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燕飛走出韓府的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馮七也已經回來了,凌燕飛是把他跟韓玉潔的“私訂終身”的經過詳細稟報之後才出門的,馮七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凌燕飛出了韓府踏着初垂的暮色往西走,走不多遠他拐進了一處屋檐下,屋檐下有幾個鶉衣百結的叫花子盤坐在一起,見人便伸手。
凌燕飛手一伸把樣東西塞進一箇中年叫花手裏,那中年叫花滿臉可憐像,點着頭剛要道謝,忽然一怔,雨眼暴睜,兩道寒光一閃即逝,他往手裏看了看,手裏有隻純銀打造,展翅欲飛的雕。
他霍地站了起來,肅容説道:“您是……”
凌燕飛道:“我來看看駝老,麻煩那位給帶個路。”
中年花子當即把手裏的銀雕往身邊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花子手裏一塞,道:“小三兒,去。”
那年輕花子抓起身邊一根打狗棒一躍而起,轉身進了旁邊,一條衚衕。凌燕飛衝那中年花子謝了一聲,邁步跟了出去。
那年輕花子在前頭走,凌燕飛在後頭跟,他始終與那年輕花子保持個五六丈距離。這條衚衕走了一半,年輕花子拐進了另一條衚衕裏,凌燕飛跟着拐進去的時候,卻見那年輕花子已然敲開了一家的兩扇朱門,跟一個穿黑衣的壯漢低低説了兩句話,然後往那黑衣壯漢手裏塞過一樣東西,轉身走了,頭也沒回。那黑衣壯漢卻轉頭往這邊望了過來,兩道目光如炬。
凌燕飛離那兩扇朱門還有三四丈距離,他走得不慌不忙,邊走邊打量,他看得一清二楚,兩扇朱門前白玉般的石階有五六級,石階下有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圍牆一圈,門頭老大,相當氣派,儼然北京裏的大户。
打量着不知不覺間已到門前,那黑衣壯漢目光一凝,望着他道:“請問,貴姓?”
凌燕飛道:“凌,凌燕飛。”
黑衣壯漢一欠身,恭謹説道:“凌少爺請。”
凌燕飛欠身謝了一聲,邁步登階行了進去。
黑衣壯漢跟着進來關上了兩扇大門,又一欠身道:“已有人進去通報,駝老在裏頭候駕,容屬下帶路。”他轉身往裏行去,步履十分穩健。
凌燕飛一聲:“有勞!”邁步跟了上去。
挺大的-個院子,外頭跟裏頭一樣的氣派,一條石板路直通屋下,堂屋門口垂着簾,燈光外透。
黑衣壯漢到了堂屋門口躬下身去:“稟駝老,嘯傲山莊凌少爺到。”
門簾忽然向外揚起,一個高大身影當門而立,那是個白髮,錦袍駝背老人,虎目虯髯,威態懾人。幸虧他背上有個駝峯,要不然他的頭非碰着門頭不可。
他一雙炯炯目光望着凌燕飛道:“老龍溝的凌少爺?”
凌燕飛聽得一怔,道:“駝老知道我?”
駝背錦袍老人一步跨了出來道:“主人已經曉諭各處,説他幾年前在老龍溝遇救,並且收了一位傳人,姓凌,老奴不知道是凌少爺您來了,還當是嘯傲山莊來了誰呢!一直坐在屋裏大刺刺的,真該死!老奴拜見凌少爺。”説着,他曲下一膝就要跪下去。
凌飛燕忙伸手去扶,道:“我怎麼敢當,駝老這是折我。”
他扶是扶住了,卻猛覺駝背老人的兩臂如鋼,而且身軀猛然往下一沉。他忙雙腕加力往上一抬,這本是很自然的反應,駝背錦袍老人一個高大身軀立被他架了起來。
駝背錦袍老人兩眼奇光一閃,道:“凌少爺,主人沒少爺,那一身絕藝全傳給您了!”
凌燕飛也一怔,剎時明白了,他倏然一笑道:“駝老真好意思,見面就來這個。”
駝背錦袍老人哈哈大笑,聲震屋宇:“待會兒您罰老奴就是。”拉着凌燕飛往屋裏行去。
有人掀簾子,是位十八九嬌豔美姑娘,穿一身紅,豔似一團火樣的,杏眼桃腮,一雙眉梢兒微微上揚,眉宇間自然流露着一股子逼人冷意,一雙眼皮霜刃也似的。
凌燕飛沒想到屋裏還有這麼一位姑娘,不由為之一怔。那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的美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簾子退回後去。
駝背錦袍老人抬手一招,道:“丫頭,過來見見主人唯一的傳人,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冷豔紅衣美姑娘沒説話,上前就要行大禮。
凌燕飛忙閃身躲避,道:“駝老,別,請代我攔一攔!”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的禮免了,她這一禮怎麼能再免?”
