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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軍壓境

    沒到北門,便聽得那裏傳來了一陣嘈雜,倒似地面都翻了個個。金千石驚道:“統領,不好,似乎已經在交手了。”

    我側耳聽了聽,道:“快走,後軍似乎抵不住了。”

    我拍了拍馬,向前衝去。左臂沒好,但已經不再疼痛,想來已無大礙。

    我們已衝到了北門口,卻見門口人山人海,不知有多少士兵正在向裏擠,亂成了一鍋粥。有些士兵被擠得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哪裏管那些,仍然衝進來,地上的人被踩得痛叫,而後面的卻似充耳不聞,仍是拼命向裏擠,當中卻還夾雜幾個衣衫襤褸的城民。天已暗了下來,周圍的火把光用木板蓋着,使得人們的臉也忽明忽暗。

    外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一個小軍官擠出人羣,向我這兒跑過來。我向他喝道:“站着。”

    他站定了,抬起頭看着我。我道:“你是何人?”

    那小軍官不自覺地立定了,道:“後軍小校吳萬齡,見過將軍。”

    我道:“到底出什麼事了?羅經緯將軍呢?”

    吳萬齡道:“羅將軍將軍營紮在城外,正安排輜重營出發,哪知突然漫山遍野地來了不知多少個蛇人,我們退回城裏,哪知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有不少又跑回城來,與部隊爭道……”

    我喝道:“不管如何,先整肅軍紀,不得混亂。城門口這一軍軍階誰最高?”

    吳萬齡道:“我們是後軍第五營,兩位萬夫長都在羅將軍身邊,不曾入城。”

    我道:“你先下令,命城門口諸軍不得慌亂,讓城民先進,然後依次入城。再有不遵號令者,立斬。”

    我話雖如此説,心中卻有點惴惴。後軍原非我能號令之地,若士兵仍是不聽,我也無法真的立斬幾個立威。但那吳萬齡卻鎮定下來,轉過身喝道:“城門口的兵丁聽着,依序入城,若有敢違者,立斬不赦。”

    他的嗓門卻也不遜於雷鼓。這一聲喊過,門口一下如同一道得到渲瀉的洪水,立刻平靜下來。吳萬齡喝道:“立定!城民入城後,各部依次進城。”

    城門口的兵丁本是羣龍無首,此時吳萬齡一聲令下,登時井井有條,倒也不需殺幾個人立威了。

    一有秩序,入城時就快得多。門口大約有兩三千潰兵和幾百個城民,那幾百個城民想必從東門出城後想往北去,哪知被蛇人攔回,明知是飲鴆止渴,也只得逃回來。這幾百個城民一進城,已有士兵將他們帶到一邊,一時也不好安排,將他們都關入城頭的一個殘破箭樓上。好在只有幾百人,擠了一個箭樓,有十來人守住出口便也夠了。他們也許也是被關得麻木了,也不多説什麼,一個個向裏走。他們走過我時,我看見那些人羣中大多是婦孺老弱,幾乎沒什麼青年。他們大多扛着個包裹,那也只怕是些吃的和穿的,值錢的東西也帶不出城的。有個老頭,甚至還抱着面琵琶。

    看到那琵琶,我只覺眼前象是一下暗淡下來。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她會不會知道一個只見過她沒幾面的小軍官會對她有那樣的感覺?

    這時,吳萬齡高聲道:“快,不要磨蹭,依序進來。”我看了看城門口,那些城民已全部進來了,現在是部隊入城。

    城民一入城,剩下的部隊依序而入,也不過一轉眼工夫。

    這時,前鋒營已到。路恭行道:“楚將軍,羅將軍在何處?”

    城門口已空出來了,我道:“羅將軍還在接戰。我們該如何?”

    此時我也有點茫然。龍鱗軍和前鋒營加一起不過兩千多人,後軍本身還有兩萬人,抽走兩千守南門,剩了一萬八千。縱然後軍戰鬥力不強,終究人數比我們多得多。野戰中,就算加上我們這兩千人,也無濟於事。

    路恭行道:“你在門口穩住軍心,我去將羅將軍接回來。”

    他話音剛落,前鋒諸營已衝出門去。我道:“路將軍,行不行?”他也沒回答我,一馬已出了城門,潑風也似衝過吊橋。幾個以前的同僚也已出城,路過我時向我點頭示意,祈烈在馬上還向我行了一禮,諸人便已衝出去。

    金千石道:“楚將軍,怎麼辦?”

    我看了看,道:“上城。”

    城門口已退入了幾千人,羅經緯在外所統,大約不到一萬五千人。不知那支來犯的蛇人有多少,既要護着輜重營,又要接戰,他也實在不易取勝。

    我們剛上城頭,卻見城外塵煙滾滾,一支部隊退了下來。我看了看,這支部隊夾雜着大量兵車,大約是輜重營。我道:“金將軍,你讓幾個人守着吊橋,千萬小心。”

    輜重營已退到城下。看過去,極是狼狽。輜重營本不是戰鬥部隊,雖然也有彈壓俘虜之責,畢竟與真個上陣衝殺不同。德洋在後陣斷後,他也穿着軟甲,但甲上已有破洞,身上斑斑的都是血跡。

    他們一進城,我叫道:“德洋!德洋大人!”德洋抬起頭,看見是我,道:“楚將軍,你們要當心,蛇人有好幾萬!”

