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真聳了下肩,道:“這説來話長……”
於是,邵真便把自己和明毓秀在洛陽酒館分手之後的情形——當然,他和“女煞星”刁豔紅的幾度春風是隱埋了下來——到自己墜崖,失明,失去記憶,被侯大再和侯愛鳳救起,到如何復原起來,重新扶持“龍虎會”而當了會主,大略的講述了一下……
“真,是我害了你吃這麼多苦……”明毓秀聽完,忍不住淚眼汪汪的凝視着他道。
邵真連忙笑道:“毓,那不是都過去了麼?我現在不是好端端的?”
胖伊玲幫明毓秀的腔道:“是啊,他也不是害得你差點發了瘋?兩不相欠。”
這話説得明毓秀破涕為笑,邵真也忍不住一陣輕笑
邵真忽然想起來道:“哦,對了,玲姑娘,你怎知道在下要來?”
玲姑娘道:“我猜準你的拜兄大牛把實情告訴你之後,你一定會來的,我不相信你是鐵石心腸。”
邵真道:“説不定我不來呢?”
胖伊玲開玩笑道:“那我‘百豔幫’馬上向你‘龍虎會’挑戰!”
吐了一下舌尖,邵真道:“那我命休矣!”
邵真的怪樣,引得明毓秀和胖伊玲一陣嬌笑……
“百豔幫”的正廳上,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倩影繽紛,輕歌曼舞,熱鬧非凡……
“百豔幫”是以幫中大禮為邵真設宴的,這會使邵真感到受寵若驚。
在這以前,邵真在“百豔幫”主胖伊玲和總護法“黃薔薇”柯月霜以及“百豔幫”各級護法等的陪同下,當然“豔屠煞”明毓秀也在內,曾參觀“百豔幫”的設施與建樹。
只覺“百豔幫”機關林立,宛如銅牆鐵壁,龍潭虎穴,不愧能在江湖上傲然屹立,使邵真心中十分豔羨。
席間,邵真道:“玲姑娘,您這般隆重的接待在下,誠不敢當。”
胖伊玲喬扮男裝,俊秀而美雅,如今還彼女兒身,更是千嬌百媚,豔容照人,只見她拈袖掩嘴,銀玲格笑,宛似冰珠滾盤,蕩人心絃,她瞟眸橋道:“邵公子,您如今也是一幫之主了,這撇開不説,就憑您‘鬼見愁’這塊金字招牌,也夠響叮噹的了!今公子不遠千里而來,使本幫蓬篳生輝,我們高興都還來不及,你還裝謙虛哪?”
説着,美眸滴滴溜一轉,瞥向邵真身旁的明與秀——但覺得此刻她好似換了個人,原先的憔悴痴迷已一掃而
空,繼之的是掩不住的滿臉喜悦,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月到中秋分外明啊,更何況她還刻意的打扮了一番,只見她秀髮如雲,臉兒含俏,十發美麗,説有多漂亮就有多漂亮——接着嬌道:“再説,今兒個是公子您和明姐姐的大好
日子,又怎麼不慶祝一番呀,對不?”
嬌羞的瞪了她一眼,明毓秀嗔怒道:“小玲,你再胡扯,別怪我這做姐姐的在諸位護法面前不給你面子嘍!”
胖伊玲哎唷了一聲,嬌聲道:“怎麼?你想打人哪?老實説,你一個‘豔屠煞’也沒啥了不得,怕只怕‘鬼見愁’給你撐腰壯膽哪!”
這話説得“黃薔薇”和眾護法嬌聲輕笑,卻使得明毓秀羞紅了臉,嬌啤連連,即連邵真也感到窘迫不好意思,本來邵真算是女人中的老手了,但像這樣放眼一片盡是嬌滴滴、滴滴嬌彷彿進入了女人國似的,再且萬“紅”叢中一點“綠”——只他一個男人,着實使他感到有些兒彆扭,怪不舒服的。
所謂三個小女人,可以吃掉一個大男人,尤其是“黃薔薇”柯月霜,更是毫不留情的朝邵真和明毓秀猛攻。
另外在座的護法,也皆是上過刀山,下過火海,也在刀尖上討生活的江湖閨秀,文靜靜的,硬是“羣起而攻之”
這簡直使邵真和明毓秀不知如何招架,但明毓秀臉兒雖紅,心兒可就樂死了,她巴不得她們的“攻”呢!
