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
被颶風侵襲的星城港終於與王國海軍基地取得聯繫,帶來的卻是非常不好的消息,“衞冕”號潛艇確定沉沒,潛艇上遇難的兩百零三名海軍戰士名單已經提交給了市政廳,接下來就是安撫家屬的善後工作了。
再從星城港駛回的艦艇抵達王國港口的時候,王室人員和市政廳的所有官員全部到達港口舉行默哀儀式。
但是這個時候代表王室出面到達港口的人卻不是王子星颯,而是好久都沒有露面的王太后陛下。
海風嘯嘯。
艦艇上。將有二百零三名海軍捧着已犧牲的兩百零三名海軍戰士的遺像以此走下來,王太后帶領全體市政官員鞠躬默哀。
每一名捧着遺像的海軍戰士走下艦艇來,就是每一個生命的逝去。
由國民自發捧來的百合花、白菊花等花束已經堆滿了整個海港,海軍艦艇警笛長鳴,壓抑哀傷的氣氛在整個海港的上空蔓延。
第二百零三名捧着遺像的海軍戰士從王太后身邊走過,還剩下最後一個。
王太后稍微欠欠身,吵着海軍艦艇的出口看去,她知道,那有最後的戰士捧出來的遺像會是誰!
她唯一的外孫文晴川!
胸口一陣疼痛,她的眼角竟然出現了潮濕的光芒。
然而。
就在她微微抬頭的時候,那一抹修長的身影忽然進入她的眼簾之中,她先是一怔,接着震驚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個捧着遺像從艦艇上走下來的人。
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修長的身影,俊逸的面容,深邃的黑眸。
當文晴川捧着一副遺像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時,那一瞬間震驚的風浪猶如一顆原子彈在人羣中炸開。
面對港口呼嘯的海風,面對所有人驚愕的雙眸。
文晴川捧緊了手中的遺像,眼眸深處一片哀傷,看着在遺像上微笑的的人,低聲説道:
“好兄弟,我們回來了。”
王太后震驚的雙眸停留在文晴川捧在身前的遺像上,她看到了遺像上的人微笑的英氣面龐,那即便微笑也透露出微促狹的表情,心中一痛,幾乎撲倒在地。
文晴川穩穩的捧着遺像。
他沉默地看着王太后。深邃的眼眸中一片冷漠的神情。
東宮殿。
殿門緊閉,所有的窗户都是緊閉的,無論是侍衞還是侍女全部都鴉雀無聲地站立着,大氣都不敢出。
陳內侍站在東宮殿寢室的外面,憂心忡忡地看着緊閉的寢宮大門,原本佈滿皺紋的面孔竟又蒼老了幾分。
“殿下啊……”
大廳的門忽然被推開。
陳內侍吃驚地裝過頭去,他看到了出現的那個人,剎那間身體一顫,驚愕得竟説不出一個字來。
文晴川站在大廳門口,他看到了陳內侍的震驚神色,他的聲音卻淡定清晰。
“帶我去見星颯。”
東宮殿寢室。
厚厚的窗簾遮住了所有的門窗,沒有一絲光可以透進來。
譁——
當寢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的時候,那瞬間射進來的光線照亮了房間裏一個坐在黑暗角落裏的身影。
在亮光射進來的瞬間,那個人顯然是被這光亮刺激了,他幾乎是顫抖着朝着更加黑暗的地方深埋下頭去,死死的靠在牆邊,不敢抬頭看一眼。
他彷彿是一個負傷的野獸一樣,恐懼着一切來自於外界的干擾。
自從面對一個星期前那慘烈決絕的一幕之後!
那個高貴冷漠、英氣逼人的星颯就已經死了,現在的星颯,甚至不敢走出這房門一步,不敢抬頭看陽光一眼!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牽線木偶,將自己關在黑暗的角落裏,若不是靠着營養液和鎮定劑支撐着他,他早已經崩潰。
推開大門的文晴川呆呆地看着縮在牆角的星颯!
站在他身邊的陳內侍已經老淚縱橫,他步履蹣跚地撲上去抱住冰冷的星颯,大聲哭泣地喊着:
“……殿下……殿下……”
星颯彷彿沒有聽見陳內侍的聲音。
他靠在角落裏,呆呆地低着頭,面容憔悴不堪,紫眸黯淡得再也沒有任何神采,右手上,原本纏好的白色紗布早已經被他扯開,露出血淋淋的傷口……
那一刻,文晴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終於明白,當他早有預感問起玄梔林的時候,一向剛強的王太后為何讓他先去看看星颯,為何那樣悲慼地流淚……
她説,星颯已經毀了!
的確,這樣的星颯,已經毀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面對這樣的星颯,文晴川看向了老淚縱橫的查總理,瞳孔縮緊,“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梔林在什麼地方?!”
“王妃……王妃……”陳內侍顫抖着流淚,嘴唇哆嗦着説道:“王妃她……”
“她死了。”
宛如一把利刃瞬間穿透了文晴川的身體。
大難在瞬間空白。
心中洶湧的絞痛瞬間讓他不顧一切地衝上來,一把抓住了星颯的衣領,正視着星颯黯然無神的眼眸,幾乎瘋了一般怒吼道:
“你剛才説什麼——?!誰死了?!”
