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凌燕飛睡得很踏實,雖然他沒有去赴約,但是他料定馬如龍絕不敢半夜三更跑進孝王府來找他,事實上他沒料錯,一夜安穩過去,馬如龍果然沒來。
他認為大格格怡寧一大早會來,馬如龍也説不定會跟大格格怡寧趕個前腳後腳。這,他料錯了,他起是起來了,可是他待在屋裏沒出去,大格格怡寧沒來,馬如龍也沒見人影,馬宏卻來了。
馬宏手裏拿根筷子般粗細的銀針,進來叫聲“大哥”,就把銀針往他眼前一遞,那根銀針烏黑!
凌燕飛臉色一變,站起來往外就走。馬宏轉身跟了出去。
兩個人快步往廚房走,凌燕飛道:“什麼裏頭?”
馬宏道:“醬肉裏頭。”
凌燕飛忽然兩眼一睜道:“兄弟,大小廚房的飯菜都送出去沒有?”
馬宏一聽這話也明白了,忙道:“大廚房的飯菜已經送出來了,小廚房的恐怕要遲些。”
凌燕飛道:“兄弟,你去見一個通知一個,也讓他們轉告,飯菜不能碰,我這就趕到廚房去,待會兒咱們在大廚房見,快去。”
馬宏當然知道事態的緊急跟嚴重,答應一聲,飛奔而去。
凌燕飛趕往了小廚房,還好,他剛趕到小廚房,丫頭、老媽子剛端着飯菜出來,凌燕飛當即就攔住了他們,道:“上房的飯菜等會兒再送,還有,沒我的話任何人不許碰飯菜。”
孝親王府裏如今誰不認識這位凌爺?誰都知道他跟王爺的親子侄一樣,連王爺都聽他的,誰敢不聽他的。丫頭,老媽子嘴裏直答應,連問都沒敢問,端着菜飯要回廚房去。
“慢着。”凌燕飛攔住了她們,伸手向個丫頭道:“姑娘頭上的銀簪請借我用用。”
那丫頭一臉詫異,但沒多問,忙拔下頭上的銀簪雙手遞了過去,凌燕飛接過銀簪,掀開漆木盤裏的那些蓋碗,一碗一碗的試。別的都沒事兒,當凌燕飛把那根銀簪放進一碟醬肉裏的時候,銀簪變黑了。
這碟醬肉是孝王爺吃的,福晉早上一碗蓮子湯就夠了,王爺每天早上非吃燒餅夾醬肉不可,這麼一來,誰都知道凌燕飛所以攔住往上房屋送飯菜,是因為飯菜裏有毒了。
丫頭,老媽子嚇得臉上都變了色,有個丫頭膽小,把整個盛粥的小瓷盆兒都掉了。
凌燕飛把銀簪還給了那名丫頭,剛要説話,廚房裏出來了徐師傅跟黃媽,上房的飯萊都出自他倆之手。摔盆兒聲驚動了他倆,他倆出來就問,黃媽一見摔了盛粥的盆兒,馬上就埋怨了起來。
徐師傅則衝凌燕飛哈了腰,陪笑問道:“凌爺,您早啊,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回了他一聲“早”,然後問道:“徐師傅,這醬肉是什麼時候買的,誰去買的?”
徐師傅兩眼微睜道:“怎麼了,凌爺,小廚房的菜一向都是我去買的,可是今兒個我人不大舒適,偷了點兒懶,菜是大廚房的王師傅代我買的。您問醬肉是……”
凌燕飛道:“醬肉裏有毒。”
徐師傅大驚失色,急道:“醬肉裏有毒?這,這……”
黃媽也顧不得埋怨那個丫頭,忙湊過來問了起來。
凌燕飛沒工夫多解釋,含含混混説了幾句,吩咐上房的飯萊重做之後就匆匆地趕去了大廚房。
馬宏已先到大廚房了,他在大廚房門口等着,大廚房的七八個也都在,顯然馬宏已經攔過他們了。
凌燕飛一見便問;“飯菜有沒有人動過?”
馬宏道:“還好趕得早,都攔住了。”
凌燕飛道:“別的菜裏都試過了麼?”
