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陵園的中央地上,擺放着一張八寶軟榻,軟榻上,盤坐着一位身穿黃色宮裝,雲髻高挽,體態嬌美的人兒,她,一塊輕紗覆面,令人難窺她的廬山真面目。
不過,由她的美好體態及她那高貴的氣質看,這位黃衣人兒定然是國色天香,還冷若冰霜。
軟榻後,成半弧狀地站着八名長髮披散,掩去面貌的白袍怪人,個個身材瘦高,鬼氣陰森。
另外,在軟榻左前,垂手侍立着一位身材頎長,劍眉星目的俊美年輕人,他着一襲錦袍,要不是他此時站在此地,誰都會説他定然是那家的貴介佳公子。
在軟榻右前,是三名燕瘦環肥不等,但都是人間絕色的白衣少女,仙露明珠,令人眼花繚亂,難分軒輊。
再前,是兩名黃衣漢子跟十二名眉宇洋溢驃悍兇殘色的中年黑衣漢子,個個目光鋭利,全是一流好手。
嚴慕飛明白,那八寶軟榻上的黃衣人兒,定然是金花門門主,威震苗疆,名懾中原的金花姑。
她身後那八名白袍怪人,是她的隨身八侍。
那錦袍俊美年輕人,跟那三名絕色少女,是金花門中的一龍跟“四鳳”中的三位,龍鳳之稱,名不虛傳。
那兩名黃衣漢子,是金花六虎中的兩名。
那十二名黑衣漢子,該是金花十二狼。
事實不錯,那名黃衣漢子近前便向軟榻上黃衣人兒恭謹異常地躬下身去,戰戰兢兢地道:
“啓稟門主,在山頂上大呼小叫的,是個中原武林人物,他……他要弟子通報,他要見門主!”
軟榻上黃衣人兒開了口,話聲甜美動聽,但卻含着凜人的冰冷,令人有置身春冬交接之際:“你四師弟呢?”
黃衣漢子身形一震,低下了頭,道:“回門主,弟子不敢隱瞞,四師弟被他制住了。”
此言一出,在場皆色變,黃衣人兒卻量得極為平靜,她皓腕輕抬,昏暗月色下看,那恍若一節藕,一段玉。
“噢!他能制住你四師弟?”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是弟子照顧不周,據他説前往東大寺公幹的大師兄跟二師兄也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二師兄放蠱求救時,血出蠱未出,有待門主教治。”
聽了這話,在場皆震動,就連黃衣人兒自己也不禁抖動了一下嬌軀,而話聲卻仍是那麼平靜,冰冷:“此人身手不弱,他是……”
黃衣漢子道:“回門主,弟子問過他,他説見了門主之後再説。”
黃衣人兒冷哼一聲道:“你很會辦事!”
黃衣漢子頭住下一低,道:“弟子知罪,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冷然一擺手,道:“武學一道,半籌之差便受制於人,絲毫勉強不得,你大二兩位師兄尚且不免,何況你?此人現在何處?”
黃衣漢子忙道:“謝門主恩典,此人仍在山頂,容弟子帶路。”
黃衣人兒突然冷笑説道:“不用了,人家已經跟在你後面到了!”
在場的一龍、三鳳、十二狼、三虎,俱都驚顧四周,四下搜索,唯獨黃衣人兒把臉轉向了嚴慕飛的立身處。
“閣下既然到了,何不請出來相見?似這般暗中跟人,鬼頭鬼腦的行徑,難道不怕辱沒中原武林的名望?”
嚴慕飛沒有再聽下去,一笑接口説道:“豈敢因我一身而辱沒了天下武林,蒙門主寵召,我只有從命趨前拜見了。”
話落,挾着那黃衣漢子灑脱地走了出去。
他這一出現,三虎、八侍、十二狼,個個目射懾人狠毒怒芒,一龍與三鳳則圓睜雙目,滿臉驚訝色。
黃衣人兒自己,兩道寒芒直射輕紗之外,一閃而逝:“軒昂中原偉丈夫,是我生平首見。”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誇獎了。”
輕輕放下黃衣漢子,微拱雙手,道:“見過門主。”
黃衣人兒微頜螓首,算是答禮,道:“不敢,閣下是中原武林的哪一位?”
