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話最後一站
她淪落成為這餐廳的笑柄了吧。
還是數十分鐘以前,她與他往日的老地方,也成了他與她説分手的地方。
桌上的酒,還沒喝完,他已經走了。似乎,不帶一分不捨。
那女人背叛了他,那四年的陪伴,他接手家族事業,數次遇險,她無怨無悔。那次,他叔叔的兒子綁了她去,她幾乎因此被凌辱,他趕來了,後來,他們,在一起了。
然後,今日,路悠言回來。
他卻説,懷安,分手吧。
在他心裏,她到底算什麼?
她説,她願意與那女人一起做他的情人。
臨走前,他卻説,懷安,如果一個男人心上放的不是你,你這樣,值得嗎。
又要回到當年校園那段日子了嗎?她在幅幅美麗的景緻中,偷偷看他對那個女人薄怒淺盈,然後又對她温柔微笑。
淚水,模糊了妝容。一一回視那些探視她的人。目光,漸漸冷了。淚水,也終於開始乾涸。
從包中拿出手機。
“您好,我找顧老爺子。”
“小二,你做什麼?”悠言低聲叫道。
小二往外瞄瞄,確定老闆還在外面招呼客人,又掩上辦公室的門。
冷哼了一聲。
“你還回來做什麼?”
“我想看看你和老闆。”
“不勞你惦念。”小二語氣愈發冷了。
悠言住了聲音,看着他,眸澈若水。
“這個眼神不適合你,小三。”小二冷笑。
“小二,你想説什麼?”悠言輕聲道。
“原來,你真的是小三,這個名字沒有給錯了你。”小二語言淡了,也漠了。
悠言愣住,心裏一疼,想開口,話到嘴邊,卻似乎成了意義全無的音符。
“顧夜白,顧社長。城中,哪個人不知他的女朋友是周懷安。他幾乎沒有緋聞,想來對那一位也是專情的,你為什麼要插足進去?”
悠言扯了扯嘴角,卻遭小二狠狠一瞥。
“我沒有你那樣的朋友!你出事的第二天,你一回來,我就看到了,你脖子上有那種東西。你做過什麼事情,老闆不説,我本也不想説的,昨晚,你卻跟那人走了,眾目睽睽,都快滿城風雨了,你知道嗎?”
他那晚在她身上烙下的印記,原來都落在了他人眼中。像被什麼硬物打在心上,悠言咬了咬唇。沉默了好一會,抬頭。
“小二,如果我真的和那人在一起,我便不再是你的朋友了嗎?”
小二一愣,隨即沉聲道:“我討厭那種女人。”
悠言綻了個笑,蒼白了容顏。
“那麼,保重。再見。”
當門關上的時候,小二似乎聽到她宛似囈語的聲音。
“也許,不再見了。”
老闆坐在餐桌中和人説着什麼,估計是熟絡的客人。他唇上笑容淡淡。
也沒説着幾句話,只是剛才進來的時候打了一招呼。匆匆看了他一眼,掩上了咖啡店的門。
再見,老闆。
門外,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世界,裏面是優雅安靜的空間。
似乎,兩處皆茫茫,無可着/身。
剛移動腳步,臂上卻一暖,有人捉住了她。那力道,不大,卻有篤定的意味。
轉過身,只見章磊淡淡看着她。
“我有這麼可怕嗎。言就這樣一聲不響走了?”
悠言搖搖頭。
“小二説了什麼吧。那小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管他做什麼。”
悠言想了想,認真道:“小二是好人。”
章磊微怔,輕輕一笑。
良久,又道:“顧社長,言很喜歡吧。”
悠言一震,黯然,“我與他,不會在一起。”
她的回答,不是喜不喜歡。而是不會。章磊微覺奇怪,眉間,盈上有所思。卻見她眼角水光嫣然。心裏一軟,伸臂把她摟進懷裏。
輕輕拍着她的背,悠言闔上眼睛。
“言想離開這裏,是因為他嗎?”
懷中女子聲息不響。
章磊自嘲一笑,沉默,那是默認了嗎?
“言有沒有什麼地方要去?回家?”