説話間冷豔紅衣美姑娘已一拜而起,她始終沒説-句話,駝背錦袍老人一旁又道:“凌少爺,這是老奴打小帶大的義女,隨老奴的姓,也姓桑,當年老奴跟隨主人的時候,主人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傲霜,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不愛説話。”
凌燕飛道:“桑姑娘。”
姑娘桑傲霜那冷豔的嬌靨上沒有一點表情,道:“傲霜不敢當。”
駝背錦袍老人擺擺手道:“好了,好了,別這兒站着,快去給凌少爺倒茶去吧!”
桑傲霜要轉身,凌燕飛忙道:“不敢當,我又不是外人,讓我自己來。”
他一步跨過去到了茶几前,先到了杯茶雙手端到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忙道:“凌少爺,您這是……還跟她客氣,您這不是折老奴麼?”
話雖這麼説,一雙懾人的虎目之中卻出現了讚許之色。
凌燕飛道:“我不敢以老爺子的傳人自居,即使我是老爺子的傳人,駝老輔隨老爺子多年,也應該是我的長輩。”
駝背錦袍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難怪主人把一身絕藝都傳給了您……”
微一抬手道:“凌少爺,您請坐。”
他讓凌燕飛坐上首,凌燕飛説什麼也不肯,讓了半天之後還是凌燕飛硬把他按在了上首。
閒聊了幾句之後,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趟到京裏來是……”
凌燕飛當即把他為什麼到京裏來,以及到京後的經過情形從頭到尾説了一遍,最後説道;“當年我在嘯傲山莊叩拜老爺子的時候,老爺子告訴我駝老長駐京裏,囑我有空時來看看駝老,好跟駝老領些教益。”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説道:“主人跟凌少爺抬舉,老奴怎麼敢當,老奴自跟隨主人多少年來,身受主人如海深思,凌少爺您是主人的唯一傳人,見你如見主人,多領教益那是折老奴,凌少爺您要有什麼事只管吩咐,老奴隨時聽候差遣。”
凌燕飛道:“駝老您言重,如今京裏的事已經了了,我來看看您,也順便跟您辭個行。”
駝背錦袍老人道:“怎麼,您要回遼東去了?怎麼不在京裏多待兩天?”
凌燕飛道:“老人家這兩年來身子不大好,常鬧病,我不大放心,不願在外頭待得太久。”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這麼説老奴就不敢當了,只是……”
眉鋒微皺,道:“您剛才説的福王府的事兒,恐怕沒那麼單純。”
凌燕飛道:“怎麼,駝老,難不成這件事另有什……”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件事要換個人他還真不知道,説起來放眼當今知道的人也真不多,要不是老奴當年在興安嶺、黑龍江一帶待過一陣子,現在恐怕也不會明白是怎麼回事,您所説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並不是您想像中的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送給福王格格的訂情物,而是一個神秘組織的當年信物。”
凌燕飛“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駝老,那神秘組織是……”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神秘組織遠在三十年前就有了,他們的勢力及活動範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東到烏蘇黑江,西到大額爾古納河。老窩在江東六十四屯一帶,這個組織叫‘赤魔教’,教裏充滿了神秘詭異,凡教徒,每個人都有一套怪異的武功,他們有一套異術控制教徒,無論任何人,只要參加了赤魔教,他的心神便會受到赤魔教的控制,稍生一點異心便會莫名其妙的暴斃身死,而且死狀非常的慘,沒人知道他們組這個教的目的,因為他們從不犯人,也就因為它從不犯人,也就沒人去幹涉他們的行動,但卻有不少好奇的人想深人他們教裏一探究竟,可是這些人總是一去不回,沒有一個再見出現過,由於是這些人一時好奇侵犯赤魔教,並不是赤魔教四出傷人,所以一般白道俠義也都懶得過問,赤魔教在那一帶活動整整十年,二十年前,也就是老奴離開那一帶的時候,他們突然不見了,那一帶再也見不到任何一個赤魔教徒……”
凌燕飛道:“照現在的情形看,他們應該是已經轉移了地盤,或者是擴展了勢力。”
“不!”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説道:“老奴打聽過,當時他們是解散了,據説是為首的兩男兩女意見不合分手了,這為首的兩男兩女也就是您所見那四樣東西的主人,每人一樣,骷髏頭、金劍是那兩個男的信物,銀花、象牙手是那兩個女的信物,他四個創立了赤魔教,也就用他四個的信物當了赤魔教表記跟令符,當年凡赤魔教徒,每人身上都有這四樣東西,一樣不能缺,一樣不能少,這四樣東西的任何一樣比他們的性命都還重要,只丟了一樣就永不能回赤魔教,而且得自絕在外頭,有的教徒不想死,可是出不了一個月他就會莫名其妙的暴斃慘死,除非他在這一個月之內能找回丟了的那樣東西!”
