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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樂極生悲。

    大喜之後就是大悲,這是巫界的一則傳説,但是從無人印證過,直到現在——

    黑色的涼玉牀上有具了無生息的女巫軀殼,雪白的雙頰不見血色,安安靜靜地躺在冰涼緞面上,連呼吸都不再來干擾。

    最完美的睡姿,無懈可擊的儀態,黑白對照是如此鮮明,擺飾的花兒全都枯焦乾黃,宛如失去生命般缺少微笑,似在哀慼。

    沙南萼,死了。

    四周陰淡無風,一百零八根白色蠟燭排列成六角星芒包圍着,照耀中央交會的人兒,顯得特別冷清和滄涼,一種不該有的聖潔感。

    女巫是不流淚的,傷心只能藏在心底。

    目前除了曹穹下落不明無法連絡外,沙家其他四姐妹全都趕了回來,一臉悲傷地望着無法回應的姐妹,極盡努力要換回她的命。

    就算要逆天,浴血於魔界也在所不惜。

    “為什麼不讓我看她一眼?為什麼要阻擋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愛她——”

    嘶吼的悲嗆聲一聲聲淚響着,被阻隔在巫女室外的男子敲着透明門板,明明至愛近在眼前卻摸不着,不知她是生是死。

    同樣在外等待着愛人的沈勁和上官鋒心中也有忐忑,尤其是上官鋒,他的寶寶是奇笨無比的女巫,待在裏面只會扯後腿而無助益。

    因為沙越雋破了秦可梅的離心咒,導致巫術反嗜己身而幾近喪命,一生的法力迅速流失,美麗的青春面孔竟成四旬婦人,不復動人的姿色。

    淚巫的淚叫恨意填滿,失去年輕貌美比奪去生命更可恨,便向撒旦許了願,以唯一的靈魂簽下契約,出售不再有的良知。

    以血為咒,至高無上的撒旦賦予毀滅女巫的力量,全集中在致命的一擊。

    本來她報復的對象是壞了她修為的沙越雋,可是那人遠在英國鄉居而她無力到達,只有選擇次級女巫沙悦寶來施予咒法,以性命來做賭注。

    沒想到基於姐妹情深,沙南萼卻代她受過,迎面接下魔力無限的一擊,而秦可梅也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化為無有。

    以自己的巫命來下咒是多麼可怕,誰能抵擋得了!

    於是,一命換一命,犧牲了花痴女巫。

    “你不要太激動,她應該不會有事,聰明女巫的法力很高,一定救得回來。”上官鋒冷靜的安慰江邪,畢竟沙南萼救的人是他的笨女巫,今生的摯愛。

    在道義上,他有一份感謝。

    “應該!你看她動也不動地躺着,其他人根本沒有任何行動。”可惡,這道透明門怎麼沒門把?

    “女巫的世界是我們所不能瞭解的,也許她們正在想辦法。”在沈勁看來是不太樂觀,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失控的江邪大力地拍着門,“為什麼想這麼久?南兒還有時間等嗎?”

    “這……”上官鋒無法回答。

    門那邊的沙夕夢發現外面男子的手已出現血絲,微微一嘆地撫撫沙南萼冰冷的臉龐,她的靈魂雖然被她們暫時封在軀殼裏,但待久了磁場會消褪,對她並不好。

    “越雋,連你都沒法喚醒她嗎?”她一定恨透了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我是聰明女巫不是萬能女巫,莎賓娜奶奶去了巫洞難以聯繫上。”沙越雋已在指望奇蹟。

    沙悦寶要哭不哭地握起沙南萼的手,“都是為了救我,她比我還笨。”

    “別自責了,換了我們其他人看到你有危險也會奮不顧身,你是我們的姐妹,最親愛的家人。”

    “越雋——”

    “好了,把你的哭臉收起來,別讓小萼兒笑話你笨。”該怎麼化解血咒?

    “果她看得到,我再笨上一百倍也成。”至少換回一個親人。

    “別傻氣,你還有笨的本錢嗎?”從頭到尾都笨得

    “討厭,你老是取笑我。”沙悦寶心裏好難過,很想放聲大哭。

    在一旁心痛得吃不下蛋糕的沙星博突然有個想法,“血咒能以血來破解嗎?”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博兒,你太可愛了,我們可以試試。”以血破血,絕妙的主意。

    沙夕夢淡淡地提醒,“我們只有四個人,湊不成六角星芒。”

    “有什麼關係,把沈勁和上官峯拉進來湊數。”沙星博不介意貢獻她的暴烈上司。

    “江邪呢?”不忍心的沙悦寶轉頭一看心急如焚的痴情明星。

    “就讓他進來陪小萼兒吧!”最冷情的冰山説出最温暖的話。

    “好吧!”

