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靈關。
駐劍樓前,第一箜侯面北跪下,神色肅穆寂寥。
他的身後,眾不二法門弟子黑壓壓地跪了一片。
第一箜侯身前擺放了三把劍:怒魄、驚鴻、風騷。
這三把劍,本曾是他的驕傲,蒼穹武道,只有第一箜侯一人用三把劍,他人只要一見他身負三劍,便自然而然會想到他的不世劍道修為。
而此刻,三劍非但已不再是他的驕傲,反而已是他的恥辱!
他敗了!即使在風騷出鞘之後,他仍是敗在了那年輕的白衣劍客劍下!
當年第一箜侯可以三劍擊敗正乙道,而這些年來第一箜侯的劍道修為不知精進了多少,沒想到最終他竟敗在了一個如此年輕的劍客手中!
龍之劍落入了那年輕劍客之手,第一箜侯自忖無論於公於私,自己都是惟有一死方能求得解脱!元尊當年助他完成多年夙願,達到了同時將三種劍法修練到驚世境界這一目的,從此他對元尊敬若神明,元尊讓他在此守護龍之劍,他竟不能完成元尊的囑託,還有何臉面存活於世間?
即使不提有愧於元尊的知遇之恩,第一箜侯也很難接受敗在了比自己年輕許多的白衣劍客手中。
即使是此時此刻,他仍是難以置信一個年不過二十的年輕人何以擁有那般可怕的劍道修為!
相形之下,自己對劍的悟性,豈非有如兒戲?
而在此之前,第一箜侯最為自詡的就是對劍道的領悟!
當一個人最引以為自豪的優點忽然間不復存在,並且還被蹂躪得一無是處之時,恐怕他的精神支柱將會就此跨下!
第一箜侯緩緩地將驚鴻握於手中,苦笑一聲,自言自語般道:“可笑啊可笑,你的劍沒能刺入對手的軀體,卻要刺入自己的軀體,身為劍客,哀莫大於此!”
在場每一個不二法門弟子都已知道第一箜侯要做什麼,但卻沒有一人出言阻止。
他們太瞭解第一箜侯了,知道已沒有人能夠改變第一箜侯的決心!不錯,第一箜侯的確是曾經屢敗屢戰過,但那時他還沒有達到同時將三種風格迥異的劍法修至極高境界的那一步,他的心中尚充滿了期待。
可如今,他已達到了他一直企盼的境界,但依舊還是敗了,他還能再企盼什麼?
第一箜侯緩緩地舉起了驚鴻。
四周一片寂靜。
第一箜侯的心中尚有疑惑,那就是為什麼連法門四使都拔不出的龍之劍,那白衣劍客卻能夠拔出?難道此人的修為尚遠在四使之上?
但在第一箜侯的感覺中,此人雖然勝了他,但其劍道修為尚不至於比他高明無數。也許可以説對方取勝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對自己早已做了周密的瞭解,而自己對他卻是一無所知。
雖然猶有疑惑,不過對一個將死之人來説,已不重要了,無論過程如何,原因何在,都已成定局:龍之劍已落入他人之手!
第一箜侯最後看了一眼自己曾整整守護了數年的龍靈關一帶,驚鴻倏然揚起!
“刃士第一箜侯聽元尊法旨!”