邵真可就如坐針氈般的難耐,幸好他還算經驗老到,急中生智,連忙岔開話題道:“‘海煞星’這廝可真大膽,竟敢下毒手暗害‘璇璣神尼’,他明明是不把貴幫給放在眼裏嘛!”
這果然很有效,大家都把話題轉開了,“黃薔薇”首先道:“邵公子,您這話可就説遠了,‘璇璣神尼’和我個人是很熟沒錯,但和本幫拉不上一點關係,怎麼説‘海煞星’不把本幫放在眼裏呢?”
明毓秀很開竅,她知道邵真不過是想轉開大家的話題,她慧黠道:“這就是了,‘海煞星’上回想強闖‘萬重寺’之時,便已知道你‘黃薔薇’和‘璇璣神尼’的關係了,這回他竟暗害‘璇璣神尼’消憤,顯然是不把你‘黃薔薇’給放在眼裏……”
邵真笑着接道:“柯姑娘,你乃堂堂的‘百豔幫’總護法,‘海煞星’敢不把你瞧在眼裏,也就等於不把你們‘百豔幫’給瞧在眼中啦!”
氣煞粉臉,“黃薔薇”一挫銀牙,道:“‘海煞星’,姑奶奶非把你鐵骨揚灰不可!”
俯首沉思了一會,胖伊玲忽道:“‘海煞星’這般人是跑單幫的,像他們這種人,講的是八面玲瓏,做的是四面討好,決不輕易與人結怨,更不敢隨隨便便得罪人家,‘百豔幫’雖算不了什麼三頭六臂,如何了不得,但是也決非是他們這種字號的惹得起……”
一眨眼,“黃薔薇”攔阻道:一莫非有人替他撐腰?要不然就是‘海煞星’吃了些豬心狗膽啦!”
俏臉含凝,胖伊玲輕啓櫻唇道:“這裏頭有蹊蹺,總護法,趕明兒你帶班姐妹去處理這件事。”
撇下嘴唇兒,“黃薔薇”道:“幫主,這種事兒,我親自去已夠賞‘海煞星’的臉了,哪須再帶姐妹去?未免太抬重了‘海煞星’的骨頭了。”
胖伊玲笑道:“你看着辦就是了,不過‘海煞星’既然膽敢這麼做,所謂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他顯然是有恃無恐,你不能太過於掉以輕心才是。”
“黃薔薇”恭謹道:“屬下知道。”
忽然,她若有所悟的哦了一聲,轉向邵真,説道:“邵公子,您記不記得那夜在‘萬重寺’,‘海煞星’那般人扛着十幾只箱子?”
邵真頜首道:“不錯。”
轉了下烏溜溜的眸珠子,“黃薔薇”望着胖伊玲道:“幫主,説不定他們就是劫‘龍虎鏢局’的嫖的人呢!”
嬌軀輕輕一震,胖伊玲道:“你怎會想到他們呢?”
“黃薔薇”道:“那晚他們一行人扛着十幾只——可能就是二十隻箱子,我一直沒記起來,看他們當時的樣子,好像經過了一場大廝殺,也許就是他們乾的哪!”
微搖了下螓首,胖伊玲道:“‘海煞星’在江湖雖還算得上掛有字號,但認真論起來,他實在算不了什麼,就憑他敢劫‘龍虎鏢局’的嫖?旁的不説,單就‘虎形劍’林老前輩,就足夠他齜牙咧嘴的了!”
“黃薔薇”一窒,似是無話可説,她懊惱的低聲自語道:“那怎這般湊巧?他們離失鏢的地方這麼近……”
邵真忽道:“這麼一説,倒使我想起來了……”
“黃薔薇”連忙掉頭問道:“邵公子,你想起什麼來啦?”
眨眨眼,邵真道:“柯姑娘,當時你正和‘海煞星’過招的時候,可曾聽得其外嘍羅在説些什麼嗎?”
蹙了下眉心兒,“黃薔薇”道:“當時我聽不大清楚,我只聽到他們説要硬闖入寺裏去。”
邵真道:“我那時在寺院後的牆角上,我倒聽不大清楚,他們其中有一人説什麼的姓段的那票人周旋了老半天這句話。”
神情一震,胖伊玲道:“邵公子,此話當真?”
