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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還有令你根本不能忍受的呢!”淡淡説着,手中象牙筷一顫,陡如脱弦利箭,自邵真的掌間急跳而出,勾畫起的兩道斑燦亮,如暮夜隕石溜光,且還震起絲然的破空之聲!

    似料有此着,斗大的黑痣隨着唇角冷傲一撇,蜷彎的黑毛大大的震動一下,猝然旋手,五指齊張,如半空裏伸出的鷹爪,一把抓向那兩隻有如星馳的筷子!

    痣毛仍在抖動,唇角得意的微笑正興更濃,正當姚士城指甲烏黑的手掌抓住那兩點白光之際——

    只見邵真的唇角已浮着一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陰笑,他一個微小得幾乎看不出的動作開始之時,那桌面狼藉的八仙桌已如升空的鳳箏,兜着一大把逆轉的空氣,呼着喀啦啦的聲音,已飛至姚士城面前!

    嘴角的微笑驀然收束,似之僅存的空間也只能讓他如此,一聲叭啦啦的大響夾着一聲悶噪的哼音,姚士城偌大的身軀一把衝向那張桌子,桌子是破碎了,而他老兄也一骨碌的翻彈了出去!

    失去重心的身子像中箭的蒼鷹,儘管姚士城大幅度的揮着兩臂,他甚至嘶嚷的張口叫着,但他卻未能使他的身子不撞在屋牆上!

    一聲沉重的碰響,“陰陽使者”業已摔落在地上,他顯得笨拙的掙扎着起來,一張微方大臉已緊緊的收凝起來,並且泛着一縷的憤怒,自然,也有一撮“罩不住”的難堪。

    憤憤的抹去額上的塵土,一抹,更糟,幾乎是半個臉黑污污的,尤其在加上涔涔的汗水,可可就有點像黑臉將軍張翼德他老兄了。

    只是他沒有他那股磅礴的豪爽氣魄,他只是低啞的抖着嗓子,好像是吃了隔夜發酸的臭豆腐,姚士城已消失了方才的狂味,至少不再那麼趾高氣揚。

    他色厲內荏的大叫道:“小,小子,你敢撒野?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以為我們是最好吃的?”

    端坐不動,唇角依然含着微笑,笑意裏有譏笑的揶揄,邵真道:“地頭蛇?你連蹩腳烏龜也稱不上!”

    “操你奶的,野種!”

    骯髒的字眼從城丁乾乾癟癟的嘴中浮跳出,花紋的袍袖,鳳吹般的倏然飛舞,枯瘦而無血色的五指,已從裏頭電速的伸縮了兩次!

    在每一次的伸縮中,一排五隻金閃閃,亮光光,帶着絲絲的破空聲響,像黑夜中擊敲火石冒起的玉魔子,幾乎是整整齊齊的排列着,如斑斑流光的急跳飛來!

    城丁幹一共拋了四次——左右手各兩次,而且拋手的當中,他細瘦如杆的身子也在依原地來往做水平線的快速挪動。

    也就是説,他所打出的玉魔子並非全朝一個方位飛來,換句話講,那二十道寒芒幾乎是成了一百八十度做扇形的全線的攻擊!

    這確實是很厲害,這幾乎可以説是不能閃躲。

    然而被射擊的是邵真,他便是“鬼見愁”!

    一聲冷嗤,他端坐的身子已站了起來,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動的,幾乎可以説那張圓形沒有扶手的椅子,宛如就一直在他的手中,他沒有閃,一點也沒有,他只是揮轉着椅子,轉得像一扇風車,在呼嚕嚕的響着……

    於是,在呼嚕嚕聲中,接着響起了很多刺耳的喀喀之聲,整整二十道的寒芒便就這樣的湮沒沒無蹤了——它密密麻麻的紮在那張繡有橘紅的圓形椅面上,一隻也沒走漏!,城丁干連最“起碼”的驚異表情未及漾起,邵真的唇角——事實上也只能看到他們的嘴而已,鼻子以上的臉全都被那隻棕葉搓的弧形大斗笠遮住了——

    微笑倏地變成怪異的笑,嗯,那便是獰笑,猙獰如鬼的笑!

    只見他叱喝一聲,單掌大張,用力一拍椅腳,陡又竄射起一片寒森森的芒牆——二十支玉魔子竟也“認人”似的電射城丁幹!

    那四射的冷芒,當然,不比慣用此道的城丁幹所打出的角度,方位怪異,也不至於到無可閃避的威力地步。

    但是,有一點卻凌駕城丁幹之上——速度!

    那凌快如飛的速度,比城丁幹快了至少要有一倍以上,而城丁乾的速度就很快了。

    就像一隻飛蝗,也像是一窩毒蜂,只是它會發光,就聽“嘶”聲仍飄浮在緊而又像是顯得稀薄的空氣中,便驀地掀起了一聲殺豬拔毛的尖嗥聲!