    好幾萬!

    我心頭猛一跳。南門外那支蛇人部隊,來時也是聲勢浩大,但真正出戰的卻總只有幾千人。難道,它們的真正目的是要圍住城麼?我道:“羅將軍現在如何?”

    德洋道:“羅將軍正在苦戰。若無路將軍支援,只怕已抵不住了。”

    象回應我的話一樣,前面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只覺大地也似震動。北邊約摸二里外,一道濃煙沖天而起,也不知發生什麼事了。

    那又是火藥的爆炸聲。是路恭行在用火藥麼?怪不得他那麼自信。當初,他曾説張龍友可能是勝負的關鍵,説不定那時他便已想到,單憑刀槍已難以抵敵蛇人,一定要用那種新的武器了吧。

    我不禁很有點佩服路恭行。他能讓眼高於頂的前鋒營服他這個統制,的確是名下無虛。

    金千石這時將一柄傘拿過來,道:“將軍,打傘吧。”

    我想了想,接了過來。現在我左臂沒法動,靠單手自然沒法作戰,那麼也只能在城頭指揮而已。可武侯不知怎麼想的,為什麼把僅有三百人的龍鱗軍派到北門來?

    這時金千石道:“統領,他們退下來了。”

    退下來的是雜七雜八的隊伍,最前頭還夾雜着幾輛輜重車,真可説“狼狽”兩字。後軍的戰鬥力果然不行,退進來的還有一萬餘人,大多已是盔歪甲散,恐怕一觸即潰。我心頭一寒,萬一這潰兵又堵在城門口,只怕又難辦了,連斷後的前鋒營也進不來。

    沒等我多想,便聽得城門口有人喝道:“門外諸軍,依次入城,混亂者斬!”

    那是吳萬齡的聲音。剛才我讓他整頓秩序,他現在還在那兒。金千石在一邊看了看我,道:“這人相當不錯。”

    的確。我想着。我想起了中軍的苑可祥,這兒的他,這批人若能吸收入龍鱗軍來整頓軍紀,定能讓龍鱗軍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

    這時,門口一陣喧譁,我道:“怎麼了?”

    金千石趴在城頭往下看了看,道:“是羅將軍回來了。他受了重傷。”

    羅經緯進來了?怪不得吳萬齡發號施令能如此有效吧。金千石的話裏,幸災樂禍之中不無讚歎之意。諸軍本是一軍看不起另一軍,中軍表面上沒人敢看不起,背後卻被稱作“少爺兵”。而左右兩軍的統兵大將本是齊名,他們都自認是此戰第一強兵。陸經漁走後,左軍一下失去了底氣。但右軍自沈西平死後也同樣很有種失落感,尤其是這支沈西平的嫡系龍鱗軍,真有種喪家之犬的感覺。但他們還是一樣的看不起後軍,覺得後軍頂多是充數的一軍。

    武侯出師之時,點兵到左右二軍,再找不出什麼強兵了,勉強弄了些還看得過去的人湊成後軍。不少人都有這等看法,口齒輕薄之輩還在背後稱羅經緯為“羅競尾”,説後軍樣樣都落在最後。現在後軍這一番苦戰,卻讓最為自負的龍鱗軍也有點讚歎了。

    羅經緯的擔架抬上了城頭。我走過去,將傘遞給抬擔架的人,跪在擔架前道:“稟羅將軍,龍鱗軍統領楚休紅助戰來遲,死罪。”

    羅經緯在擔架上抬起身子,道:“楚將軍請起。經緯敗下陣來,讓楚將軍齒冷了。”

    他的話中,滿是蕭索之意。

    我也不好説什麼。羅經緯本是與陸經漁、沈西平他們同一批的勇將,當初平定翰羅海賊,同樣的立功甚大,但他一直沒能封爵。這次平叛,他統的也是後軍,一般只做些打掃戰場的事,仍立不了什麼功。羅經緯心頭,一定有股不平之氣,尤其是沈西平戰死,陸經漁出走,讓他覺得自己未必不會出頭。可當真一戰,卻讓他雄心頓消了。

    我道:“羅將軍,你好好養傷,不必多想了。”

    羅經緯在擔架上道:“胡中軍。”

    邊上的一箇中軍官跪了下來,道:“胡仕安在。”

    羅經緯道:“胡中軍,你協助楚將軍,定要守住北門。”

    胡仕安道:“遵命。”

    他話音方落,門外又是一陣響。剛才似乎還在二里外,這回的響動已不到一里了。

    那是路恭行在且戰且退吧。以不滿兩千之寡,獨擋蛇人,即使是藉助火藥之力,路恭行足可當得名將之稱了。我也不禁羨慕路恭行。

    有張龍友在武侯幕府,他當然更可以立功吧。

    這時,門外已發出了一陣響動,極目望去,北門外半里已是人頭攢動,前面一支軍馬正急速後退。

    大雨中,馬蹄聲仍似激越的鼓點,響個不住。聽那聲息,每近一些,我的心頭也沉重一些。

    路恭行的前鋒營也補充了一些人員,經此一戰,不知又要損折多少了。

    儘管我已不是前鋒營成員,但心底,仍是很關切這支部隊。

    這時,退下來的前鋒營已近了。看過去,他們的戰甲被雨打得透濕,閃閃發亮。

    這麼大的雨,他們怎麼還能用火藥?我不禁有點詫異,道:此時已沒時間多想了,一個騎士衝在最前,喝道:“小心了,蛇人追過來了。”