馬宏道:“都試過了,只醬肉裏有毛病。”
這時候大廚房的王師傅忍不住問道:“醬肉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聽説今兒個的菜是你買的?”
王師傅道:“是啊,是我買的,怎麼了,凌爺?”
凌燕飛道:“王師傅,醬肉裏有毒。”
七八個人臉上都變了色,王師傅一雙眼更睜得老大:“醬肉裏有毒,這,這怎麼會……”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裏押着幾個重犯,有人不但想毒死這幾個重犯滅口,而且還想毒死全府的人,要不是我事先想到,早有提防,恐怕這時候大家都中毒了。”
王師傅的臉馬上白了,嚇得直哆嗦忙道:“凌爺,我跟王爺十幾二十年了,您不會懷疑是我……”
凌燕飛道:“王師傅,府裏的人都是跟了王爺多少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不會有一個有問題的,我不會、也不敢懷疑任何一位,我只問問,王師傅你這些醬肉是在那兒買的?”
王師傅道:“萬福樓,府裏吃的醬肉,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是在他們那兒買的。”
凌燕飛道:“這麼説,王師傅跟他們很熟了?”
王師傅忙點頭説道:“熟、熟、熟得很,凌爺,這不是等閒事兒,我本不敢多説話,可是就因為大夥兒很熟,我敢説萬福樓絕不會在醬肉裏下毒,尤其是對咱們……”
凌燕飛道:“老招牌,老字號了,誰也不願砸自己的生意,何況這是殺頭抄家的大罪,我也認為他們不會,不過醬肉裏有毒是實,下毒人的用心也很明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這兒沒諸位的事兒了,諸位忙去吧,除了醬肉不能碰之外,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吃喝,諸位請吧。”
他沒容王師傅多説,帶着馬宏走了。拐過彎去,他停步拉住馬宏,道:“兄弟,你監視着大廚房,別動聲色,我去見王爺去,只要有異動,務必要制住人,防他自絕。”
他把馬宏留下來,自己直奔上房見孝親王去了。
孝親王八成兒是餓了,等急了,在上房屋正打算讓人催飯去,這時候正巧凌燕飛進了上房,他進上房便道:“您別讓人催了,是我到小廚房把飯菜攔住了。”
孝親王愕然説道:“你把飯菜攔住了?怎麼了?”
凌燕飛把馬宏的發現,以後處理這件事的經過説了一遍。
孝親王一聽臉上就變了色,一拍桌子道:“好大膽的福康安,他要造反了,這……”
凌燕飛道:“您認為是福康安下的毒手?”
孝親王道:“除了他還有誰,我這就找他去,燕飛,叫他們給我備轎。”
凌燕飛站着沒動,道:“您這就找他去?”
孝親王道:“嗯,快叫他們給我備轎去。”
凌燕飛道:“王爺,他要是不承認您怎麼辦?”
孝親王兩眼一睜道:“不承認?由得了他?你想想看,不是他還有誰……”
凌燕飛道:“我不用想,我也認為他脱不了關連,他不但想殺魯天鶴滅口,甚至想毒殺孝王府每一個人,只是,王爺,您應該知道,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
孝親王呆了一呆,一拍桌子道:“氣死我了,這真氣死我了,這還得了,這還得了,這簡直無法無天,他簡直是要造反他……”
凌燕飛平靜地道:“王爺,用不着生這麼大的氣,這種事您早就該料想得到,狗急了跳牆,這一定的,您請平心靜氣,把這件事交給我辦,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他的證據給他一個罪狀,就多一分扳倒他的希望,固然咱們掌握一個魯天鶴已是能致他死命,但多一個總是好的……”
頓了頓道:“您告訴我,大廚房裏那位王師傅人怎麼樣,是不是可靠?”