被文晴川狠狠地揪住衣領,星颯蒼白的面容上緩緩的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詭異得令人驚心。
“玄梔林死了,她……從很高的地方跳下來,流了很多的血,我親眼看到的,她死了……”
“文大人……”陳內侍驚慌地上前拉文晴川,卻被文晴川猛地推開。
眼望着詭異微笑的星颯,文晴川眼中的怒意更盛,他死死地捏緊了自己的拳頭,“少給我胡説八道!你這個混賬,梔林怎麼可能……”
他的聲音忽然哽住,全身猛烈的顫抖起來。
“為了報復我……她真要死給我看……”
嘴唇依然是那抹詭異的笑容,然而,兩行眼淚卻從星颯的紫眸中緩緩地出來,順着她的面頰,一滴滴的落下來。
“文晴川……你回來得……太晚了,真的……太晚了,為了你……她居然真的用那麼慘烈的方式對待我……”
“住嘴!”
一陣狂怒讓文晴川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揪住星颯的衣領,另一隻拳頭狠狠地砸下去,憤恨地吼道:
“星颯,這個混賬!”
砰——
星颯的身體被擊開,他狠狠地撞在牆壁上,卻還是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痛苦的咳嗽聲連接不斷地從他的嘴唇中蔓延出來。
他用手去捂自已的嘴,碰觸到的卻是温熱的液體,猩紅的血順他的嘴唇如小溪一般流淌出來。
陳內侍緊張着上前,卻被文晴川攔住。
星颯一點點地支撐着讓自已坐起來,他的臉上都是温熱的鮮血、右手的傷口也已經破裂,然而,即便是這樣,他還是靠着牆努力地讓自己坐起來。
他還是那樣淡地笑着,彷彿順着他嘴角流淌的鮮血都不是他的血,他的身體早已經麻木,早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痛。
冰冷的淚水卻鋪天蓋地地流下來,毫無止境地淹沒蒼白失血的面孔上那一抹脆弱失神的笑容。
“梔林在什麼地方?!”
面對這樣的星颯,文晴川有着無法抑制的憤怒,他忍無可忍大聲喊道:“讓我見到她,馬上讓我見到她!”
“沒有用了。”
無力地靠牆坐着,星颯竟然還是低低地笑出來,眼眸一片驚人的幽紫,他一邊咳嗽一邊笑,笑容中一片脆弱的絕望。
“現在你能不能見到她都沒有用了……文晴川,你聽到了沒有?現在無論怎麼做都無濟於事了,都已經……太晚了……”
他抬頭大笑,眼淚卻順着眼角滑落……
太晚了啊!
"星颯——!!"
文晴川攥緊拳頭還要上前,卻被陳內侍毫不猶豫地攔住,他攔住文晴川苦苦地哀求道:"文大人,您放過殿下吧!你看看他把自己折磨成了什麼樣子!"
拼死攔住文晴川,陳內侍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痛苦起來,"王妃殿下……王妃殿下現在在聖亞非醫院,她……"
他搖頭,眼淚卻已經止不住。
聖亞非醫院!
文晴川的心一沉,抿緊嘴唇,再也不所説一句話,轉頭就朝着門外奔去!
房間裏,剩下陳內侍和靠在角落裏的星颯。
陳內侍流着淚走上去,試圖先幫星颯止住右手掌上的鮮血,然而,他托起星颯的右手掌,看着那血淋淋的傷口,再一次哽咽。
"殿下……"
星颯沒有説話,他靠在牆角,面容蒼白消瘦得令人驚心,他微微側頭,看着被陰影籠罩的牆壁……
彷彿靈魂已經遊離開去,他的目光呆滯,很輕很輕地説了一句話來,"……好大的風啊……"
風……
陳內侍抬起頭看着星颯,這個幾乎是封閉的房間裏,怎麼可能有風?
星颯卻依然呆呆地看着那個黑暗的地方。
真的有好大的風……
那一天……
當她像一個精靈一樣墜落的時候,她的耳邊,一定有很大的風聲,那樣大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包圍着她的身體。
那些風,一點點地帶走了她的靈魂……
她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了,像個緬桅花精靈一樣,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自由了……
星颯微微側頭靠着潔白的牆頭,眼眸黯然得再也沒有一絲光亮,唇角還帶着那一抹猩紅的鮮血……
冰冷的眼淚順着他的眼角默默地流淌下來……
聖亞非大醫院。
重症加護病房外。
夏笛沉默地坐在休息椅上,而小葵則站在她的一旁抽泣個不停,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哭得讓夏笛終於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要哭了。"
小葵一個震顫,慌忙止住了哭聲。
夏笛抬頭看着小葵,她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但卻一直在忍耐,"王紀還沒有死,她還活着,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可是……"小葵抽泣,"王紀現在的樣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
"她會醒過來的。"
夏笛站起身來,努力讓自已堅強起來,"她現在只是太累了,我們讓她休息一下,等到她休息好了,她就一定會……醒過來的!"
夏笛的聲音帶着硬嚥的堅定!
長長的走廊裏。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那腳步而來的還有無比緊張的呼吸聲。
夏笛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當她看到站在走廊另一端的那一抹修長身影時,她忽然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唇,震驚地瞬間喊出聲來。
"文少爺!"
胸口彷彿有着一盆火在瘋狂地燃燒着。
幾乎要把他徹底焚燬!
他定定地看着夏笛,幽黑的眼眸中帶着緊繃的驚惶,喉嚨彷彿是被石頭咯住一般痛哭沙啞。
"梔林……在哪?"