    那是前鋒營第十六營的百夫長邢鐵風。他是清寬伯邢歷的兒子,邢曆本是文官,官拜户部尚書,邢鐵風是他第三個兒子,卻自幼好武,十九歲軍校畢業便投入了武侯軍中。他也是蒲安禮一黨,本與我不甚相得,此時我看到他,卻只覺一陣欣喜。

    金千石已到了吊橋邊,只等前鋒營入城便拉起吊橋來。

    前鋒營如風一般衝入城中。讓我有點欣慰的是,看來前鋒營沒有減多少人。他們身後不過二三十丈遠,便有一批蛇人尾隨而至。夜雨中看不清,卻覺這批蛇人秩序井然,隱隱的與以前的蛇人大不相同。

    蛇人還是第一次夜襲。夜晚的蛇人看來,比白天要危險百倍。

    等前鋒營一入城,我一揚手,金千石和幾個士兵拼命拉着吊橋。

    吊橋才拉得一半,蛇人的先頭部隊已到。那批蛇人排成一個方陣,最前一排已到了護城河邊,一個蛇人一長身,上半身已搭在吊橋上。它手中握着柄短刀,一刀扎入吊橋的木板,下半身一縮,一個身體已趴在吊橋上了。吊橋頭上一下增大了那麼大份量,拉起的速度一下慢了起來。

    若是讓它砍斷吊橋的繩索,那便難辦了。我正想呼喝,龍鱗軍中忽然飛出一箭,直取那蛇人。

    這一箭勢若奔雷,就算是我用貫日弓射出的也不過如此。我不禁吃了一驚,龍鱗軍中竟還有這等人才!

    不等我驚歎,那一箭已到。那蛇人正在吊橋橋板上搖搖晃晃,準備直起身子,這一箭已到它跟前。它的動作極快,刀扁着一擋,“當”一聲,那箭竟然刺入刀身,白色的箭羽還在顫顫。

    不等那蛇人再有什麼動作,另一支箭又已飛到。這一箭幾乎緊接着前一支,那個蛇人在吊橋上本已站不穩,哪裏還能阻擋,一箭入腦,它身體一仰,摔下吊橋來。趁這吊橋一輕,金千石已大力搖動轆轤,將吊橋拉起。

    城外的蛇人已立定了。在城頭上看下去,黑壓壓一片,竟不知有多少。德洋説有好幾萬,看來是毫不誇張,看上去,起碼也有兩三萬。

    以前蛇人攻南門,不過五六千個。武侯有五萬人在守南門,現在北門只剩下不到兩萬,真正還能一戰的只怕還不到此數的一半,還能守得住麼?

    我心頭也有了懼意。

    這時,只聽得路恭行道:“楚將軍!楚將軍!”

    我回頭一看,路恭行已帶着前鋒營上城來。我行了一禮,道:“路將軍。”

    他看了看我道:“此番蛇人與以前大不相同,要小心了。”

    他只説了這一句話,便沒再理我,在城頭上已將分派前鋒諸營。前鋒營現在也有一千七八百人了,他重整此軍比我有成效得多。不知他是什麼意思,龍鱗軍放在四營和五營之間。也許,是讓我和祈烈好照應些吧。

    在城頭佈防已畢,祈烈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楚將軍。”

    他升上了百夫長,人也成熟了許多。我笑了笑,道:“小心點。”

    他道:“將軍你也要小心。”

    他説了一句也轉身走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

    難道,前鋒營中有想對我不利的人麼?我掃視了一眼四周,前鋒營的人都全神貫注地注視城下。城門這一段就由前鋒營和龍鱗軍守衞,羅經緯帶回的後軍也軍心已定,胡仕安正在四處巡視打氣。

    那是我多疑吧。我搖搖頭,蛇人已集結在城下,黑壓壓的一片。

    這批蛇人與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紀律嚴明。以前的蛇人各自為戰,野戰時這等戰法如疾風驟雨,勢不可擋,攻城時卻相互掣肘,可眼前這些蛇人竟似一支訓練有素的強兵,它們攻城時的攻擊力不知有多大?

    雨落下來,把我的頭髮也打得濕了,臉上也滿是雨水。我捋了一把,道:“金將軍。”

    金千石過來道:“統領,怎麼?”

    我道:“剛才放箭那人是誰?請他過來。”

    金千石道:“他叫江在軒,是龍鱗軍第一神箭手,大概也是全軍第一吧。”

    全軍第一?我不禁有點失笑。他們並不認識譚青,譚青絕對也有他那樣的箭法,而譚青告訴我,他曾經在軍中與文侯手下的一個小軍官比試過箭法,五百步外射遊靶,他一般是一百箭八十五六中,那人卻至少能九十多中。那等箭法,才庶幾可稱“百發百中”。可能,龍鱗軍雖不能説第一強兵,卻可以説是第一自負吧。我沒説什麼,道:“請他來吧。”

    金千石大聲道:“江在軒,江在軒!”

