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初見葉初寒的時候,還只有十五歲。
在天山雪門的正廳,二十五歲的葉初寒半倚在香軟的牀榻之上,一身狐裘潔白的沒有半點雜質,嬌媚可人的侍妾依偎在他的懷裏,他的眼眸卻狹長鋭利,卻在望向蓮花的那一刻,透出一抹慵懶玩味的笑意來。
十五歲的女孩,一襲白衣如雲似雪,絕美的容顏透出一抹冰冷的寒意,如夜的黑髮上束着鏤紋的銀色細帶,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裝飾。
然而。
就因為這樣的一個小女孩的出現,卻讓天山雪門七大分堂的六位堂主齊齊到來,分坐在大廳兩側的紫檀木椅上,眼中,都不約而同地浮現出了種種複雜神色。
震驚、懷疑、戒備,甚至還夾雜着些許的讚歎……
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女孩。
卻斬殺了天山雪門在逃的背叛者——搖光堂堂主烈鷹,並且帶着他的首級,直闖天山雪門。
誰不知道搖光堂堂主烈鷹,人稱江湖第一快刀王,善用快刀,出招迅猛快捷,快若流星,往往在瞬息間,就可以將對陣之人斃於快刀之下!
正因為烈鷹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快刀手法,所以才坐上了天山雪門第七把交椅,搖光堂堂主的位置。
然而幾月前,搖光堂堂主烈鷹與天山雪門葉初寒侍妾碧水私通謀害葉初寒之事敗露,烈鷹拼死逃出天山雪門。
居然就此一去無蹤!
再見搖光堂堂主烈鷹,卻是在天山雪門的正廳地面上,他粘滿髒污鮮血的首級,然而人面上雙目暴漲,滿臉驚戾,顯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是死在一個如此幼小,如此稚嫩的小女孩手裏。
六位堂主驚疑的目光齊齊聚在女孩身上。
天山雪門第一堂天樞堂堂主,執法長老杜衡以手撫須,最先緩緩發問,“烈鷹的快刀在江湖中頗有聲名,你竟破了他的快刀?”
女孩抬眸,眼眸黑白分明,猶如天山上最澄澈的雪水。
“他的快刀,在我眼中,不過爾爾。”
執法長老杜衡撫須之手輕輕頓住。
饒是天山雪門的第一智者執法長老,也被眼前這小女孩如此平靜的狂言妄語而微微愠怒。
西域天山第一大派天山雪門,豈是容人小覷的。
天山雪門一派的前身,乃是曾讓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暗殺組織——煞血盟,門主葉徵離世之後,葉家大公子葉初寒執掌天山雪門,雪門以下分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堂,天山雪門自此招兵買馬,高手雲集,門主葉初寒更是武功高強,心機狠辣,江湖中甚至有謠傳他為了門主之位,弒父殺弟。
但謠傳終究是謠傳!
短短幾年內,天山雪門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平西域所有敵對勢力,一時之間,天山雪門名動天下,聲勢大盛。
然而眼前這個小女孩,言語間儼然有不把天山雪門放在眼裏的輕狂。
正廳之內,火氣向來甚大的幾位堂主更是滿臉憤懣之色,若不是門主葉初寒在上,他們早已經出手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了。
惟有坐在執法長老杜衡對面位置上的一名約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卻面容冷靜,穩如泰山地坐着,英氣的面容上,既無憂亦無喜。
他就是年紀輕輕就執掌天璇堂,天山雪門武藝超羣的堂主——湛羽!
天山雪門門主葉初寒狹長的眼眸透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來,相對於正廳裏那些正襟危坐的堂主,他慵懶自得的樣子就像是一隻剛剛睡醒的雪山白狐。
“既然是你殺了烈鷹,按照規矩,下去領賞吧。”
“我不去!”
天山雪門的大廳上,穩穩站立的女孩毫無怯意地抬頭看葉初寒,一雙剪瞳靜謐如水,聲音清冽如冰。
“我要入天山雪門。”
大廳之上,頓時一片訕笑之聲。
天山雪門,西域天山第一大派,門主葉初寒所率領的雪門七堂,勢力直逼中原第一大派的極樂神宮,豈是這樣的小女孩説入就如得了的。
執法長老拿起一旁的茶碗,緩緩地喝下一口。
“想入天山雪門嗎?”
葉初寒依然半靠在軟塌之上,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地玩弄着身旁侍妾佩戴的瓔珞,緩緩輕笑。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他的話音剛落。
一直坐在執法長老杜衡對面的天璇堂堂主,面容依然沉靜如水的湛羽身形陡然一轉,竟以至女孩的面前,勢如鬼魅。
他的長劍亦出鞘
雪亮攝人的劍芒自劍尖中吞吐而出,小女孩根本無處可逃,因為她的全身上下每一處要害都在那一瞬被湛羽的劍氣威力籠罩。
他舉手一擊,就可以將她斃於劍下!!
似乎勝負已分!!
靠在軟塌上的葉初寒微微一笑,轉過頭來看向身旁的美貌侍妾,在她膚若凝脂的面頰上輕輕一捏,侍妾嬌嗔一聲,俯下身去柔軟地靠向葉初寒的胸口。
正廳之上,只聽得“當”的一聲,金石撞擊之聲,直刺入耳。
葉初寒手指輕輕頓住。
他轉過頭去。
如匹練破空,就在湛羽的長劍朝着女孩的面門劈落的一瞬!!
十五歲的女孩驟然轉身,衣袂飄飄,左手已然握住了黑髮上束着鏤紋的銀色細帶,用力一甩,銀質的細帶流蘇從她的手中飛出,甩成一片銀浪,卻原來是一條極為精細的銀鞭。
銀鞭精準地纏住了湛羽的長劍,女孩順着劍的來勢向後躍開,優美的身形恰似午夜蘭花,白衣如雪,黑髮如雲。
湛羽一擊竟未中!
軟塌上,葉初寒鋭利的眼眸無聲地眯起。
一擊之後,湛羽穩穩收劍。
女孩收回銀鞭,剪瞳清冽,望向葉初寒。
將柔媚的侍妾推開。
葉初寒終於從軟塌上緩緩起身,輕輕地鼓了鼓冰冷修長的手掌,清俊的面容上帶着脈脈笑意。
“好俊的功夫。”
他站起來,雪白的狐裘從軟塌上垂落。
正廳裏的六位堂主同時站起,就連老者執法長老也不例外,一個個面容崇敬肅穆,湛羽閃身到一旁,垂下眼眸。
女孩依舊靜靜地站立着。
葉初寒徑直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他停下。
雪白的狐裘隨着正廳裏的風輕輕地晃動着,純白耀眼的不容人逼視。
他看着眼前這個瑩然如玉的女孩,俊美無儔的面容上依然含着温柔的笑意,那笑容足可以讓任何人都失魂落魄。
“你叫什麼名字?”
那一刻,葉初寒還不知道。
原來一個眼神,就可以鑄就一個剎那間的永恆。
他用了那樣輕和柔的聲音,那樣美的笑容,打開的是——一個長久的輪迴。,
許多年後的葉初寒,經歷了無數生死枯榮的葉初寒,將權勢和金錢玩轉於手掌之間的葉初寒,卻忘不了那一瞬。
因為這塵世之間,再無那樣清澈的容顏。
一個白衣如雪綻放的十五歲女孩,手持銀色軟鞭,黑髮如雲垂瀉而下,她抬起一雙如水一般輕透安靜的剪瞳望向他,然後靜靜地告訴他。
“蓮花,我叫做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