    帶着一大灘急噴的血光,城丁乾瘦長的身子如被飆風吹倒般的狂栽過去!

    很乾脆,他就這樣叫了一聲,便寂然的一動也不動!

    也許是太快了吧,他的兩隻灰澀的眼瞳,顯然還沒接到腦中“死亡的命令”,仍然睜得大大的,只是它沒有轉動,而且也沒有神光,暗澀的眼球並不能拿新鮮的死魚眼來比擬,它簡直就像發了黴的酸葡萄。

    他平仰着,就和常人憩息睡覺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點,那一點足可令膽小的人叫娘,膽大的人喊天——

    他的胸前整整被二十隻閃閃發光,而又添加了一層紅豔豔的血光的玉魔子扎着,整個心窩就這樣“開通”了,嗯,有一半以上完全“擠”進肉裏去,另一半可見到尖端……説句風涼話,到底還是“物歸原主”啊。

    一下子掉進了冰窖中去,“陰陽使者”姚土城連汗毛也根根的豎立起來了!彷彿“血管硬化”,即連頸子的脈膊也停止了跳動,唇上的痣毛,也像一剎那間蜷曲了起來,他老兄就好像成了硬化的“木乃伊”。

    “玉魔子”城丁乾的尖嗥雖不過一下子,但卻引起了街上觀看侯愛鳳與“藍龍”哀英俊的“觀眾”的注意,他們一窩蜂的湧進屋檐裏,卻又像是見了鬼似的驚呼四奔,並且還雜着“阿彌陀佛”和“娘呀”的叫聲……

    正苦拿不下侯愛鳳的哀英俊,下意識的一溜眼,這一溜,,他整張原本就顯得非常“擁擠”的五官,驟然疊扭起來的搐着,顯然他的夥伴城丁乾的死帶給他很大的震驚……這一驚,當然,當然也一分神,這一分神,好了!

    焉敢怠慢?簡直就像是沙漠裏發現了綠洲一樣,侯愛鳳飛也似的猝然迴旋,一道耀眼的閃芒,自半空中斜側勾起一個角度詭異曲弧,那柄尺半來長的長劍,漾着嗡嗡響聲,宛像白龍吐着嘯吟飛躍,眨眼,冷森森的劍尖,業已要抵住哀英俊的喉頭!

    尖聲叫着,哀英俊慌亂的轉身狂退,踉蹌裏,他拼出全身力氣,旋動着他的金剛……

    侯愛鳳幾乎要得意的笑起來,她紅嫣嫣的嘴唇已噙着很自得的微笑了,她感到此刻是多麼的雄壯,多麼的驕傲

    因為,她很成功的把劍戳進了哀英俊的喉管!

    驀然躥起一聲暴號厲叫,哀英俊碩壯的身子觸電般的大大顫動了一下,手中方揚起的鋼棒,像一隻烤紅的烙鐵,被他疾疾的拋開,和另一隻手一起捂着脖子。

    他急跳着,像噴泉的血水,從他的指縫間分成好幾道激出,幽切而淒厲的尖嗥已變成了低啞渾濁的呻吟!

    最後,他長長哦了一聲,把踉蹌的身子翻轉了過來,兩隻即將變成玻璃的眼睛,灌注了他所有的怨毒,顯現是不甘心的怒瞪了一下侯愛鳳,然後一陣急劇的顫動,他狂叫一聲仰倒過去!

    兩隻染滿大紅的手掌也隨着他跌下的身子攤了開來,於是,他的頸項更一覽無餘了——

    那粗厚的脖子業已被切至一半的地方,至少有十幾條的血管和喉管便這樣暴露出來,自然還冒着洶洶的熱血。

    竟傻住了,那絲得意的微笑也凍住了,侯愛鳳顯然是為她的“處女作”嚇呆住了,她驚惶的腦子在想,殺人和殺兔並不一樣……

    這是一個很平常的現象:大凡一個方出道的毛頭,他們打第一架之時,一定會有微微的懼怕,而一見把對手擊敗的慘像也會驚住,因為人的“死相”,比任何一種動物的死像來得醜惡,恐怖,和駭人多了。

    嗯,侯愛鳳便是這樣。

    她幾乎要昏厥過去,她用力閉了閉睜得發澀的眼眸,重重的透了一口氣,喃喃的她像是禱告:“哀英俊,你做鬼也不能來找我,我照樣殺死你,叫你做‘資深的老鬼’!”

    發愣間,她已聽到屋內的怒叱聲,甩了甩頭,一挪身,如燕也似的,飄進酒樓內……

    躍至屋檐下,已見門檻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死屍,又見“陰陽使者”姚士城站在那兒,身形一個斜拐,一把衝破那糊着花格的木窗,侯愛鳳顯得很刁蠻般的旋了一個轉,停落在邵真身旁,未站好,已開口得意的道:“知哥,那叫哀英俊的雜毛已送上路去了。”

    一掠微亂的鬢角,侯愛鳳神氣的:“如何?”

