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話敢動她看看
林子晏心下一沉,旁人無法覺察,他卻在一瞬感到身旁的男人動怒了。
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剛才,Susan來鬧,那人看似生氣,也許,一切,正中他的下懷。他費了心思做的,不過只為見他的女人一面。
去看懷安,娛樂雜誌,Susan,悠言。簡單的連鎖。
昔日情人來鬧一場,這在外人看來,是她還執着於他。誰知道,是他的一個幌子,只為一面。
都説女人有時很苦。
想起那日,在他家,他喝着酒,淡淡説起一切。
明明,眸色淡漠,握着酒杯的指節卻泛白得滲人。
她便在咫尺,明明愛到極致,他卻連一次見面一個擁抱也去費周章。
相識多年了吧。不是到悲苦處,他不會與自己説,只自己擱在心裏。
所以,也不必他多説,這個秘密,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重瞳如電,也不看悠言,甚至那年輕男子,只落在那中年男人身上,淡淡道:“二叔。
“這許久不見,顧社長神采更勝往昔,真是可喜。”男人笑道。
此人正是顧瀾二子,顧騰宇。那年輕男子卻是他的獨子,顧夜亭。
悠言一震,暗罵自己一句豬頭,狠狠瞪了顧夜亭一眼,抬腳便往他的小腿踢去。
顧夜亭正冷眼打量着顧夜白,不意她如此,一時,躲避不及,被踹了一腳,吃痛,鬆了手。
林子晏大笑,悠言連忙跑了去。
顧夜亭也不惱怒,眸光緊盯悠言,又輕輕笑了。
“二叔,四弟似乎對別人用過的東西都有興趣,這習慣倒是多年不變。”顧夜白揚眉,淡淡笑道。
顧騰宇臉色微沉。顧夜亭凝了笑容,冷冷道:“那也不比有人守不住自己的東西可恥,不是嗎?”
“那是。只一點,四弟也需記住,這隨便拿人東西的,得當心——”顧夜白微一挑眉,輕聲道:“四弟,你背上的傷都好了吧?做哥哥的一直掂記着呢。”
顧夜亭神色大變,身子下意識微微一顫。那年,幾乎便上了周懷安,卻教他趕到,被他的拳頭毆至重傷。
顧騰宇一笑,道,“白,你只掂着你弟弟,也不多想想自己,當年你到東京,卻幾乎連性命也丟了,這做叔叔的才叫傷心呢。”
“三哥,這回可得好好看牢你的東西。”顧夜亭低聲道,嘴角笑意陰狠。
“這人與我無關。四弟要便拿去,倒省了我一番心力。”
冷漠的語氣,終於,硬生生的拉住了悠言的腳步。其實,離他,也不過二三步了。
這麼的恨她麼,垂了眸,無意識往旁邊一退,撞上了一個女職員,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後者冷睨了她一眼,新聞熙熙攘攘,誰不知道,這女人當年劈了腿,現在又厚顏的回來***社長與周小姐之間。
如今那二人正和好如初,先是她的朋友,現在又是她,不知廉恥的上來尋事。
悠言迭聲説着對不起,彎腰便幫她撿拾起來。
“真蠢。”顧夜亭收起了笑意,語氣泛起幾分厭惡。
末了,又輕笑道:“還是周小姐夠味兒。”
然後,悠言聽得那人沉了聲音。
“你敢動周懷安看看。”
手僵硬在地上。在乎她,他在乎她。
是啊,一次又一次把他推開。用盡好笑又可憐的法子。也許,周懷安並不磊落,但始終不離。哪怕他提出了分手。周懷安也是驕傲的人啊。
“不勞駕路小姐。”那女職員冷笑道,一手奪過她手中的文件。
悠言站起,退到一旁,緘默了聲息。
“不過一個女人。白,你就這樣和你弟弟計較嗎。”顧騰宇宙眯眸一笑。
“讓二叔見笑了。顧夜白禮數不周,二叔來了這許久,也不曾好好招呼,二叔到我的辦公室一坐吧?”顧夜白道。
顧騰宇擺手,淡淡道:“那倒不必。我冒昧過來也只是想看看你的九十層怎樣一番光景。琢磨一下,如果往後這是我的辦事地點,該怎麼修葺一番。”
這話一出,顧夜白背後的理事包括一旁的Linda無不變了臉色。這不明擺着要取而代之嗎?