“不回家。有幾個地方,想去走走。”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遙遠,章磊不覺緊了手中的力道。
“去哪?”
“廬山。然後會去荷蘭,最後一站是古巴。”他的懷抱很温暖,有遲濮的氣息,又似乎全然不像。悠言微微出神。
“最後一站?”他疑惑。
“也許是最後一站了。”悠言低低道,她的時間,她自己已無法把握,如果哪一天要被收走,那她希望,是在古巴的那個小城。那裏,有着她與那人最初也是最終的約定——卻也是永遠也無法完成的約定。
“歡迎與我同遊嗎?”章磊道。
悠言愕然。
黑色的蘭博靜靜停下,俊美的男子從車上走出,看着那偎依在一起的二人,薄唇抿,眸,愈發曜黑。
第九十五話他生氣了
驚覺老闆説了什麼,悠言突然有似慌亂,手臂掙動,要離開他的懷抱。這個人對她很好,但他不是遲大哥。
男女之防,她該死的怎麼忘了?
許久不曾動怒,此刻卻為她的抗拒而薄怒遽起。章磊收緊了手臂。觸覺較常人敏鋭許多,一瞬,已察覺空氣中浮動的異樣。
眸如電,投向前方,一個男子向他們走來。
那人的瞳,很深,迎上他的目光,桀驁凝冷。
章磊臉上揚了笑,宛似情人温順在懷的愜意,隨之,在悠言額上輕啄一下,很快,又放開了她。如果,待那人走近,知她不馴於他,那就,不好玩了。
壓力驟退,悠言忙退了幾步,撫上被吻的地方,圓睜了眸。
背後腳步聲清晰又熟悉。
一個激靈,悠言轉過身,顧夜白已在她背後,二人,不到三步距離。
她正想喚他,突然想起剛才的一幕,小臉一白。再忑忒看那人時,那人卻並不理她,只淡淡看向前方的老闆。
“顧社長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章磊笑道。
“可惜今日看來章老闆的蓬蓽是無法生輝了,顧夜白來,只為帶人走。”顧夜白嘴角一勾,眉輕揚。
悠言一愣,素知這男人拽得二五百萬,但言語向來是彬彬有禮,這個蓬蓽無法生輝還真是——
心裏頓慌,額,他生氣了。
鴕鳥地悄悄往旁邊,後退一步。
章磊也不動怒,鳳眼輕睞,道:“這裏,只有我和我的小招待,不知顧社長要找什麼人?或者我能有這榮幸幫個忙?”
“我的小妻子。”聲音低沉,又似乎彌了幾分漫不經心。然,聲落如敲,叫一個確鑿。
章磊一驚,原以為,他與悠言的關係,總帶了幾分玩味,妻子,竟然是妻子?但從他神色看來,卻不似説笑。神色瞬凜,末了,一笑。剛要答話,他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佔了先機。
“章老闆,打擾了,他日,再來叨擾。我先離去。不勞章老闆幫忙,我想,我這一走,我的小妻子也必定跟着走的。”笑,是閒適從容。
話畢,男人轉身離去。
妻子,妻子。
悠言暈眩又甜蜜,看他轉身,卻愈發慌了。老闆那一吻有作弄意味,她不是不知道的。雖怒,卻並不很憎恨。那人一走,立刻巴巴跟了過去,與老闆招呼,説再見什麼的全拋了腦後。
望着那二人先後上了車,章磊凝了神色,手,早已緊握成拳。
悠言偷偷瞟了駕駛座上的男人一眼。額,他很生氣,鑑定完畢。
不然,這冷氣開這麼大做嘛?秋天,這外面已夠涼意沁人。夕陽如畫,黃昏,在一點一點滲透,沾染了整個城市。
悠言慌,又不敢惹那人,只好百無聊賴的去看窗外。
那人沉默的開着車,他清雅的氣息卻撩撥着她的神經。
這悄無聲息,讓人怯。終於,忍不住,悄悄伸手去碰碰他的臂。
重瞳疏冷,瞥了她一眼,悠言慌,悻悻把爪子拿開,那人便繼續漠漠的開他的車。
一路無話,又見一路無話。
及至回到他的家。
她乖乖跟着他到車庫泊好車子,又乖乖跟着他,來到門前。
開了門。頃刻,那人卻伸臂,把自己帶進他懷裏。
悠言不解,他動作迅捷,已按了牆上開關。
燈光盈了一室,悠言這時才看清,大廳中,沙發上,有個人靜靜坐着,看到他們進來,正似笑非笑的望向他們。
是他?悠言心裏低呼。
那人攬住了她,又在她耳畔淡淡道:“過去,別怕,有我。”
在不速之客的對面坐下。悠言低聲喚了一聲:“老爺子。”
鬚髮皆白,左手駐了龍紋雕刻的木杖,一雙眸,卻利芒不減,正是藝詢社的前任社長,顧家的掌舵人,顧老爺子顧瀾。
“路小姐,這真是多年未見了。”顧瀾眯了眸,打量着悠言。
悠言微微一驚。
那人挽在她腰上的手,一緊。
是鼓勵嗎?