    輕輕一笑,邵真道:“值得誇獎一番。”

    甜蜜的露着淺笑,當然也露着兩個酒窩,侯愛鳳朝“玉魔子”城丁乾的屍首望了一眼,訝道:“呀,你什麼時侯有那玩意兒?我怎不知道。”

    噴了一聲,邵真道:“不,那是他老兄自己的。”

    望着那一片血肉模糊,而且仍流着血水的胸膛,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侯愛鳳道:“那怎會往他自己身上插?”

    邵真正想回口,侯受鳳眨了一下眼眸,接着又道:“我知道了,他是活得不耐煩自裁了,對不?”

    一陣好笑,邵真道:“你真聰明。”

    轉了一下眸子,侯愛鳳忽又道:“呀呀,不對,他方才兇得吃人樣,不可能會這麼乖的,而且,那傢伙怎又沒跟着自戕?唷,瞧他那副樣子,是怎麼啦,僵愣愣的,失心啦?”

    打一個冷戰,宛似從另一個夢境轉過神來。“陰陽使者”姚土城轉着已逐漸被驚駭侵蝕的那眼珠子,望了望門檻邊的“玉魔子”城丁幹,又望望四仰八叉的躺在街心的“藍龍”哀英俊,他一陣自疑,這,不會是真的吧?

    方才,還在一起喝酒的哪!

    城丁乾的死便使他驚愣了陣子,好不容易回神過來,正待與邵真搏一生死,忽又見侯愛鳳把哀英俊也給送上西天去,使得他再度淪於驚怔的漩流着,直至侯愛鳳朝他指指點點,他才如夢初醒。

    現在,他並沒有開口説話,可是唇邊的痣毛卻很奇怪的在顫動着。哦,他是在發抖。

    這也難怪,在三水鎮裏,他從就沒遇見這種厲害的對手,事實上就連看也沒看過,三水鎮簡直就是他的天堂,但現在的兩個朋友卻已轉往地獄去了……

    咳嗆着,姚土城面色很難看的道:“你,你真狠的哪,咱與你並無深仇大恨,竟出此毒手,不怕遭天劈雷殛?”

    鄙夷的一嗤,邵真冷道:“閣下是先兵後禮,竟也説起天道人倫來了?”

    一頓,語音轉寒:“你既知咱們無仇恨,又何必挑惹我們?就為了我這副‘土相’?就憑你那幾手三腳貓功夫?你不土,你簡直是你奶奶生的哪!”

    “我操!”

    驀然厲吼,滿腔的恐惺陡地變成被羞的憤怒,姚士城一個猝旋,身形已平飛在半空中,他一面往懷裏探手,一面厲吼道:“無名小卒,我操你祖宗八代!”

    話聲中,他已欺近了邵真,一個翻滾,一雙黑漆漆尺來長的鐵鑄兵器已自他懷裏急跳而出——

    那模樣好像很夠份量,沉甸甸的,一尺以上的長度是“筆桿”,剩餘的便是“筆毛”,“筆毛”細小,呈三角尖錐,只只鋒鋭非常,顯然是用純鋼倒鑲上去的,而且在揮動間還漾起一絲絲瀠瀠的閃光,毫無疑問的,是淬有沾膚便要叫人斃命的玩意兒……。

    翻騰間,那支生死判官筆已夾着千均之勢直刺邵真那頂大斗笠!

    “看來你也只能和無常小鬼作樂了。”

    淡淡回着話,可是身子卻急急的閃挪着,邵真一滑左足,消瘦的肩膀微抖,剛好讓姚土城的傢伙從他頸邊沒兩寸的地方呼嘯而過……

    沒有停頓,彷佛他上面一個動作是與這個動作相關連的,他微踮着腳跟,左掌已跟着猛旋暴劈!

    這,正是他的“大龍手”,只是他記不得這個名稱了!

    雖僅一隻手,但那漾起的掌風手影,便像是來自南天門的千臂金剛,只見它還颳着一片呼呼的風聲,彷佛是無數只的魔手,一起在四面八方,取盡所有的角度和佔盡所有的優勢的方位同時出擊……

    登時“陰陽使者”被漫天的掌影彌蓋遮住了——

    臉上憤怒的表情又倏地被那股子的駭震所取代了,姚士城簡直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一味狂嗥躲閃着,但那些手影就像是幽魂不散似的,緊緊隨他周身,並且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又是憤怒,又是驚懼,又是無奈,他停止身子的挪閃,就在他一定身的剎那,暴然一掄生死判官筆,也不管他孃的三七二十一,對準一隻即將抓住他胸襟的手掌,奮力擊出!