    手一揚,透明門成了一道可自由通行的通道。

    第一個衝進來的是滿臉着急的江邪,用着心疼的眼眸凝望牀上的愛人,伸出的手不敢碰觸,怕是椎心的痛。

    隨後是沈勁和上官鋒,各自往心上人身邊一站。

    “她……沒事吧?”這句話説得大家都沉重。

    “我們會救她的,不惜一切代價。”

    沙越雋取來一把銀色短劍,在自己手心劃下一道血痕,將血滴在沙南萼的四周,其他幾個姐妹也照着做,瞬間一道六角血陣成形。

    然後她叫江邪握住沙南萼的手呼喚她的名字,要求另兩個男人站在她指定的方位上,四姐妹也各自就定位。

    古老的咒語由女巫口中緩緩念出。

    “我召喚你,最古老的神在此被召喚,我召喚你,我召喚最神秘的力量,傾聽女巫的聲音,在黑暗的深夜裏,我以我邪惡的力量保護你,保護死亡的女巫由地獄歸來,我召喚你……”

    一股莫名的力量衝擊上官鋒和沈勁,他們覺得有股黑暗的力量正由腳底由上滲,但是看到其他幾個女孩視若平常的模樣,也不好開口詢問,怕被取笑沒膽。

    至少他們的女人會。

    “……我召喚你,古老世界的魔,請賜予我重生的力量,我召喚你,偉大的撒旦。我們是你卑微的侍女,我召喚你……”

    幾乎過了半個多小時,重複的咒語不曾停歇,沙南萼的臉色逐漸紅潤,但胸前卻始終不願起伏。

    每個人身上都叫汗浸濕了,力量在六角星芒角邊徘徊,就是進不去正中央。

    “越雋,我們是不是少了什麼步驟沒有做?”小萼兒早該清醒了呀!

    “我不曉得,以血破血是巫界最殘酷的巫術,我們做到了。”那為何還不見成果?

    “會不會是我們的血不夠多?還是愛不夠深?”

    恨的極端是愛,愛能消滅世上所有的恨。

    愛?一聽到此話的江邪毫不考慮地拿起短劍往腕間一割,噴灑的血液落在沙南萼的臉上,其中幾滴快速的沁入她眉心中央。

    沙越雋見狀以眼神要眾姐妹再加把勁,她快醒了。

    “我召喚你,萬能撒旦,請將女巫的生命還給女巫,她是你忠實的信徒,我召喚你……”

    淡淡的呼吸聲薄如貓足幾近無,漸漸的有熱氣由沙南萼鼻孔溢出,胸前有了明顯的起伏,唇色也接近玫瑰紅。

    眾姐妹一瞧露出欣喜的笑容,念得更起勁。

    倏地,兩片黑柔羽睫微微顫抖着,很慢很慢地張開一條縫,地表的光線是如此柔和,她吃力地睜開眼,虛弱的一瞧自己的位置。

    “我死了嗎?”

    哇!

    沙南萼的一句話快讓人落淚,終於救回來了。

    “南兒,我愛你。”兩行淚滑下江邪的眼眶。

    她驚訝的伸手拭去,“別哭,我在這裏。”

    實在是錯誤的決定,她到底在搞什麼鬼!為什麼為一時感動而蒙了巫眼,做出連自己都想不到的事,簡直愚昧得過了頭。

    愛的結局一定要這麼老套嗎?她後悔了可不可以?誰來帶她逃出這一片混亂?

    望着一襲黑紗禮服,一臉痛恨的沙南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一排排的座椅全是棺材蓋,底下不用説是棺材,弔詭得很。

    本以為她的要求很無禮會遭拒,誰知江家的老王八居然會答應她當個黑色新娘,在最陰森的墳地舉行婚禮。

    女巫結婚吶!多大的笑談,榮獲本年度巫界最盛大的一件事,她根本沒臉見人了。

    “嚇!好……好恐怖,好恐怖哦!江王八太恐怖了,我懷疑他不是人。”沙悦寶驚惶未定地拍拍心口,閃進新娘休息室。

    臉都嚇白了,肯定恐怖。“怎麼了?”

    “小萼兒我告訴你哦!你未來的爺爺絕對是魔界的推銷員。”太……太可怕了。

    “深呼吸,説清楚。”

    沙悦寶深吸了一口氣才稍微平復。“你知道他送了什麼當聘禮嗎?”