孝親王道:“王添喜?跟了我十幾二十年了,他不會。”
凌燕飛道:“大廚房的王師傅沒有問題,中廚房的徐師傅當然更不會有問題了。”
孝親王道;“不會,不會,都是跟了我多少年的老人了,這些人家裏往上數三代我都清楚。”
凌燕飛微一點頭道:“好了,那麼這件事兒您就別管了,上房的飯菜我已經讓小廚房重做了,一會兒就送來,今後為慎重計較,您跟福晉手邊不妨預備個銀器,無論什麼毒都瞞不過銀器的。”
辭出了上房,他找到了馬宏,馬宏告訴他王師傅沒吃飯,一個人回屋去了,正在屋裏哭呢。凌燕飛聽得怔了一怔,當即就帶着馬宏趕到了王師傅的住處。
王師傅的住處在大廚房後頭,-排好幾間,王師傅單住在頭兒一間。這當兒門關着,關的緊緊的,但卻聽得見飲泣聲,而且裏頭還有砸什麼似的,“噗通”,“噗通”的直響。
凌燕飛走過去抬手敲門叫道:“王師傅,王師傅。”
屋裏的飲泣聲馬上聽不見了,只聽王師傅在裏頭問了一聲:“誰呀?”
凌燕飛道:“我,凌燕飛。”
王師傅在裏頭“哦”了一聲,過來開了門,王師傅躬身哈腰陪笑直往裏讓,他臉上沒見淚漬,想必已經擦掉了,可是他的鼻頭卻紅紅的。
他把凌燕飛及馬宏讓坐下,然後陪着強笑問道:“您二位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道:“我聽馬兄弟説王師傅一個人躲在屋裏難受,飯也沒吃,特意來看看,王師傅,你可別誤會,沒人懷疑你,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能不查一查,你要原諒。”
王師傅急了,臉都脹紅了,忙道:“你這不是折我麼,您這不是折我麼,您這麼説,叫我怎麼當得起,您別誤會,我只是心裏難受,我跟王爺多少年了,王爺待我這麼好,府裏的大夥兒也都跟一家人一樣,今兒個……這幸虧讓您跟馬爺發現了,要是您二位發現得遲,我這不是親手殺了王爺、福晉跟大夥兒麼,我就是把自己千刀萬剮也贖不過這個罪來啊,這今後叫我拿什麼臉見王爺、福晉跟大夥兒。”
凌燕飛拍了拍他,慰勸説道:“王師傅,你也用不着這樣兒,俗話説的好:‘人有失神馬有亂蹄,吃飯沒有不掉飯粒兒’,‘百密有一疏’,再小心,再仔細也會出錯,何況這是有人暗中下手,存心害人,本不算你的錯,連我們這些成年過刀口舐血生涯的江湖人,都難躲那暗地裏的冷箭,你又何必過於自責,好了,過去的事兒不提了,吉人有天相,好在府裏上下並沒有什麼損失,已算是有驚無險,不幸中的大幸,現在我有幾句話問問你,你坐下,咱們慢慢説。”
王師傅坐了下去,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裏,道:“王爺、福晉常日待人這麼好,這不知道是那個絕子絕孫的東西竟昧起良心幹出這種事兒來……”
凌燕飛道:“論私,王爺、福晉平素待人好,論公,王爺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就因為這八字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在官場上難免得罪小人,這是誰下的毒手,王爺跟我都猜着了八成兒,可是沒證沒據奈何不了人,我現在找的就是證據,所以有些話我要問問你。”
王師傅睜圓了眼,忙道:“凌爺,您只管問,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能抓住證據,找出那絕子絕孫的東西來,讓我上刀山,下油鍋我都幹。”
凌燕飛笑笑説道:“那倒沒這麼嚴重,用不着王師傅你上刀山,下油鍋,你只告訴我今兒早上你是跟萬福樓誰買的肉,這個人平素怎麼樣,今兒個你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行了!”
王師傅道:“我是跟萬福樓-個姓王,叫王泰順的夥計買的肉,我們是同宗,他老跟我套近乎,所以每回我都找他切肉,王泰順在萬福樓幹了不少年了,一個人,到現在還沒有成家,人算不錯,可就有兩樣子毛病,一個賭,一個嫖,辛辛苦苦掙那幾個錢,全送到這兩樣上頭了,大夥兒都勸他把這兩樣戒了,攢幾個錢成個家,可是他就是戒不了,至於今兒早上我去買肉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狀……好像沒有什麼,他只是沒留神把手指頭切了塊肉去……”
“夠了,”凌燕飛含笑站起,道;“你歇着吧,我這就上萬福樓去一趟看看去,心放開點兒,別再難過,也別再自責了,怎麼説這也怪不到你頭上來。”
他帶着馬宏出了王師傅的屋,馬宏道:“大哥這就上萬福樓去?”