    顯然他這一擊算是沒錯,姚士城筆鋒方點,邵真的身形便一窒似的停頓下來——這一停頓,姚士城已歪歪斜斜的奔竄了去,他停在櫃枱邊重重的喘着息,被他倚靠着的櫃枱也發出喀吱吱之聲呢。

    一頓之下,邵真又一晃雙肩,他已整個人飛了起來,一伸腰幹,一隻裂着邊口的長統絲鞋的腳,已在往裏一勾之後,筆直直的蹴向姚土城的胸膛大穴了……

    當然只有他閃避的份,事實上連讓他想挪動一下生死判官筆的空間也沒有,就這樣姚土城頓着痣毛,狂聲大喊的往旁猛跳暴撲而去……

    那雙腳便平着他老兄的背脊,只差一發的擦身而過,轟隆隆,乒乓乓,一陣聲音,整張木製的櫃枱激噴起了一堆木屑,抽屜裏的銀子也叮叮的撒了遍地,但就偏是沒人敢去檢。

    事實上,屋外的觀眾早就一溜煙的走了,只剩寥寥的數人和店家的掌櫃在觀看,但也在對街遠遠一隅!

    掌櫃的臉上一陣發青,當然那櫃枱被踢碎,他痛入骨髓裏去了哪……

    毫無疑問的,那一腳是很夠份量,那堅硬的木頭竟被蹴了一個大洞,以致邵真的左足穿進了那木板裏去,他甩了甩腳,依然緊套住他的腳踝,大怒非常,右腳一用力,便踩碎了那塊木板……

    然在這當兒,“陰陽使者”已可以很從容的站穩他的陣腳了,並且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提氣,騰身和出招。

    幾乎是和暴喝揚起的同一工夫,姚土城已連連揮動他的手臂十餘次了,而那支生死判官筆也在空中打轉了有將近二十次,當然只見沉肅的空氣像是猛然凝旋猛回,就配合着緊迫的旋流。

    那十幾道織成的一片光牆,便像天塌下般的罩向邵真,姚土城漾起了既是猖狂又是得意的獰笑:“小腳魚,見吾之人便大忌,你還會例外麼?”

    看不到他的臉,只見笠緣下那張堪稱小的小嘴仍舊就是緊緊抿着,忽然,它用力撇了一下——

    撇下一片冷傲和輕蔑,那種意味還沒消失,甚至可説它方尖起,邵真暴然一伸雙臂,頭上那頂大斗笠猝然被他摘了下來,而且在用力的掉旋着——

    斗笠旋轉的當中,它不僅呼唏唏的響着,而且還漾起一層淡淡的,虛瀠瀠的,似有若無的罡氣,離遊般的附在斗笠的周圍!

    這,如果邵真能記憶起去的話,該知道他現在所使的便是武林同源,江湖兩道聞之股慄的“鬼哭神泣無上神罡”了!

    但只見那十幾道流光擊碰在上面宛似擊在一張敗革上,噗茲茲的響着,又像擊在一張綱鑄的盾牌,絲毫不能崩潰它一角,大斗笠依然完整無缺,端好無恙。

    流火暴斂,姚土城所擊出的十六筆竟告完全失效,驚聲大叫。

    姚土城抽身狂退,他幾乎是傾跌的往後奔竄着,那股子罡氣,差點沒使他狂跳的心臟悶過去。

    佇立不動,淡瀠的罡氣也頓告消失,邵真已露出他的廬山真面目——它並非像“玉魔子”城丁幹所講的“醜面孔”。

    恰恰相反,而是一張超過標準俊帥的臉龐(如果俊帥有標準的話),只是他兩眸緊閉着,以致不能窺見代表一個人靈性的靈魂之窗。

    他那張臉雖帥,但卻漾着太多的冷漠和冰煞,而且顯然他是因使出“鬼哭神泣無上神罡”,臉上也顯得有點過度的蒼白,是以,他雖給人一股子神丰采俊的感覺,同時也令人高不可攀和有點煞氣沉沉的感覺——

    臉上沒有笑容,嗯,就像一張“白板”,握笠帽繩索的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斗笠也跟着一陣輕旋,咬了一下下唇,邵真冷冷的道:“閣下可認識你家少爺?”

    忘卻了驚駭,兜着滿頭的訝異,吶吶的,“陰陽使者”姚士城低抑而又沙啞的説着,道:“你,你是一個盲人?”

    淡漠的點了一下頭,邵真道:“不錯,看看瞎子你是否也吃得下?”

    滿唇角的皮勾動了一下,道:“你,認識我麼?睜大眼,細細看。”

    着實的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姚士城道:“我沒見過你,當然,也不認識你了。”

    面無表情的從懷裏掏出一把短劍,邵真道:“這東西,你可知道是何人使用的?”