嚴慕飛道“門主該先問問我的來意!”
黃衣人兒微一點頭,道:“也好,來人,看座!”
話聲方落,身後應聲轉出一名白袍怪人,雙手捧着一隻錦凳,跨前兩步雙手一抖,那隻錦凳脱手飛出,直向嚴慕飛當胸撞擊。
嚴慕飛視若無睹,含笑未動。
而,眼看着那隻錦凳便要撞上嚴慕飛胸腹,它忽地射勢一頓,立即下沉,輕輕地落在嚴慕飛面前。
嚴慕飛微笑説道:“謝門主賜座,門主的待客之道頗為別緻!”跨前一步坐了下去。
一龍三鳳等俱皆動容,轉眼望向黃衣人兒。
黃衣人兒平靜地道:“我原知道閣下有一身高絕所學,倒讓閣下見笑了!”
嚴慕飛淡然笑道:“好説。”
黃衣人兒道:“聽説閣下制住了三名‘金花門’弟子?”
嚴慕飛道:“事屬萬不得已,還要請門主原諒。”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那是他們學藝不精,‘金花門’武學遜人,我不會怪任何人!”
嚴慕飛道:“門主這麼説就讓我不安了!”
黃衣人兒道:“閣下制我弟子,又跑到北邙來有意地驚動我,想必有什麼原因,否則本門與閣下一無遠怨,二無近仇……”
嚴慕飛道:“我剛才説過,那是萬不得已,還要祈請門主恕罪。”
黃衣人兒道:“閣下別客氣,請直説來意。”
嚴慕飛道:“我的來意,是想向門主討點東西!”
黃衣人兒道:“閣下需要什麼?”
嚴慕飛道:“我想用貴門下三名弟子,換取門主一瓶解蠱藥。”
黃衣人兒詫聲説道:“閣下要解蠱藥物幹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解蠱救人。”
黃衣人兒道:“閣下要為誰解蠱?救誰?”
嚴慕飛望了三鳳一眼,道:“有位叫綠玉的姑娘,不知是否貴門中人?”
三鳳一怔,錦衣美少年突然驚喜叫道:“綠玉,她現在……”
黃衣人兒輕哼了一聲,錦衣美少年立即低頭不語。
嚴慕飛看在眼內,心中明白了幾分,可是他奇怪,長孫森為什麼沒告訴他,沒叮囑過他呢?
只聽黃衣人兒道:“閣下是説金花四鳳中的綠玉?”
嚴慕飛點頭説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道:“她原是‘金花門’人,可是她如今已因叛門被逐出‘金花門’之外,算不得我‘金花門’中人了。”
嚴慕飛道:“我願意告訴門主,我所以向門主索取解蠱藥物,就是為挽救綠玉姑娘的一條性命!”
黃衣人兒道:“我以為閣下已經聽見了,她是我門中叛徒,已被逐出‘金花門’,算不得‘金花門’門人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只是我不懂門主的意思。”
黃衣人兒道:“閣下這是跟我裝糊塗!”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那麼,門主的意思該是不賜解盅藥物,要看着她在蠱毒的痛苦煎熬下香消玉殞,芳魂斷絕了?”
黃衣人兒冷然説道:“‘金花門’門規如此,凡‘金花門’叛徒,個個都得受這懲罰!”
錦衣美少年霍然抬頭轉註,但當他一觸及黃衣人兒那雙透射出輕紗外的冷峻目光時,卻又低下了頭。
再看三鳳,則臉色如常無動於衷。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真要這樣做,恐怕犧牲的不只是一個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閣下的意思是説,如果我不交解蠱毒藥給閣下,閣下就不交還我金花門三名弟子,是麼?”
嚴慕飛含笑點頭,道:“事實如此,我不願否認。”
黃衣人兒道:“閣下有幾分把握?”