凌燕飛道:“我去一趟看看,要是這個王泰順有問題的話,可能他現在已經不在萬福樓了,我總得找到他,他是個重要的關鍵人物,我還得快一點兒,去遲了就算能找到他,怕也只能找到一具死屍。”
馬宏道:“我跟大哥去。”
凌燕飛道:“不,孝王府這些人經驗不足,也都不是辦事兒的人,你得留下來照顧魯天鶴跟孫太和兩人,防他們計中藏計把我調出去,然後下手來搶人,王爺那邊兒你不用管,我會找人去請安貝勒來保護王爺,你千萬要小心,魯天鶴跟孫太和等於是插在福康安要害上的兩把刀。”
馬宏揚眉説道:“我知道,您只管放心去辦您的,魯天鶴跟孫太和倘若有任何差池,我提着腦袋見您。”
凌燕飛拍了拍他道:“兄弟,沒那麼嚴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你多小心就是。”
他走了,臨走派人給安貝勒送信兒,要安貝勒火速趕來孝王府找馬宏。
口口口
萬福樓這個鋪子相當大,也的確是老招牌,老字號,門口幾乎擠得水泄不通,鋪裏五六個夥計都忙不過來。
凌燕飛好不容易擠了進去,萬福樓的胖掌櫃招子亮,其實在京裏做這行生意這麼多年,又是出了名的大店,什麼樣的主顧沒見過?
他躬身哈腰陪着滿臉笑迎了過來;“您今兒個要點兒什麼,來個攢盒還是現切?”
會做生意,即使是頭一回光臨,他也把你當成老主顧!
(按:北平人管醬肉、薰雞之類的熟食總稱之曰盒子菜,是因為醬肘子鋪中有配好切好的盒子、蘇盤出售,盒子,在明、清兩代稱攢盒,蘇盤跟盒子大同小異。)
凌燕飛道:“我不買盒子菜,我來找個人……”
目光一掠那五六個夥計道:“那位是王泰順?”
那年頭做生意向來講究和氣,不買東西也不要緊,照樣躬身哈腰陪笑臉:“王泰順今兒個不在鋪子裏,您貴姓,找他有什麼事兒麼?”
凌燕飛一見這五六個夥計沒一個包指頭的,情知王泰順不在裏頭,他心裏已經有了八分譜兒了。
看看鋪裏買盒子等的情形,到現在還沒事兒,他也明白偌大一個醬肘子鋪,只賣給孝王府的那塊肉有問題。
他當即説道:“我也姓王,找王泰順有點兒私事兒,掌櫃的可知道他上那兒去了?”
胖掌櫃的陪笑説道:“是這樣兒的,他今兒早上切肉的時候不小心,把手指頭切下塊肉來,不過藥包上了還疼,所以今兒個我就沒讓他幹活兒……”
凌燕飛道:“他回家去了?”
“不,”胖掌櫃道:“他還沒成家,長年住在店鋪兒裏。”
凌燕飛道:“那麼他現在……”
胖掌櫃道:“出去了,他沒説上那兒去,我也沒問,我看八成兒是找大夫看手去了,説不定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坐會兒,喝杯茶。”
他轉身就要去搬椅子。
凌燕飛伸手攔住了他,道:“謝謝,生意正忙,不打擾了,我改天再來吧。”
胖掌櫃道:“那……您府上住那一城,等他回來我讓他看您去!”