重症加護病房內。
心電圖監視器上發出很微弱的聲響,蒼白消瘦的女孩靜靜地躺在潔白的牀上,
就像是一個摔散的布娃娃,脆弱得再也不堪一擊,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可怖的管子。
無數次的搶救,無數次的治療,都沒有讓她過來……
她似乎已經完全把自已給封閉了,封閉在一個只屬於自已的安靜世界裏,靜靜地沉睡着,再也不願意睜開眼睛面對所有的一切……
醫生最終無力地搖頭,如果她在潛意識裏抗拒着醒過來,那麼所有的醫療手段都不可能讓她睜開眼睛。
寂靜的長廊裏。
文晴川怔怔地透過玻璃窗看着陷入深層昏迷的玄桅林,有那麼一刻,他真的無法相信躺在裏面的那個蒼白的女孩就他最愛的玄梔林.……
他最愛的……他一直以來都呵護備至的小女孩……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眼中晶瑩的光芒在拼命地顫抖着,最終那抹晶瑩化作滾燙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沉睡的玄桅林,眼淚在他俊挺的面孔上瘋狂地蔓延……
“梔林,你不要害怕……”
大腦一片混亂,他凝望着病房裏面的玄梔林,眼淚朦朧了他的視線,他彷彿已經恍惚了一般低喃着:
“我回來了,我會好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地陪着你……"
病房裏。
玄梔林已經閉着眼睛,靜靜地躺在那裏,幽黑的長睫毛柔軟地貼在雪白的肌膚上,她沉沉地睡了。
外切的一切都不會對她產生任何影響。
空蕩蕩的病房裏,只有心電圖監視器微弱的聲響……
滴……滴……滴…………
聖亞非醫院的重症加護病房一區,被嚴密戒嚴!
沒有人知道這裏到底住了什麼病人,也沒有人能夠隨便進人這裏,而在這裏能自由行動的,只有文晴川。
醫院的花園裏,緬桅花樹已經抽枝發芽,鼓出了嫩嫩的花苞,很快的,就將有白色的緬桅花綻放了。
春天就要到來,萬物復甦。
但是,加護病房裏,那個蒼白的人兒還在沉睡。
就像是一個美麗的睡公主,即便是她等待的王子已經來到,但也來得太晚,她已經沒有力氣睜開眼睛了。
文晴川每時每刻都守在她的身邊。
他説要一直一直陪着她,他就真的這樣和她在一起,寸步不離!
他陪着她,跟她説話,為她講解一些好玩有趣的故事,他還是微笑着,像陽光一樣微笑,因為他知道,她喜歡看到他的微笑。
他堅持不懈地與她説話。
儘管她從未回應過他!
他時不時幫她掖掖被角,生怕她着涼,好像她還是一個不老實的小孩,會扭來扭去不好好地蓋被子。
事實上,她躺在那裏,一動都沒有動過!
文晴川説話的聲音會稍微地哽咽一下,然後,那些哀傷的淚水就在微笑的面龐,一滴滴地落下來。
夏笛也留在那裏,她也會幫助文晴川照顧昏迷的梔林,每當她想要勸文晴川去休息的時候,文晴川總是靜靜地搖頭。
他固執地留在她的身邊,一步也不願意離開!
夏笛默默地走出病房。
在關上病房門的時候,她卻拼命地伸出手來捂住嘴唇,生怕那些無法忍耐的哭聲從她的嘴唇漫出來,然而她的眼淚卻已經滾落出來……
文晴川、玄梔林……
在經歷那麼多年的分離之後,他們終於可以守在一起了……
天氣越來越暖……
漸漸地,那些緬梔花苞最終綻放出美麗的花朵,沐浴着燦爛的陽光,而那些陽光終於照到了東宮殿,輕柔地、浪漫地飛舞着……
明亮的天空。
燦爛流轉的光芒……
再一個清晨,當早已經虛弱不堪的星颯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第一眼,竟看到了那些透過百葉窗縫隙灑照進來的光線……
他竟俱怕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天越來越亮,光線越來越燦爛,越來越耀眼,他蜷縮着,都躲不開那些浪漫猶如天使微笑的光芒……
可是他痛恨恐懼那些光。
最終,他顫抖着從角落裏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到窗邊,吃力地伸出手去,想把厚厚的窗簾拉得更嚴密,拉得讓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他要在黑暗的世界裏生活,再也不要看到任何的光。
然而……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什麼地步,所以當他挪動自己的身體時,剛剛走出沒幾步,他就已經無力地朝前跌倒……
手本能地向前伸出,就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支撐一樣……
他抓住的是,厚厚的窗簾!
一剎那,就聽見”譁——“的一聲,厚厚的窗簾完全被他扯下來,而他本人則因為無法支撐身體而撞到了一旁的小櫃子上……
小櫃子被撞翻,裏面的東西嘩啦一聲全部掉落出來……
窗簾被他扯掉,那些原本被阻擋住的陽光剎那間全都灑照了進來,燦亮的光芒照亮了房間裏每一個角落,讓所有的一切陰暗,都無處可藏!
譁——
卧室的房門被推開,聞聲趕來的王太后看到跌倒在地面上的星颯,心痛至極,驚慌失措地衝上來抱住他戰慄的身體。
"星颯……"
查總管和陳內侍呆立在房門口,蒼老的面孔上都是悲慼,這真的是那個高貴冷傲、卓然不凡的王儲星颯嗎?!
