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初寒落下棋子。
棋盤上,黑子已經陷入了白子的包圍之中,葉初寒咄咄逼人的進攻被慕容胤層層防備之下化解,白子已經佔據了大半江山。
這一盤棋,葉初寒輸了。
落下最後一子,葉初寒望着絞盡心血的慕容胤,慵懶地一笑,“慕容胤,你贏了,我不殺華辰!”
就在葉初寒説完那一句話後!
嘩啦……
黑白棋子紛紛落下……
面色慘白的慕容胤殫精竭慮,再也無力説些什麼,他已經虛弱不堪,頭朝下徑直倒在棋盤上,那單薄卻如一張白紙一般的身體順着矮桌徑直栽倒下去,摔倒在冰冷的玉石地面上,昏厥過去……
“十三哥——”
華辰心痛欲裂,滾燙的眼淚湧出眼眶,聲音帶着刺骨的沉痛與絕望,“葉初寒,我要殺了你——!!”
蓮花的身體在慕容胤昏厥的剎那重重地一顫,她死死地捏住手中的銀鞭,尖鋭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手心的肌膚裏,卻覺不到半點疼痛。
……
……
“慕容胤對你也算是一片痴情,你真的如此狠心,看都不願看他一眼?”
“蓮花對慕容胤無情!”
他凝注着她,眼底一片鋭利的顏色,“難道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在我折磨慕容胤的時候,只要你的眉宇間稍微露出一點不捨,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讓他血濺當場!你只不過是想要他……活下來。”
……
……
這是怎樣一種絕望的愧痛……
不能走過去扶他,不能對他流露出半點不捨之色。
不能……害死他……
東苑外。
忽地,一個女子的聲音緩慢冰冷的響起,“蓮花,門主一向最疼你了,現在,有人説要殺門主,你還不殺了他?!還敢幫着外人説話!”
走進來的是已經失寵的葉初寒侍妾媚姬。
她一路闖到這裏來,也不過是拼死孤注一擲,企圖再次引起葉初寒的注意,重拾往日的恩寵罷了。
所以她一走進來,根本不看任何人,只是一味盯着對華辰手下留情的蓮花,因為蓮花是她最大的敵人。
她要葉初寒重新回到她的身邊來。
葉初寒饒有趣味地看着他已經忘記了好久的媚姬,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笑吟吟地將媚姬攬到了自己懷裏。
“媚姬,你要讓我看到你對我的忠心嗎?”
“媚姬對門主,一直以來都是忠心不二的,”面對葉初寒温柔無限的微笑,媚姬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堅定一些。
“只要門主吩咐,我願意為門主做任何事情。”
“是嗎?”
葉初寒靠近媚姬貝殼般瑩潤的耳側,俊美無比地微笑着,在她的耳旁低聲呢喃道:“那麼,你過去,代替蓮花把那個人給我殺了。”
蓮花一怔。
她面色蒼白地看着一臉冷笑的葉初寒。
媚姬卻無限柔情地嫣然一笑,烏黑的雲鬢上,瓔珞叮噹,“是,媚姬領命,媚姬這就為門主將這個礙眼的人除去。”
她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前,隨手取過了一把利劍。
誰會想到,這個柔弱的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的媚姬,居然有着如此狠毒的心腸,葉初寒要她去殺一個人,對於她來説,就跟掃去一粒灰塵般簡單。
她持劍走到了華辰的面前。
華辰全身都被鎖鏈鎖住,他的臉上有着血污的痕跡,頭髮散亂,然而他的視線,卻在媚姬走進來的那一刻,就死死地定在了媚姬身上。
他呆呆地看着媚姬,恍若僵凝。
媚姬卻沒有發現他的異樣,在她的眼裏,他只不過是天山雪門的一個階下囚,她重得葉初寒寵愛的一個工具。
冰冷的長刃對準了狼狽不堪的華辰。
媚姬望着華辰,雙手握劍,她冷淡地笑笑,“你希望我這一劍刺到你什麼地方?我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華辰抬起頭望着她,他的呼吸很輕很輕,似乎就要停止。
媚姬卻蹙起眉宇,冷冷地斥他,“看什麼看?!你以為我不敢要了你的命麼?!”
彷彿是為了證明她真的敢!
媚姬手臂一揮,唰!鋒利的劍刃自華辰的胸口平平地劃過,那一劍,割裂了他緋紅的衣衫,在胸口留下一道長長的刀痕,鮮血蔓延……
華辰卻未倒地!
媚姬揚起唇角,柔美的面孔上,有着一抹冰冷的笑容綻放,“不過是個階下之囚,也敢覬覦我的美色,我的心裏一直都只有葉門主一人,你若再敢看我一眼,我就剜了你那雙眼睛,聽到沒有?!!”