嚴慕飛道:“我要是沒有十成把握,我斷然不會冒殺身之險為他人求藥。門主明智,以為然否?再説。”微微一笑,接道“門主縱然能殺了我,六虎中的大二兩位……”
黃衣人兒道:“我不殺你,我要制住你,然後逼你交出我的三名弟子。”
嚴慕飛笑道:“門主以為我會説麼,願先奉知門主,我不會屈於威武的,再説,我只消支持片刻,六虎中那位老二……”
黃衣人兒道:“我犧牲一名弟子,換取你跟綠玉兩條命,該很划得來!”
嚴慕飛道:“不錯,門主,該是二對二!”
黃衣人兒微微一愕,道:“二對二?為什麼二對二?你是説還有‘六虎’中的老大,或者是你要先向身邊的哪個下手?”
嚴慕飛搖頭笑道:“六虎中的這兩位都無關緊要,我的意思是説,門主若執意這麼做,只怕貴門中又要多一個叛徒!”
黃衣人兒道:“你是説誰?”
嚴慕飛笑道:“門主明白,何必故問?”
黃衣人兒輕哼一聲,轉望錦衣美少年,道:“玉龍,你以為是你麼?”
錦衣美少年身形一震,道:“玉龍不敢!”
黃衣人兒道:“你的意思是説,假如我不給解藥救綠玉,你不會叛我?”
錦衣美少年猛然抬頭,玉面煞白,星目赤紅道:“弟子承認對四師妹有情,但門主待我如親子,恩德更深而厚,弟子只認為綠玉她叛門罪有應得!”
黃衣人兒緩緩轉向嚴慕飛,道:“閣下聽見了?”
嚴慕飛道:“我聽得很清楚,且字字悉入耳中,只是我不懂。”
黃衣人兒道:“閣下不懂什麼?”
嚴慕飛道:“我不懂門主剛愎自用,一意孤行,翻臉無情,如何能使門下心悦誠服,如何能長久御眾?”
黃衣人兒目中犀利奪人,懾人魂魄的寒芒暴透輕紗,一襲黃色宮裝也無風自動,而旋即,她收斂得一如常人道:“你是敢當面罵我的第一人,你要知道我創立‘金花門’至今也不是一天了,這多年來我的脾氣一直這樣!”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但其間並沒有綠玉姑娘這樣所謂叛門的事情發生,這話明智如門主者應該懂。”
黃衣人兒道:“我懂,但他們在入門當初,人人都立有重誓……”
嚴慕飛道:“一旦叛門時,就該領受懲罰?”
黃衣人兒點頭説道:“不錯!”
嚴慕飛道:“我想跟門主談談有關綠玉姑娘的叛門罪行……”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多説,‘金花門’門規森嚴。”
嚴慕飛道:“門主以為綠玉姑娘觸犯了哪一條門規?”
黃衣人兒道:“她違抗本門主令諭,就是大罪一條!”
嚴慕飛道:“我請教,她為什麼違抗門主令諭?”
黃衣人兒道:“這跟你無關。”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我聽説門主待門人如親人,恩德深厚,要不是萬不得已,我不以為綠玉姑娘會不聽門主的話。”
黃衣人兒道:“你聽誰説我待人如親人?”
嚴慕飛道:“先是綠玉姑娘,繼而是貴門下的一龍。”
黃衣人兒冷笑説道:“綠玉?她會説我待她好?”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深感門主隆恩,也視門主如親人,臨別時她一再叮囑,要我不可過份逼迫門主!”
黃衣人兒冷笑説道:“你好大的口氣,我謝謝她的好意!”
嚴慕飛道:“那倒不必,只要門主能體諒她是為‘金花門’着想,為門主着想,我以為也就夠了。”
黃衣人兒道:“這話怎麼説?”
嚴慕飛道:“在她心目中,門主是神而非人,也是位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如今門主一意孤行,率她們去對付一個不該對付的人,去做那不該做的事,她當然會不以為然。”
黃衣人兒嬌軀一震,道:“你何指?”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門主,朱棣以篡位立,嚴慕飛在天下武林人的心目中,還算得一位英雄豪傑,還算看得起他。”
黃衣人兒驚聲説道:“這你……這是綠玉對你説的?”