凌燕飛聽得心頭連連震動,道:“我還不知道當年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一帶有這麼一個神秘組織呢,難怪我一直不知道那四樣東西究竟是什麼……”
頓了頓道:“那麼照這麼看,二十年後的今天,赤魔教是死灰復燃了,而且他們活動的範圍已不在興安嶺跟黑龍江之間了。”
駝背錦袍老人點頭説道:“這倒是有可能,不敢瞞您,這些日子以來京畿一帶已三番兩次的發現了赤魔教徒的蹤跡,老奴已經派人暗中監視他們的動靜了,不過到現在為止,還沒能看出什麼來,老奴也想不明白,二十年後的如今他們怎麼會突然死灰復燃了,而且把活動的範圍移來京畿一帶,他們究竟為的是什麼,既然赤魔教為首的那兩男兩女當初為意見不合分了手,事隔二十年,似乎不該再有合聚的希望,今若不是他們四個已然言歸於好,京裏怎麼會同時出現了那四樣東西,一樣不缺,一樣不少?”
凌燕飛道:“只怕是他四個已經盡除前嫌,言歸於好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那麼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突然死灰復燃,而且把活動的地方移來京畿一帶,為的又是什麼?”
凌燕飛道:“這就要駝老手下這些弟兄勞神受累了,不管怎麼説,駝老這兒我這一趟沒白跑,難怪老爺子要我來跟駝老多領教益,我確實增長了不少見識。獲益不淺,至少我現在知道那個不知名的江湖人是赤魔教中人了。”
“不,凌少爺,”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説道:“赤魔教現在是不是已經改變了作風,老奴不敢説,但據老奴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徒,任何一個也不敢把那四樣東西送給別人;除非他豁出去了,不打算再活了!”
凌燕飛為之一怔,但他旋即説道:“駝老不是説只要能在一個月內找回那四樣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説的,福王的格格是在一年多前在江南認識那人的,那四樣東西遠在一年多前就到了福王的格格的手裏,要照時間計算,一年十二個月,那人死了十二次都有了,怎麼還會跑到京裏來使着這金蟬脱殼計,把福王的格格接走了?”
凌燕飛道:“你説京畿一帶最近三番兩次發現赤魔教人的蹤跡,他們會不會是找那個人的?”
駝背錦袍老人搖頭説道:“不,凌少爺,赤魔教殺他們教裏的違規教徒,是根本用不着動手的,老奴剛不是説過麼,他們有一套異術能控制他們教徒的心神……”
凌燕飛道:“這個我剛才聽您説過了,也許二十年後的今天他們已經改變了作風,不再用那套異術控制了,也許他們那套異術失傳了,所以赤魔教中人才敢把當年絕不敢離身的東西輕易送了人……”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在還沒有明瞭二十年後今天的赤魔教是怎麼一個情形之前,不敢妄下斷語,不過僅僅二十年,那套異術失傳,似乎不大可能。”
凌燕飛沉吟了一下道:“駝老,目下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人,他們的行止動靜,是不是全在您手下弟兄的監視之下?”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個老奴不敢説全部,但十有八九是在老奴手下這些人的監視之下。”
凌燕飛目光一凝道:“駝老有沒有發現福王的格格跟他們有連絡,常接觸嗎?”
駝背錦袍老人道:“老奴只知道最近在京畿一帶活動的赤魔教徒裏有幾個女的,卻不知道福王的格格在不在裏頭。”
凌燕飛眉鋒一皺,剛要説話,倏地兩眼暴閃寒芒。
就在他兩眼暴閃寒芒的同時,駝背錦袍老人急喝道;“凌少爺,是自己人。”
凌燕飛道:“後頭一個恐怕不是!”
他左掌一揚,門簾突然外揚,接着他右掌抓起桌上的茶杯,抖手打了出去,隨聽夜空裏傳來一聲悶哼,跟着院子裏砰然一響。
凌燕飛揚眉道:“駝老,後頭一個跑了,他傷得不輕,自己人是帶着傷回來的,怕傷得也不輕。”
駝背錦袍老人虎目一睜,兩眼怒光如電。就在這時候,門簾掀動,適才開門那黑衣壯漢扶着一名臉色蒼白、滿身是血的黑衣壯漢衝了進來。
駝背錦袍老人喝道:“傲霜,拿把椅子。”
桑傲霜一張嬌靨上霜意更濃,眉宇間也泛起了冷肅煞氣,伸手搬過一張椅子來。
黑衣壯漢扶着受傷的同伴坐了下去,然後伸一掌抵在同伴心窩上,沉聲喝道:“老三,駝老就在眼前,説話。”
那受傷黑衣壯漢原本是閉着眼的,聞言兩眼暴睜,嘴張了幾張才道:“駝老,屬下沒用,讓他們發現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你二哥他們幾個呢?”
