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玉簪脆
再見到姜曼琳的時候,是在一個月後。
是姜曼琳的貼身丫頭來找她,説姜小姐快不行了,只想見她一面。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濛濛的,車子被堵在了路上,她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到了姜曼琳的家,姜曼琳躺在牀上,瘦如枯槁一般,臉色灰敗,請來的醫生説她是中了劇毒,沒法子救了。
姜曼琳一見到她,便伸出手來死死攥住了她的手,眼眸裏閃過迴光返照的亮意,“卿卿,我以為你不會來。”姜曼琳嘔出了大量的血,那血凝在雪白的被單上,一片血紅,這會兒喘得厲害,眼淚順着蒼白的面頰往下落,“卿卿,我真羨慕你,真羨慕你……”
姜曼琳的手卻費力地往枕頭下面塞,她的手上還扎着針頭,醫生怕她滾了針,趕緊攔着她,她卻硬撐着那最後一口氣,硬是把手塞到了枕頭下,終於還是吃力地從枕下拿出了一個碧綠的並頭鴛鴦。
姜曼琳把並頭鴛鴦放在了蘭卿卿的手裏,她艱難地呼出最後一口氣來,嘴唇一片灰白,臉上露出了淒涼的笑容,“卿卿,這鴛鴦早就碎了是不是?可是我親眼看着他,把這玉鴛鴦一塊塊地修補起來……”
“他有多愛你呀,就連説夢話,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可是他越愛你,他越不能靠近你,他不想讓你……落得我這樣的下場。”
“卿卿,他捨不得你……他從未捨得過……”
那修補好的並頭鴛鴦重新回到了她的手裏,醫生把帶血的被單蓋在了姜曼琳的臉上,她被人推出門去,周圍那樣的吵鬧,她捧着翡翠並頭鴛鴦,恍恍惚惚地下了樓,走出門去,外面是鋪天蓋地的大雪,風越來越大了。
她披着粉色的斗篷,在風雪中緩緩地朝前走着。
那雪被風捲起來,雪花撲在了她的臉上,冰涼,迷了人眼,雪水化在了眼睛裏,漸漸地被捂熱了,簌簌地滾下面頰,然而那捧着翡翠並頭鴛鴦的雙手,卻比這眼淚更熱,熱得好似火炭一般。
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時候她得知姜曼琳被師父逼着去陪一位鄉紳喝酒,這樣下去又有什麼好事兒,她要不是因為是戲班裏的台柱子,師父對她還留有幾分情面,恐怕也要落得這樣的下場,但她當時非常的憤怒,瞞着師父去了酒樓,卻闖錯了包廂,氣勢洶洶地對着他發了好大的火。
他後來一講起這件事兒來就是一陣哈哈大笑,“我這一輩子,倒第一次見到這樣兇的女人!”
然而這些事情,都彷彿是前世的故事,就在此刻,猶如呼天嘯地的風雪一般從她的腦海裏呼呼而過,周圍的行人與她都是不相干的,一羣報童在扯着喉嚨拼命地叫賣着今天的報紙,聲音與呼嘯着的風雪聲鼓着勁兒,但那風雪聲太大,所以報童的聲音便化成了幾個斷斷續續的句子……
“……將門虎子虞明軒,血灑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