林子晏暗咒,身旁的男人卻微微一笑,道:“這等虛無的事,二叔何必費勁去想,倒是顧夜白要感激二叔,社裏要擴充,那業主便一直遊説我租下七十層。我是隻願往上走,那地方不若這裏,我要來做甚?他卻不厭其煩來説,二叔拿下七十層,正好了結這樁麻煩。”
“可不就是?這還得謝謝二爺。”理事裏,有數個是二朝元老,對顧家之事明瞭,立刻便大笑起來。
顧騰宇眉一挑,強壓了怒氣,只道:“白,聽説,社裏即將舉行招募大賽,屆時別忘了給二叔一張票子,讓二叔看看國內才俊的實力。有人説,一些人的畫技如何了得,什麼天才畫家,你也知道,現在多的是見面不如聞名。”
“那是必定。社裏大事,哪敢落了二叔,再説,老爺子也掂掛着二叔呢。到時正好見個面。”
“那二叔便等着。今日就叨擾到此。”顧騰宇揮了揮手,率了眾人離去。
顧夜白負手,淡淡看着他。
噢,對了,差點便忘了這事。”顧夜亭返身,眸輕睞,“今日我父親進駐一二零大廈,我苦於無禮可賀,便收購了一家企業,做為賀禮,後來聽我的秘書一説,才盛起,這玩意兒不巧正是三哥你不久前收在旗下的東西。三哥可千萬別怪罪才好!”
嘴角微勾,顧夜白只道:“這送給二叔又如何?”
“那我便謝謝了。”瞥了顧夜白一眼,顧騰宇揚眉笑道。
頷首,顧夜白道:“路小姐,請隨我到辦公室一趟,我的支票簿沒帶在身上。”
顧夜亭瞥了悠言一眼,眼中蔑視輕惡之意更深,離去。
第一百三十六話獨白
“老闆,你還真大方,一間公司落人家口袋裏,眉頭也不皺一下。”林子晏皺眉。
“子晏,總歸是我二叔,我不能連一家空殼公司也捨不得。”顧夜白道。
林子晏一怔,大笑。
一個老理事問,“社長,剛才不告訴那顧騰宇?”
顧夜白淡淡道:“樂極生悲才好。”
那人一怔,好一會,不禁莞爾而笑。
輕掃過格子間一直忙碌的眾人,顧夜白微微拍了拍掌。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上的東西,全場寂靜。
“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今日大家的表現很好。今天的下午茶,我的。”
呼聲即刻浩大,顧夜白淡淡頷首,眼角餘光劃過那尚在某格子旁低頭的女子身上。
“L,下午日本的行程取消。”擱下話,往辦公室走去。
在眾目睽睽下,悠言垂眸,一聲不響跟男人進了去。
幾個理事連連看了那嬌小的身影好幾眼,有些人暗暗搖頭嘆氣。
“副社,雖然我不知道那二位發生了什麼事,但社長這——”Linda微嘆了口氣。
“他有他的分寸。”林子晏一笑,問,“怎麼不見了許晴?”
“許理事好像告了病假。”
林子晏想起在聖誕舞會上反詰她的話,也嘆了口氣。
辦公室裏,他在前,她在後。
“你打算給我多少?”
悠言的話從背後幽幽傳來,他苦笑,停頓了腳步。這一步,便像她的剛才。
與那對父子對話,但她的每一個動作,巨無細遺,都落在他眼中。
能這樣的傷她,只有,假裝他不痛。在那二人面前,情緒不能泄露一點。現在,在她面前,亦然。
藉着哥哥的事,把她摒棄在他的生活之外,再以懷安轉移他們對她的注意。她離了危險,他便能放手與他們一搏。
卻抵不住思念。
子晏與蘇珊按的心思,是昭然。其實最終打動他去參加聖誕宴的又豈是成媛。一切,只是她。
不然,不會在平安夜預先多備了一輛車子讓人停放到咖啡廳的後門,為的便是擺脱二叔的耳目去看看她。
哪知,舞宴中途,遇上了她的父親。那男人是個人物。其實,早已猜到了他身份,能讓她這般靠近和不設防的男人還有誰?