受傷黑衣壯漢道;“他們幾個那邊是什麼情形,屬下不知道,説起來真可笑,屬下竟不是他們的對手,居然讓他們傷了我……”
駝背錦袍老人突然出指在受傷黑衣壯漢胸前連點了幾下,受傷黑衣壯漢馬上又閉上兩眼不動了。
駝背錦袍老人旋即抬眼説道:“傳下令去,叫老二他們統統撤回來。”
那開門黑衣壯漢恭應一聲,騰身穿了出去。
凌燕飛道:“駝老,赤魔教?”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鬚髮微張道:“沒想到他們竟敢衝咱們的人下手。”
凌燕飛道:“以剛才那赤魔教人的身法判斷,他功力確不低,駝老,這位原被派在什麼地方?”
駝背錦袍老人未假思索道:“他在東四牌樓的隆福寺,那兒有赤魔教徒進出。”
凌燕飛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去。”
駝背錦袍老人忙站起來攔住了他道:“殺雞焉用牛刀,怎麼能勞你的大駕!”
凌燕飛道:“駝老,您這是跟我見外?”
駝背錦袍老人道:“不,凌少爺,你馬上就要回老龍溝去了……”
凌燕飛揚揚眉道:“不一定,也許我暫時不回去了!”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您千萬別這樣,那怎麼行。”
凌燕飛道:“駝老……”
駝背錦袍老人道:“凌少爺,您若是一定要去,等他們幾個回來之後看看是什麼情形再説好不?”
凌燕飛遲疑了一下,還沒説話。桑傲霜突然走過來伸手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腰帶上摸了一把。
駝背錦袍老人忙道:“怎麼了,丫頭。”
桑傲霜伸手遞給駝背錦袍老人一樣東西,那是一塊摺疊得很小的羊皮,駝背錦袍老人接過手展了開來,巴掌大一塊羊皮,顏色黑黃黑黃的,駝背錦袍老人只一眼便皺起了眉。
凌燕飛就在駝背錦袍老人身邊,他也看見了,那塊羊皮上畫着一幅説畫不像畫,説圖案不像圖案的東西,四角畫的則是他見過兩次的那四樣東西:骷髏頭、金劍、銀花、象牙手。
他忍不住問道:“駝老看得出,這塊羊皮上畫的是什麼嗎?”
駝背錦袍老人搖搖頭道:“老奴看不出來。”
凌燕飛道:“想必這塊羊皮是這位赤魔教中人手裏奪過來的,要不然那赤魔教人不會寧犯大忌,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桑傲霜,道:“丫頭,快進去把那瓶藥拿來。”
桑傲霜轉身進入了左邊一間屋裏,連答應都沒答應。從凌燕飛剛才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這麼老半天工夫,這位冷豔的桑傲霜姑娘只説了一句話。
她的確太不愛説話了,凌燕飛暗暗有點詫異,他不由地深深看了桑傲霜那剛健婀娜、無限美好的背影兩眼,這時候他發現連桑傲霜那無限美好的背影都透着冷意。
轉眼工夫之後,桑傲霜又從那間屋裏出來了,她手裏多了個小的瓷瓶,她出屋的時候一雙霜刃般目光恰好跟凌燕飛的一雙目光碰在一起,她當即把那雙霜刃般目光垂了下去,弄得凌燕飛好沒趣,也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桑傲霜默默地走了過來,默默地把手中小白瓷瓶遞給了駝背錦袍老人。駝背錦袍老人似乎是習以為常了,一點也不以為怪,接過小白瓷瓶來拔開瓶塞倒出了一顆綠色藥丸,另一隻手捏開受傷黑衣壯漢的牙關,曲指一彈把那顆藥丸彈了進去,然後他一指落在受傷黑衣壯漢的胸腹之間。受傷黑衣壯漢身軀一震,旋即發出了一聲呻吟。
駝背錦袍老人沉聲説道:“把藥嚥下去,別動。”
受傷黑衣壯漢喉頭動了一下,駝背錦袍老人立即伸右掌抵住了他的心窩,虎目凝住,臉上一片肅穆神色。凌燕飛知道駝背錦袍老人在運功以真氣渡人黑衣壯漢體內,助那療傷的藥丸藥力擴散,這當兒不能有任何驚擾,他當即一步邁到門邊,面外負手站立,以防任何突如其來的驚擾。
盞茶工夫過去之後,忽聽身後響起駝背錦袍老人的話聲:“謝謝您,凌少爺,行了!”
凌燕飛轉過身去,那受傷黑衣壯漢已挺起腰桿兒坐直了,人雖然還有些虛弱,可是嘴裏的血已經不流了,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麼蒼白了。
只聽駝背錦袍老人道:“過來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剛才要不是凌少爺一茶杯,恐怕你就回不來了。”
那黑衣壯漢一欠身便要往起站。
凌燕飛從後頭伸手按住了他,道:“這是什麼時候,駝老還這麼客氣,正事要緊,駝老還是快問話吧。”
駝背錦袍老人遲疑了一下,一點頭道:“那老奴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把那塊羊皮往黑衣壯漢眼前一送,道:“老三,這是那兒來的?”