邵真若笑了一下,説道:“玲姑娘,我想大概是的,不過不敢十分確定就是了。”
“黃薔薇”微感失望的道:“要能確定就好辦啦!既然邵公子不能確定,我們也不能隨便加罪於人”。
明毓秀對江湖中這幾個月來所發生的事茫然無所知,她好奇的問:“小玲,怎麼,洛陽‘龍虎鏢局’丟鏢了?”
胖伊玲道:“何止如此,二當家的饒形劍’也折了呢!”
明毓秀低聲嬌呼起來:“誰恁地大膽啊?”
胖伊玲略微的,把事情講述一遍給她聽。
邵真也凝神細聽,忽然心中一動道:“玲姑娘,你説‘龍虎嫖局’丟的鏢貨是純淨翡翠?”
胖伊玲微微一頷螓首,説了聲:“是啊。”
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皮囊,邵真把它送過去給胖伊玲,口中問道:“會不會是這個?”
解開囊口,胖伊玲一看,微驚道:“這是純翡翠啊!”
邵真道:“前兩天,‘海煞星’以五百兩銀子賣給我的。”
明毓秀接過來,端詳了一下道:“這種上等貨色,少説也要一千兩以上!”
“黃薔薇”凝眸道:“幫主,這會不會就是‘龍虎鏢局’所丟的鏢貨呢?”
胖伊玲眨眨眼睫道:“明兒個,你帶着這塊翡翠去問問‘龍形劍’便知道了。”
説着,轉首向邵真含笑道:“邵公子,翡翠可否暫借一下?”
邵真連忙笑着説道:“這還用得説麼?”
“黃薔薇”道:“這麼看來,‘海煞星’是有很大的嫌疑啦!”
胖伊玲柳眉微揚,道:“難説,我總認為‘海煞星’沒這個能耐。”
“黃薔蔽”撩眸道:“幫主,‘海煞星’既然有本事坑了‘璇璣神尼’,我們就不能以平常的眼光來衡量他了。”
胖伊玲點頭道:“當然,事情往往會出乎我們的意料的,但是就算我們假設是‘海煞星’乾的,第一,我們首先必須懷疑決不是他那班人單獨搞的,必定有着我們不知道的幫手在支持着他,甚至我們可以説,他有強硬的靠山,或是強有力的幕後指使人。”
邵真很佩服她這精密的思維,和大膽的假設,他頷首道:“玲姑娘,在下支持你的看法。”
朝他嫣然一笑,胖伊玲道:“其次,‘海煞星’如真劫了這些翡翠,那表示他不是一個傻瓜,他怎會把它零賣,而且賤價脱手呢?”
邵真深以為然道:“假如是我,我當等事情平淡之後,然後把翡翠加工,或雕刻或琢磨,這樣脱手,人家就不會懷疑了。”
美眸望着他,胖伊玲嬌道:‘邵公子,我正是這樣想。”
眨眨眸子,“黃薔薇”道:“這麼説來,‘海煞星’不是啦?”
胖伊玲道:“目前嚨形劍’一點線索也沒有,咱也不必放棄這難得的蜘絲馬跡,不管是不是,總護法,你就多跑段路,把翡翠給‘龍形劍’瞧,是的話最好不過,假使不是,也算我們替他老人家盡了份心意。”
“黃薔薇”恭聲道:“是的,幫主。”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接着他們又漫談江湖大事,以及拉拉雜雜的鎖事兒,直至深夜,才賓主盡情,各自散去……
邵真自然在那“女人國”裏宿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邵真偕明毓秀便告別了胖伊玲。
但見“百豔幫”城門大開,號角齊鳴,旗幟蔽天,兩旁列隊十餘里長,隆重歡送。
胖伊玲更是親自送出三十里外,一路上,她和明毓秀並肩緩行,難離難捨,離情別緒籠罩在她倆的臉上……
“姐姐,您要時常來看我哪。”胖伊玲緊握着明毓秀的手,紅着眼圈道。
明毓秀更是依依不捨,她哽咽道:“小玲,我會的,一定會……”
話尾已是模糊不清,毓秀顯然是難忍心中愁緒,倏地一振繮索,彈淚馳去。
“姐姐!”胖伊玲傷心欲絕,淚眼模糊的叫了一聲。
邵真見她倆情深似海,心頭一陣波動,他策馬上前,向胖伊玲施禮道:“玲姑娘,盛情招待,在下銘感心懷……”
不等他説完,胖伊玲突然拭淚道:“‘鬼見愁’,我鄭重的警告你,假使你對明姐姐做出任何不仁不義的事來,我‘百豔幫’就與你誓不兩立!”