凌燕飛道:“掌櫃的,可否借一步説話。”
他往裏指了指。
胖掌櫃忙道:“行、行,您請,您請。”
他們倆進了裏頭,沒多大工夫之後又出來了,凌燕飛在前頭走,胖掌櫃的跟在後頭,只是臉色有點發白,他一直把凌燕飛送到了門口,凌燕飛走了,他掏出手巾來直擦汗。
片刻工夫之後,凌燕飛出現在一條小衚衕裏,他東看看,西看看,最後在兩扇小窄門兒的前面停了下來。
他抬手要敲門,可是還沒敲着門他把手又收了回來,兩頭看看沒人,他騰身上牆頭翻了進去。
一個小院子,兩間廂房,兩暗一明三間上房。
他剛進院子就聽見上房左邊那間屋裏傳出一聲聲唔、唔的怪聲,像是有人讓堵上了嘴,想叫叫不出聲來似的。
他情知不對,提一口氣騰身掠了過去。進上房左拐,一掀門簾兒,他全看見了,地上趴着箇中年漢子,左手中指用塊白布包着,身旁有個大包袱。
有個黑衣漢子把個年輕女子壓在牀上,那年輕女子身上的衣裳已經被剝光了,一雙手被反綁着,嘴裏塞了塊布,兩條腿直踢直掙扎。
凌燕飛一看情形就明白了八分,一個箭步竄過去,伸手抓住了那黑衣漢子的脖子,然後是一個嘴巴把那黑衣漢子打得蹌踉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凌燕飛拉着牀上的被子蓋在了那年輕女子身上。
那黑衣漢子跳起來撲了過來。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手腕,往前一帶,然後另一隻手揚起,一掌劈在他腦後,他爬下了。
凌燕飛沒管牀上的年輕女子,轉身走到地上中年漢子身邊蹲了下去,一探中年漢子的鼻息,還好,中年漢子還有氣兒,人只不過是昏了過去而已。
凌燕飛把他翻轉了過來,抬手從桌上拿起一壺涼茶,喝一口往中年漢子噴了過去。
中年漢子機伶一顫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先是一怔,繼而一眼瞥見爬在牀前那黑衣漢子,他臉色一變挺身站了起來,他望着凌燕飛要説話。
凌燕飛抬手一指牀上,道:“她是你的女人?”
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
凌燕飛道:“你先鬆開她的綁,給她穿上衣裳再説,我在外頭等你!”
他轉身提起地上那黑衣漢子走了出去。片刻工夫之後,只聽那中年漢子在裏頭跟那年輕女子嘀咕了一陣,然後聽見後窗響了一聲。
凌燕飛腳尖點了地上黑衣漢子的穴道,閃身撲了進去。
那中年漢子打開了後窗,搬個凳子墊腳,抬腿剛要往外跨,那年輕女子已穿好了衣裳,提起了地上那大包袱。
凌燕飛一步跨到後窗前,道:“王泰順,我信得過你,你怎麼好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臉色變了一變道:“我……您是……”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來的。”
中年漢子臉色大變,轉身就往窗户外撲,凌燕飛伸手抓住了他一隻胳膊。
中年漢子轉過臉來滿面驚恐道:“您認錯人了,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既不是王泰順你跑什麼,下來,我有話跟你説。”
他把中年漢子硬拉了下來。那年輕女子提着包袱嚇傻在那兒了。
只聽中年漢子道:“您這位,我,我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前後兩條命,你好意思這樣對我?”
中年漢子道:“我,我真不是王泰順。”
凌燕飛道:“我告訴你,你給王師傅的那塊醬肉沒碰一碰就被府裏發現有毒了,我知道你是受了人的利用,只要你跟我合作,實話實説,我保你沒罪,怎麼樣?”
中年漢子道:“您説什麼啊,我一句也聽不懂。”
凌燕飛臉色一沉,冷笑説道:“王泰順,我救了你的女人也救了你,而且還給你個贖罪的機會,這種事兒上那兒找去,你既然這樣對我,這跟忘恩負義,以怨報德有什麼兩樣?好吧,既是這樣我也不勉強你,外頭有那個人在,到了孝王府我不信問不出你的實話來,走吧。”
他拉着中年漢子要往外走。
那知那中年漢子“噗通”往下一跪竟哭了:“求求您饒了我吧,我是讓人逼的……”
凌燕飛道:“我知道你是讓人逼的,單憑你你還沒那個膽,要不我怎麼會給你個贖罪的機會,告訴我,是誰逼你的?”
王泰順道:“就是外頭那個人。”
凌燕飛道:“他怎麼逼你的?”