那黑衣壯漢當即説道:“這是屬下在隆福寺神像腳底下得來的,隆福寺神像腳底下有個洞,有個赤魔教人把這塊羊皮偷偷塞進那個洞裏走了,屬下一時好奇想看看他塞的究竟是什麼,過去剛掏出來看了一眼就讓他們發現了,屬下沒來得及塞回去,既然讓他們發現,也沒打算再塞回去,屬下跟那傢伙鬥了二十幾招,讓他在胸前印了一掌,屬下不敢讓自己落在他們手裏,轉身撒腿就跑,誰知那傢伙竟窮追不捨……”
駝背錦袍老人道:“這東西落在你手裏,他自然窮追不捨。”
那黑衣壯漢道:“駝老,這是什麼東西?”
駝背錦袍老人道:“我正想問你呢!”
那黑衣壯漢道:“怎麼,您也不知道?”
一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凌燕飛道:“駝老,是不是自己人?”
駝背錦袍老人微一點頭道:“是老大他們回來了!”
緊接着又聽見幾陣急速的衣袂飄風聲起着掠到,凌燕飛聽得清楚,院子裏一個連一個地落下好幾個人來。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裏響起了那剛才奉命傳令撤人的黑衣壯漢的話聲:“稟駝老,老二他們都回來了。”
駝背錦袍老人道:“都給我進來。”
院子裏恭應一聲,門簾掀處,由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為首,一連走進七個神態威猛的黑衣壯漢來。
駝背錦袍老人臉色肅穆,一擺手道:“先見見老龍溝來的凌少爺。”
六名黑衣壯漢十二道如炬目光看了凌燕飛一眼,然後一起行下禮去。
凌燕飛忙答一禮,道:“不敢當,諸位辛苦。”
最右一名年紀最輕的黑衣壯漢咧着嘴笑問道:“凌少爺?您就是在嘯傲山莊待過一年的凌少爺?”
凌燕飛道:“不錯!”
那黑衣壯漢笑嘻嘻地道:“屬下叫龍飛,聽駝老説您是主人唯一的傳人,改天您得好好教教屬下幾招……”
那奉命傳話撤人的黑衣壯漢一巴掌揮了過去,道:“好沒規矩,留神駝老又罰你跪。”
龍飛抬手一擋,紅着臉笑了:“大哥,人有臉,樹有皮,你怎麼當着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沉哼一聲道:“老八鬧夠了麼?”
龍飛一伸舌頭,立即住口不言。
駝背錦袍老人轉望凌燕飛道:“凌少爺,這八個都是當年跟着老奴的,他八個都姓龍,但都不是一母同胞,當年跟着老奴的時候都是半大孩子,現在-個個都三十多了,在一塊兒十幾二十年,比親兄弟都親,他們的名字都是老奴起的,老大叫龍雲、老二叫龍剛,依順下去是龍文、龍武、龍天、龍忠、龍義、龍飛,這八個裏龍飛自小就皮,也數他最沒規矩……”
龍飛道:“可也數龍飛最機靈。”
駝背錦袍老人道:“沒羞沒臊。”
龍飛道:“這有什麼關係,凌少爺又不是外人,剛才您還漏説了一句呢,我們八個是您手下的八條龍……”
凌燕飛道:“名副其實的八條龍,有點像當年海爺爺的八護衞。”
龍飛忙一躬身道:“謝謝您,凌少爺。”
駝背錦袍老人道:“您太抬舉他們了,那兒能比呀。”
龍飛一張嘴,就要再説。駝老目光如電掃了他一眼。龍飛一縮脖子,一聲氣兒沒敢再吭。
駝老神色一肅,道:“你們大概已經聽老大説過了,老三跟他們朝過面,而且傷在了他們手下,我一時摸不透他們的實力,所以把你們都撤了回來,現在你們一個個的告訴我,你們那方面的情形是怎麼樣?”
老大龍雲道:“剛才在路上他們六個已經告訴我了,聽他們説他們六個那方面都來了人,然後就分批都撤走了。”
駝老道:“可知道他們都撤到那兒去了?”
龍飛道:“不知道,我們正想跟,可巧你派大哥去把我們都召了回來。”
駝老眉鋒一皺,轉眼望向凌燕飛道:“以老奴看,他們之所以突然撤走,恐怕跟這塊羊皮有關。”
凌燕飛剛要説話。只聽幾聲敲門聲傳了過來,先兩下,後一下,很有節奏。
龍雲道:“老董的人來了,我去看看。”他轉身竄了出去。
沒多大工夫他匆匆行了進來,道:“老董派小三兒來報,他們都撤出城去了,一個沒剩!”
龍剛道:“這麼看來他們是真撤了。”
龍飛哼哼一笑道:“不會吧,為了這塊羊皮,三哥讓他們傷了,而且在後頭窮追不捨,可見這塊不起眼的羊皮對他們是相當的重要,現在這塊羊皮落在咱們手裏,他們豈會這樣一聲不吭的全撤走?”