嚴慕飛道:“門主,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就算綠玉姑娘不説,日久之後,門主這種作為又瞞得了誰?”
黃衣人兒冷哼説道:“好賤人,她竟敢……該罪加一等,萬死莫贖!我告訴你,我誰都不瞞,我並不怕任何人知道!”
嚴慕飛道:“這跟門主指有功者有罪一樣,誰管得了門主?”
黃衣人兒道:“你説綠玉對本門有功?”
嚴慕飛道:“甚至可以説有恩。”
黃衣人兒突然格格嬌笑,但聽來怕人,良久,良久,她方始斂住了笑聲,望着嚴慕飛冰冷説道:“隨你怎麼説吧!總之這是‘金花門’的事,我是門主,我有權生殺予奪,我看看誰敢管?誰能管?”
嚴慕飛道:“門主,飛鳥盡,良弓藏,門主逞一時之意氣,做不該做之事,殺不該殺之人,即便能成,門主又以為能得到什麼?秘笈?中原武林?明智如門主者奈何不經三思?”
黃衣人兒道:“這你都知道?”
嚴慕飛道:“門主不該再感到驚奇。”
黃衣人兒道:“是的,可見我指綠玉叛門並沒有錯,她糟塌了我多年心血,辜負了我多年養育,她該死!”
嚴慕飛道:“事實上她這麼做,是為救‘金花門’救門主,倘若門主不思回頭,及早回返苗疆,只怕……”
黃衣人兒冷然説道:“你住口,她的好意我心領,即使你説得唇破舌穿,日出西山,我也不會把解藥給你!”
嚴慕飛道:“那隨門主了,我只有為門主扼腕!”
黃衣人兒冷笑説道:“邙山墓雖多,但多一人並不會嫌太擠。你收我門中叛徒,無端制我門下弟子,且當面辱罵我,三罪並一,我要跟你清算一下。來人!”
錦衣美少年口齒啓動,突然説道:“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説道:“怎麼,玉龍,難道你……”
錦衣美少年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只有怕人的神色,道:“弟子不敢,但四虎猶在他身邊!”
黃衣人兒道:“四虎他可以為本門犧牲。”
嚴慕飛笑道:“門主又使另幾位心中不快了,我頗不忍心,哪位接住?”
話落,手揚,身邊黃衣漢子應掌飛起,直向另三名黃衣漢子飛去。那位“六虎”中的老三忙伸手接住,但他卻詫異不解地望着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閣下不必這樣看我,人心總是肉做的,明白麼?”
黃衣人兒冷然怒喝:“挑撥離間,只怕你枉費心機了。拿人!”
十二狼應聲撲出兩個,挾凌歷之威撲向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二位且請回原處,量量力後再來不遲。”
拍手一揮,兩名黑衣漢子被震飛退,果然,恰好落回原處,分毫不差,這一手立震全場之人。
黃衣人兒冷笑一聲道:“怪不得你敢在此胡鬧,大家齊上!”
叱喝聲中,十二狼身形齊動,一起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雙眉微揚,笑道:“門主奈何也愛羣毆?”
站起迎了上去,轉眼間他又回到原處,再看時,地上倒的橫七豎八,算算十二個一個不少。
這,驚住了一龍三鳳,驚呆了金花門主!
嚴慕飛淡然拱手,道:“門主,事關貴門存亡,請三思!”
黃衣人兒倏然驚醒,暴怒喝道:“八侍!”
八名白袍怪人隨風飄起,個個有若鬼魅,行動如風,離地半尺,不帶絲毫風聲地圍上了嚴慕飛。
嚴慕飛眉梢兒微揚,道:“門主。”
黃衣人兒怒喝説道:“你把‘金花門’折辱得夠了,我不聽!”