    瞪大眼望着那柄像是鍍上一層黃金,雕工精細全身亮澄澄的短劍,姚士城幾乎忘記回答,他已浸在那隻名貴的寶劍——恰容一隻手掌握住的把柄,有一個姆指大的雕鐫鷹頭,鷹的兩隻眼睛顯然是用兩顆藍寶石鑲進去的,閃光非常,尖刻的鷹嘴也鑄上一顆尾指大的紅寶石,閃出一片虹光,而橙黃的劍鞘也零亂的散佈着——當然是鑲鏤進去的——一小塊一小塊的琥珀和翡翠,閃漾着閃爍不定的流光,與劍柄上的虹光,藍光,以及劍鞘上的金光彙集揉合一股非常悦目的瑰麗霞光……

    這還不止,當邵真猝然抽出劍身之時,陡見一片強烈如日照當頭的光亮,赫然暴放!

    姚士城瞠睜的眼球倏覺一陣刺痛,本能的閉住眼皮,而且也舉手遮住額前,顯然那光亮程度能叫人在短時間內無法窺視。

    頓了半晌,姚士城試圖着睜開眼睛,慢慢的他感到自己的瞳孔已能適應那強烈的光度,然而他一睜眼又陡地驚住了!

    那,那強烈的光亮是出自那不過五寸長的一點、薄如蟬翼的劍身上是沒錯的,可是隻有一面是這樣的,換句話説,另一面劍身沒有光亮!

    這很令人驚奇嗎?噢,一百個當然,不是麼?一面有光,一面無光,這不正是適合使用者麼——如果在和人過招的時候,持用者只須把發光的一面向着對方,當對方驚惶閉眼之時,不是可以很輕易的將對手打敗麼?

    這構造太玄太奇了!

    是的,邵真這把短劍便叫“眨眼劍”——它奪命於不過眨眼間,它是邵真父親傳給他的,連他的武功也是,只是邵真肯下功夫勤練,並且天賦稟性便是塊練武的料子,他從六歲便開始學習武功,從未間斷,而且他天性愛懷疑,不喜固步自封,他更參考所有的武籍,溶匯從他父親學得的武功,他沒有把他父親的武功全部襲用,汰短截長,取諸各家路子,而凝塑自成一家無敵武功。

    這把“眨眼劍”在江湖上幾乎可以説是沒人見過。

    打從邵真的父親便很少用過,説深刻一點,邵真的父親並不很慣用這把兵器,因為使用此兵刃幾乎可以説是一件很吃力很吃力的事情,邵真是青出於藍,冰寒於水,武功超過他的父親不知幾許,可説把“眨眼劍”運用至隨心所欲,出神入化之境,然自邵真出道以來,使用“眨眼劍”的次數也只不過是僅僅的兩次。

    第一次是在邵真出道江湖不久,在江西“赤高石山”遇上武林的大魔頭“左手劍”而互峙對決。

    彼時邵真打鬥經驗尚稱膚淺,在險象叢生之下,邵真全力使出“眨眼劍劍法”,方在萬分驚險之下,斬斃“左手劍”,而一戰成功,從此名揚江湖!

    第二次是邵真在兩年以前因賭與“十三太保幫”結怨。

    “十三太保幫”彼時在江湖上是鼎沸一時,為首的十幾個頭子個個皆為武功到無人可及之處,邵真惹上他們之時,“豔屠煞”明毓秀還沒與他分散,兩人聯手迎擊“十三太保幫”的圍攻。

    邵真與明毓秀使出渾身解數——其中邵真便亮出了“眨眼劍”,方把十三個凶神惡煞誅絕,然兩人已滿身浴血,傷痕斑斑了,事實上,也就是因為邵真和明毓秀打垮“十三太保幫”,才致有今日之聲威的。

    現在,邵真已是失去記憶的人,當然記不得從前事情了,他一直試圖自己能恢復記憶,他記得他被侯大再祖孫救起之後,曾經亮起此“眨眼劍”,博得他倆的驚訝和震異,便知此“眨眼劍”乃是武林中天下無雙的名器,而他深信是有人認得這把兵器,換句話説,邵真是想靠這把“眨眼劍”知道自己是誰。

    是以,他亮出了“眨眼劍”想讓“陰陽使者”姚士城認識這把兵器-,…-

    一聲細響,邵真把“眨眼劍”歸鞘,流光頓斂……

    緩緩揣入懷中,邵真慢條斯理的把斗笠戴上,撇了撇唇角,冷沉的道:“如何,閣下認得少爺之兵器麼屍

    用力閉了閉眼,姚士城顯然感到瞳孔不太適應“眨眼劍”的光亮的消失,吶吶的,他道:“不,不認得。”

    顯然是有點失望,旋又是冷冷的一笑,邵真開口道:“少爺有點事想請教你閣下,未知尊意如何?”

    焉敢回絕,唯唯喏喏的姚士城連聲道:“請説,請説,只要在下所知道的,無不奉告。”

    冷冷的牽動唇角,邵真淡漠的道:“閣下是否便是此地之地頭蛇?”

    猛然一愣,顯然姚土城是料不到邵真竟會問出這等問題,一時之間,不知羞怒,或是尷尬,姚士在竟也茫然似的怔立當地……

    “適才你閣下不是説強龍不壓地頭蛇麼?”