説畢,一策馬,絕塵而去……
留下邵真瞠目兀立當地,呆若木雞……
冷風颼颼!朔氣凜凜!
雪停了,但,地上卻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放眼一片盡是雪白、乳白、銀白。
崎嶇的山道上,正飛奔着一男一女。
那兩人的輕功好俊,好帥,像貓兒般的輕靈,似狡兔樣的捷快。
男的玉面朱唇,一個“帥”字招牌,身着貼身銀白勁裝,外罩乳白大袍,更顯超脱不俗,風流倜儻女的雙十年華,貌賽嫦娥,高聳如雲的秀髮扎着一條淺紅色藍花邊的圍巾,身上也穿着同樣顏色的緊身輕裝,外加粉紅夾織淡綠色的披風,顯得纖纖楚楚,嬌柔可人,也是一個“美”字招牌。
不是誰,正是“鬼見愁”邵真和“豔屠煞”明毓秀是也!
只見他兩朝着一座不算高的小山丘馳去,不消一會,已到了山頭。
這小山丘説也怪,從山下望去是一片白,但上來一看,卻又是一片綠——一片片的松林、柏樹、竹叢歷然映目。
這松柏竹雜植一處,好大一片的;在這凜冽寒風中,它們依然孤傲聳立,愈發青綠!只覺盎然綠意給了這百凍俱寒的大地添了無限的生氣和詩意,這使人想起了“歲寒三友”這句話兒來。
明毓秀看了一陣發呆,呵氣道:“真,你瞧,這好美哦,一片綠意,令人賞心説目。”
搓了一下手,邵真望着她含笑道:“毓,現在你可以猜猜是誰住這兒了。”
白了他一眼,明毓秀風情萬種道:“不用猜了,‘歲寒三義’對不?”
打了個哈哈,邵真道:“真有你丫頭的,一猜就中。”
美眸溜轉,明毓秀道:“原來你是想請他們下山,幹嘛還給我賣了這麼大的關子,害得人家納悶了好大半天,真是!”
説着,話鋒一轉,又道:“真,人家説‘歲寒三義’雖武功高強,但淡泊名利,愛好風雅,老早就絕足江湖啦,今番真有把握請得動他們嘛?”
邵真笑道:“別人我不敢説,但少爺親自來請他們,他們的架子萬萬不敢再端啦!”
皺了下眉頭,明毓秀嗤道:“得啦,我的大少爺,別把牛給吹跑啦!”
瞪了她一眼,邵真道:“我説了,你丫頭就不敢説我是吹牛的啦,‘歲寒三義’雖早就退出武林,但三年多以前,也就是少爺剛出道的時候,我曾幫了他們一個很大的忙哪!”
明毓秀詫異道:“真的?”
邵真朝她齜了齜牙,道:“不是蒸的,是用煮的。”
一個粉拳揍了過去,明毓秀瞪眼道:“誰給你不正經來的?我以前壓根兒沒聽你提過這事,姑奶奶我當然要懷疑啦!”
邵真捱了一拳,愁眉苦臉的哼喲了兩聲,道:“笑話,誰記得這麼多的事來寫文章給你報告?就説你丫頭和玲姑娘的事兒,你也不曾向我提過啊!何況你沒聽過聖人有言‘受恩不忘,施惠不記’這話兒嗎?我‘鬼見愁’乃堂堂正人君子,所以努力的忘記啦,自然就沒向你提起了他!”
咧嘴輕笑,明毓秀白了他一眼,嬌笑道:“盡往自個臉上貼金,真不要鼻子!”
一頓,接道:“好啦,你就吹給姑奶奶聽聽吧!”
邵真哼了一聲,翻着眼道:“話説來就長啦,屁放出來就臭嘍……”
不等他説完,明毓秀一腳踢了過去,佯嗔道:“去你的,再沒正經,看姑奶奶撕爛你的舌頭不!”
輕巧的往旁一閃,邵真學乖了,可沒再捱上她的一腳,他道:“好,好,別兇,我説就是。”
一頓,這才正經道:“其實也沒什麼,正當‘歲寒三義’膾炙人口,赫赫有名之時,在江湖坪埔頂遭了人家暗算,差點兒弄得屍骨無存,正被一夥人逼得走頭無路之時,幸好被我碰上啦,我把他fi]三人隱藏起來,騙走追殺而來的人,挽救了他們這回大難。”
明毓秀凝目瞧着他道:“雖然如此,但人家們既已隱退武林,你又何苦硬把人家給拉出來呢?”