王泰順道:“他找了幾個人跟我推牌九,玩假吃我,我欠了他兩百多兩銀子,他逼着我要,我拿不出來,昨兒晚上他找着我拿包藥給我,叫我灑在醬肉上賣給孝王府的師傅,他説,只要我把那塊灑了藥的醬肉賣給孝王府的師傅,我欠的債他一筆勾銷,一個子兒不要,我沒辦法也不敢不聽他的,可是我心裏害怕,打算離開京裏,那知我剛到這兒他就找來了,不但要殺我而且要……”
他沒説下去。
凌燕飛親眼看見了,不用他説凌燕飛也知道,凌燕飛道:“可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是幹什麼的嗎?”
“不知道,”王泰順搖頭説道:“我根本不認識他,以前也沒見過他。”
凌燕飛道:“這些都是實話?”
王泰順忙道;“是實話,要有半句假話管叫我遭天打雷劈。”
凌燕飛道:“我保你沒罪,你可願到公堂上作個證去?”
王泰順道:“願意,可是,可是我怕。”
凌燕飛道:“不用怕,你是為孝王府作證,誰奈何得了你,誰又敢碰你一指頭。”
王泰順點了點頭道:“那,那好,那好。”
凌燕飛道:“跟你的女人在這兒等我,不許再跑了!”
他出去把那黑衣漢子提了進來,一腳踢開了黑衣漢子穴道,黑衣漢子一醒,手就要摸靴筒。
凌燕飛一腳踹在他小肚子上,踹得他大聲捂住了肚子,再也顧不得摸靴筒了。
凌燕飛冷然説道:“你好大的膽子,京城重地,竟敢闖入民宅強暴良家婦女,告訴我你姓什麼,叫什麼,幹什麼的?”
黑衣漢子咬着牙哼哼着道:“你是幹什麼的?”
凌燕飛道:“我是五城巡捕營的。”
黑衣漢子咧嘴一笑道:“朋友,你惹了禍了,我是福貝子府的。”
凌燕飛照他腿上踹了一腳道:“到了這節骨眼兒你還冒充福貝子府的……”
黑衣漢子大叫一聲急道:“我真是福貝子府的,我還有一個同伴在不遠處等着我,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抬腳又要踢,但這一時他沒踢出去,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把你的腰牌拿出來我看看!”
黑衣漢子臉色變了,道:“我沒帶出來……”
凌燕飛道:“放你的狗屁,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他又是一腳踢了出去。他從沒這樣罵過人,可是為了裝的像一點,他只有破口罵了。
黑衣漢子疼得又叫了一聲,只聽他道:“我雖不是福貝子府的,可是我在福貝子府有朋友,是我的朋友叫我來……來整他們倆的。”
凌燕飛道:“這不就結了麼,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現在在那兒?”
黑衣漢子唇邊掠起一絲猙獰笑道:“離這兒不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
凌燕飛道:“他們跟你一塊兒到了這附近,然後你來了,他們在那兒等你,可是?”
黑衣漢子微一點頭道:“不錯,你説的一點兒也不錯。”
凌燕飛點了點頭道:“那麼用不着你帶我去見他們,一會兒他們自然會到這兒來找你,也許現在已經來了!”
黑衣漢子哼哼一笑道:“這你就説錯了,他們在那兒等着我,不會到這兒來的!”
凌燕飛笑笑説道:“你跟我打什麼賭?我敢説你那些福貝子府的朋友-定會到這兒來。”
黑衣漢子陰陰一笑道:“你可是怕見他們?”
凌燕飛微一搖頭道:“我不怕見他們,怕見他們的不是我。”
黑衣漢子道:“既然你不怕見他們,為什麼不敢跟我去……”
凌燕飛道:“你弄錯了,不是我不敢跟你去見他們,而是我料定他們非到這兒來不可,那何必跟你跑這一趟?”