駝老雙眉一軒,道:“對,咱們得防……”
凌燕飛雙眉陡揚,震聲説道:“那位朋友夜訪?怎麼放着大門不走,甚至連個招呼也不打。”
八條龍勃然色變,七個人要往外撲。
駝老鬚髮一張,輕喝説道:“渾東西,別動!”
只聽對面夜空裏傳下了一個冰冷話聲道:“不速之客求見主人,那位是此間的主人,請出一見。”
駝老冷冷一笑道:“熄燈,掀簾子。”
桑傲霜玉手一揮,桌上燈立即滅去,龍飛伸手挑起了簾子,駝老一步跨到門口,洪聲説道;“老夫就是此間主人,赤魔教的貴客請下來一會!”
今夜微有月色,屋裏的燈熄去之後,裏頭能看見外頭,外頭卻難看見裏頭,大夥兒在屋裏對外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門頭上站着一箇中等身材的黑衣蒙面人,渾身上下像罩在一個黑布袋裏,只有兩眼處有兩個洞洞。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冰冷的説道:“多謝主人雅意,我心領了,主人貴姓?”
駝老道:“老夫姓桑,赤魔教的貴客有什麼見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放眼當今,知道赤魔教的人不多……”
駝老道:“老夫是僅有的一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主人知道我赤魔教,那是最好不過,主人既知我赤魔教,應知我赤魔教向不犯人……”
駝老道:“不錯,據老夫所知,二十年前的赤魔教確向不犯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二十午後的赤魔教也是一樣!”
駝老道:“那麼你赤魔教二十年後的今天,突然在京裏出現……”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這樣説就不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北京城並不是誰的私產,為什麼我赤魔教就不能來?”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你可知道北京城是什麼所在?”
那黑衣蒙面人道:“聽主人的口氣,主人似乎是公門中人?”
駝老道:“老夫不是公門中人,老夫跟貴教一樣,也是江湖中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然這樣,主人間我北京城是什麼所在,豈不有點多餘!”
駝老道:“赤魔教的朋友,不然,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夫的所有基業就在這北京城裏,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老夫不得不提防一二。”
那黑衣蒙面人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提防無可厚非,犯人恐怕就不當了。”
駝老一揚手中羊皮道:“赤魔教的朋友,你指的是這個?”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
駝老道:“你此來是想要回這樣東西?”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本教跟主人素不相識,自信一向也井河不犯,敢説本教這趟到京裏來也絲毫未得罪這一帶地面上的朋友,還請主人將手中物擲還……”
駝老一點頭道:“可以,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
那黑衣蒙面人道:“主人有什麼條件?”
駝老道:“老夫不問貴教這趟到京裏來的目的是什麼,老夫要朋友答應,天亮之前貴教中人全部撤出京城,一個不許留下,老夫在這北京城裏一天,貴教中人也最好不要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洞中寒光一射道:“主人這是什麼意思?”
駝老道:“誠如朋友適才所説,防人之心不可無。”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寒光忽然斂去,道:“我若答應了主人這一件條件,主人就會將手中物即擲還本教?”
駝老鬚髮忽然暴張,威態嚇人,道:“不錯,不過老夫話要説在前頭,老夫早在二十年前便熟知赤魔教,你赤魔教人要是有一個留下不走,或是有一個去而復返,絕難瞞過老夫,到那時老夫可是要翻臉出手,格殺勿淪。”
駝老這裏把話説完,黑衣蒙面人那裏仰天長笑,笑聲裂石穿雲,直上夜空,笑着,笑着。笑聲由半空裏突然一瀉而下,只聽他冰冷説道:“姓桑的,你未免欺人太甚,翻臉無情,格殺勿論,你好大的口氣,你要是以為赤魔教怕了誰,那你就錯了。要不給你點顏色看看,諒你也不知道本教的厲害……”
話聲至此,只見他兩手一揮,前、左、右三面圍牆上一起冒出十幾條黑影來。一個個都是黑衣蒙面人,這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每人手裏都拿着一個黑黝黝的筒狀物。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獰聲説道:“姓桑的,我不妨告訴你。你這座院落已經被本教團團圍住,只要我一聲令下,埋伏在後牆外的人就會在你屋後縱起火來,只等你們受不了煙熏火燎一出屋,我這三面十餘枝五毒斷魂簡便會齊發疾射,這五毒斷魂筒裏的東西都淬過劇毒,見血封喉,中了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劫數,姓桑的,現在你答我一句。你是要你們這些人的性命,還是要你手裏那樣東西?”
駝老鬚髮暴張,震聲説道:“你赤魔教要想要挾老夫,那你們就錯了,老夫天生吃軟不吃硬的倔脾氣,也向來不受人要挾!”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那好,我倒要看你姓桑的這副老骨頭硬到什麼時候!”