聳了下肩,邵真道:“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過我這次請他們出來幫忙,並不是要他們拋頭賣命,只是麻煩他們為嚨虎會’總理各種營利買賣,一俟業務穩定走上正道,他們隨時可以離去。”
掀動着睫毛,明毓秀道:“哦?他們擅長這方面麼?”
邵真笑道:“簡直是鬼才,他們三人未得‘歲寒三義’這雅號以前,也是幫派中人,昔日的‘金雕盟’的各種買賣,營利業務,便是他們掌管的,曾有一度,‘金雕盟’幫務蒸蒸日上,強盛一時,可惜他們與門主‘金刀無敵’紀乃元合不來,三人逐脱離‘金雕盟’,自闖江湖。他們這一走,‘金雕盟’不善用人,接管他們職務的人搞得一團糟,沒多久,‘金雕盟’,便關門大吉了矣!”
明毓秀驚歎道:“他們這種司文職的人有這麼重要麼?”
邵真椰榆她道:“問這種話,實在顯得丫頭你太沒見識啦!”
鼓起粉腮,明毓秀氣嗔道:“你行,你有見識!真不要鼻子!”
邵真被她這麼嬌嗔的模樣兒,引得一陣出神,他涎臉嘻道:“喲,你怎麼搞得老罵人家不要鼻子?是不是炫耀你“丫頭的鼻子很美?”
明毓秀氣得直罵道:“不要鼻子,不要鼻子!”
摸了一下鼻子,邵真裝了個鬼臉,嘻道:“其實我少爺的鼻子也不差,我幹嘛不要?”
説着自己笑了起來,明毓秀也跟着一陣嬌笑。
邵真這才又正經道:“一個幫就等於一個國,雖然一定要有強兵猛將,但文職人材更為重要,尤其是一個幫務,其所賴以生存的,必須靠以經營各種的牟利事業,諸如錢莊、商業,甚至煙賭酒娼館,乃至於營運私貨等等,這和國的靠人民税收不同。因之牟利經營就是一個幫派的根本命脈,假使牟利事業搞得好,賺了錢,才能談到強盛。但是這種人材並不是俯拾即可得之,老話常説,猛將好找,生意子難生,就是這個原因啊!”
明毓秀美眸顧盼,既詫異又驚羨道:“真瞧不出你,你以前根本不是幫中人,怎懂得這麼多呢?”
嗤了一聲,邵真得意洋洋道:“當然啦,少爺不像你丫頭豬腦袋一個,人家説沒吃過豬蹄子,也該看到它走路,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連這也不懂,真該去買條麻繩上吊哪!”
明毓秀氣煞道:“哪,又不要鼻子啦,只不過輕輕捧了你一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啦!”
白了他一眼,接着道:“既然你説這種人材難找,那以後‘歲寒三義’離開的話,你又該怎麼辦才是呢?”
邵真齜牙道:“碟子裏頭兒洗臉,大淺了,少爺自然會找個人跟他們學習,然後接替他們。”
明毓秀含笑道:“我知道你要找誰。”
邵真訝道:“你丫頭知道?”
明毓秀瞟了他一眼,嬌聲道:“‘商俠’死要錢,對不?”
邵真笑道:“好丫頭真給你猜對啦!”
兩人正説得緊,忽見林中激射出三條人影來!
眯了下眼,邵真老遠便看清了來人——乍看之下,令人太不容易分出是誰來!彷彿是同庚兄弟似的。
邵真轉首嚮明毓秀道:“哪,他們就是‘歲寒三義’啦。”
話聲甫落,正巧他們三人也來到了跟前,他們顯然是才看清了邵真,三人不約而同的驚異道:“咦!小真,是你?”
邵真上前含笑施禮,道:“三位仁兄別來可好!”
“歲寒三義”還了一禮,齊聲道:“小真,真想不到你會來哩!”
三個瞥了一眼明毓秀,其中一人向邵真問道:“小真,這位姑娘是……?”