偏偏擔心,那萬分之一的偏差,怕她有危險。看他帶了她離去,想也不想,便駕車追了去,成全了那男人的算計。
慢慢駕着車。陪她。看她挪着受傷的腳丫,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經過最熱鬧的街心,走過最寂寞的小巷,他的心快碾成粉末。
咬牙再咬牙,才壓抑了過去把她抱進懷裏的衝動。
然,當看到她沒人黑暗的甬道,那若有若無委屈的哭泣聲傳來,他再也壓抑不住,把她困在黑暗裏,鎖進他的懷裏,用最粗燥的理由和狠厲去親近她。
聽她哭泣,聽她害怕。偏偏不能泄露一絲温柔。
還好,這個平安夜,沒有錯過了她。
其實,不是不恨她的。
泠的事,她撒了謊。似乎,從認識開始,她的謊言就沒有停止過。不是説好了,一切都與他説嗎。
説好了的約定。為什麼在顧瀾把她擄了去以後便有了天翻地覆。反覆反了悔。他,終究不值得她信任?
所以即使在餐廳看穿她的謊言,決定將計就計後,面對她,忍不住藏了一份恨。
可是,原來,九分的愛加一分的恨,是更加的瘋狂。
他想她想得快瘋了。她不過是在他的房間裏睡過為數不多的一些夜晚,她離開後,他幾乎夜夜難眠,瞪着那個據説叫豬言的公仔,睜眼到天光。
Susan説,她夜夜賣醉,他便一點也不心疼?如果可以不疼,那便好。那便不會在那數個星期裏夜夜驅車在她住的地方經過。
可是,不能逗留。黑暗裏,有人在跟蹤。
獨自赴了老師的生日,聽説了一些擅畫蝴蝶的畫者的名諱。還有,十數年前在廬山發生的事情。原來,有一個叫遲箏的畫家曾在多年前死在廬山的一間小旅館裏,她包下一個房間,不讓打擾,然後,一天,心臟病猝發,靜靜死去。屍體是在數天之後才被發現的。她生前並不畫蝶,但臨死前在旅館的房間裏畫滿了蝶。折翅,軀幹,苦澀。
那才華橫溢的女畫家,似乎與他的言並沒有直接的交集。但偏偏,多年後,他的她重複了那畫家的畫。並且,遲濮與那畫家同姓。
一查之下,那人竟是遲濮的阿姨,遲濮養母的妹妹。如此看來,遲濮與言交好,估計早在大學之前,也許很多年以前,因為幾乎可以斷定,遲濮的阿姨遲箏教授了言畫畫。
所有的糾結卻突然終結在,為何他的情人傳承了遲箏的畫技,也傳承了她的蝶她的悲傷?
舞會上,看成媛種種,確定了臨終前那陪伴在遲濮身邊的是她。於是,問了成媛。她卻説不該由她來告訴他。
小女人委屈的邀他跳舞,説有事與他説,那時,他知道,她大概再次篤定了什麼,想要告訴他她的小秘密。
可是,他不能與她有親密接觸。裏裏外外,二叔的人便隱匿在一處。拒絕了她的舞,也錯當舞會結束,黑暗裏把她擒獲時,再若無其事的去探問他的耿耿於懷,她卻再一次緘了默。
“你可以給我多少?”
她的聲音,拉回了他已走遠了的思緒。
深深閉了閉眼,轉過身,道:“你想要多少?”
女人攤開手心,向他伸出了手。
“那你值多少?”
第一百三十七話四年
女人攤開手心,向他伸出了手。
“那你值多少?”
顧夜白一怔,抬眸,卻無法碰觸到她的眼睛。她的頭低垂着,似乎從剛才開始,她便一直是這個樣子。
當看到顧夜亭的手放在她肩上的時候,怒氣幾乎無法抑制,那一刻,他只想殺了那個男人。不愛懷安,當年那人差點折辱了她時,他可以冷情的並無多大感覺,後來在於補償,也在於要徹底忘記她,與懷安在了一起。
可是,如果,那被侮辱的對象換做是她,他無法想象他會怎樣。
於是,明知是傷害,還是説了,甚至於要説得毫不猶豫,讓所有人誤解她上來的目的只為財。
這樣的在意,卻還諸於這樣的傷害。
“你説值多少便多少。”話在嘴邊,削薄了語氣。
“你不要我了是嗎。”
聲音低低傳來,在她彎下頭顱的曲線裏,叫一個委屈。
“我以為那天我們已經説得很清楚。”側過身,眺向前方,只怕忍不住會把她納進懷中。
身上陡然一暖。
她的手臂環上了他的腰。小臉,貼上他的背。
不過是她做過許多次的小動作,為什麼還能如此震撼。
“雜誌上説的是真的嗎?你與懷安——”她的聲音更加的低,幾乎聽不清。
“我與誰在一起,都與你無關。”逼迫出冷硬的聲音。
“原來,你真的不要我了。”
背後,她的聲音裏泛起了淡淡的笑。
滾燙的淚水,滲進了他的外套。不易覺察的是他的一顫。
“我沒有害你哥哥。”她輕輕道。
“既説沒有,那你把這個謊言攬上身,不嫌好笑麼?”