話落八名白袍怪人揚掌發難,身形未動,掌勢輕飄,十六隻甲長數寸的手掌,由四周罩向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目射驚色,口齒啓動了一下,似乎想説些什麼,但是他沒有説出口。
嚴慕飛道:“這大概就是滇邊‘雪衣八怪’那威震滇邊、嚇破中原武林人膽的‘拿魂懾魄’掌陣了。我聞名已久,只可惜一向無緣碰上,今夜我要領教領教它到底有什麼怕人之處。”
他站在那兒沒動,只見他衣袂微微飄動了一下,他臉上的笑容依然,那十六隻手臂已然伸得直直的,可是嚴慕飛魂魄仍在,人也未見晃動一下。
只聽一名白袍怪人失聲驚呼:“大靜神功!”
嚴慕飛道:“眼力不差,滇邊‘雪衣八怪’算得上識貨人!”
那名白袍怪人陡然厲喝:“你再試試!”
話落,八人身形急轉,帶得遍地風起,沙飛石走,聲勢好不驚人,然後,那八個急轉中的白影閃電一般地由四面八方,帶着異嘯攫向了當中的嚴慕飛。
嚴慕飛冷笑一聲道:“我看你八個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區區旁門左道的‘幻影魔陣’豈奈我何?留神自己的胸口重穴。”
身形飛旋,只見人影閃動,剎時俱斂,一切歸於靜止,再看時,嚴慕飛負手站立原處,那八名白袍怪人也退立在四周,一動未動,只是,每人胸口上有一個指頭般大小破洞,隱隱可見肌膚。
這一手,又驚住了金花門主與一龍三鳳。
突然,八名白袍怪人身形暴顫,轉向黃衣人兒一起躬下身去,最前面一名顫聲發話説道:
“八侍有辱門主威名,願領門規!”
黃衣人兒一襲宮裝倏然抖動,揮手説道:“回來。”
八名白袍怪人又一躬身,齊道:“謝門主恩德!”一起走了回來,每一個都低着頭。
黃衣人兒向着嚴慕飛顫聲説道:“我沒想到你有這麼高的身手。”
嚴慕飛淡然説道:“門主可以看得出,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貴門下弟子危在頃刻,請門主及時賜救!”
黃衣人兒顫聲厲喝:“不用你管,就是‘金花門’的人死光也不用你管。”
嚴慕飛道:“門主奈何不知醒悟,一意孤行!”
黃衣人兒怒笑説道:“我不知醒悟,一意孤行,難道‘金花門’被你折辱得還不夠麼?
我告訴你,‘金花門’自創立以來,還沒有遭此大辱。”
嚴慕飛道:“假如門主再不知醒悟,仍要一意孤行下去,‘金花門’的遭遇,將不止於此!”
黃衣人兒怒笑説道:“好,好,好,我今夜就拼個門毀人亡……”
抬手一扯,扯散了高挽的宮髻,滿頭青絲立即披散而下,然後,她緩緩自軟榻上站起。
錦衣美少年驚聲説道:“門主,弟子……”
黃衣人兒冷然説道:“你要幹什麼?”
錦衣美少年道:“有弟子在,何勞門主親自動‘金蠱大法’?”
嚴慕飛神情微微一震,對這位金花一龍的暗示,提醒,他暗暗表示感謝。
黃衣人兒道:“你該看得出,本門之存亡在此一舉!”
錦衣美少年道:“弟子願請命一拼。”
黃衣人兒冷然搖頭,道:“不,退後,你們都退後!”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
黃衣人兒厲喝道:“玉龍,你敢違抗我的令諭?”
錦衣美少年一震低頭,道:“弟子不敢!”
隨即往後退去,在退步中,他抬眼望向嚴慕飛。
嚴慕飛清晰地體會出,那一雙星目裏包含了太多的暗示,要他走,要他馬上離去!
可是,他裝作未見,含笑説道:“門主,蠱術一道,我懂得不少,施一次‘金蠱大法’,今後十五年內門主勢難再與人動手,並且要犧牲本身真元以償蠱母,擅蠱之人無不加慎重者,請門主……”
黃衣人兒冷然説道:“你準備好,我要施法了。”
嚴慕飛道:“門主,假如我用‘大靜神功’逼出蠱母……”
黃衣人兒道:“我願意自食其果,讓蠱母反噬,只是你試試看!”