一個聲音遙遙傳來,第一箜侯心頭一震,“噹啷……”一聲,手中驚鴻竟失神墜落地上。
第一箜侯深感愧對元尊栽培,萬念俱灰,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突然有法門法旨傳至,心頭之震動可想而知。
甚至這使他心生“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之感。
第一箜侯雖然已抱有必死之心,但對元尊的無限尊崇使他絕不願在已知有法旨傳至時,仍不聞不問,故作不知。
一道人影如飛而至,眨眼間已至駐劍樓前,其身法之快之妙,已至天人之境。
眾人立時猜知來者定是法門四使中的廣目使,惟有身法快絕天下的廣目使方有如此令人歎為觀止的身法。
果不出眾人猜測,如風而至的來者飄然落於第一箜侯身前,衣袂飛揚,飄逸如仙,正是法門四使中的廣目使。
廣目使是法門四使中最為年輕的一人,不過四十來歲,比第一箜侯還要小上幾歲,但卻是一頭銀髮如雪,而其肌膚卻美如處子,五官亦甚是俊逸,那一頭銀髮非但未使他顯得蒼老,反而獨具魅力。
廣目使可以説是元尊的眼目,即為元尊收羅蒼穹武道的種種訊息,又肩負將元尊旨意傳至數以萬計的法門弟子的重任。
如此繁雜又極為重要的事,自非廣目使一人所能勝任。在廣目使麾下有四百飄零子供其調遣,而飄零子是飄子與零子的總稱,前者主職為傳訊,後者則是探聽各路消息。
這一次,廣目使親傳法旨,顯然是因為事情非比尋常的緣故。
廣目使的目光掃過第一箜侯身前的三柄劍,眼中閃過極為複雜的光芒。
他將紅底黑字的法門法旨打開,朗聲道:“元尊法諭:龍之劍之得失,自有天數,刃士第一箜侯切勿因此妄自菲薄,更不可以死自咎!着第一箜侯聽旨之時起,即刻前來法門聖祗!”
第一箜侯萬萬沒有料到龍之劍失守還不到半個時辰,元尊就已知曉此事,更猜知自己會以死自咎,一時間驚訝萬分,百感交集!而元尊不因他未盡守護龍之劍之責而加以責罰,反而加以撫慰,更是讓他感激零涕,以至熱淚盈眶!心道:“元尊寬宏大量,待我恩重如山,既然元尊不願我死,我又豈能不從?從此這條性命就是元尊的了,只要他吩咐一聲,隨時可以奉上……”
心頭轉念之時,口中已恭然道:“第一箜侯謹遵法旨!”
恭敬地叩首行禮之後,方才起身,隨後又向廣目使行以大禮。
廣目使道:“龍之劍真的已落入他人手中?”
第一箜侯道:“弟子無能!”雖然他是歸屬刃使統轄,但廣目使地位在他之上,自是不能不敬。法門層次分明,秩序井然,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廣目使不由感慨地嘆了一口氣,道:“元尊終是神人,其通天智謀實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想象。你可知這份法旨,元尊是在何時交與本使的?”
這正是第一箜侯心頭的一個疑惑,他實在想不明白龍之劍落入他人手中不到半個時辰,元尊的法旨就到了,蒼穹廣袤,元尊所需關注的事何止萬千?
他本不敢相問,此時廣目使既然提起,他便順勢問道:“還要廣目使指教。”
廣目使目光投向了遙不可知的地方,沉默半晌,方緩緩地道:“元尊將此法旨傳下時,是在七日之前!”
“七日之前?!”饒是第一箜侯已有了心理準備,仍是大吃一驚,脱口驚呼。
廣目使看了看第一箜侯,道:“元尊早已洞悉了天地間的一切玄奧,能料知今日變故,又何足為怪?”
“廣目使所言極是。”第一箜侯忙道。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廣目使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言語間還有未盡之義。
但已容不得他多想,元尊既讓他前去法門聖祗,第一箜侯就不敢多做耽擱。龍之劍已失,此處也無劍可守,第一箜侯反倒沒有了什麼牽掛,當下他對廣目使道:“元尊召見,不敢耽擱,弟子不能相陪了。”
他年歲比廣目使更大,但自稱弟子時卻沒有絲毫勉強之色。
廣目使微微點頭,似乎想説什麼,卻又打住了,靜了片刻,方道:“你去吧。”
第一箜侯對追隨他在此守護龍之劍數年的眾法門弟子道:“你們暫且留在駐劍樓,待我見了元尊,再請示法諭!”