轉過身,黑眸炯炯逼視着她。
“我不想成為你的弱點。顧夜白。”她低吼,淚水在眼裏打轉。
雖早有料到幾分,但這猜測,經她證實,還是微微灼痛了他的心。
這是他的機會嗎。
幾乎便要脱口而出,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可是那該死的一月之約——嘴唇蠕動了數下,終於,還是湮沒了聲息。
低沉的笑聲微諷,從他喉間逸出。她再一次退縮了。
舞會上,她説,有事告訴他,可是,現在,她再次選擇了緘默。
鬆開了對她的鉗制,道:“你走吧。”
“哥哥的事,發生了的便不能更改。而你要隱瞞的我也再沒有興趣知道。”
冷冷轉過身。
陽光透過窗幾,打落在他身上。
她逆了光。
是呢。他便在咫尺,為什麼還要顧及與周懷安的約定,她需要做的是好好抓緊他。還有多少時間可以供二人揮霍,偏偏又處在這敵人環伺,無法得安的情勢下。
一次又一次的糾纏,一次又一次的錯過。
高大的背影,透出幾分蕭瑟。心疼嗎。悠言輕輕笑,握緊了手。
是的,很愚蠢。懷安不再是校園裏的那個懷安,也許,從一開始,她便不單純。可是,她陪伴了他四年,在自己出逃的日子裏。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的任性。然後,便把他帶走。
“小白。給我一個月的時間——”
“然後,又是一個四年嗎。”他返身,挑眉而笑。
“我説過,我不會再等一個四年。”演戲嗎。只是,無論是戲裏還是戲外,愛極,卻也恨極了她。
按了內線。“L,上來,送路小姐回去。”
他素來堅毅,所以,此刻,他眉尖凝着的冷漠和倦憊,她輕易捕捉到了。
有什麼在心裏崩塌。悠言怔仲,有什麼想説,卻無法找到自己的聲音。
Linda敲門進來,又立刻關上門,阻隔了外面所有窺探的目光。她平日處事果斷,但看那二人,悠言兩眼通紅,竟一時也不好説話。
“L。”顧夜白瞥了Linda一眼,聲音冷凝。
Linda一凜,走近悠言,道:“路小姐,我送你。”
“Linda姐姐。我再説幾句就走。”悠言小聲道。
Linda心裏一澀,又看向她的老闆。後者卻已轉了身。
“小白。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走到那人背後,低聲道。
那軟軟膩膩的委屈,顧夜白苦笑。眉宇緊蹙,終究硬起心腸,道,“L。”
“我自己會走。你考慮一下,只要能在你身邊,我怎樣都願意。”眼中噙了淚水,悠言走出辦公室。
門關上。她的聲音散落在虛空。
“我會再找你,因為,不會再有一個四年了。”
什麼叫只要能在你身邊,我怎樣都願意,什麼又叫不會再有一個四年,該死的她又想放棄了嗎?
明明前一刻,還可保持冷靜,此時,顧夜白只覺,一股莫名的煩躁感在心頭升起,所有思慮顧忌通通被拋在一邊。
Linda愕然,看着她的社長快步走出,狠狠摔上門。
第一百三十八話驚變
苦笑,也失笑。她跑得還真快。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走出九十層,追到大堂,她已不見了蹤影。
出了大廈,卻見她已在街道的對面。
看到她,那膨脹的怒氣,又慢慢平復。她在左顧右盼,不知搜尋着什麼,卻偏偏不把視線調到他的位置。
顧騰宇公然進駐一二零大廈,他此刻卻只想把她收回到自己的懷裏。真是瘋了!
綠燈。
剛想走到她身邊去,有什麼異樣宛如尖鋭突然刺進腦中。
眸色一沉。
同一時刻,對面的她,像驀然間有了靈犀,目光對上了他。
他笑。她微張了嘴,似乎有點驚訝,然後,喜悦,輕輕浮上眉梢。彎彎的眉。
英俊的他,沉着的他,嘴角微勾起冷漠的他,還有,重瞳印着她的他。他是為她而來麼?淚水還在眶裏,悠言又笑了。
綠燈。
還剩不到十秒。她掂了一下,也許,跑過去還是夠的。
像以往吵架以後那樣,過去,把他緊緊抱住。
現在還不能説出她的病,但可以告訴他,她愛他。
手機卻在這時響起,猶豫了一下,卻看到馬路對面的他眸色深鋭——執了手機,他在通話?!疑慮,頓了腳步,掏出手機,也沒顧得上細看,便按了接聽。
那聲音,是他!