    “嗯?”還沒人告訴她。

    “七口棺材耶!上等木材用的質料,一口叫價最少十萬美金,而且保證一百年用不爛。”木材不爛,裝在裏面的人不成殭屍才怪。

    “自產自銷嘛!”沙南萼無力地笑笑。

    “更恐怖的還在後頭呢!他説反正用得到,就幫我們多保留幾口棺,一家人全死光了還有家庭優待,一律五折半相送。”

    嚇!的確恐怖。“你們沒收吧?”

    “誰敢收呀!我們又把他空運到台灣的棺材交回來,不過……”呼!沙悦寶打了個冷顫。

    “不過什麼?”沙南萼有不好的預感。

    “老王八説聘禮不能不收,所以他改送鴛鴦棺,一次躺兩人還附贈口小棺,一家三口都用得到。”

    沙南萼一聽都快昏了,她不要嫁了。“寶寶,你幫我偷渡。”

    “偷渡!?”

    戲謔的男聲在門口響起,一身黑的江邪拿束黑玫瑰捧花進來,眼神含着責備,他可不想有個缺少新娘的婚禮,理由只是荒謬的“女巫不結婚”。

    有他們這對開了先例,下一對是沈勁和沙星博,然後是上官峯和沙悦寶,破了女巫不結婚的戒條。

    所以那兩位“連襟”從七天前就耳提面命,警告他要把自己的女巫看牢,別讓她溜了,要是害他們也娶不到老婆,這筆帳要記在他頭上,兩人聯手毆他成殘。

    不為旁的威脅,他可是迫不及待要為自己正名,娶個老婆好抱抱,誰理他們當不當怨夫。

    “嗨!耀,你怎麼有空出來?”笑得心虛的沙南萼接下捧花。

    心,好重。

    “你不曉得結婚日新郎最閒了,我來看看我最愛的女巫是不是想逃婚。”她除了黑毯另端作終點,哪裏也去不了。

    “反正又不是很急,緩個三年五載再説也不遲。”真想脱下這一身黑紗。

    “南兒,我的傷還沒好。”江邪就是故意不上藥地讓傷口難癒合,藉以勾起她的記憶。

    是他的血和愛喚醒了她。

    沙南萼略顯柔情地搭上他的腕間一撫,“就會用感情勒索我。”

    “因為我愛你。”江邪在她唇上一點。

    “你……唉!好像我不回答‘我也愛你’會對不起你。”她欠他深倩,只因他愛得比較深。

    “壞女巫,你傷了我的心。”她最擅長的就是傷人。

    “你的心沒有那麼脆弱,大明星。”沙南萼揶揄地拉下他的袖子遮住腕上的傷。

    江邪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我不再是大明星了,我要改行賣棺材。”

    “你真的要退出演藝界?”會有不少女人傷心斷腸。

    “嗯!”

    “左惑不反對?”她是絕對贊成,免得老飲醋。

    “他氣得跳腳,揚言要天涯海角追殺我。”當初的賭約是他贏了,老婆不僅愛上他還準備入門了。

    “是嗎?”沙南萼好笑地自半開的門望望一身為鴉黑的男儐相。“等他端完杯子是吧?”

    瞧左惑正累得滿頭汗地兼當招待,很難想像他拿刀的情景。

    “我答應他一家九口棺材七折優待,隨時來提貨隨時有。”江邪現在一口生意經。

    “哇!你真毒,這麼咒他全家。”慘了,以後不會要她幫着賣棺材吧!

    尼古拉斯伯爵的豪華棺材躺了兩世紀了,該慫恿他換口新棺。

    “人生無常,預先做好規劃才不會手忙腳亂。”現在想想,賣棺材也不錯。

    “嗯哼!生意人。”

    江邪笑了笑挽起她的手。“走吧!婚禮快開始了。”

    沙南萼百般無奈的拖着沉重的腳,半拖半就地教他趕上架當新娘。

    “他們兩人太過分了,居然沒有看見我。”生着悶氣的沙悦寶踢踢小腳地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去。

    但,真有那麼順利嗎?

    義大利籍的神父是黑道出身,一邊拿聖經救人,一手扣板機殺人,而且讓今天的新郎非常的不悦,有着一張非常非常臭的臉。

    因為——

    “哇!他好帥哦!簡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幾乎要改信天主了!多迷人的藍眼睛,像海洋的顏色。”

    忘了身分的沙南萼出神地望着帥得沒天良的神父,手中的捧花滑落了都不自知,不過沒人在意她的小意外,她是花痴嘛!

    除了她的新任老公。

    “沙、南、萼把你的口水收起來。”

    江邪氣炸了,不管禮成了沒,戒指一套低頭一吻,抱起人就往新房走去,不在乎身後的取笑聲。

    這是他的老婆——一個花痴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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