王太后心痛的眼淚,流滿了她早已經憔悴不堪的面容。
她緊緊地抱住星颯,就好像他還是一個孩子一樣,痛苦地一遍遍地對他説着"別怕,你看到的那是夢,是夢……"
"不……"
在她懷裏的星颯忽然發出一聲悲鳴,他掙開她,用力地將她推開,撲到一旁抓過被他拽落的厚窗簾,驚惶地想要把它將自己從頭到腳全都蓋住……
只要看到一點點光,那些可怕的記憶就會像得到了一個缺口一樣瘋狂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一遍遍地凌遲着他的心……
“星颯……”
王太后痛心疾首,上前去把窗簾從他的身上拉開,查總管和陳內侍忙奔過來幫助王太后,慌慌張張地把星颯從窗簾下拉出來。
星颯卻驚恐地倒向一旁。
他推阻着那麼多想要把他拉起來的手,嘴裏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單音節,紫眸如落了厚厚的灰塵一般暗淡無光。
王太后的眼裏全都是絕望!
她忽然上前抱住星颯瘦削不堪的肩頭,心痛得眼淚潰堤而出,竟然抱着星颯老淚縱橫,"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小字)
“如果你想要把小七哥送進地獄,我就有本事,把你所珍視的星颯也送進地獄裏去!”
我會報復你,我會讓你親眼看到,你能夠毀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毀了星颯的一生一世!
(小字結束)
這一輩子,她從未這樣悔痛過!
在三大家族的勢力威脅下,她掌握國家政權半個世紀,在政治風雨侵襲下,她將幼小的星颯一手扶上王儲的位置,她以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都是可以原諒的,她為了星颯,為了掃除一切可能阻擋星颯的障礙!
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在所不惜!
所以,當那個女孩告訴她,要把星颯送入地獄裏去的時候,她不相信,她以為那個女孩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忘了,那個女孩有一雙怎樣堅毅的眼神;她忘了,星颯深愛那個女孩,甚至是用整個生命去愛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用自己慘烈決絕的死亡方式,將星颯送入不見天日的地獄裏去,輕而易舉地,就毀了星颯的一生一世!
在那一瞬間——她一敗塗地!
星颯面孔煞白地在她的懷裏戰慄着,他不敢睜開眼睛,不敢去看陽光一眼,王太后抓緊他的肩頭,流着眼淚喊道:
“星颯,你是王儲——”
“走開——”
明亮金燦的世界。
星颯卻猛地推開王太后,再次爬到牆角,瑟縮着蜷成一團。
刺目的陽光照亮整個房間。
他發出一聲猶如負傷動物般痛苦的哀鳴,蜷縮在冰冷的地面上,不顧一切地掙脱着王太后,拼命地捂住自已的頭!
那些光芒會讓他想起記憶裏那慘烈決絕的一幕,那徹底焚燒他靈魂的恐怖一幕!
她從高處墜下……
無數的光芒和承載着她,刺目的白光直直地射進他的眼底,他呆呆地看着她在他的面前……
成河……
身體似乎已經被撕裂了,撕成一片片,他所有的意識,所有的愛,所有所有的一切,被徹底摧毀,徹底瓦解……
只剩下彷彿惡魔詛咒一般的刺目光芒,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裏,只有沉浸在黑暗裏,才能阻止那些光芒對他的吞噬……
看到那些陽光,不要看到!
苦地逃避着,蜷縮着……
然而。
那些光卻毫不留情地照在他的身上,根本躲不開!
當王太后、陳內侍、查總管再次伸出手想要把他從牆角拉出來的時候,他拼命地反杭,右手的傷口已經再次破裂,血流如注……
死命地掙脱那麼多雙手,不想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
拼盡全力地想要把自己藏到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去,他低着頭閉着限睛,雙手伸出在自己的前方一陣亂抓……
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地尋找生的希望,哪怕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也好!
一片混亂中……
他伸出去的手指忽然觸到了一樣冰涼的東西……
似乎是不小心觸動了那樣東西的機關,就在星颯驚慌失措地想要將自已的頭深埋起來的時候——
他瑟縮的身體忽然僵住!