    一個身材不高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在我跟前跪下道:“江在軒叩見統領。”

    我道:“江將軍請起。”

    我只有右手可以動,伸出一隻手扶起他。這江在軒年紀也只有二十出頭,身材雖不高,卻十分壯實。他背後揹着一張短弓,只有一肘長。

    這等短弓,也能射出如此大力的箭來麼?我自己慣用那張貫日弓,譚青曾跟我説,弓力太強,準頭就極難把握,用力不當,反而不如軟弓得力。可我用慣了那等硬弓,對射術實在也難以再有寸進,心知這等射術的高妙處是體會不到了。這江在軒,也許會是個和譚青一樣得力的人吧。

    人盡其才。軍校中兵法教官,包括也教過我的陸經漁在內,幾乎都如此説,這也是為將之道的真諦吧。

    我道:“江將軍,你的箭術很強,龍鱗軍中還有能與你比肩的人麼?”

    江在軒道:“有五六個。”

    我道:“你將他們集結在一處,在後守衞,若蛇人攻上城來,你們用箭壓制住它們。”

    江在軒抬起頭,臉上有點興奮之色,道:“稟統領,在軒願誓死一戰。”

    我笑了笑,道:“能不死,還是不死的好。”

    龍鱗軍慣於衝鋒,以前,象他那種神箭手,自然不能在衝鋒中一展其長,所以龍鱗軍有如此一個神箭手,也屈於行伍,只能當個普通小兵吧。我看着他帶着六個人走上箭樓,心頭一陣悽楚。

    我們這樣的軍人,除了殺人,還有什麼本事?

    這時,城下的蛇人發出了一聲巨吼。蛇似乎並不會叫,可這些蛇人都吼得很是響亮,雖比不上雷鼓,比我可喊得響得多。

    蛇人要進攻了。

    我喝道:“大家小心,不能讓蛇人攀上城頭!”

    後軍尚未和蛇人正式交戰過,退入城的潰兵已是軍心不整。如果不是前鋒和龍鱗兩軍來首當其衝,我怕後軍全軍會立時崩潰,那個胡仕安根本也沒法鎮住他們。

    龍鱗軍的士兵已排在城牆邊,我也走到邊上,盯着下面。

    城下的蛇人排列的整整齊齊,頭一排都拿着大盾。它們的盾牌不是南門的山都攻城時用的那種木板,而是真正的盾牌,每一個都幾乎有我們通常所用的兩倍大,第一排的蛇人躲在盾牌後嚴嚴實實的,風雨不透,我們根本別想用箭射中他們。若是他們這般步步為營,實在難以抵擋。

    在我的右邊,正是祈烈所統的前鋒五營。五營現在有七十多人了,祈烈站在五營最左邊,離我只有一步之遙。以前當我的護兵時,他還象個大孩子,現在淵停嶽峙,頗有大將之風,面上竟是不動聲色。我小心道:“小烈,你有把握麼?”

    祈烈轉過頭,笑了笑道:“將軍,不用擔心,我們有張先生做的火雷彈,只怕他不攻上來。”

    火雷彈?我登時想到了張龍友做的那種火藥。大概是用火藥做的一種武器吧?

    這時,第一批蛇人忽然從中展開,有一隊蛇人從後急速插上,推着一輛很長的車子。那車子其實也只是一些小車,上面擱着一條長長的木板。

    那要做什麼?

    我馬上就想到,那是架橋車!

    架橋車在帝國軍中也有,在越過河道、溝塹時用的,不過帝國軍的架橋車樣子與這有些不同,做得要輕巧,蛇人的這些粗笨之極,如果讓人來推動,只怕得幾十人才推動一輛,蛇人雖然力大,也要十幾人同時推進。

    這排架橋車一到護城河邊,只聽得路恭行喝道:“全軍放箭!”

    城頭上,登時箭如雨下。箭矢雖然很少能讓蛇人一箭斃命的,但蛇人也不敢迨慢。也還好,蛇人天生的似不會射箭,對箭術依然難以抵擋。

    那批持着盾牌的蛇人就象兩扇門一般合攏,護住了推車的蛇人。它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竟似訓練有素的士兵。箭雖如急雨,射得盾牌上如同刺蝟一般,卻極少有能透過縫隙射中那些蛇人的。龍鱗軍的士兵不禁有點急躁,我看了看站在高處的路恭行,他掃視着下方,面色如常。

    一定也有對付之策,不然武侯不會只派我們兩軍這兩千多人來援北門的。我離開前鋒營沒幾天,這幾天裏,可能張龍友已做了不少新武器,祈烈所説的“火雷彈”可能不過其中之一。

    架橋車推到了護城河邊,那批蛇人猛地一推。它們的架橋車其實是一塊長木板擱在兩輛小車上,這般一推,前面的車已是懸空在護城河上,後面十幾個蛇人壓住後端,前端也已翹起,已似個槓桿的樣子。那塊木板足有半尺厚,兩尺寬,上面刻了一條凹槽,也不知派什麼用。這樣的份量,在後頭單靠十幾個蛇人的體重肯定壓不住,想必後端有些什麼重物。只是這樣的設計已是相當精巧,我也實在不敢相信以蛇人這等吃人生番一般的模樣居然也能想出這等器械來。