眾法門弟子答應一聲,隨即便沉默了下來,看得出眾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第一箜侯與他們朝夕相處,當然知道他們此刻的心理,他心頭暗自嘆息一聲,復向廣目使施了一禮,拾起三劍,一一插好。
不知為何,目睹第一箜侯這一舉動,竟讓人感到有種莫名的蒼涼。
第一箜侯終於離去了,留下眾法門弟子如同塑像般怔怔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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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晏聰,鬼將竟久久不敢主動出擊!由晏聰身上所透發出的無形強大氣勢籠罩了鬼將,使他有呼吸維艱之感。
甚至,連手中的刀,也變得無比沉重。
因為他知道,當刀起之時,自己的生死將很快見分曉。
但,鬼將別無選擇!
他已經感到晏聰的氣勢越來越可怕,以至於讓他感到晏聰的氣勢殺機可以無限地攀升至更高境界,到時只怕他未曾出手,就已在晏聰的絕世氣勢之前心膽俱裂,不戰自敗。
這種不得不戰、不得不主動出擊的滋味,實是不好受。
被動應戰,使鬼將的修為在無形中又打了折扣。
但鬼將不愧是鬼將,饒是如此,他所劈出的一刀仍是將其刀法詭秘莫測的特點發揮得淋漓盡致,刀影幢幢,刀光迷離,如真似幻,刀影之實與刀氣之虛交映糾纏,最終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猙獰厲鬼的形象,以滅絕一切之勢,向晏聰撲噬過去。
晏聰一聲長笑,一式“刀道何處不銷魂”已然揮灑而出。
此時的晏聰,已擁有了十分強大的力量,那無比充盈的感覺使晏聰變得絕對自信!因為自信,就能隨心所欲,擺脱更多束縛。
而隨機而動正是“刀道何處不銷魂”的精藴所在。
故晏聰使出這一式時的威力,比之當時顧浪子使出之時已增強逾倍!
一陣密集得讓人心跳加速的金鐵交鳴聲衝擊着眾鬼卒的耳膜,讓人頓有不堪承受、幾欲瘋狂之感。
猙獰鬼魅的形象赫然在晏聰的刀下分崩離析,化為烏有,鬼將的真身重現於晏聰刀前。
幾乎就在那巨大的猙獰鬼魅形象瓦解的同一時刻,鬼將一聲悶哼,眼前血光暴現,晏聰的刀已如一抹咒念般劃過他的腹部,因為刀氣太盛,帶起的血箭立時化為血霧,瀰漫激盪於他身側的極大範圍。
鬼將雙目盡赤,憑空倒掠而出,身法詭異而出人意料。
藉此他總算沒有給晏聰趁勢擴大戰果的機會,否則他將立時殞命當場。
晏聰竟能在一招之間傷及鬼將,眾鬼卒莫不色變!
即使考慮到鬼將曾被刑破所傷,這一結果也足以顯示晏聰的可怕!
晏聰見對方在受了自己一刀之後還能及時脱身退卻也有些意外,一聲不出,一步跨進逾丈,再次祭出“刀斷天涯”一式。
這一式刀法,鬼將早已見識。
但以晏聰此刻的修為,一刀揮出,已有滅天絕地之勢,無形刀氣強大得無以復加,縱使鬼將身法再快,也無法及時逃出刀勢所籠罩的範圍。
晏聰只給了鬼將惟一的一個選擇,那就是正面一拼!
可這對處於下風的鬼將來説,實是有些殘酷。
鬼將幾乎是豁盡了自身所有的修為,所有的生命力,全力迎出一刀。
沉悶而可怕的撞擊聲中,鬼將總算及時擋下了晏聰的驚世一擊,卻已感到胸悶氣短,內息紊亂。
根本不容他有任何回氣緩和的機會,晏聰已順勢劈出第三刀,赫然依舊是“刀斷天涯”!