一陣美妙輕柔的音樂靜靜地響起來……
那是海豚如泣如訴的愛戀……緩慢的、柔柔的音符在他的耳邊瀰漫着,一遍遍地吟唱着……
那是天使的歌唱……
宛如天籟……
王太后呆呆地看着突然安靜起來的星颯,陳內侍還想去扶他,王太后卻流着淚出聲,“別再去碰他······”
房間離忽然安靜下來,只有八音盒的音樂聲緩慢地迴響着······
一遍遍地······
温柔的音樂,如絲如縷······
身體一陣陣僵硬。
虛弱蒼白的星颯緩緩地抬起頭來,紫眸中有着怔怔的光,他呆呆地凝望着在自己伸出的手旁邊,那個開啓的天藍色八音盒······
八音盒上甚至還帶着他右手的血跡,鮮紅的血,一瞬間刺入他的眼眸······
但是卻還有着通透無暇的光芒覆蓋着八音盒······那光芒······很温暖很温暖,恍惚間,似乎已經讓冰冷的血凝固了······
藍色的海豚在八音盒內歡快地一圈圈暢遊着······
八音盒的一旁,一本美麗的畫冊靜靜地躺在那裏,畫冊的封面上,王子與公主依然甜蜜開心的笑着。
幸福的光芒在畫冊上的王子與公主的眼眸中閃爍着······
(小字部分)
“這個······送給王子與王妃······”
陽光透過明亮的大窗灑落在小女孩雪白的面孔上,她微微歪着頭,舉着畫冊,很可愛又很虛弱的笑着,“王子殿下,一定要給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
王子殿下,一定要給王妃殿下幸福的生活哦······
(小字部分完)
星颯怔怔地看着······
他似乎已經失了神,忘記了這世間的一切,紫色的眼瞳中有一抹悲傷的光芒緩緩地凝結······
陽光温柔的落滿了他的全身······
良久。
他忽然低下頭去,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那些陽光哀傷的籠罩他瘦弱的身體,他流血的手死死地攥緊了那依然在吟唱的八音盒······
趴在那裏,他瘦弱的肩膀無法抑制的顫抖着······
所有鬱結在他心中的傷,那些幾乎可以撕碎他身體、他靈魂的痛,都已經化成滾燙的眼淚,瘋狂的落下······
聖亞非醫院院長室。
院長坐在辦公桌前,看着坐在他對面的文晴川,他似乎稍微有些猶豫,但還是把一份檢驗報告放在了文晴川的面前。
“文少爺,這是王妃玄梔林的病況檢驗報告!-
院長輕輕地嘆氣。
他與文家、玄家多年世交,幾乎是看着文晴川和玄梔林長大,卻沒有想到,這兩個分明最相配的一對,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
檢驗報告放在了文晴川的面前。
文晴川微皺皺眉,他低頭看着那份報告,一行行地看下去,幾乎都是一些大同小異的內容,和上幾次的檢驗報告完全一樣。
“她的情況······沒有半點進展嗎?”文晴川默默地問道。
“除了還是沉睡不醒之外,她的身體狀況沒有太大的變化,”院長看着文晴川,忽然靜靜地説道,“但是······有一個新進展,我寫在最後了!”
“最後······那是······”
文晴川的話忽然停住!
手指倏地僵硬,他愕然的看着檢驗報告上的剛剛寫上去的一條,嘴唇連續顫了幾下,卻説不出一句話來。
“這是······”
他猛然的抬起頭,看着眼前的院長,似乎是要院長給他一個答覆,然而,院長卻緩緩的點頭。
這表示,是真的!
彷彿被雷擊中!
文晴川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瞳中全都是震驚的光芒!
“她必須馬上醒過來,”院長的面容沉重,他默默地説道,“否則,即便她可以活下去,可是她身體的那個······”
院長沉吟了一下,還是靜靜的説下去,“晴川,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文晴川怔然的看着那份檢驗報告!
良久。
他忽然一句話也不説,下意識的抓緊了那份玄梔林的檢驗報告衝出了院長室,快步衝上了走廊。
他在走廊裏飛快地奔跑,甚至沒有察覺到那份檢驗報告落在了地面上。
他已經衝進了加護病房。
檢驗報告猶如白蝴蝶一般靜靜地躺在乾淨的地面上,
夏笛默默地走過來,她彎下腰,撿起了那份檢驗報告,目光清澈地凝看着檢驗報告上的那幾行字。
倏地。
她的身體猛烈地一震,眼瞳中竟然出現了和文晴川同樣震驚的光芒,抬起頭來愕然地看着文晴川消失的方向。
檢驗報告上最後一條內容!
這是······
純白色的加護病房。
心電圖監護器安靜地響着滴滴的聲音,玄桅林依然寧靜地睡着,她沒有一點點要醒來的跡象,似乎是想要這樣安靜地一直睡下去。
她真的很安靜,安睜得彷彿連呼吸聲都沒有
燦爛的陽光。
他看着還在沉睡的玄桅林,他握住了她的手。
很輕很柔地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怕弄痛了她,而在他的手心裏,她的小手蒼白微涼,卻柔軟得像水一樣。
凝望着他,文晴川低低地開口。
“玄梔林,你不能再睡下去了……”
“……”
“你要醒過來,你必須醒過來你懂嗎?”他的聲音忽然一陣哽咽,眼眸中含着深深的痛楚。
“不只是……因為你一個人,還有很多……你要醒過來聽到沒有?玄梔林,你不可以再睡下去!因為……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必須要告訴你……”
他俯下身,在她的耳邊輕聲地一字一字地訴説着那個秘密,一點點地訴説給她聽!
然而灼熱的眼淚卻靜靜地滾落下來,落在梔林蒼白的面孔上,再順着梔林的面頰落下來……
他在告訴她,她必須要醒過來!
不只是因為她自己,也不只是因為他,是因為另外的……另外的那一個剛剛存在不久的……
當他在她的耳邊訴説着那個秘密的時候,心電監視屏上,那原本微弱的心跳曲線卻有了變化,那條曲線竟然有了很大的波折……
她原本輕輕的呼吸卻突然急促起來……
她聽到了,她聽到了他説的每一個字!
“你聽到我剛剛對你説的話了嗎?你一定可以聽到對不對?”