    在旁沉默良久的侯愛鳳眨了眨眸子,她的俏臉昂漾着一股驕悍,顯然她是仍沉浸在自己能斬誅“藍龍”哀英俊的喜悦裏,跨前了一步,她拂了拂微顯亂的髮鬢,着聲,瞪着眼,顯得很尖酸苛薄的道:“顯然,嗯,你是以地頭蛇自命,自豪,自足,自滿,自傲,對不?”

    一時羞紅滿面,姚士城被譏辱得無地自容,當然,按照以前他的性子,一定是暴跳如雷,睜眼豎眉的了,可是現在不同了哪,他敢嗎?除非他老兄想死!

    冷冷一哼邵真道:“是也不是?”

    打了一個哆嗦,哪敢説不是,姚士城顫着痣毛道:“是,是。”

    “很好。”像是滿意的説了一聲。

    邵真接着道:“昨天這裏出了一條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出了人命?”

    微微一怔,姚土城道:“這裏?沒有啊,昨兒我整天在這裏,就沒聽説過有命案發生。”

    斗笠下的唇角撇了撇,邵真冷沉的道:“少爺的這裏是指這整個鎮上以及它的周圍。”

    轉了一下眸子,姚土城沉思了一下道:“是怎樣的一個人?”

    一旁的侯愛鳳滿含悲切的道:“他是我爺爺,叫侯大再,有六十歲了,昨天一早扛着一頭大熊和提着一筐鯉魚到鎮上來賣錢,他老人家一定到過這裏來的。”

    眨了眨眼,姚士城道:“扛着大熊?這是一個顯眼的目標,可是,我真沒有見到啊。”

    停了一下,問道:“是什麼打扮?”

    兩眸一瞬也不瞬的,注視着姚士城,侯愛鳳顯然是想看穿他心底,她道:“皂色的大袍,黑色長統布鞋……”

    説到這裏,門檻外有一人在叫道:“有有,我有看到這樣的一個人。”

    侯愛風聞聲轉頭望去,但只見門外站着一名掌櫃模樣的老者,侯愛鳳急切的道:“你有看到我的爺爺?”

    説着,一下衝前去,掌櫃的被嚇得驚聲大叫,連忙往外跑,顯然他老兄是被方才那場廝殺嚇壞了。

    侯愛鳳揪住他的衣袖,大惑不解的道:“你是怎麼了?”

    兩腳像是沒勁似的往地下一跪,掌櫃的臉色蒼白,渾身發抖,不住磕頭道:“姑娘饒命,小的並沒有殺害你爺爺,真的沒有!”

    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侯愛鳳趕忙把他扶起,柔聲説道:“掌櫃伯伯,請您放心,我不會加害您的,我只是想請教您老人家幾個問題。”

    戰戰兢兢的站起來,掌櫃拂了拂衣袖,畏怯的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爺爺,他的扮相和你姑娘所説相符,但他並沒有扛着一頭大熊和鯉魚,我想,可能是賣出去了吧。”

    急切的,侯愛鳳兩眼紅紅的,哽着聲問道:“他老人家是什麼時侯來?”

    轉了一下眼珠,掌櫃的想了一下道:“正午的時侯,他是來用餐的,用完便走了。”

    頓了頓,掌櫃怯怯的問道:“他,他真的被人害死了?”

    點了點頭,一道淚痕,已緩緩流下,侯愛鳳滿面悲切的説道:“是的,他老人家是被人用箭射死的,身上的錢都被搶光了……”

    “用箭?”一旁的姚土城突然問了一聲。

    “是的!”

    用力的點了一下頭,侯愛鳳轉過身子,抹乾淚痕,説道:“箭矢上還有毒。”

    “莫不是是……”

    姚土城説了一聲,翻着兩眼,捻着痣毛,像是在沉思

    “是誰?快説!”

    一騰身子,單手如電一探,一把揪住姚士城的胸襟,侯愛鳳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叫道:“説!是誰?”

    姚士城正在沉思,猛不妨被他揪個正着,臉色駭然大變,本能的,也是下意識的,驀然狂叫一聲,奮力一掙,單手在他左腳往後一滑之際,電速的往上一探……

    顯然,姚土城的功夫是要比侯愛鳳行的了,要不便是侯愛鳳一心想探出殺她爺爺的兇手,而一時竟忘了姚士城也是她的敵人……

    總之,姚士城單手一探,侯愛鳳壓根兒連躲閃的餘地也沒有,邵真聽她一聲嚶嚀,右腕一陣麻痛,已被姚士城如鷹爪之五指深深扣住……

    侯愛鳳心頭大駭,猛力一掙,忽然蛾眉猛皺,痛叫一聲,顯然是姚土城已搶先一着,只見他面帶陰狠之色,五指加勁扣下,幾要扣入侯愛鳳的肌膚內……

    “愛鳳!”

    一旁的邵真顯然是發現有了不對勁,叫了一聲,身形一動,便要拔起……

    “他奶的,你敢動一下,爺便宰了這小妮子!”