嚴慕飛雙眉一揚,還待再説。
黃衣人兒那裏已平抬雙臂,只聽她一聲異嘯,只見她那水葱般尖尖十指的尖端射出十縷極細的紅線,離身數尺倏成網狀,向嚴慕飛緩緩罩了過去。
嚴慕飛神色立時凝重,雙目凝視那似無還有的紅色網狀物一眨不眨,不言也不動。
轉眼間那紅色的網狀物飛近,但是在它抵達嚴慕飛身前一尺處時,像被什麼東西阻住一般,突然停住。
這裏一停,黃衣人兒那裏嬌軀一震,異嘯之聲突然由緩轉急,而這時紅網往前一衝,逼近了嚴慕飛兩三寸。
錦衣美少年猛然一驚,神情好不焦急。
嚴慕飛臉色不變,沒動靜,只見他眉梢兒揚了一揚。
他那雙眉梢兒一揚之後,紅色網狀物忽地暴退一尺,離地已超過一尺有餘。
黃衣人兒嬌軀猛震,異嘯更急,置身此處,有如耳聽滿山鬼哭,能令人毛髮怵然,不寒而凜。
然而,儘管她異嘯一聲急似一聲,那紅色的網狀物自被嚴慕飛逼退之後,始終沒辦法再前飛一寸。
紅色的網狀物停在嚴慕飛身形尺餘處。嚴慕飛目光凝視,神情凝重,像一尊石像。
黃衣人兒異嘯連連,滿頭青絲不住飛舞。
就這麼僵持着,就這麼僵持着。
約莫過了盞茶工夫,黃衣人兒那連連的異嘯漸漸地緩慢了,聲音也逐漸由高轉低,由有力轉為無力。
於是,嘯聲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低。
突然,黃衣人兒嬌軀一晃,那紅色的網狀物忽地一聲倒射飛回。
錦衣美少年心膽欲裂,剛失聲嘶叫一聲:“門主……”
嚴慕飛大喝一聲,雙目猛睜,一道血光衝口而出,箭一般地射向那紅色的網狀物,比紅色網狀物快逾一倍。
剎那間血光趕上紅色的網狀物,只一碰,紅色網狀物回飛之勢立緩,慢而輕地鑽入黃衣人兒覆面輕紗後不見。
黃衣人兒像脱了力,砰然一聲坐回了軟榻上。
金花三鳳忙了手腳,嚇得花容失色,帶着猶存的餘悸撲向軟榻,錦衣美少年則突然向嚴慕飛跪下:“多謝閣下,金玉龍感同身受,將永銘不忘!”
嚴慕飛臉色有點白,抬手擺了一擺,沒有説話,擺動的那隻手,卻顯得那麼無力。
錦衣美少年一拜而起,轉向了軟榻上的金花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排開一龍三鳳,望着嚴慕飛道:“你……”你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真元救我?”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沒有什麼,我也認為門主是位不可多得的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所以如此,只不過一時惑於心魔而已,所以我不忍,同時,我也不敢忘綠玉姑娘臨別時的流淚囑咐。”
黃衣人兒道:“綠玉,她,她真這麼囑咐你……”
嚴慕飛道:“事實上,門主扶養她長大成人,該知道她是怎麼樣的一個姑娘,門主何用問我?”
黃衣人兒默然不語,半晌始道:“你既擅‘大靜神功’,又擅‘天龍大八式’,你究竟是誰?”
嚴慕飛道:“門主,我就是你要對付的嚴慕飛!”
錦衣美少年脱口驚呼:“啊!嚴……大俠……”
四虎、八侍駭然失色,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
金花三鳳更是圓睜着美目,一眨不眨。
好半天,才聽黃衣人兒顫聲説道:“你,你就是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嚴慕飛?”
嚴慕飛道:“是的,門主!”
黃衣人兒頹然搖頭説道:“原來你就是……你就是,那難怪,那難怪我‘金花門’……”
忽地坐直了嬌軀,道:“你不也是奉上位徵召,找尋太孫跟紀綱的麼?”