他握着她的手,凝看着她寧靜透明的面容,心痛得幾乎要裂開,他哀傷地一遍遍地祈求着。
“求求你,梔林,醒過來……醒過來……我拜託你醒過來……”
她卻還是躺在那裏,一點聲息都沒有。
文晴川絕望地握緊她的手,絕望地低下頭痛苦地俯在她的病牀前,絕望的他已經淚流滿面……
他哽咽着出聲。
“梔林,你真的……不能再睡了……真的,為了我在你耳邊講的那句話,為了那句話,你必須要醒過來啊……"
滴滴滴……
心電圖監視器依然在靜寂的房間裏迴響着……
漸漸地……
那原本微涼的手指忽然輕輕地動了動……
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她去了一個純白寧靜的世界,那樣美好的地方,讓她再也不想回來。
可是……
卻有人一直一直地在呼喚着她,要她醒過來,一直一直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試圖回來。
眼前彷彿是一片撕扯不開的白霧,濃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覺讓她想要放棄,想要再次睡去……
然而……
她聽到那個聲音在對她説着什麼……他在告訴她,她不能再睡下去了,不能再睡去了……
不只是因為她自己,也不只是因為他,是因為另外的……另外的那一個剛剛存在不久的……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睜開眼睛。
模糊的世界一點點清晰,緩緩散去的白霧中,似乎依稀有着一個人的影子,那個影子頎長孤傲……
那宛如阿多尼斯一般驕傲的人,俊美蒼白的面龐,倔強固執的眉宇下是一雙薰衣草花瓣一般紫色的眼眸……
她從未想過要好好地看看他!
所以她永遠也不會了解他心中那份愛有多深,他眼底那份哀傷有多寂寞……
她終還是錯過了他!
玄梔林終於醒過來了。
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她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已經恢復正常,沒有任何併發症,主治醫師很高興地告訴她周圍的人,她很快就會恢復健康出院!
只是有一點,因為語言中樞受到輕微的損害,恢復起來相對緩慢,所以她暫時沒有辦法開口説話,即便是努力張開嘴,也只能發出一些破碎的單音節而已。
“這是怎麼回事?”
院長室內,文晴川看着蒼老的院長,語氣中掩不住他的心急,“她什麼時候才能開口説話?會不會一直這樣下去?”
“晴川,不要擔心,她的身體已經沒有問題了。”
老院長示意文晴川坐下,他本人則寧靜温和地説道:“主治醫生都已經説了沒有問題,她現在不能説話只是暫時的,而且她恢復得很快,相信不久就會健康起來。”
文晴川默然。
老院長走上來輕拍了拍文晴川的肩頭,低聲安慰道:“晴川,此刻的玄梔林,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了,因為那份愛的天性,她會比任何人都堅強。”
文晴川靜靜地走出院長室。
他轉身把門關好,剛剛轉過頭來,卻看到站在自己對面的夏笛。
夏笛顯然已經等了他好久了,她的表情有着些微的忐忑不安,她的手裏還捏着那份梔林的檢驗報告。
“文少爺,您可以和我談談嗎?”
文晴川看到了夏笛手中的檢驗報告,他怔了—下,夏笛的聲音已經傳進了他的耳朵裏,緩慢堅定。
“放心吧!文少爺,在沒有和您談過之前,這份梔林的檢驗報告上最後一條,-我不會對任何人説!更不會告訴王子殿下。”
初春微涼。
陽光卻依然燦爛,那些爛漫的、輕柔的光芒透過大窗户灑進來,柔柔地鋪滿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玄梔林靜靜地躺在牀上,她微側着頭看着窗外那些耀眼的光芒,眼中一片澄澈寧靜。
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又輕輕地關上。
有人走進來了。
她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裏,沒有看一眼,並沒有察覺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她依然看着窗外那些耀眼的光芒。
直到那個人走到她的身邊,在她病牀的對面緩緩地坐下,她終於察覺到了,緩慢地轉過頭來……
澄澈的眼眸中,那抹寧靜的光芒忽然震顫了一下。
星颯靜靜地坐在她的對面。
他竟和她一樣的蒼白消瘦,紫色的眼瞳中透出一絲虛弱的晶瑩,好似希望的光芒將要燃盡,那是最後一抹光亮。
然而。
望着玄梔林的眸光,他卻很温和地微笑,笑容蒼白,卻依然帶着那份獨屬於星颯的尊貴氣息。
“原來我們……都已經醒過來了。”
都已經醒過來了……
他與她一樣,跨過生與死的距離,只不過,她沉浸在安靜美好的世界裏長睡不醒,而他,則在殘酷的現實裏自我折磨!
從窗外灑進來的陽光温柔地籠罩着坐着的他和躺在病牀上的她。
“陳內侍説,你暫時還不能説話是嗎?”他寧靜地看着她,寧靜地微笑,“那你可以聽我説,我只想跟你説幾句話,説完之後,我就會走。”
玄梔林呆呆地看着他。
他的身影,依然是寂寞挺拔的,他的眼底,還是一片靜靜的憂傷。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裏,我都帶給你了什麼……”
他低聲説着,凝望着她,“我在一個黑暗的世界裏,不停地回想,有那麼一瞬間,我終於意識到,你在我的身邊,真的流了太多的眼淚……”
他默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即便你説你會努力地去嘗試,可是你還是沒有喜歡過我,一點都沒有……”
“……”
“你在我的身邊,是為了保護文晴川,是要……利用我來威脅王太后……”
梔林的身體一震。
她心中忽然痛極,怔怔地看着在自己的面前依然寧靜微笑的星颯,她忽然用力地搖頭,很用力地搖頭。
不是,不是這樣的!
然而。
“那天……我全都聽見了。”星颯温和地看着她,喉嚨卻微微沙啞,“在你以為文晴川已經被囚禁的那天,我知道你一定會去找王太后,所以我……跑出了醫院,我去找你,在迴廊的後面,在大雨中,我已經聽到了.……一切!”