只見他一揚手便要揮下。
凌燕飛突然喝道:“慢着。”
那黑衣蒙面人停在半空,道:“什麼人説話?”
凌燕飛道;“區區在下。”
接着説:“駝老請讓一讓。”
駝老威然一斂忙道:“凌少爺,您要……”
凌燕飛道:“我要出去跟他説話,我要讓他知道。他們那十幾只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
駝老低低説道:“凌少爺,他們手裏那東西,老奴當年見過,十分歹毒霸道……”
凌燕飛道:“我知道,要是不夠歹毒霸道,他們也不拿出來派用場了。不過我有把握它傷不了我,我要讓他們知難而退,我們總不能讓他們逞兇要橫燒房子,是不!”
駝老道:“凌少爺,老奴知道你繼承了主人一身絕藝,可是此時此地,無論如何老奴不能讓您去冒險,要去老奴去!”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叫道:“姓桑的,適才説話的人是誰,他是什麼意思,再不明説我可要下令放火了。”
龍剛一聲不響,閃身就要往下闖。凌燕飛眼明手快,抬手一掌把他截了回來,道:“那個硬要輕舉妄動,別怪我動用嘯傲山莊的家法。”
一頓望着駝老道:“駝老,我以嘯傲山莊主人傳人的身份説話,你聽不聽?”
駝老頭一低道:“老奴不敢,只是……”
凌燕飛淡然説道:“那就不要再説什麼了,要等他們放了火,那就亂了。”
駝老遲疑了一下,還待再説。凌燕飛雙眉一揚,目射威稜,沉聲喝道:“駝老。”
駝老又一低頭道:“老奴遵命,但請讓老奴……”
凌燕飛道:“我沒想到駝老是這麼噦嗦個人,我可以自衞,但卻沒辦法顧別人。”
他抬手一推,駝老立足不穩,蹌踉後退,趁駝老這一蹌踉,他一步邁了出去,又一舉步,人已到了院子中央。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凌燕飛淡然説道:“我就是剛才説話那人。”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凌燕飛道:“我出來告訴你,你赤魔教這十幾只所謂淬過劇毒、見血封喉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人,至少傷不了我。”
那黑衣蒙面人“哦”地一聲道:“是麼?”
凌燕飛道:“不信你可以試試,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只五毒斷魂筒傷得了我,此間主人桑老人家會立即將他手中物交還你們。”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一閃道:“真的麼?”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你們那五毒斷魂筒若傷得了我,此莊院沒一個人能逃過烈火跟毒物的夾擊,你還管什麼真假!”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道:“説得是,那我就試試。”
他那裏話聲一頓,便要下令。凌燕飛及時説道:“慢着,我還有話説。”
那黑衣蒙面人道:“你還有什麼話説?”
凌燕飛道:“要是你赤魔教這十幾只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又該怎麼説?”
那黑衣蒙面人道:“要是我赤魔教這十幾只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那就表示我沒有辦法奈何此間的人,也無力索還本教的東西,自當立即帶着人撤走!”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太便宜了,我要你們馬上撤離京畿,迴轉江東六十四屯,永遠不許再來。”
那黑衣蒙面人一聲冷笑道:“你跟姓桑的一般大的口氣。”
凌燕飛道:“我不這麼想,我以為在你赤魔教這十幾只五毒斷魂筒傷不了我的情形下,我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你們就該知足。”
那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道:“那就等試試看以後再説吧。”
凌燕飛道:“話最好説在前面,因為我要聽你的答覆,然後再決定是不是讓你們平安撤離此間。”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射,怒笑説道:“你也未免太狂了,我就不信這大羅金仙見了它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聞名莫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傷不了你,好吧,我答應你…-”
凌燕飛接口説道:“那你就牢牢記住此間主人剛才所説的話,京畿這一帶再有發現你赤魔教人的蹤跡,那就是格殺勿論!”