邵真連忙道:“哦,她就是江湖上人稱‘豔屠煞”的便是。”
明毓秀施禮道:“久聞三位前輩美名,奴家明毓秀這廂有禮了。”
發話的人忙不迭還禮道:“不敢當,在下胡一球,幸見明姑娘豐顏美姿。”
次一人也抱拳道:“在下胥鋒。”
最後一人彎腰道:“在下苗如龍。”
眾人敍禮完畢,胡一球上前輕執邵真雙手,興奮異常道:“小真,我真想不到你會來哪。”
胥鋒也拍着他的肩道:“小真,江湖上盛傳的‘鬼見愁’是不是就是你?瞧你混得不賴嘛!”
苗如龍自然也圍着他道:“我説小真,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們這些老朋友呢。”
“歲寒三義”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個沒完,顯然他們非常歡迎邵真這位不速之客,邵真遇見昔日故人,自然興高采烈,他笑道:“怎麼?我這位大客人也不請到貴草廬裏去敍敍舊麼?”
胡一球笑聲道:“老朋友一來,瞧我們都樂昏了頭。”
説着,朝明毓秀禮貌的擺手道:“明姑娘,請!”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便隨“歲寒三義”進入松、竹、柏的雜林裏去……
這片雜林很廣,曲徑小道,倒蠻有番風味,當中有座美雅精緻的大茅草屋。
茅屋的左側有口小池,不過都已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林中還有羊腸鳥道的扶攔小路亂通,路中座落有石桌藤椅和棄石,如果説現在是夏夜,春晨或者秋昏的話,綠草如茵,百花競放,爭奇鬥豔,鳥蟲齊鳴,清風送爽,那該是一個多美的世外桃源啊!
但在這萬物盡殺的隆冬裏,它也不遜色多少,單這片盎然綠意,和那數不盡的松濤、柏嘯、竹鳴,便夠醉人心神的了!
借這,就令人可以知道“歲寒三義”是如何的文雅脱逸了。
進入了茅草屋裏頭,赫!別瞧它外表不太起眼,裏頭可就夠人眼花緣亂的了!只見大廳裏的桌椅器皿,且不説它如何昂貴,就單那份精緻而美雅,便叫人心中一陣舒服。
竹壁上綠而不暗澀,賞心而又悦目,壁上掛着三副釣具和大斗笠,書几上也擺滿了線裝書。最令人注目的是一張美輪美奐的八仙桌靠壁擺着,桌上放着一隻古香古色的三腳獅頭銅鼎,那張牙舞爪的獅口中,正嫋嫋的升起一道若有若無的飄香輕煙,淺香拂鼻,頓覺身心輕爽,説虛一點,就像那句什麼的“我欲乘‘香’歸去”哪!
八仙桌上頭的壁面掛着幾幅瀟灑脱逸的山水墨畫,和幾幅三人聯筆的書法,什麼“淡泊以明志”啦,“寧靜以致遠”啦,又什麼“大塊文章皆我生”等等,一時也看不完,其筆勁蒼邁雄傲,龍飛鳳舞,就連日不識丁的山野村夫也要歎為觀止!
好啦!到此為止,就文得不能再文,雅得不能再雅啦,否則邵真和明毓秀的五體投地就要加倍到“十體投地”,甚至於沒“地”可“投”啦。
邵真和明毓秀大略瀏覽完畢之時,“歲寒三義”的手腳俐快非常,一人抱酒甕,一人擺杯子,一人端菜餚,一桌酒席就這樣的擺上啦!
邵真佩服萬分道:“我説你們好生會享受哩!”
胡一球笑道:“算啦,咱在你小真面前,可一塊招牌也掛不上,這破磚爛瓦哪進得了你的眼裏哪。”
邵真望着他笑道:“你那張嘴和以前一樣,連諷帶刺,外帶一個挖字。”
苗如龍為眾人斟上酒,舉起酒杯,朝明毓秀含笑道:“明姑娘,咱這荒山僻野沒啥招呼,請別見怪。”
胡一球和胥鋒也舉杯同向毓秀敬酒,胥鋒道:“明姑娘,蒙你降趾,辱臨寒舍,使得敝寓蓬篳生輝,在下先乾為敬。”
胡一球卻笑嘻嘻道:“明姑娘,我等雖深居山裏,卻早聞姑娘大名,在下這一杯為姑娘的慧眼識英雄,能交上我們的小老弟小真而幹。”
“歲寒三義”輕聲笑着乾了杯,明毓秀先是一窘,酡紅了玉腮,旋而落落大方的嫣然一笑,輕聲道:“奴家也為三位前輩有幸向在下敬酒而幹。”
説着,從容的一飲而盡。
“歲寒三義”齊是一怔,胡一球訝異的望着她道:“好!明姑娘,就是這,在下就説你是武林中難得一見的女豪傑。”
説着,轉向邵真道:“小真,物以類聚,像你這樣不簡單的傢伙就有不簡單的伴兒,不簡單,不簡單。”
邵真豪爽一笑,道:“得了,廢話少説,難道你們不向少爺敬酒麼?”