悠言愣住。
一向從容淡定的聲音,這時竟有了一分急促。
“言。別過來。”
明明只是隔着街道,他在電話裏喚她的名,一份不真實的感覺油然而生,但巨大的喜悦隨即從身體每一個細胞沁出。
有多久沒聽他這樣喚過她?
只是,別過去?她大惑。凝了過去,卻見一輛計程車突然在路邊停下,一個女子從車中走出,身影躍然,向他奔了過去。
他急了步伐,也向她走去。
有什麼呼嘯而過。轟鳴聲傳來,拐角處突然駛出數輛機車,瘋了一般向那二人的方向而去。
像被誰定格了時間和畫面。
一輛車子已飆近他們,有東西在陽光下熠光,折射過冷芒。一柄長刀已遞到女子身側,狠狠往她的手劈落。
顧夜白出手迅敏,伸手一探,把那女子摟進懷裏,側身避過了這一刀。
下一瞬,後面的機車已至,刀光寒冷。
人影凌亂,只聽得那女子尖了叫聲,那一聲的悲慟刺痛了悠言的耳朵。
有什麼東西,從迅速閃開的人影中跌落。
他頎長的身形現出,西裝外套袖上血跡森然。
彷彿,有誰在她的心裏狠狠捅了一刀,遽痛襲過心頭,身子斜斜萎頓落地,無聲無息。
最後那一眼,她只看到,從他右手的袖管,滴下了燦爛如斐的紅。
黑暗裏,誰的眉眼沉痛。空蕩蕩的袖子在虛空中微微蕩着。
驚悸到極點,悠言大叫一聲,雙手摸到什麼,掙起。
身子已被人擁進懷中。
悠言茫然,好一會,才聚了焦距,又從那人懷抱裏掙脱出來。那人也不強她,只是雙手仍抓緊她的肩。
緊鎖了眉,神采飛揚的眸此刻黯淡了顏色,痛苦一點一點在裏面聚集。
“你有心臟病。”沉靄的聲音,很低。
“老闆?”悠言輕叫了聲,環了一眼,才驚覺這裏竟是章磊的卧室。
章磊大掌微顫,又用力把她摟緊。
“他呢。”聲音,止不住顫抖。
“他呢,他呢。他啊……”悠言喃喃道,又狠狠推開章磊,嘶了聲音。
章磊咬牙,笑。
“現在你還只記掛着他?你知道當我看到你暈倒在時光門口的時候有多害怕嗎?”
“為什麼不早一刻,不遲一秒,偏偏讓我看到?”章磊冷笑,沉痛遮斂了面容。
悠言要起來,膝上一軟,跪倒在牀上,兩手攀上了章磊的袖子。髮絲,從肩上滑落,一張臉,蒼白得像死人。
“老闆,他怎樣了?求求你,告訴我,他怎樣了?”
手,胡亂在他臂上抓划着,像要攀住什麼,肯舍她一點消息,她近乎瘋狂,哭叫,眼前,晃着他空蕩的袖管。
那最後一眼,撕碎了心。
“言!他不過斷了二指,你卻要死了,你知道嗎?”狠狠扒下她的手,章磊一拳揮落牀上,閉了眼睛。
一抹高挑的身影跑入,奔至章磊面前,一拳打向他。
“章磊,你為什麼要告訴她?那人沒了二指,路悠言會沒了命!你怎麼不知道啊!!”Susan怒道,淚水卻流了一面。
章磊握緊了手,突然竟不敢去看悠言。
眼底余光中,女子已不哭不鬧。
她一動不動跪坐在牀上,長髮散亂,攏了瘦削的肩背,如破碎的洋娃娃,眼瞳再沒有了一絲生氣。
第一百三十九話想見他
房間中,三人,卻宛似無人。寂靜得連淡淡的呼吸聲也能聽到。
“我要去看他。”不知過了多久,悠言出了聲。
Susan苦笑。
“言,笨蛋,你以為你睡了多久,差不多半日了。這事,早叫媒體捅破了天,現在醫院那邊都是人,顧瀾的保鏢,還有顧夜白自己的保鏢,重圍了醫院,你不可能看到他的。”
“我去求他。”
“傻瓜。”Susan低斥,看她眉眼堅決,不禁又紅了眼圈,“言,不行的。”
“我一定要見他。不管怎樣。”悠言輕輕道,眼裏突然有了清淺的笑意。
章磊臉色一沉,她的聲音很遠。
“我去求子晏。”Susan咬牙。
這樣蒼白的笑。只要林子晏肯幫,這次要她做什麼她必定做。哪怕當他一輩子的跟班。
“珊?”悠言看向她,清澈的眸閃過猶豫。
“你是顧夜白的命,我不求他,你認為他不幫忙麼?”Susan一笑道。
“命?”悠言搖搖頭,腦裏回想起那幕驚險,他把那個女子摟進懷中護着她。如果不是要保護她,以他的身手,又怎會受這樣的傷?