梔林驚駭!
她震驚地看着星颯平靜的樣子,心中剎那間的劇痛讓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她卻不能説出一句話來。
她終於想起那天回到醫院的時候,星颯渾身濕淋淋的樣子,他失魂落魄地對她説的每一句話,他突然之間的高燒昏迷!
原來她威脅王太后的時候,他就在迴廊後面!
他都聽見了……
(小字)
“從現在開始,我會守在星颯的身邊,不離開他一步,做王室的好王妃,因為-他是我和小七哥最好的護身符。”
“如果你想要把小七哥送進地獄,我就有本事,把你所珍視的星颯也送進地獄裏去!”
“我會報復你,我會讓你親眼看到,你能夠毀了文晴川的一生一世,我也能毀了星颯的一生一世!”
(小字結束)
“你要把我送進地獄,你要毀了我的一生一世,”星颯微笑着看她,眼眸卻有着令人屏息的哀傷。
“現在,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我已經見過了地獄的樣子,而從此刻起,我的一生一世……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玄梔林的眼淚在剎那間崩潰。
她捂住自己的咽喉,努力地想要説出一句話來,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她沒有辦法出聲,沒有辦法對他説一句。
星颯卻伸出手來,握住她微涼的手。
他的微笑中有着深沉的痛楚,聲音透出温和的心傷,“你不需要這樣難過,玄梔林,我不怪你。”
他伸出手來為她擦乾了那些滾燙的淚珠。
“玄梔林,該説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毀了你這麼多年的生活,現在想一想,我對你……真的是糟透了。”
“……”
“不停地讓你哭,讓你流淚,無休止地傷害你,從來都沒有……聽從過你説的話,”他的手指靜靜地停留在她的面頰上,苦笑着説道,“我總是這個樣子,自私霸道,從來都沒有給過你……幸福的生活……”
她的心在顫抖。那些眼淚又簌簌地從她的面頰上滾落下來,她只能搖頭,只能拼命地搖頭,雖然她知道,他再也不會相信了。
陽光灑落在他蒼白的面頰上,他淡淡地苦笑,“你看,像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喜歡,一生一世,永不離棄,這樣的願望,我們…··好像真的做不到呢。”
他這樣安靜地説着,滾燙的眼淚卻已經從紫眸中落下來,“我真的……對不起你,玄梔林。”
玄梔林拼命地張開嘴巴,卻無法説出一個字來。
陽光細細碎碎地落在他蒼白卻依然英氣的面孔上,春日裏的空氣有些微涼,卻有着一絲清新的氣息。
“像我這樣不懂得珍惜不懂愛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任何真愛,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是上天對我的眷顧,我會永遠記住。”
“還有一個問題……”
他流着淚寧靜地微笑,“梔林,你一定要誠實地回答我,不可以説謊。”
“……"
星颯蒼白屏息地看着她,“你……愛過我嗎?”
梔林微怔,看着他清澈的紫眸,濕潤的霧氣瀰漫在她的眼前,她捏緊手指,抬起眼眸看他。
“我……換一個問題……”他忽然靜靜地出聲。
他終究還是不敢面對!默默地凝望着梔林,心很慢很慢地跳動着,他輕聲地問道:“你喜歡過我,並且真的曾經嘗試着……愛我,是嗎?”
更多的眼淚從梔林的面頰上落下,她終於顫抖着,輕輕地點頭。在她點頭的那一刻,他竟很寧靜温柔地笑了,蒼白的面孔上,出現的是那一抹很滿足很滿足的笑容,彷彿她這樣的回答就已經讓他很幸福很幸福了。
他微笑着,“謝謝你。”
千絲萬縷的陽光中。
潔白的病房裏。星颯伸出手輕輕地抱住她,很輕很柔的一個擁抱,他擁着她,蒼白脆弱地微笑,眼眸中卻是一片哀傷。
“玄梔林,我要把你還給文晴川了!”
灑照進病房裏來的陽光美好温暖得不可思議。
那些爛漫的陽光遍佈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如水一般鋪滿房間的地板,窗外,純白色的緬梔花隨風飛舞着……
房間裏靜悄悄的。他放開她……
梔林怔怔地看着他。慢慢地……
他的手指在她的面頰上滑過,而她的眼淚還在無意識地落下,那麼多的眼淚,就像是一場紛亂的大雨……
“你不要哭了,”他微笑,笑容輕柔得近乎於透明,“文晴川一定會很愛很愛你的,他不會像我這樣,總是不管不顧你的想法,你的意志,他一定不會讓你流淚,所以,把你還給他,我真的很放心。”
他在她的面前站起來,依然微笑着,將一樣東西靜靜地放在了她的手邊。
那是一本童話畫冊和一個八音盒。
童話畫冊上,帥氣的王子和美麗的公主依然燦爛美好地笑着,可是現實生活中的他們,卻最終無法走向那樣的結局。
明亮的房間裏。星颯寧靜地凝望着她,良久,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紫眸中流下來,順着他蒼白的面頰滑落……
“玄梔林,我還你幸福自由的生活。”
拼命地壓抑着內心鋪天蓋地的悲傷,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僵硬地站直身體,轉身離開!