嚴慕飛點頭説道:“是的,門主,一點不錯。”
黃衣人兒道:“你應該知道我‘金花門’也是奉召入中原。”
嚴慕飛點頭説道:“我知道,門主,剛才我已經説過了!”
黃衣人兒道:“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金花門’?”
嚴慕飛道:“門主,只為一個可憐而又可敬的綠玉姑娘!”
黃衣人兒道:“只為綠玉而向自己人下手?”
嚴慕飛道:“我説過,我無意流血,不願傷人,我曾經一再試圖説服門主,使門主看在十幾年情如親人相處份上賜下解藥!”
黃衣人兒道:“可是你竟敢説上位是以篡國立……”
嚴慕飛道:“那也沒什麼,我並不怕他拿我怎麼樣!”
黃衣人兒強笑一聲,搖頭説道:“你不用説了,怪不得他們要在你找到太孫與紀綱後務必要除去你,原來你也有這種想法……”
嚴慕飛道:“門主,一個人要有正義感,尤其我輩武林人!”
黃衣人兒道:“你不必這麼説,從現在起,我‘金花門’不再受朝廷的調度指揮,我也願意把解除綠玉蠱毒的方法告訴你。”
棉衣美少年顫聲呼道:“門主!”
黃衣人兒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玉龍,別打岔!”
錦衣美少年應了一聲,恭謹地低下頭去。
嚴慕飛道:“一念悟後福無窮,足見門主不愧絕代紅粉,巾幗奇女子,令人敬佩,我敢為門主及貴門賀。”
黃衣人兒微一搖頭道:“你別這麼説,我還有後話,不再受朝廷調度,也不再貪圖那什麼秘笈與席捲中原武林,稱霸天下,我也願意把救綠玉的方法告訴你,可是我絕不放棄報復,錯開今在,我會隨時隨地向你下手,直到洗雪我‘金花門’今夜所蒙受的恥辱為止。”
嚴慕飛呆了一呆,道:“我沒有想到……也好,只要門主肯賜告救綠玉姑娘的法子,別的我就不要求那麼多了!”
黃衣人兒道:“你我就這麼説定了。”
錦衣美少年道:“門主,嚴大俠對……”
黃衣人兒道:“我知道,我肯這樣已是我最大的讓步,如今他真元虧損,力難敵眾,我沒讓你們向他下手,已算償還了他的恩情。你不要多説了,把救綠玉的法子告訴他吧!”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道:“門主為什麼不親自告訴他?”
黃衣人兒道:“我告訴他,不如你告訴他能讓他相信。”
嚴慕飛微微動容,道:“謝謝門主。”
錦衣美少年躬身一禮,道:“玉龍也謝門主恩典……”
站直身子目注嚴慕飛道:“嚴大俠,請讓綠玉喝一杯雞血,蠱毒自可盡除!”
嚴慕飛呆了一呆,心想:原來這麼簡單,早知道何必跑來招惹這位女魔頭。
立即站了起來,道:“多謝門主,我這就告辭,關於六虎中的那兩位……”
黃衣人兒道:“你閉的是他哪處穴道?”
嚴慕飛道:“不瞞門主,我制的是他的喉結,諒還有救,他兩位現在山麓下一處草叢中,請門主派人去找吧!眼前這十二位也請一併代勞,只要在他十二位每人腦後拍一掌就行了!”
微一拱手,轉身欲去。
錦衣美少年突然喚道:“嚴大俠……”
嚴慕飛回身説道:“閣下還有什麼事?”
錦衣美少年遲疑了一下,紅着臉道:“綠玉她如今在……”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閣下如今不必多問,倘是夙緣,他日自有相見日!”
錦衣美少年點頭説道:“謝謝嚴大俠,我懂了!”
嚴慕飛微微一笑,轉身行去。
望着那背影漸去漸遠,黃衣人兒喃喃説道:“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他當之無愧,我沒想到中原還有這麼一位人物,不,我不是早就知道中原有他這麼一位人物麼?我不該來,我不該來……我真不該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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