    姚士城見狀忙不迭急喝了一聲,他已完全把侯愛鳳控制住了,只見侯愛鳳滿面痛苦之色,姣美的臉龐已滴出了斗大的汗珠,明顯的她已作聲不得……

    “媽的,雜種!”

    咬着牙,邵真投鼠忌器,雖然他看不到,但他明白侯愛鳳已落入對方手中了,他全身沸騰,他幾乎忍將不住的衝將前去,他罵道:“姓姚的,如果你不是烏龜,你就……”

    不待他説完,姚土城仰頭一陣大笑,打斷了邵真的話題,笑聲一停,轉為陰狠得意之色,姚土城冷冷的睨看邵真道:“土老包,再兇吧,爺操你媽的,你他孃的敢不敢哼一聲?”

    説着,手上又是一用勁。

    “哎!”

    一聲難耐的痛叫,侯愛鳳幾乎要跪下去,她半彎曲着身子,她是痛得站不起來了。

    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邵真竭力平靜心頭的驚惶,他撇了一下唇角,又回覆了他慣有又冰又冷的語氣:“姓姚的,你,待怎地?”

    “怎地?哈哈……”

    姚土城問了一聲,忽又仰天大笑,彷彿是邵真的問話太天真,他傲嗤了一聲,不可一世的道:“你以為我會饒過你們嗎?你以為我會讓你活着,還他媽的來養你嗎?你真是痴人説夢話,太天真,太幼稚了哪!”

    語音一頓,吞了一口口水,接着又道:“爺不妨明白的告訴你,老土,你們死定了……”

    不等他説完,邵真忽然冷哼一聲,向前緩緩跨了一步

    姚土城見狀大驚,連忙開聲喝道:“站住!你他媽的不要這娘子的命了?”

    “你閣下敢麼?”

    淡淡的,又是冷冷的,邵真依然向前走去,口中説道:“夥計,你不會的,你絕不敢這樣做的,對不?”

    睜着眼,姚士城顯然是有些恐懼了,但他依然粗聲喝道:“我不敢?他媽的,你再走前一步,你便永遠不能聽到這娘子説話了!”

    “是嗎?”

    站住了腳,邵真倏然的聳了聳肩,唇角緩緩掛起一絲神色自若的微笑,他此刻看起來好像胸有成竹,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

    他淡淡的道:“老大啊我説,你真他孃的生了一副死腦筋,你殺了那娘子,你怎麼辦呢?噢,你不會這樣做的,是不?她死了,你也不能活着,能麼?我真懷疑哪!”

    “住口!”

    情急似的一聲大吼,姚士城額角上已跳出了兩條青筋,他幾乎是咆哮着道:“你少嘴硬,你捨不得這娘子死的……”

    “我捨得!”

    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邵真忽然笑了兩聲,笑得狀似輕鬆非常,他像是不耐煩的道:“我捨得,我當然捨得,我為什麼捨不得呢?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隻穿爛的鞋子哪屍

    “知哥,你!……”

    睜大了眼,忘記了痛苦,侯愛鳳幾乎不敢相信邵真竟會説出這等話,她掙扎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而又滿面悲切的嘶叫道:“你,竟如此不仁不義!”

    聳了聳肩,邵真抿緊了唇角,淡漠的道:“生命關頭哪,誰顧得了?”

    説着搓了下手,接着又道:“不過放心,這廝殺了你,我也不會讓他活着,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我真瞎了眼!”

    咬着銀牙,忿怒而圓睜的美眸,已湧出一汪子的眼淚,侯愛鳳怨恨地瞪着邵真,她幾乎是使出全身力氣叫道:“我恨你,恨你,做鬼也恨你……”

    緊抿的唇角令人難以查覺的撇動了一聲,冷冷對姚土城道:“姓姚的,快些下手吧,你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墊本的了,但是別忘記,你老兄的死,不可能像那娘子那麼輕鬆的,你相信麼?我這隻手自信能剝下你的皮,抽出你的筋,這沒什麼,聊表我對那娘子的歉意罷了!”

    抽了一口冷氣,姚士城真有點呆住了,他張大着嘴,真的,他千算萬算也料不到邵真竟會不在乎侯愛鳳的生死,他滿心以為挾住侯愛鳳可以使邵真就範,可是,現在……

    噢,天,姚士城的頭皮幾乎要炸了!

    他猶豫着,他傍徨着,他甚至恐懼着,自己也得死,不殺,也不能活啊,但説不定……啊,他簡直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正遲疑着……

    驀然——一片如在黑夜裏驟然爆出的閃光,像針般的刺向姚土城的眼瞳,那光芒,如閃電似的光芒,太刺眼了,太亮了!就像方才一樣,姚土城大叫了一聲,不容他這樣——他,姚士城把眼睛閉起來了,閉得很用力!

