚變,已近乎詭異!在一剎那,宗逾甚至懷疑他自己的耳朵是否聾了!要不然,為何所有的聲音會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對!不是所有的聲音!因為遠處依舊有廝殺聲!
消失的只是他身邊的聲音!
宗逾只覺自己的心在一個勁地在下沉!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範書的朗笑聲,那是一種得意的笑聲。然後,字逾發現方才還激戰不己的雙方突然全都罷手了,所有的人全圍在自己的四周!
莫非,是紫無桑背叛了自己?
宗逾猛地轉身,駭然發現自己方才所看到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紫無桑,這只不過是一個與紫無桑體形很相像且身着他的服飾的人罷了!
宗逾似乎聽到了自己心中在滴血的聲音,他的心幾乎收作了一團!雙目赤紅,如欲擇人而噬!
他終於明白自己已經中了範書的圈套!
範書微笑着向他走了過來,輕笑道:“你方才想找的紫無桑,我已經替你殺了。他的骨頭太軟,我沒用多少手段,他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訴我了,這樣的人,別説你想殺他,連我也不例外了。”
宗逾恨得牙癢癢,他嘶聲道:“紫無桑所領的一百號人,為何這般快便覆滅了?甚至連一點響聲都沒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範書微笑道:“那條通道我早已知曉,所以即使再來一百個人,也是易如殺雞宰羊,我不妨直截了當地告訴你,我準備要利用這條通道進攻你們死谷一一這大概是你們所未曾想到的吧?”
宗逾心中一動,暗忖道:“他將這個計劃告訴我,是不是又在耍什麼詭計騙我?”
範書彷彿能將他心裏看得一清二楚,道:“我之所以把這事告訴你.是因為你今日已不可能活着回到死谷中了。而死人是世間最沉默的人,他什麼也不會説的。”
宗逾冷笑道:“範書,你以為就憑你們這些人,也想留住我?在我宗逾眼中,你們便如草芥一般!”
話雖如此説,但他心中卻明白今日局勢已是岌岌可危,對方既然早有準備,這説明方才他們的節節敗退,不過是矇騙他們的手段而已。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讓宗逾一人貪功冒進。
宗逾果然犯下了這樣致命的錯誤。此時,他帶來的二百人馬,一定是在苦苦廝殺——而這種廝殺幾乎便等於一種垂死掙扎!
想到這一點,宗逾的內心如何不隱隱作痛?
也許,只有取了範書的性命,才能力挽狂瀾!
宗逾相信他自己的武功一定在範書之上!
當下,他暗一咬牙,雙足一錯,人已掠空而起,漫天槍影也隨之綻現於夜空之中!
聲勢駭人,萬點槍影似乎要將夜空刺得粉碎!
但沒有任何人攔阻!
這多少有些出乎宗逾的預料!他本以為在他沒有接近範書之前,範書的屬下一定會拼死抵擋!
這豈非等於説範書願意與他直接較量,以一決高下?
難道範書竟自以為可以與自己一分伯仲嗎?
宗逾心頭暗喜,這是他最後的惟一機會!
槍影如鬼魅過空,劃空之聲扣人心絃!
範書已凝如山嶽,神態平靜自然!又隱然有一種大家風範!
宗逾心中有了一種不安!
兩人以極快的速度接近!
“錚”的一聲,夜光中劃出一道極為優美的光弧!
範書終於拔出了他的刀!
在他拔出刀的一瞬間,宗逾的心一下於變冷了。
僅僅一個拔刀的動作,他已看出範書的武功遠在他的想象之外!
宗逾心中升起了一個絕望的念頭:“也許,自己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姬冷已經聽到了從“死亡大道”中傳來的隱隱約約的廝殺慘叫聲,也看到了”死亡大道”
上空的火光。
他的心中有了一種奇怪的不祥之感。
是不是擔憂宗逾一去而不能回?
姬冷的確有這種擔憂,但按理不應該如此強烈。畢竟這一次宗逾帶去的只有三百人,即使宗逾真的遇難了,也不是太大的不幸,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是好事,這樣可以避免因為宗逾與全祖年之間的矛盾進一步激化而導致死谷的分裂。
而且,他己安排人手去接應宗逾,去接應他們的人其實有兩個任務,一是接應宗逾,二是在宗逾萬一陣亡的情況下,要防止霸天城藉機反撲。
姬冷相信僅憑範書的力量,還是不可能撼動死谷的。
那麼,自己擔心的又是什麼呢?
就在這時,已有人飛速趕來,向姬冷稟報:“報大統領,宗護法在‘死亡大道’受挫,已經退回!”
這本在姬冷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説什麼。
那人正要退下,姬冷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急忙將他叫住。
姬冷有些急切地問道:“宗護法退回時有多少人馬?”
那人略一思忖,道:“大概有二百多人!”
姬冷一聽,神色大變!他急切地道:“快傳我令,立即在第二道防線攔住他們!”
那人一時尚未明白過來!
姬冷大吼道:“把所有的人全擋在第二道防線之外,包括所謂的宗護法,以及追殺他們的霸天城弟子!”
稟報者見他如此神情,心知事情萬分緊急了,趕忙飛速而去.因為姬冷平日對部下從不如此聲色懼厲!
他在心中嘀咕道:“我尚未對姬大統領説有霸天城弟子在這宗護法身後追殺,他是如何知道這一點的?”
姬冷待他走後,立即向外衝去!剛剛奔到門口,便聽得谷口方向已是殺聲震天!