鬼將又恨又氣又懼,奮力再接一刀,立即當場噴血。
晏聰一口氣將一式“刀斷天涯”連使五次,頃刻間已將鬼將一連逼退十餘丈。
鬼將早已是氣息大亂,噴血不止,身上又添了兩處傷口,而原先的傷口在無儔刀氣之下,傷勢又添了不少,此刻,他已是衣衫襤褸,狼狽之極。
相形之下,晏聰雖然因為與大劫主一戰,此時也幾近赤裸,但他那狂霸之極的氣勢卻非但沒讓他感到狼狽,反而讓人生出對一股最原始的力量的頂禮膜拜!
晏聰若是不一味以“刀斷天涯”出擊,而是施以其他刀式,鬼將定然早已敗亡!鬼將與其説是在與晏聰決戰,倒不如説是在死亡的邊緣掙扎:面對晏聰一成不變的刀式,他竟無法迴避,更無法反擊,除了豁儘自己最後一點力氣拼命封擋之外,他根本無其它選擇。
對晏聰來説,殺不殺鬼將已不十分重要,他之所以只以“刀斷天涯”出擊,只是要感受一下“刀斷天涯”那一往無回、所向披靡的美妙感覺。
晏聰不再進攻,雙手抱刀,冷冷地望着鬼將。
鬼將一身浴血,本就矮小的身軀此時顯得更矮小了。
他的眼中閃着絕望的光芒。
晏聰冷冷地道:“現在,你是否願意告訴我你們所説的天瑞是怎麼回事?”
鬼將竟詭秘一笑,道:“你永遠不會從我口中得知此事的真相的!”
晏聰眉頭一挑!
鬼將倏然發出尖鋭而詭異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隨後,晏聰便見到此生他所見過的最詭異的一幕——本是在他身前二丈之外的鬼將忽然憑空散失得無影無蹤,就如同一滴水珠在陽光下蒸發了一般。
若非親見,誰也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
晏聰眉頭皺起。
鬼將果然名符其實,身法有如鬼魅,晏聰知道鬼將定是憑藉類似於遁身的獨門身法隱去了其身形,而不是妖魔之術。
當鬼將再現之時,定是晏聰面臨致命一擊之時!
眾鬼卒對真相心知肚明,他們知道鬼將已祭起了其最高絕學“鬼魅心訣”!
正是憑藉可以遁入無形的鬼魅心訣,鬼將在此守護玄天武帝廟,殺害無數途經此地或是居於玄天武帝廟左近的人。他現身之時,身法怪異,形如鬼魅,在尋常人看來,自是將他誤認為是可以索人性命的惡鬼,加上以訛傳訛,久而久之,玄天武帝廟周遭一帶已是人跡罕至,日漸荒涼,真的有如鬼魅幽靈出沒之地。
眾鬼卒希望這一次鬼將能憑藉鬼魅心訣反敗為勝!
晏聰最初也不由心頭暗自一驚。
他隨即便嘗試着靈使所傳以心靈之洞察力向四面八方延伸。靈使的心靈力量堪稱一絕,察人心靈有如洞燭,晏聰此時的心靈之力也已非同小可,當他靜神察辨時,只感到周遭的每一種聲音都清晰入耳,但卻又絕不嘈雜,他甚至能感受到氣息的拂動。
方才還是飛沙走石、瞬息萬變的場面卻在此刻化為極靜。
晏聰一動不動地佇立着,右手握刀,就如同一尊雕像。
眾鬼卒心跳越來越快,一顆心都要跳出了胸膛。
他們本是對鬼將的鬼魅心訣充滿了信心,但當他們見晏聰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反而顯得十分平靜時,他們的信心忽然動搖了。
驀地——
晏聰微闔的雙目倏然睜開!
眾鬼卒心頭狂跳!
同一時刻,他們已見鬼將的身形在晏聰左側突然幻現!
彷彿與鬼將有着驚人的默契,晏聰已在同一剎那動了!
絕對的快不可言!
刀光疾閃!