黑衣漢子冷冷一笑道:“朋友,你的心意我明白,官場裏這種一層怕一層的情形我也清楚,這不要緊,你放心走你的,只要你往後照子放亮點兒,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説着他就要往起站。
凌燕飛一腳踩在他心口上,道:“躺下,你還做你的美夢呢,可想知道我怎麼知道你那些福貝子的朋友非到這兒不可,我告訴你吧,免得你再在這兒做美夢,他們能叫你到這兒來殺王泰順滅口,他們也自然會約莫着時間,等你殺了王泰順之後,趕到這兒來殺你滅口,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聽得一怔直了眼,道:“你怎麼知道……”
凌燕飛道:“我是孝王府的,你明白了麼?”
黑衣漢子臉色大變,挺身要掙扎,凌燕飛腳下微一用力,黑衣漢子悶哼一聲馬上不敢動了,道:“我不明白你説的是什麼……”
凌燕飛冷冷一笑道:“現在想狡賴已經來不及了,等他們找到這兒來要殺你滅口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
黑衣漢子道:“誰殺我滅口,你在説什麼啊?”
凌燕飛冷笑説道:“兔死狗烹,人家利用過你之後就要你的狗命,你還這麼忠心耿耿,可真是難得啊!”
忽然他兩眼寒芒暴閃,抬眼説道:“他們來了,兩個人對不對?”
話聲方落,只聽院子裏響起個粗粗話聲:“郎中,完事兒了麼?”
黑衣漢子張口要叫。
凌燕飛蹲下去伸於扣住了他的喉結,低低説道:“你敢吭一聲我就捏斷你的喉管,你可以聽聽他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
只聽那粗話聲又叫道:“郎中,你耳朵里長驢毛了麼……”
只聽另一個語聲道:“他告訴我他要先跟那小子的女人樂樂,別是樂過了度,趴在那小子的女人身上了。”
先前話聲冷哼一聲道:“真是那樣倒好了,怕他小子機靈溜了,咱們哥兒倆可就交不了差了。”
凌燕飛低低説道:“聽見了沒有?”
黑衣漢子的臉色跟土色似的。
只聽那另一話聲道:“走,咱們上屋裏看看就知道了。”
凌燕飛一指閉上黑衣漢子的穴道,讓他躺在地上,站起來示意王泰順拉他那女人躲在帳子後頭去,王泰順還真懂了,過去拉着他那女人躲進了帳子後頭,凌燕飛閃身貼在了門邊。
這當兒輕捷的步履聲已到了門口,布簾兒一掀,探進個腦袋來,是孟蘭的護衞,四個蒙古壯漢之一的哈達,凌燕飛早從話聲中聽出是他們來了。
哈達掀起布簾兒,一眼瞥見黑衣漢子躺在地上,臉色登時就變了,而就在這當兒,凌燕飛平飛橫掃的一腳已踢在他小肚子上,疼得他一哼彎腰,凌燕飛一掌又砍在了他腦後,他趴下了。
凌燕飛停也沒停,身子一旋已撲了出去,緊跟在哈達身後的是隆克,他眼見哈達一哼趴下,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凌燕飛已然到了他的跟前,肚子上一拳,脖子後頭一掌,乾淨俐落,隆克也趴下了!
凌燕飛俯下身拖着隆克進了屋,把他放在了哈達身邊,先閉了他倆的穴道,然後拍活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等到黑衣漢子醒了過來,他道:“現在你信了麼?”
黑衣漢子瞪着哈達跟隆克,沒説話。
凌燕飛接着説道:“跟王泰順一樣,我也保你沒有事兒,你給我作個證,指福貝子府這兩個人讓你設局坑害王泰順,然後逼王泰順毒殺孝王府上下,怎麼樣?”
黑衣漢子一點頭道:“好,我願意作證,讓我把命賠上我都幹。”
凌燕飛暗暗吁了一口氣道:“為防萬一,我不能不委曲你片刻,你別見怪。”
他一指落下又閉了黑衣漢子的穴道,然後道:“王泰順,你們倆可以出來了。”
王泰順跟他那女人怯怯地出來了,他們倆那見過這個,早就嚇得差不多了。
凌燕飛用上了老套,道:“王泰順,讓你女人去僱輛車去,你幫我把這三個人弄到大門口去。”
王泰順一推他的女人道:“快去。”
王泰順的女人哆嗦着從哈達跟隆克的身上跨過去出去了,哈達跟隆克這輩子倒黴倒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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