手一探腰,一聲龍吟起處,他手裏已多了一把寒光閃動的軟劍。他往上一舉,軟劍筆直豎起道:“好,你下令吧。”
那黑衣蒙面人兩眼奇光暴閃,冷笑一聲道:“區區一把軟劍也想擋本教的五毒斷魂筒,你這是痴人説夢。”
他揚手一揮,喝道:“射。”
他那裏一聲“射”,正面牆上一聲機簧響,數只五毒斷魂筒裏射出一線烏芒,見風即散似的出筒沒多遠便變為一蓬,五六蓬合成一張天羅般向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不慌不忙,軟劍一抖灑出-片寒光迎了上去。他軟劍灑出那片寒光跟張網似的,只一閃,那滿天的烏芒剎時俱斂,一點也看不見了,不知道跑那兒去了。
駝老看直了眼,喃喃説道:“想不到凌少爺只在嘯傲山莊待了一年,就有了這種成就,那些歹毒霸道的東西全讓他以內功吸附到劍上去了。”
經他這一説,大夥兒忙向凌燕飛手中那已然迴歸胸前的軟劍望去,可不!剛才還寒光閃動,一泓秋水般軟劍現在已經變成一把“黑”劍了。
想必那黑衣蒙面人也震住了,這時候才聽他驚聲説道:“原來你會……你會……”
會什麼,他卻説不上來,旋見他一揮手,左右兩邊圍牆上又傳機簧聲,那滿天的烏芒像兩張大網似的從兩邊向着凌燕飛當頭罩下。
凌燕飛抬手揮出了兩劍,這兩劍極其緩慢,而且劍身還帶着輕微的顫抖,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但是這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的兩劍揮出之後,那兩片網一般的烏芒卻像碰是着了什麼東西似的,落在凌燕飛身側丈餘處落地,一點也沒能再往近處靠。
凌燕飛身周丈餘內地上乾乾淨淨,丈餘外地上就是遍地黑,凌燕飛就像站在一個徑丈餘的白圈圈裏似的。
剛才是吸,現在是逼。一吸一逼之間,既露了他的絕世功力,赤魔教這十幾只大羅金仙兒也難逃劫數,江湖黑白二道更是聞名喪膽的五毒斷魂筒一點也沒能傷着他。那黑衣蒙面人驚呼出聲,雙袖一抖就要騰身。
凌燕飛軟劍一抖,剛才吸咐在軟劍上的烏芒一起離劍飛出,一道黑虹直往黑衣蒙面人頭頂射去。
黑衣蒙面人嚇得一哆嗦,真氣一泄忙又落了下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剛才説好了的……”
凌燕飛淡然説道:“你不要緊張,我會放你走的。我只是要告訴你,緊記住此間主人的話,還有,你赤魔教那塊羊皮從現在起轉入我手,你們要是不死心,儘可以找我要,我姓凌叫凌燕飛”
忽聽不遠處一處屋脊上響起了一聲女子驚叫,一轉眼間由近而遠。
凌燕飛聽得微微一怔,旋即淡然笑道:“今夜你們來的人不少,我言盡於此,你們可以走了!”
他這句話剛説完,三面牆頭十幾個黑衣蒙面人一起翻落牆外不見了。
駝老帶着龍雲等掠了出來,龍飛搶着説道:“凌少爺,説什麼您這一手也得教我……”
龍雲叱道:“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還胡鬧!”
凌燕飛把軟劍往腰裏一插,軟劍不見了,連劍把也看不見了,他道:“幾位四下去看看,他們有沒有留下人、引火物或者是毒物?”
龍雲等七人答應一聲,分向四下裏撲去。
駝老滿臉不安之色道:“老奴慚愧,老奴該死……”
凌燕飛淡然一笑道:“一家人您還跟我客氣,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就請駝老把那塊羊皮交給我吧。”
駝老遲疑着沒動,道:“凌少爺,老奴熟知他們,以老奴看,他們不會罷手甘休的。”
凌燕飛笑笑説道:“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會跟您要那塊羊皮了。”
駝老道:“您不是馬上要回老龍溝去了麼?”
凌燕飛道:“我就是要把他們引出京畿去,駝老您另有使命,不能讓他們在這兒搗亂。”
駝老遲疑了一下,苦笑了一聲道:“您難得到京裏來一趟,卻一手攪了這麼多麻煩!”
他雙手把那塊羊皮遞了過去。
凌燕飛接過來藏進了懷裏,道:“一家人還分什麼你我,事情卻有個輕重緩急,換了駝老是我,駝老也會這麼做,是不?”
説話間,龍雲幾個一個一個地掠了回來。他七個先後稟報,四下裏赤魔教沒留下人,也沒留下任何危險物品。
凌燕飛道:“不管這兒現在的情形怎麼樣,我們知道他們不會罷手甘休是實,駝老這兒最好還是防着點兒他們!”
駝老道:“您放心,這一點老奴已經想到了。您什麼時候走……”
凌燕飛截口説道:“您不必問我什麼時候走,也別打算送我。您還有您的事兒,咱們又不是外人,何必講究這個?空一點兒的時候請您帶他七位到老龍溝盤桓幾天,時候不早了,您歇着吧,我走了。”
駝老也沒再留他,只請他以後有空的時候常來京裏玩玩兒,龍雲七個也不住的這麼説。只有姑娘桑傲霜,她只是香唇啓動了一下,卻沒説什麼,不過她那雙美目裏原本霜刃般冷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一雙目光變得好柔好柔,站在駝老身後直直地凝望着凌燕飛。
凌燕飛也看了她一眼,但卻沒有發現桑傲霜目光的變化,他假如多看她兩眼,他會發現的,奈何他沒敢多看她,他怕再討沒趣。他走了,駝老率姑娘桑傲霜跟龍雲等送到了大門口。望着他那頎長而英挺的身影,桑傲霜那已然變柔了的一雙目光,又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迷迷濛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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