驚心動魄的刀刃破體而入,聲音驟然響起。
血光沖天!
一個矮小的身影倒跌而出,無聲無息地倒跌出去——正是鬼將!
不,確切地説,應是鬼將的屍體!
因為,他的頭顱已被晏聰一刀斬下。
依舊是一式“刀斷天涯”!
而這一次,鬼將再也沒能僥倖在“刀斷天涯”下保住性命!
直至鬼將失去頭顱的軀體頹倒仆地之後,那沖天拋灑的熱血方才如雨般灑落。
晏聰的目光掃向了倖存着的鬼卒這邊。
眾鬼卒心頭泛起寒意,身不由己地退出了幾步。
這些年來,他們已經習慣了殺人,這一刻,方才嚐到即將被人殺的滋味!
他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晏聰的對手,要想活命,惟有逃跑。
可是他們更知道此刻在晏聰面前,沒有人能夠逃脱。
他們心頭不由想起一件事: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大劫主來救他們?
難道大劫主已置他們的性命於不顧?
晏聰緩緩逼近,他的刀上,猶有鬼將的鮮血,眾鬼卒又退出了幾步。
晏聰的刀緩緩揚起。
“撲通……”忽然有一鬼卒向晏聰跪下了,顫聲道:“主人有通天徹地之能,小的願追隨主人,請主人饒我一死,從此小的甘願為主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晏聰一怔,他沒想到鬼卒會做出這一選擇,所以他不由怔住了。
細細一想,鬼卒的決定也在情理之中,人世間又有幾人會真的不畏生死?
在此之前,晏聰所想到的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殺盡鬼將鬼卒!劫域乃魔道之域,樂土武道中人對之向來是懷有仇視之心。而晏聰對劫域之人的仇視,一半是出於一種本能的反應,一半也是因為大劫主幾乎取了他的性命。
泱泱樂土無限美好,豈能容這些劫域中人隨意肆虐踐踏?
但這個向他求饒的鬼卒卻讓晏聰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晏聰還在猶豫時,另一鬼卒已大聲喝斥那個向晏聰告饒的鬼卒:“你怎能如此貪生怕死,向一個樂土人求饒?大劫主早已説過,在我們劫域人眼中,所有的樂土人都是低賤的狗!連他們的冥皇都對大劫主唯唯喏喏,不敢抗逆,你為何要向他求饒?!”
“大劫主!大劫主!我為了大劫主的一句話,就遠離劫域,在這兒隨鬼將守護玄天武帝廟一守就是七年,過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如今,我已性命難保,大劫主他又在何處?難道你沒有想到大劫主此時已為了天瑞而不顧我們的死活了嗎?只要他能得到天瑞,他可以毫不在乎我們的生死!”那跪在地上的鬼卒大聲辯解道。
眾鬼卒當中不少人本有些猶豫,不知是戰是降,聽到這一番話,這些人中相當一部分人立時下了決心,拋下兵器,高呼饒命。
那喝斥最早一個下跪者的鬼卒見狀又驚又怒,猛地抽出一把劍,向最先跪下的鬼卒疾砍過去,口中喝道:“你帶頭叛主,死有餘辜……啊……”
話未説完,忽然變成一聲慘叫,手中之劍已然脱手飛出,胸口再中一拳,鮮血狂噴,一下子軟倒了下去,但未等他倒下,又被提起。
將他提在手中的正是晏聰!
晏聰一拳已然將那人擊得五臟六腑皆受重創,只是手下留了餘地,才沒讓那人當場斃命。
晏聰氣勢凌然的目光緩緩掃過眾鬼卒,最後落在了那個領先跪下的鬼卒身上,沉聲道:“你説要奉我為主,為我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是也不是?”