媚姬重新舉起了長劍。
冰冷的劍尖對準華辰的眉心,散亂的頭髮遮住了他的面容,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媚姬,呼吸卻越來越輕……
那一種撕裂般的痛,深深地烙進了他的身體裏。
面對冷笑的媚姬。
他的眼中,忽然有一行淚無聲地滾落下來,他的嘴唇無力地顫抖,最終哽咽着説出一句哽咽在喉間的話來。
“你……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雙手握劍的媚姬一愣。
她的眼瞳中瞬間浮現出一片茫然的神色,她似乎聽到了眼前的這個人説話,可是她又沒有聽清他説的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會……”他還在流淚,痛苦地説着。
“什麼為什麼?!!”媚姬的心忽地一陣煩躁,手中的劍尖已經抵到了他的眉心,有殷紅的血,從他的眉心猶如妖嬈的紅棘花般綻放……
她下手毫不留情,華辰的命在她的眼中和螻蟻又有何區別!!
“原來……你不知道……”
華辰痛苦絕望的視線,透過遮擋面容的亂髮,深深地凝注在媚姬冷笑的面孔上,他的聲音忽地苦澀顫抖。
“有一個人,她總是被人欺負,被人辱罵,我曾答應過她,我要官至大將軍王,讓她做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夫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受人……欺負……”
他低低地,一字一字地訴説着。
猶如一聲驚雷炸響——!!!
媚姬的身體卻忽然猛烈地一震,她惶然地瞪大眼眸,怔怔地看着華辰那被亂髮和污血遮住的面容。
……
……
有一個人,她總是被人欺負,被人辱罵,我曾答應過她,我要官至大將軍王,讓她做風風光光的大將軍夫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受人……欺負……
……
……
他的血,順着她手中冰冷的劍刃流下來……
望着眼前傷痕累累的華辰,媚姬的手在顫抖,她眼中的光芒在顫抖,她的整個人都如篩糠般顫抖着……
倏地。
她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媚姬霍地轉過頭去,她一眼就看到了昏厥在矮桌旁,已經殘廢的慕容胤,她的雙眸不可思議地瞠大,踉蹌着朝後連退數步,淚水剎那間湧滿整張嬌媚的面頰。
有一隻冰冷的手臂攬住她顫抖的身軀。
葉初寒的聲音,在她的耳邊緩慢優美的響起,“怎麼了?我的愛姬,你不是要證明你對我的忠心嗎?為什麼不一劍殺了他呢?”
鏘——
媚姬手中的長劍落地,她呆呆望着自己的前方,渾身血跡的華辰,淚如雨下,“媚姬……媚姬害怕殺人……”
一身是血的華辰忽然瞠大雙目,狂喊出聲,“葉初寒,你不要碰……”
但是——
他暴怒的喊聲卻戛然在喉嚨處。
因為就在他大喊出聲的剎那間,一旁的蓮花已經快速上前,手指疾如閃電般點中了華辰身上的幾大處穴道,封住了他將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話。
華辰昏厥在地。
蓮花面無表情地轉向了牢外的天山雪門弟子,冷若冰霜,“把他帶下去,和慕容世家的剩下的人關在一起。”
懷裏擁着瑟瑟發抖的媚姬。
葉初寒凝注着蓮花平靜自若的面容,他狹長的瞳眸卻緩緩地縮緊,那一抹迸射出來的光芒,猶如一把鋭利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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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滿地,宛如霜雪。
當天璇堂堂主湛羽回到屋舍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推開門的時候卻一下子怔住,只有月光的房間裏,有着一個單薄的人影,那人沉默地站在桌前,一襲白衣披着窗外銀色的月光,燦爛奪目。
竟是蓮花。
湛羽垂下眸去,一言不發地走進屋內,將青冥劍慢慢地放在了桌上,“你找我?”
屋舍裏的光線略微有些暗,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她的聲音傳過來,略有些顫抖,卻又夾雜着某種深藏的痛楚。
“這裏的地牢是你看守的,你馬上帶我去!”
湛羽將黑色的護腕褪下,放在青冥劍一側,平靜淡漠地回答,“不行!”
“湛羽!”
“門主有令,除他之外,任何人不得輕易接近地牢,尤其是單獨囚禁慕容胤的地牢,更是不允許除他之外的人踏進半步!”
“你若不帶我去,我就自己闖進去!”
湛羽的手頓住,但怔愣也只是一剎那的事情,他波瀾不驚地看了蓮花一眼,“恐怕你還不敢這麼做,你闖進去只會帶累慕容胤死的更快!別忘了,他也是因為你,才到了今天這一步的!”
他的身側,瞬間一片靜寂沒有了聲音。
蓮花怔怔地站在桌前,清澈的眼眸裏一片恍然蒼茫。
“你説得對,是我害他走到這一步,是因為我……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會為了我去拿九王玉炔,他居然真的這樣做……”
她的聲音帶着悽苦的無奈和痛楚。
湛羽轉過頭。
白衣女孩在他的眼前慢慢地蹲下身去,猶若一個幼小的孩子,她將臉深深地埋入雙手之中,全身一陣發顫。
“我沒有辦法救他,我看着他被折磨我卻沒有辦法救他,可是……我不想讓他死,我真的不想讓他死。”
湛羽凝望着她,她的每一句話語,刺得他的心一陣陣麻木的疼痛,恍惚間,那深深埋藏在他心底的影子竟又清晰無比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她像極了他心底裏的那個人啊!
“我帶你去。”
就在蓮花痛苦難當的時候,她忽然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她愕然地抬起頭來,她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湛羽的黑眸濃重如夜,“我帶你去見慕容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