苗如龍哈哈一笑,道:“笑話,把你留着在後頭,所謂是好戲在後頭哪!”
胥鋒也笑道:“小真,三年前我兄弟三人醉你不倒,今番可得注意啦!”
於是“歲寒三義”便一連串的向邵真猛轟……
酒過三巡,胡一球已有幾分醉意,他望着邵真咧嘴道:“小真,大神降臨小廟,可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番你來,為的啥子事兒呀?”
邵真也喝得全身發熱啦,他笑道:“説你鬼靈精,還得加上個太字。”
胥鋒笑眯眯道:“先警告你,假使是開口借錢,就請先滾吧!”
這話引得明毓秀掩唇輕笑,只覺“歲寒三義”不僅雅逸,而且幽默得緊,邵真佯瞪了他一眼,笑着道:“你真門縫裏看扁人了,別這麼勢利眼好不好?”
一頓,眯眼道:“其實正好相反,少爺正想讓你們發財哪。”
苗如龍睜大眼道:“好哇,有這等好事,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小真你説説看,如何讓我兄弟為財而死呀?”
邵真輕聲笑起來,説道:“少爺我現在是‘龍虎會’的會主啦……”
話沒完,胡一球忽然驚呼道:“啥?你成了肥豬啦?哎呀,該殺!”
明毓秀忍不住一陣輕笑。
邵真瞪了他一眼,道:“你才肥豬,我是説會主——”
正説着,苗如龍又煞有介事道:“哎喲,小真你闊啦,小的給你叩頭。”
胥鋒也連忙道:“哼唷,不得了,肥豬,請喝酒,小的給你夾菜,努力巴結啦!”
説着,作狀就要夾菜送到邵真面前,但忽又塞到自己口中。
害得明毓秀連連發笑。
邵真可真被氣扁了,正欲搭話,胡一球已搶先他:“假使你小子不是向我們炫耀一番,八成準是也想拖我們弟兄下水,對不?”
邵真望着他傻笑道:“子真碰到你都要上吊自殺算了,他閣下是聞一知百哪!你説對啦!”
“歲寒三義”忽面面相覷。
邵真道:“別這樣不夠朋友,只不過請你們幫點小忙而已,怎麼個個像個喝了砒霜似的?要死啦?”
一頓,接着道:“其實少爺也知道你們封劍退出武林,少爺決不會要你們拿刀舞劍……”
齜了下牙,苗如龍道:“莫非要我們弟兄幫你洗毛坑?”
瞪了他一眼,邵真接着道:“少爺只要你們哥們幫我們龍虎會籌辦各項館務,待一切就緒後,我們會讓‘商俠’接替你們,然後你們儘管一走了之,再回來這自鳴清高一番。”
詫異的望着他,胥鋒道:“小真,想不到你居然會當上勞什子的肥豬胖狗的……”
邵真苦笑道:“其實我也是趕鴨子上架,硬被逼上梁山的……”
接着,他把情形概略的説給“歲寒三義”聽……
説完,邵真加上一句,道:“所謂萬事起頭難,只要你們哥們把路鋪好,咱就好辦事,喲,別這樣拉着長臉,太難看啦!”
“歲寒三義”面面相覷,臉有難色,半晌不説一句話……
邵真大感失望,朝明毓秀攤了下兩手,苦笑道:“毓,你這烏鴉嘴説對啦,我把牛給吹跑啦!”
邵真連忙插嘴道:“就是嘛,太不夠意思啦!”
這時胡一球忽然正色道:“小真,咱非泛泛之交,要説這點忙咱幫不上為未太不夠意思了……”
邵真連忙插嘴道:“就是嘛,大不夠意思啦!”
胡一球沉聲道:“有一件事,我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
邵真這時見他們三人一臉正經,似有難言苦衷,不禁詫異道:“啥子事兒來着?”
胡一球凝聲道:“小真,你可記得我以前那個‘金雕盟’盟主‘金刀無敵’紀乃元?”
點了一下頭,邵真道:“記得他,怎麼了?不是早就樹倒猢猻散了麼?”