那鬼卒不住地點頭,如搗蒜,眼中卻有駭怕之色,他率先向晏聰求饒,就自然不是不怕死的人,晏聰這麼問他,讓他很是擔心晏聰會想出什麼可怕的手段折騰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做很難做到的事,我只是要讓你在這人身上刺上一劍,以示與大劫主決裂,但絕不許取了他的性命,你能做到,我就不殺你。”
要做到這一點,並不算太難,那人早已傷了五臟六腑,又被晏聰牢牢制住,哪裏還有反抗的餘地?但畢竟是在一起多年的同伴,要下此狠心並不十分容易,那最先下跪的鬼卒猶豫了一下,想到方才若不是晏聰及時相救,只怕自己已被他所殺了。這麼一想,他心頭便釋然了,自地上拾起一柄劍,立時照準那人大腿上刺了一劍。
他惟恐晏聰發怒,不敢手下留情,所以那一劍刺得很深,幾乎透腿而過!
“啊……”那人被刺痛得大叫一聲,本就已沒有血色的臉此刻更是扭曲不堪。
晏聰這時才道:“很好,你可以不死了。”轉而對其他鬼卒道:“你們當中任何一人只要效仿他,就可以不死!不過,記住一點,若是誰一不小心取了其性命,那麼你就得陪着他一起送死!”
事實已證明對晏聰的反抗換來的惟有死亡,眾鬼卒面面相覷,終於所有的鬼卒全都不再堅持,一齊跪了下來。
他們之所以放棄了抵抗,與大劫主及其他劫域中之人遲遲不來救援有很大的關係。他們為了守護玄天武帝廟,遠離劫域,深入對劫域懷有徹骨之恨的樂土人當中,難免日夜緊張,雖然這些年來一直沒有暴露,也沒有出大的變故,但所吃的苦也不少,可以説是劫域中付出最多的一羣人。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瑞再現的時辰,本以為從此可以不再受這份罪,孰料大劫主在他們失去太多利用價值時,為了天瑞,竟將他們無情拋棄,這不能不讓他們心灰意冷。
晏聰望着眼前跪着的鬼卒,心頭感慨萬千。
因為受“大易劍法”的牽累,晏家數代人遭受劫難,晏聰自幼便嘗夠了流離之苦,直至後來不得不借假“死”保全性命。
後來拜顧浪子為師後不久便進了六道門,在六道門中,他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地位低下。
六道門門主蒼封神被戰傳説所殺之後,晏聰離開了六道門,回到顧浪子身邊,但不久便因為靈使的出現而遭受了更大的劫難,成了一個連自己的思想、心靈都主宰不了的人。
自幼時,晏聰的命運似乎一直就操縱在他人手中,需要仰人鼻息,聽候差遣,直至今天第一次品嚐到他人臣服於他腳下的滋味。
居高臨下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妙不可言……晏聰有些陶醉了。
忽地,晏聰耳邊響起了靈使的聲音:“你果然還活着!先前本使忽然無法感覺到你的存在,還以為你有什麼意外,此時本使感覺到你十分的興奮,想必定有什麼收穫吧?哈哈哈……”
靈使的笑聲顯得那麼的歡暢。
他當然笑得歡暢,在此之前,他忽然感覺不到晏聰的存在,吃驚非小!很是擔心好不容易鑄成的三劫戰體就此覆滅!此刻重又感覺到晏聰的存在,而且還感到晏聰生機盎然興奮,大有長出一口氣之感。
晏聰默然無語。
“本使應該就在你附近,因為本使亦已趕至這邊,只恐你有什麼意外。本使現在在九幽地火噴薄處的西向,你即刻向本使這邊接近,本使要知道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眾鬼卒見晏聰忽然沉默了下來,皆惴惴不安,不知晏聰在想些什麼。
晏聰的神色一變再變,最後向西向望了一眼,隨後轉移了目光,重新落在眾鬼卒的身上,冷聲道:“我所説過的話,你們已聽見了,現在,該是你們依我所言去做的時候了。”
被晏聰牢牢制住的那鬼卒剛欲破口大罵,卻已被晏聰一下子將之下巴卸下,再也出不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