顧瀾淡淡而笑,笑意裏,看不出端倪。他左手駐了木杖,輕輕在地上點着。
悠言正出神,不防面上勁風一掃。她一驚,顧瀾的杖已揮到她的手上。
他是顧夜白的長輩,不敢躲閃——悠言閉眼咬牙。
痛楚卻並沒降臨。
睜眼一看,那人右手凌空,卻剛好覆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這一下,便狠狠落到他的手上,手背翩然化過妖異的紅痕。
他眉頭淺皺,冷冷望向老爺子。
那是他畫畫的手!!
位子上的人雖向來狠辣,但終究是他的爺爺,所以他不避,卻又替她擋下。
顧瀾一擊不成,冷笑,駐杖又打了下去。
悠言心疼到無以復加,想也不想,整個人俯到他身/上,把他的右手徹底掩住。
那人,卻比她快,在木杖落下前,左手攬上她的腰背。
這一下,仍然落在他手上。
耳邊,他微哼一聲。
悠言悲慟,圓了眸,手一伸,已執了那龍頭杖的一端。
第九十六話螳螂捕蟬
顧瀾臉色微變,冷冷道:“你敢?”
“我怎麼不敢?糟老頭,誰都不準打他!”皺眉,戒備地望着他,臉上一抹湛紅,聲線微顫,已是怒極。
顧瀾冷笑。
目光一揚,越過悠言,又落到顧夜白身上。
“為她賠上你的手,值得嗎?”
“如果您今晚來只是問我值不值得的問題,那麼您已經得到您的答案,可以離去了。”顧夜白道,聲音,眸中輝芒,卻瀲灩了眉眼。
悠言看着他,呆了,這個男人。如何得離。
“顧夜白,如果不是你的天賦,連顧家的門,你也不配進。今日的萬人之上,你以為你是怎樣得到?説到底,你也只是一個野種。”顧瀾笑,手杖一抽,悠言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捏了小拳頭,悠言紅了眼睛,剪水雙眸,是燃燒的焰。
“路悠言,過來。”
背後,那人出了聲。
悠言只是搖頭,騰騰上前幾步,一雙眸,瞪着顧瀾,不畏不懼。
“死老頭,道歉,你道歉,你的兒子有了妻子,卻又招惹了小白的媽媽。孩子生了出來,卻讓他們與媽媽流落在外,過着艱難困苦的日子,該羞恥的是你們,小白不是野種,如果他是野種,那你的大兒子是什麼,你又是什麼?你有這麼多兒子,這麼多孫子,藝詢社卻偏由他來繼承。老頭,你不可笑麼你!”
“我叫你説。”眸色暗沉。
眼中,漫過狠辣,顧瀾揚了手。這一下出手極快,饒是顧夜白立刻閃身趨前,悠言的臉上已紅腫一片。
瞳眸頓冷。白皙的指挾住了那再待落下的掌。
顧瀾冷笑,揚了手杖,直指顧夜白。
似乎並沒有看見那要落下的杖,男子愈發清冷的瞳只掃過一旁女子的臉,還有凝在眼眶的淚,輕了聲音。
“路悠言,可以躲,為什麼不躲?你是蠢材嗎?”