心中的痛,早已經蔓延到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原來我最終還是……
沒有辦法……和你一起走到幸福的結局……所以……
我放你離開,因為我終於知道,沒有我,你會擁有更多的幸福和快樂,沒有我,你就可以和你愛的人自由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玄梔林忽然努力地爬起來握住了他的右手,她看到了他右手手心裏那些無法除去的傷痕。
心中,那愧疚和痛楚早已經氾濫如海!
她嗚咽着痛哭着,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放!
星颯呆呆地背對着她站立着,淚水從他的面頰上源源滾落,他知道她抓住他的手痛哭,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滾燙的眼淚瘋狂地落在他佈滿傷痕的右手上。
背對着她。他忽然閉上眼晴。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痛苦,他僵硬着不肯回頭,卻顫抖着伸出自己的左手去掙脱她的手,很用力地掰開她緊握住自己的手。
她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他就用力地冊開她的手指頭,她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流着淚眼睜睜地看着他一點點地掰開自己的手……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樣悲傷的一幕。只是那一刻與此刻相反!
大傷未愈的他在病牀上高燒昏迷,他也是這樣死死地攥緊她的手,不肯放鬆一分一毫,祈求着不讓她離開!
但她還是流着眼淚掰開他的手,她最終離開,因為文晴川,因為她愛文晴川遠勝於他!
但是,他還是沒有怪她,無論她怎麼做,他都沒有怪過她!
他終還是掰開她的手!
就在雙手分離的那一刻,她忽然絕望地哭出聲來,卻還是沒有辦法説出一個字,她拼命地大哭,就像是一個失去一切的孩子一樣,她撕心裂肺地哭着……
“我一直都覺得,留在我身邊的玄梔林只是一個幻像,就像是鏡子裏的白雪一樣,可望而不可即,無論我怎麼努力,都抓不住你一分一毫……”
他微微地笑着,笑容蒼白屏息,“可是即便被玄梔林欺騙,也沒有關係,將來,某一天,你回憶我的時候,只要認真地記得這一句,我從來都沒有因為愛過你玄梔林而後悔過!”
她哭倒在那裏,絕望地伸出手去,卻再也抓不住他……
他與她之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走到了盡頭……
頎長的影子最終還是在她的眼前消失,彷彿是融人了那一片雪一般純潔、雪一般滿天飛舞的緬梔花瓣裏……
那是……永遠都不可能再接近的距離……
光芒千絲萬縷地閃耀着。温暖燦爛的世界。
寂靜的花園裏,夏笛坐在休息椅上,看着眼前的文晴川,低聲説道:“你説過的,一定要讓她幸福地生活。”
文晴川靜靜地點頭,“我會做到!”
夏笛低下頭,她看着豐中的那份梔林的檢驗報告,那份檢驗報告就像是白蝴蝶一樣,在她的手裏隨着微鳳輕輕的晃動着……
“還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夏笛的聲音中帶着一抹痛楚,晶瑩的眼眸中有着眼淚在閃動着。
“為什麼潛艇失事你會沒事?為什麼你會捧着他的遺像回來?”
陽光靜靜地在他眼前閃耀着。
文晴川的眼眸中一片深黯,猶如悲傷的夜,“因為……他看我實在太勞累,所以在潛艇下水的那夭,他……像個傻瓜一樣堅決要求,替我下潛艇……”
淚珠緩緩地從他的眼窩中滾落……
夏笛低下頭,在他説話的時候,她已經泣不成聲,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因為離開的那個人,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一個人。
這輩子,她唯一愛過的人!
即便他總是喜歡毫無顧忌地開玩笑,總是喜歡裝出一幅很花心很花心的樣子,她還是把他放在自己的心裏。
儘管她知道,他心裏的那個人,他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她!
白色的緬桅花隨風落下,帶着純白色的光芒,金燦燦的花心,那些花瓣簌簌落在地面上,帶給天地間一片清新的香氣……
嘶……
檢驗報告在夏笛的手中化成碎片,她一點點地撕碎那張紙,眼淚一顆顆落下,她將那張紙撕得很碎很碎·····一陣風起……
那些白色的碎紙片從夏笛的手心裏飛舞出去,那是一個需要永遠守護的秘密,就用這樣的方式,讓它永遠都泯滅在兩個人的心裏面。
只要梔林從此後能夠幸福快樂地生活!
文晴川靜靜地看着她。
“這檢驗報告上的最後一條,我會讓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絕不會告訴王子殿下,可是你要答應我……”
夏笛依然低着頭。她的聲音帶着哭泣的硬嚥,“文晴川,不要再讓梔林流淚了,你會讓這一切都好起來的,是嗎?”
花瓣從空中輕柔地落下。
晶瑩剔透的陽光如水晶一般閃耀着。
高大的緬梔花樹經歷了一個冬天的睡眠,終於釋放了那一樹美麗的緬梔花,純白色的花瓣,金色的花心。
所有的一切,美好如天地之初!
“我保證……"
文晴川抬起頭看着那些隨風飛舞的緬梔花瓣,眼眸中是一片清澈的顏色,他寧靜温和地出聲。
“從現在開始,一切都會好起來。”
一切都會好起來。
春暖了,花終會開放。
那些一年四季都不凋謝的純白色緬梔花瓣,總是在燦爛明亮的陽光中曼妙多姿地飛舞着,彷彿是這個美麗的國度一年四季都在飄雪……
而那些曾經在這裏發生過的,即便傷心欲絕,卻刻骨銘心、無法忘懷的記憶,就像是這場純白的雪……
永遠……
都不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