    這時,我想起了那時在旗杆頂上所見的那個滑輪。那滑輪也一樣做得很是精巧,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

    蛇人到底是屬於哪一方的人?如果它們背後有人在控制,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而且,蛇人的援軍也越來越強,如果只憑蛇人,不相信會在短期內有那麼大的相差。

    難道,山都那支部隊只是蛇人探路的先頭軍?可是,山都那一軍來時,聲勢也是浩大之極,若十萬人只屬先頭部隊,後續部隊又該有多少?而山都攻擊時發兵也不過五六千,又不知該做何解釋。

    蛇人已將兩塊木板架在護城河上。此時,忽然從蛇人陣中發出一陣呼喝,一面大旗招展不休,後面,又有一輛車緩緩過來。

    不知是哪個眼尖的驚叫道:“攻城車!”

    果然,那是一輛巨大的攻城車。這攻城車與帝國軍的攻城車形制別無二致,都是在用一根巨大的原木裝上巨輪,頭部斫尖後包上鐵皮。只是,這輛攻城車比帝國軍最大的一輛攻城車“無敵號”還大上三分之一。“無敵號”足要兩三百人才能推動,蛇人雖比人力量大得大,這輛攻城車邊上也密密麻麻的圍滿推車的蛇人。

    這麼巨大的攻城車,只怕不用兩三下便可將城門撞開,便是撞城牆也足夠了。蛇人將架橋車先開來,怪不得那木板上有凹軌,那正是為了用這攻城車吧。幾乎所有人也都一陣心寒,我看了看路恭行,他也有點愕然。

    以前的蛇人攻城只憑強攻,帝國軍單打獨鬥不及它們,但只要人多,要守住也並不太難。可這回的蛇人卻是紀律嚴明,盔甲整齊,而且有攻城器械如此齊全,攻城之術也有章有法,便是帝國軍的最強部隊也不過如此。開始,我們儘管都有點擔心,但因為已守住那麼多次蛇人的進攻,也不會太害怕。可這時,不管是誰,信心都已搖搖欲墜。

    是太驚愕了,城頭幾乎一下子變得死一樣寂靜。

    這時,城頭上突然響起了“錚錚”的兩聲琵琶之聲。接着,是一連串曲調。在一片大雨中,這聲音傳得出奇的清晰,便似在耳邊響起一般。

    彷彿兜頭一盆涼水澆來,我渾身都只覺得一清,耳邊便聽得路恭行高聲喝道:“誰去將那蛇人橋板炸燬?”

    琵琶聲已越來越急,但每一個音符都絲毫不亂,入耳便如萬千鐵蹄奔馳,卻又辨得出每一片蹄鐵擊在地上的聲息。

    路恭行此時已完全恢復了剛才那等從容,指揮若定。這時琵琶聲中忽然響起一個老者高亢嘹亮的歌聲:

    “豪情沖霄上,

    登高望,

    江山萬里何蒼莽,

    好男兒,

    豈懼青山葬。”

    這歌聲悲愴激昂,那老者的聲音雖然蒼老,卻彷彿有着巨大的力量,讓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在這歌聲中,有個人喝道:“有膽一戰的,跟我來!”隨着喊聲,一個人從城頭垂下繩索吊了下去,喝道:“有膽的,快來!”

    正是勞國基!

    他手下的第十三營士兵原本也就是守着正城門的,此時紛紛跟隨他衝下城去。他這一營原本減員甚多,雖然有補充,現在還只有五十幾人。這五十幾人都可算得是中軍的精英,個個身手矯健。這時下城,幾乎可以説是有去無回,但他們一個個都義無反顧,衝到了護城河邊,這時,那攻城車已快到護城河的那一邊了。

    河對岸的蛇人隊中,忽然有十幾個跳下水,泅泳過來。蛇人原本是天生的會水,它們一入水,也不等我下令,守在箭樓上的江在軒他們已然發箭。在箭樓上放箭,本是居高臨下,他們又都是神箭手,一排箭樓射下,那十幾個蛇人登時被射死一半。在這當口,勞國基已衝到那兩塊木板前,他們幾人想要搬動那木板,可這兩塊木板實在太過厚重,他們幾個人根本動不了分毫。勞國基喝道:“用火雷彈!”

    我終於能看見火雷彈了!

    勞國基和邊上幾個士兵同時從懷裏摸出一個拳頭大的小罐,又拿出火鐮敲擊。可是,雨下得太大,他們怎麼敲也敲不着,路恭行在城頭叫道:“勞將軍,你們將火雷彈放在那木板上!”

    勞國基還想試着打打火鐮,這時,祈烈叫道:“勞將軍,當心!攻城車過來了!”