他又驚又怒,心知自己的猜測已被事實印證了。
當他聽説退回來的人馬有二百之眾時,便立覺不對勁,如果還有二百多人,那麼以宗逾的性格,是決不可能退回來的。
所以,此宗逾一定有假,這二百多人一定是霸天城弟子假扮而成!一旦他們進入死谷,突然發難,再加上他們身後一定有假作追擊他們的霸天城人馬,如此猝不及防的攻擊下,死谷一定會吃個大虧!
自己一直心神不定,莫非便是在擔憂這一點?
一切都如姬冷所猜測的那樣,“敗退”而歸的宗逾並非真正的宗逾,這便等於説真正的宗逾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
在第一道封鎖線上,接應宗逾的人讓過“宗逾”等二百多號人,然後迎戰追擊“宗逾”
的霸天城弟子。
就在這時,假宗逾及那二百多人從他們身後突然殺出!
如此意外的攻擊,使第一道防線幾乎於瞬間之內便在前後夾攻之下土崩瓦解!
更可怕的是因為這一批人馬是被前後夾攻,所以竟沒有機會向後面的第二道防線告急!
第二道防線上的人聽得谷口處殺聲震天,一時不明內情,便派出一部分人馬前往第一道防線增援,而這時霸天城已以驚人的速度取下了第一道防線,其中身着死谷弟子服裝的二百人馬一路高呼:“霸天城殺過了第一道防線!”作狼狽逃竄之狀,黑暗之中難以分辨,死谷中人誤以為是第一道防線潰退下來的人馬,所以也未加防備.就在兩隊人馬就要交錯的一剎那,霸天城突出殺手,死谷中人頓時又如草芥般一下子倒下了上百人!
就在這時,姬冷的命令已傳至第二道防線!留守原地的人馬立即進行嚴密的封鎖,把正在廝殺的所有人馬全拒之封鎖線以外--包括方才剛剛派出去的人馬。
如此一來,死谷剛才殺入場中的人馬就等於是送入霸天城口中的一塊肉!
當姬冷趕至第二道封鎖線時,派出來的人已被絞殺殆盡!雙方出現了暫時的對峙局面!
姬冷看着不遠處的一地屍首,心中又驚又怒!沒想到範書不但敢衝入死谷,而且還獲得了不小的戰績!到現在為上,連同宗逾的三百人馬在內,死谷已折損了六七百人!
姬冷立於一塊平台上,默默前望。
他的目光很快便定格於一個身着白衣、背手而立的年輕人身上!
這是一個與他自己一樣年輕的人,雖然因為是在夜色之中,看不清他的容顏,但姬冷卻能感覺到此人的卓爾不凡!
姬冷立即斷定此人必是範書無疑!
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內,江湖中竟一下子多出兩個極為優秀的年輕人,一個便是牧野靜風,另一個就是眼前的範書!
同時,姬冷還知道牧野靜風的出色與範書的出色並不相同。從某種意義上來説,範書的出色更令人心驚,他可以為了目標而做任何事情!
在範書的身後,是黑壓壓的一片霸天城弟子。
姬冷心中有疑團升起:“範書為何捨得投入這麼大的力量進攻死谷?他應該十分明白,如今的死谷勢力依然不容小覷,雙方血戰之後,得勝的極有可能會是其他幫派,而霸天城則可能遭受滅頂之災!”
範書緩緩踏前一步,朗聲道:“宗逾背信棄義,可恨可惡,範某不得不向死谷討還這個公道。如果你們願向我霸天城致歉,那麼範某可以不與爾等計較,本人與陰谷主的盟約仍然有效,否則,範某必將踏平死谷!”
口氣狂妄至極!
死谷中誰也不信他能踏平死谷,而對他如此狂妄的語氣心中都不免產生恨意,當下立即有幾個人向姬冷進言,要立即衝將出去,與範書的人馬決一死戰!
姬冷卻耐心地勸止了他們,雖然他也一樣急於報這數百人命之仇,但自從雙方這一個多月的對峙以來,他已深切地感覺到範書是一個心計極為深沉之人,對方冒險進入死谷,並公然叫陣,必有計謀!
範書見狀,又道:“這些年來死谷在江湖中可謂出盡了風頭,我便以為死谷中定是藏龍卧虎高手如雲,沒想到今日一見,不過如此而己,看來死谷局面,全賴陰蒼老兒一人支撐,如今陰蒼老兒一死—一”
“胡説!誰説我們谷主已死?”姬冷對陰蒼極為尊敬,怎堪忍受範書出言冒犯陰蒼?若非他一向行事嚴謹自律,只怕早已殺出。
但這口惡氣仍是無法忍下的,姬冷對自己身邊的一人吩咐道:“速讓巫統領帶五百人來此支援!”姬冷已決定一旦巫姒來此之後,他便要與範書決一死戰。那時即使範書使什麼陰謀,有巫姒支撐局面,也不會有什麼大的閃失。
那人立即領命而去,很快此人又轉回來了,他低聲稟報:“巫統領己趕過來了。”
姬冷有些意外地“哦”了一聲,心想:“如此更好。”
當下,他面對範書,沉聲道:“你目中無人,藐視死谷,可敢與我一戰?”
卻聽得範書朗聲笑道:‘有何不敢?就怕你無暇分身與我決一死戰了。”
姬冷聽得此言,心頭微驚,一時不明白對方此言何意。
範書一指他身後,又道:“你們的後院已經起火,還不去及時相救?”
姬冷如何肯信?他冷笑道:“如此伎倆,豈不貽笑大方?”——
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