“那是你爺爺。”悠言摸摸臉上的傷,疼,呲了牙,委屈道。想了想,又抬袖擦擦了淚水,硬是不讓它流下。
“爺爺。”顧夜白眉一斂,低霾了聲音。唇邊泛起淺淡的笑,重瞳,深冷如斯。
“這屋子四周,埋了你的人,不下二十個吧。”
顧瀾挑眉,沉鶩的眼,析出幾分讚賞,很快,又森了聲音。
“顧夜白,你身手再好,可以敵得過二十個細選的好手嗎?”
“敵不過,又如何?”顧夜白輕笑,一字一頓道:“爺爺,我們即管來試試,是他們手快,還是我的快。你這脖子,我看着,可也並不怎麼耐煩。”
“你果然夠狠。從當日你親手把你的異母大哥夜承逼瘋,我便知道,你是隻狼。我養了只狼,這隻崽子雖狼性難馴,但他的才華會把我的江山擴大到更加耀目。”
“你很完美。可是,你忘記了,女人,玩過就好;你愛上這個女人,她便會成為你的軟肋,當年,我的二兒子背叛了我,你把那人逼出了G城,這次,從東京回來的可不只我,你的叔叔和他的兒子歸期也不遠。今日的你,還有這個能力對付他們嗎?”
顧瀾冷冷笑,那低徊的聲音,彌了一室。
長指一鬆,顧夜白負手而立。
兩手拄上手杖。顧瀾沉了神色,看向顧夜白。
“藝詢社,由我掌,您便且看,會不會由我而敗。除非我死了,否則,你的二子,必不能動社裏一分。”
顧瀾眯了眸,眼內,劃過審度的酌量。
顧夜白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懷安是你為我選的妻子,這個女人,卻是我自己選的妻。所以,也請您老記緊,除非我死了,否則,誰也不能動我的女人一毫。”
渾身一震,悠言眸大睜,看向他,又趕緊垂下了頭。
男人輕拍了拍掌,門開。
一個男子走進,陽光帥氣,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忒亮。
“顧爺爺好。”向顧瀾鞠了一躬,模樣甚是恭敬。
“林子晏?”顧瀾微皺了眉。
“老闆,幸不辱命,所有人,悉數拿下。”林子晏衝顧夜白擠擠眼。
“你哪來的人?不可能,我當日借給你的人,不會就此變了節!”顧瀾驚疑不定。
沒有回答,顧夜白嘴角輕勾,只抬眼望向那一直緘默的女人。
“路悠言。”
“哎。”悠言應了聲,瞪了瞪他,臉上神色迷惑,似乎還有點不明所以。
“你跟子晏到陽台去玩會兒。”男人淡淡道。
啊。悠言傻眼。
林子晏已攬了她的肩,連哄帶拐把她帶出那人的視線。
回過頭,顧夜白輕淡了聲音。
“爺爺,你的人我確是一時還駕馭不了。我用了進義的人。你的二十個雖是好手,可是數百烏合之眾,卻勢在人數。”
“你借我的人,散了進義,現在你——”顧瀾斜了眉,愈發疑慮。
“利益當前,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揚眉,顧夜白淡淡道,“我今天與懷安見了面,她會去找你,那並不奇怪。你恨二叔,這些年,他匿在東京,重整生意,你便一直在那裏與他玩着貓與老鼠的遊戲。二叔的勢力半月前在東京便開始反撲,螳螂捕蟬,你低估了他的能耐,到近日事發,你怎會在東京再呆下去。你是早在一二天前便已回來。我與子晏又怎敢放鬆?”
神色複雜,好一會,顧瀾方揚聲而笑,“好一個顧夜白!記住你今日所説的話,別做了那隻蟬。”
當林子晏也告辭離去,整個屋子回覆平靜,悠言走到廳中,只見那人背對着她,面窗而立。身影,挺拔,那麼好看。
妻子。她想笑,卻扯不出半道弧,慢慢走到他背後,伸臂環住了他。
那人返身,捉住了她的雙手,又輕輕把它們拿開。悠言愣,心,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