苗如龍接道:“三天前他突然找上門來,要我們幫他重搞‘金雕盟’。”
心中一震,邵真道:“你們答應他了?”
搖了下頭,胥鋒道:“笑話,當初我們還沒有退出武林,就不替他幹啦,何況我們現在封劍退隱?”
鬆了一口氣,邵真道:“怎麼,那傢伙硬逼你們是麼?”
點了下頭,胡一球道:“不錯,他限我們三天答覆他,如果不答應……”
哼了一聲,邵真插嘴道:“不答應要吃了你們不成?”
胥鋒笑着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們不知道。”
邵真眨眼道:“笑話,姓紀的又不是兩個娘生的,他怎敵你們三人聯手?”
苗如龍呷了口酒,道:“那撇開不談,武林中人講的是一諾千金,我們既然宣佈退隱,怎能與人再動干戈?”
旁邊的明毓秀忍不住插口道:“假使他要動手殺你們呢?”
胡一球淡淡道:“我們希望他不會這樣做,萬一真這麼做的話……”
邵真睜眼道:“難道你們乖乖受死不成?”
苗如龍望着他沉聲道:“死有重於泰山,輕於鵝毛之分,‘歲寒三義’素來一諾千金,決不食言,為守諾而死有何
不等他説完,邵真勃然大怒道:“放屁!天下哪有這等任人宰割的事?”
氣咻咻的,又道:“好吧,就算你們為保全不動干戈的諾言,難道你們不會跑他媽的開溜嗎?”
胥鋒平靜道:“但他一定會殺我們啊,反正到時候我們答應他不就是了。”
邵真怒道:“這等事你們為啥不讓我知道呢?”
胡一球道:“我們既退出武林,就決不把恩怨加諸於第三者身上。”
邵真怒道:“那你現在為什麼告訴我?”
胡一球先淡淡道:“我們告訴你的原因,是説假使被‘金刀無敵’殺死,便不能幫你忙,所以不敢答應你的要求。”
猛地敲了下桌子,嚇得明毓秀心一大跳,邵真咬牙道:“好!這事既然讓我少爺知道,天塌下來我也管!”
苗如龍連忙道:“小真,你……”
不等他説完,邵真朝他咆哮似的大吼道:“不要説了!就算玉皇大帝下凡來,少爺照樣管到他家去!”
一頓,哼幾聲道:“現在第幾天了?”
胥鋒回道:“最後一天,方才你和明姑娘在林外的時候,我們以為是‘金刀無敵’他來了,所以我們才跑出去的。”
把酒杯中的酒一口仰盡,邵真怒氣未消,哼聲道:“太好了,偏偏讓我少爺撞着,這不是老天有眼麼?‘金刀無敵’要是來的話,他如果不逼你們,那最好不過了,少爺便讓他走路,要是用強的話,少爺就和他比比誰的拳頭硬,誰吃誰?”
話聲剛一落,林外突傳來一陣聲音:“喂,我來啦!”
“歲寒三義”臉色微微一變,胡一球道:“是‘金刀無敵’!説鬼鬼到……”
邵真挫牙道:“我瞧瞧他是否長了兩個鼻子?啥地方不得了?”
説着,人已激射而出!
邵真動身之時,“歲寒三義”與明毓秀也尾隨飄去……
眾人出了雜林,只見一人昂然而立。
那人年紀看來約莫三十開外的樣子,身形高大而顯得雄壯,濃眉大眼,一股剽悍之氣往外衝,身披紫色大袍,內着白色勁裝,頭頂銀冠,肩後露出一把金光閃閃,奪人眼目的金色刀柄。
似乎,眼前之人便是昔日“金雕盟”的盟主“金刀無敵”紀乃元!
只見他雙臂環胸,傲然而立,他初見邵真和明毓秀似感到有些驚奇,但也只是瞥了一眼,看也不看的……
邵真與明毓秀站到一旁,冷眼旁觀,不發一語……
“歲寒三義”趨步向前,在“金刀無敵”面前站定,三人微微拱了拱手,胡一球發話道:“‘金刀無敵’,我等候大駕多時啦。”
倏然睜目,“金刀無敵”粗聲道:“胡一球,你不稱我盟主,直呼我名號,顯然你們不答應我的請求啦?”
苗如龍淡然一笑,緩緩道:“‘金刀無敵’,你這番好意,咱兄弟們心領了。”
這——
就是無情無義的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