那個人是誰?那種境況下,她的眼裏只有他,竟全然忘記了那女人。
命?那女子不也是他的命。他的手,比什麼都寶貴來着。
嫉妒嗎。心疼嗎。是的,嫉妒又心疼。想問Susan那人是誰,卻始終不敢問。
路悠言,你害怕那人是懷安。除了你,他還有其他願捨命相護的女人。
“我去找子晏。”看到眼前的女子再次陷入安靜中,Susan心疼之極。
“珊,電話給我。”
Susan搖頭,苦笑,“我吧。你現在這樣子,哪指望你能問出什麼。”
微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悠言把頭蜷縮在膝蓋上,呆呆看着天花,也不説話。
章磊神色愈發深沉,燃了根煙,又狠狠捻熄了,走到牀畔,把悠言整個抱到自己的膝蓋上,揉進懷中。
悠言只是一動不動,也不看他。
章磊把下巴擱在她柔軟的發心上,低聲道:“言,我帶你走好麼。他以前可以為你做的,我也可以,就我現在看到的,他對你只有傷害,你何苦還去糾結?你的病需要好好靜養。”
悠言突然抬頭,漆黑的眸,望進男人的眼裏。
“你不是説過想去荷蘭和古巴麼,我帶你去好嗎?我們離開這裏,我會好好照顧你——”
大掌把懷中的女子摟得更緊。
聲音,輕而冷。
“放開。”
那冰涼的在男人懷裏的手足也用盡了力氣,抗拒起來。
章磊緊皺了眉,苦澀一笑,懷中的女子動作更加激烈。
章磊眼內又閃過狠厲。
“言,這一生,我從沒想過要得到過誰。”
一怔,悠言又慢慢平靜下來,凝向章磊。
“老闆,我喜歡你,像遲大哥一樣,很喜歡。只是,要説那個人,除了他,沒有別人了。”
“即使他變成了殘廢?”章磊冷笑。
悠言淡淡一笑,臉色依舊蒼白。
“莫説他斷了二指,即使是斷了一隻手,他還是他。”
想了想,末了,道,“我可以照顧他。”
“路悠言,你快死了!”一陣焦躁,章磊語氣狠絕。
“那又怎樣?”她反問,似乎在説着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像是被什麼灼燙了手,章磊把她放下,站到窗前,又摸出煙。
“言。”Susan急急走了進來。
悠言幾乎是從牀上蹦起,跌撞着過去,緊攥住了Susan的手。
“子晏説,已動了手術,斷指是駁上了,只是以後能不能像從前一樣——”Susan垂眸,聲音低了。
她黯淡掉的話,悠言怎會不明白?咬緊牙,心裏一陣悲苦。
“言,再晚點,我們過去。子晏會想法把人調開,到時我們見機。如果,不行——”
“不會不行。”煙霧微嫋,章磊淡淡道:“大不了,打一場。言,我既説了,便不會收回。你想見他,我一定幫你。”
Susan瞟了他一眼,疑慮道:“他們人數很多——”
鳳眸輕落在悠言身上,目光灼熱。
“你們到了那邊,進不了去,就給我電話。我會在醫院附近候着。”
道了謝,悠言微微別過了頭,男人眼中的炙熱,她不敢看,也無法回應。
這個無法,便是永遠了。
醫院。
廊道拐角,悠言捏緊了Susan的手,Susan環着她,早汗濕了手心。
病房外,戒備深嚴。清一色的高大的男子。
顧瀾冷眼站在中間。懷安掩臉坐在長椅上,一聲不響。
林子晏卻低頭與一個女子説着什麼,高大的身形掩去女子的面貌。
只有細細的啜泣聲。
“子晏,他早派了人去保護我,我不該把人調開,自己跑去找他。是我的任性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