    侯愛鳳,當然,她也閉上眼睛,但當她正驚疑之時,耳中陡然聽到邵真急切的叫聲:“愛鳳!快!用力掙!掙啊!”

    侯愛鳳考慮也不考慮,咬住牙根,拚出全身所有功力,陡然一掙,順着勢,單腳如電般,踹向正在大驚失措的姚土城的小腹……

    “哎!他媽的!”

    大驚失色,姚土城痛叫了一聲,只感小腹一痛,手中的侯愛鳳已被掙脱了出去!

    他大驚,他忙不迭睜開眼……

    但他只睜了一半眼,便見那撮流光芒牆,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他逼近!

    他狂嗥一聲,下意識的往後暴退……

    然而,顯然他是慢了一點,不,與其説姚士城慢,勿寧説那道電光似的閃芒太快來得恰當,哦,它不僅快,而且準……

    “嗷——!”

    一聲宰豬似的尖嗥自姚土城猛張的口裏嘶出,他叫得很用力,致唇角的那條痣毛正在急劇的顫動不已……

    幾乎是同一時間,當那撮光芒倏地隱沒在姚土城的心臟之時,一道殷紅而刺目的血水如箭般的衝躥而起!

    姚土城驟然像觸電般的抽搐不已,他圓睜的眸孔已瞥見閻王正含笑的向他招手……

    淒厲的,悠長的,也是恐怖的慘號聲,終於漸趨微細,最後,像是那麼難耐的,姚土城動了一下喉結,哦了一聲,兩眼瞪得已全是眼白的眼珠,一滾、一翻便就這樣再也永遠不能睜開了!

    他已不再抽搐,也不再顫抖,當他吐出最後的一口氣之時,枯瘦的身體像是泄了氣的球一樣,咚的一聲,仰倒地上,已一命嗚呼矣!

    流光又現,斑彩如燦,只見邵真昂然的握着那把絕世名器——“眨眼劍”。

    它竟然一滴血也沒沾,依然光亮依然刺眼。

    喳!一聲細微輕響,“眨眼劍”已歸鞘,暴光頓斂,邵真慢條斯理的把它揣入懷裏,他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現在,他很輕鬆啊!

    “知哥!”

    面漾着死裏逃生的餘悸和恍然大悟的神情,侯愛鳳快步的跑到邵真跟前,她喘着息,她凝視着邵真,她説不出她心中此刻是什麼感受,她只知道她的語聲在顫抖得很厲害:“知哥,你沒怎樣吧?”

    搖了一下頭,斗笠下的唇角浮起一絲興奮,而且很美的微笑,邵真柔聲道:“愛鳳,你受驚了。”

    像是羞赧,又像是受了委屈般的低下螓首,侯愛鳳輕輕撫着方才被姚士城扣住的左腕,只見那裏已浮腫了一大塊,而且還瘀了血,她默默地揉着,不知怎地,侯愛鳳忽地兩眼一紅,晶瑩的淚水緩緩流出了眼眶,而且還輕輕的啜泣起來……

    唇角輕輕的抽搐了一下,邵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他搓着手心,像是很着急,又像是很木吶的道:“愛鳳,你,怎麼了?”

    頗覺失態,侯愛鳳忙不迭停止抽泣,擦乾淚痕,她一面拭着臉頰,一面啞着聲道:“沒,沒有,知哥,我……太高興了,謝謝你,救了我。”

    紅紅的嘴唇張了張,顯然邵真不知道想説些什麼,終於,他開口了,依然很木訥:“是不是方才我説的話使你……”

    “不!”

    用力的搖了一下頭,侯愛鳳當然已明白邵真的話意,而她確也曾為“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姘頭而已,一隻穿爛的鞋子”那句話感到憤怒與怨懟,可是現在,她當然也明白了邵真的意思,那是為了救她啊!

    侯愛鳳含着笑,她真摯的道:“知哥,我怎會怪你?我好蠢呵,竟然不知道你是為了要救我,故意説出那等話,分散姚土城的注意力……”

    微微一頓,語音轉為激動,侯愛鳳接着道:“知哥,原諒我,原諒我無知錯怪你。”

    唇角激動的撇了一下,邵真微笑着道:“不,是我太委屈你了。”

    旋像是不解的問道:“但,愛鳳,方才你怎麼哭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

    羞赧的低下頭,接着又抬起,侯愛鳳顯然有點不好意思的撫着衣結,她細若蚊聲的道:“我……我不知道怎麼説,總之,心裏怪怪的,想哭,我就想哭了,我想,也許是我從死亡邊緣溜了一轉回來,那種感受難以抑制吧,知哥,你不笑我吧?”

    温情的笑了一下,邵真柔聲道:“愛風,我瞭解你的心情。現在,都過去了,你把它當做一場噩夢般的淡忘它吧。”

    含着淺笑,侯愛風若有所悟的説道:“不,我不會忘記它!我還牢牢記住呢,知哥,這便是‘江湖’,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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