    那輛巨大的攻城車前輪已滾上了那木板的導軌,許多蛇人正拼命向前推,城頭上,箭如雨下,邊上持盾牌的蛇人緊緊地護着,時而有一支箭透過縫隙射入,那些蛇人卻前赴後繼,根本不顧傷亡。

    攻城車壓在那木板時,兩塊木板同時發出震動,咯咯作響。由於有雨水,這車雖然笨重,卻被越推越快。勞國基喝道:“快,先把火雷彈放在上面!”

    他衝上了木板,根本不顧那即將衝過來的攻城車。另一個士兵上了另一塊,在岸上的士兵將火雷彈扔到他們手中,勞國基將那些火雷彈飛快地放在上面的凹軌中,時而有一個因為不小心掉進水裏,他也不管。

    眨眼間,那木板上已各堆了十幾個火雷彈。

    這名字威風之極,可樣子卻一點不起眼的火雷彈放在木板上,活象兩堆小酒罐,大概張龍友本也是用小酒罐改裝的。不知為什麼,我有點想笑,這時,勞國基已跳回岸上,又摸出一個火雷彈在拼命打着,可是,在城下根本沒一點遮擋,他也根本打不着。城頭上擲下幾個火雷彈,但那木板雖然有兩尺寬,要正好擲中卻不容易。有幾個擲中了,卻沒炸開,大多卻直接落入水中,響也不響一個。

    路恭行在城頭叫道:“別浪費火雷彈,快,用火箭射!”

    他已將一支箭頭綁上松明的箭搭在了弦上。那些松明正熊熊燃燒,他拉開弓,一箭射落。

    這一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那堆火雷彈中。可是雨太大,那火苗一下子被撲滅。

    城頭上的士兵如夢方醒,紛紛將箭頭綁上松明射下。火把城頭本放得許多,以前知道蛇人畏火,城頭上到處都是火把。但雨太大,那些箭雖有不少射中那木板,卻一下就滅了。

    我一手還吊着繃帶,沒法射箭。那攻城車這時已到了那堆火雷彈跟前,眼看那巨輪馬上便要碾上那些火雷彈,勞國基叫道:“城上,給我個火把!”

    城頭有人扔下一個火把。這些火把前些時知道蛇人畏火後,城頭上插得到處都是。勞國基接到手中,叫道:“誰還有火雷彈?”

    邊上一個士兵遞上一個,勞國基接過來,人猛地跳上木板,向那輪下衝去。

    他是要捨身去炸掉那木板!

    城頭上,幾乎所有人都驚呆了。勞國基簡直不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根本不管那輛攻城車正以不可一世之勢壓過來,在木板上一把點燃了那個火雷彈,向那堆火雷彈扔去。

    他離那輪子只有一兩步遠,如果不能引爆,勞國基已沒法再跳開了,準是被輪子從身體中間碾成兩半。儘管戰士當視死如歸,但這等死法,恐怕沒人會有勇氣的。

    這時,那輪子已經碾上了那些火雷彈,我已聽得那罐子破碎之聲。幾乎同時,輪下發出了一聲巨響,幾乎城牆也震動了一下,“轟”一聲,下面升起一股濃煙,左邊的那塊木板斷成兩截,那輛巨大的攻城車一歪,一下倒了下來,橫亙在護城河上,發出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

    這回,那些蛇人力氣再大,恐怕也沒辦法再推動攻城車了。

    這攻城車一倒,城頭髮出一陣歡呼,蛇人軍中也發出了一聲厲吼。那隊手持盾牌的蛇人攀上了已倒在河上的攻城車,把那當成橋樑,衝了過來。箭樓上,羽箭不時飛下,那些蛇人舉着盾牌,不顧一切地衝來。

    路恭行喝道:“快!快把勞將軍拉上來!”他人已衝到城邊,伸手抓着垂下的繩子。我這時才看見,勞國基已癱倒在一邊,渾身是血。

    他受傷了麼?

    我也不知道那火雷彈的威力如何,聽聲音,威力也不小。我也跑到城牆邊,用一隻手拉着繩子。下城的幾十個人都正抓着繩子拼命向上攀來。

    要是在城下,誰也不會説能夠是蛇人的對手。幸好,蛇人在那攻城車上攀得不快,箭樓上飛下的箭也阻得他們更慢。

    將下城去的前鋒十三營全部上城後,路恭行道:“快將勞將軍送到醫營療治,其他人準備火雷彈,不能讓蛇人爬上城牆。”

    但那些蛇人並沒有再進攻,已經攀上攻城車的蛇人見下城的帝國軍都重又上了城,隨着蛇人營中一陣響亮的鑼聲,又快速地退了下去。

    進退合宜,這隊蛇人真的象一支訓練有素的強兵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此時臉上有一股憂慮之色。也許他也在想着這個問題。當初城中出現第一個蛇人時,他就有這種憂慮,可惜那時武侯也根本不當一回事。現在想來,那些蛇人定也是斥堠一類的角色,在我們一攻破城池就馬上通知,所以那批蛇人才在此時進攻。

    如果那時及時做好準備,或者在蛇人第一次攻來時便及時退去,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吧。

    看着蛇人退去,城頭的後軍士兵都發出歡呼。他們沒有領教過蛇人的攻擊力,而守城時我們也幾乎沒有傷亡,他們自是覺得我們勝利了。可是,他們沒有想過,要是這一次路恭行的前鋒營沒有火雷彈,這城絕對是守不住的。

    蛇人象是聰明瞭許多。

    這時胡仕安興高采烈地走了過來,道:“兩位將軍,羅將軍請你們過去。”他臉上也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路恭行看了我一眼,道:“好吧,我們馬上就去。楚將軍,我們走吧。”

    他的目光有點怪,但我也不在意這些,道:“路將軍請。”

    羅經緯的擔架在一個箭樓裏。我們一到他跟前,便跪下道:“末將叩見羅將軍。”

    羅經緯努力半坐起來,道:“兩位將軍請起。”他的話説得很吃力,這麼一動,臉上也泛起一片潮紅。我們站了起來,羅經緯道:“路將軍,楚將軍,此番守城,全賴兩位將軍之力。經緯在此向兩將軍致意。”

    他在擔架上向我們致了一禮,我們站定了,也向羅經緯回了一禮。可是,羅經緯眼中卻沒有胡仕安那樣的喜色,也有些憂慮。

    他也許也知道了,這樣子守城絕非長久之計吧。這一戰,後軍的兩個萬夫長全部戰死,損兵起碼有五千許。以後該怎麼辦,誰也説不上來。

    這樣一個破城能守到今天,也算是個奇蹟。如果不是武侯,我想説不定蛇人的第一次攻擊時就亂了陣腳,哪裏還能支撐得下去?羅經緯也是名將,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的。可是如今有三門被圍,東門也不知有無戰事,冒然出去,説不定也會象這次北門撤軍一樣吃個大虧。而今已經失去了撤退的良機,我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是好。

    路恭行道:“羅將軍,我想問一下,你們是如何碰到蛇人進攻的?”

    羅經緯剛想開口,便咳了兩聲,胡仕安一邊道:“我們遵君侯將令在城外紮營,等候輜重營出城。輜重營正在出城時,斥堠兵來報,北邊大路上突然開來一支大軍,旗號不清。我們開始不曾想到會是蛇人,已下令嚴陣以待,哪知這支蛇人軍來得極快,已成突擊之勢,雖然百般防禦,仍是不敵。若非路將軍及時來援,我們定要全軍覆沒。”

    我們都有些心情沉重。蛇人的攻擊力越來越強,而我們卻士氣漸漸低落。此消彼長下,只怕城破之日也不遠矣。

    我忽道:“羅將軍,我想問你討一個人。”

    羅經緯道:“楚將軍想要哪個?”他的話不免有點遲疑,我在這時來向他要人,不免有點挖人牆角的意思。

    我道:“貴軍五營小校吳萬齡。”

    他鬆了一口氣。吳萬齡只不過是個小校,大概他也不認識。聽得我沒向他要後軍的中堅大將,自也沒什麼好緊張的。他道:“好吧,楚將軍將他帶走便是。”

    辭別了羅經緯,回到城頭,城頭上還有些歡聲笑語,但那都是後軍的。他們認為自己是打了個勝仗,因為守城時沒有傷亡。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蛇人第二次攻擊時會怎樣。

    回到自己的防區,正看見後軍把那箭樓裏的人趕下來。那些衣衫不整的城民一個個都面無人色,他們也不知道剛揀得的這條性命是不是還得丟在這兒,走得東倒西歪,一個後軍士兵不耐煩,伸着槍柄要打,路恭行喝道:“住手!”

    那個士兵看了看路恭行,有點驚慌地伸回槍柄。路恭行走過去,道:“剛才是哪位在彈琵琶?”

    一個半老的女人看了看後面,叫道:“將爺,我們讓那老頭子不要彈的,可他不聽。”

    這時,一個老人正從箭樓裏走出來,那女人道:“老穆,你真要害死我們了!”

    路恭行喝道:“住嘴!”他快步走上前,道:“老人家,請走好。”

    一個帝國軍將領對共和軍的城民如此客氣,恐怕戰爭後從來沒有過。那個女人有點目瞪口呆,不知道路恭行吃錯了什麼藥。那老人看了看路恭行,嘆道:“抱歉,我將愧對大公。我沒想到你們這幫禽獸也會聽得懂我們的葬歌。”

    他的話裏還是一股桀驁不馴的語氣。沒想到這老頭子氣那麼大,而他唱的那歌是共和軍的葬歌麼?他的話一出口,邊上的士兵一下將槍對準了他,只怕馬上要捅他個對穿。

    路恭行只是一笑,道:“老人家,帝國軍和共和軍,都只是人而已。來人,讓他們從東門出去,每人發一塊乾糧,不得留難。”

    他下完令,轉身便走了。

    我有點呆呆地。我只以為只有我才會那麼婆婆媽媽的心腸發軟,沒想到這個鐵石一般的路恭行,竟然也説出那種話來。如果帝國軍和共和軍都是人,那戰爭是誰對誰錯?

    我有點苦惱地搖搖頭。這時,金千石道:“統領,我們回去繳令吧?”

    我道:“好吧。我去向路統領辭別。”

    我走到他身後,小聲叫了聲:“路將軍。”

    他正看着在退下的前鋒營,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來道:“楚將軍啊。”

    我道:“我要回去繳令,告辭了。”

    他點了點頭,道:“是,我也得去了。”我正要走,他忽然道:“楚將軍,這些日子你千萬當心。”

    “什麼?”

    我一時還沒聽懂他的意思,他已轉回頭,回到自己的營中點名去了。我拍了拍頭,道:“金將軍,我們也點名,回去繳令。”

    這一趟在守城時主要是前鋒營的功勞,但能讓潰兵井井有條地入城,我們龍鱗軍的功勞也不算小,沒讓蛇人搶奪吊橋,更是件大功。

    金千石點了名,道:“稟統領,龍鱗軍應到三百零六人,實到三百零五人,前哨士兵伍克清失蹤。”

    那個伍克清多半已戰死了吧?每次總有一些人失蹤,而過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已將腐爛的屍首。這一次只損折了一人,實在不算什麼。可不管怎麼説,有一個生命也就此結束了。

    我不禁有些傷感。這時,耳邊聽得有人道:“稟楚將軍,吳萬齡前來報到。”

    我抬起頭,吳萬齡正站在一邊。我笑了笑,道:“吳將軍,你來了?請入列吧。”

    我們在退走時,羅經緯被抬着出來向我們致意,我們在上馬時也都向他致了一禮。這個心高氣傲的名將,這時變得象一個平常的老人一樣蕭然——儘管他年紀也不算很大。

    回到西門,西門也是一派狼藉。還好,右軍以前是沈西平統領,戰鬥力也夠強的,來攻西門的蛇人雖然多,卻不象攻北門的蛇人那樣裝備精良,與以前山都的差不多。右軍經過一番死戰,損兵兩千,終於守住了城門,而且讓來犯的蛇人也留上幾百具屍首。柴勝相固然有點大言不慚,可他的戰鬥力倒也名下無虛。

    我讓金千石將龍鱗軍安排好,自己去繳令。龍鱗軍已重整了三個哨,吳萬齡被我任命後左營哨官,去挑選人馬入龍鱗軍。龍鱗軍哨官也相當於前鋒營百夫長,比他原來的小校算高了一級,但這兩軍較為特殊,他算是一下子升了好幾級了。

    我打馬去武侯的中軍帳繳令。一路上,還能看到那些燒焦了的破房子。不知道白薇和紫蓼她們怎麼樣,東門尚無戰報,大概她們能順利到達五羊城吧,我也希望她們能安全抵達。

    不知為什麼,殺的人越多,我的心反而越軟。父親只是一個平凡的低級軍官,他夢想着他的兒子能成為一個大將,因此我從小就被他送到軍校去。如今,我也已經算是個中級軍官了,勉強可以稱得上“大將”,可是,在我心裏,卻更加地厭惡戰爭。

    走了一程,我忽然聽得邊上有人低聲道:“將軍。”

    那是祈烈的聲音。我看了看邊上,只見祈烈有點鬼鬼祟祟地鑽出來,身後跟着幾個什長,他們也正向我致意。我笑罵道:“小烈,你做什麼?”

    他卻沒有什麼高興的神色,道:“將軍,你知道你營中有個伍克清麼?”

    我的心動了動。這名字正是金千石跟我説過的失蹤的人,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我道:“他怎麼了?”

    “他是武侯幕府的參軍之一。”

    他只説了一句話,便回到那些什長中去了。

    武侯的參軍?祈烈的這一句話卻讓我心中起了萬丈波瀾。武侯幕府中參軍足有十幾人,其中自然有高鐵衝這等武侯視若股肱的一等謀士,也有剛被武侯青眼有加,名聲大噪的張龍友,但不少人別人並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可能入武侯幕府的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不論名氣大小。這伍克清投到龍鱗軍中,那是什麼意思?

    忽然,我的心象被針刺痛了一下。

    武侯在懷疑我!

    那次勞國基所獻的以風箏飛入蛇人營,再以火藥包火攻之計,可説是萬無一失,結果卻是敗得一塌糊塗。那時我也想過,可能是有內奸泄露了機密。可是軍中有誰會向蛇人泄密呢?我實在想不通會有什麼人投靠蛇人,這計策除了前鋒營和中軍的高級軍官,誰也不知道。武侯一定也這麼想,他那麼急着要班師,準也有想逼着那內奸現身的用意。而我從蛇人營中全身而回,實在令人有點不可思議,偏偏那時我還老向人打聽勞國基之策,準是有人向武侯報告過,也難怪武侯會懷疑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以武侯之能,也萬萬沒料到西、北兩門也出現了蛇人。他這條計策,仍是失敗告終。他讓那伍克清投入龍鱗軍,也正是要觀察我的動態吧?怪不得路恭行也用那麼怪異的語氣對我説話,他一定也想提醒我。也怪不得,連火雷彈這等利器造出來我卻連一點也不知道。

    我有點興味索然。身經百戰,武侯仍要懷疑我。難道當一個名將,總是要疑神疑鬼麼?

    我打着馬,讓馬不緊不慢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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