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劫主絕不願就此罷休,立即向那模樣醜怪之人遁走的方向全速追去。
但追了一陣之後,大劫主赫然絕望地發現他與對方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儘管他已將自己的修為催至最高境界。
究其原因,一是因為他已然受了傷,另一個原因則是他的“黑暗刀”奇重無比。這份重量大劫主當然能夠承受,但在這種時刻卻造成了致命的後果。
大劫主視“黑暗刀”為生命的一部分,當然不捨拋棄。何況,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即使忍痛割愛拋棄“黑暗刀”,也已是遲了。
明知已無望追上對方,大劫主卻絕不肯放棄,他一口氣狂追出近十里之距,直至到達了九幽地火蔓延範圍的邊緣,眼前不遠處重新出現林木,而那醜怪之人已不知去向時,大劫主方頹然止步。
大劫主怔怔地站着,無聲無息,眼中卻閃爍着可怕的如毒焰般的光芒,有如來自地獄的死神。
憤怒在一點一點地吞噬着大劫主的靈魂,使他有着不可遏止的要毀滅一切的衝動。
無窮無盡的憤怒不斷積蓄,不斷膨脹,終於如九幽地火般全面噴發。
大劫主厲喝如泣,高高躍越,凌空高舉“黑暗刀”全力劈下。
一團黑暗之氣全力直撲大地!
大地頓時出現一道可怕的裂縫,並向前全速延伸,足有二十餘丈。
一時間碎石飛揚,塵埃漫天,好不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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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那箭法神乎其技的中年男子已無聲無息地仆倒於巨巖上。
巨巖仍是奇熱無比,他的頭髮已因熾熱而捲曲焦黃了,裸露着的皮膚挨着岩石的地方也已被燙傷。
他的身邊有着一片暗紅色,或許是血跡,但已乾涸,難以確定。
難道,他已死了?
就算暫時沒死,在這熾熱的岩石上,用不了多久,他也將遭遇不測。
忽然不遠處出現了一道人影向他這邊而來,其速甚快。待距離近了,卻見此人身着重甲,頭戴掩面戰盔,持一金色重劍,赫然就是在七狼江“無言渡”救過戰傳説一命的金劍重甲者。
金劍重甲者直奔那箭手而來,當他見此箭手仆倒於地的時,“噫”了一聲,顯得頗為關切。
金劍重甲者探了探箭手的鼻息,隨後將之抱起,便奔東北方向而去了。
東北方向,正是刑破、梅木脱身的方向。
而大劫主本是由南向北接近玄天武帝廟的,為了追逐那模樣古怪的高手,大劫主此刻已在玄天武帝廟的北向,正好與牙夭、樂將等人隔着玄天武帝廟南北遙遙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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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黴的鬼卒僅僅是為了顯示對大劫主的忠誠不渝,此刻正承受着千刀萬剮之苦。
因為晏聰有話在先,不許取了此鬼卒的性命,所以眾鬼卒只能選不致命的部位下手。但一個人的軀體可以承受刀劍的部位畢竟有限,輪到後來的鬼卒已有無從下手之感。
那鬼卒渾身浴血,暈死後又甦醒,隨後復又暈死過去,如此反覆幾次,其形讓人不忍目睹。
晏聰終於開口道:“住手吧。”
眾鬼卒如遇大赦,收回兵器,噤聲不語。
晏聰一鬆手,那鬼卒立即如癱爛泥般一下子軟倒在地,雖然他還有呼吸,但想必離死亡也已不遠了。
這些鬼卒無不是殺人如麻的人物,手中已不知沾了多少鮮血,對於殺人的場面,他們已見多了,但今日晏聰雖未取這名鬼卒的性命,卻反而讓這些殺人如麻的鬼卒心驚膽戰。
晏聰的目光掃過所有鬼卒,道:“既然你們皆聲稱要奉我為主人,那麼我便要問一句,你們劫域中人要找的天瑞是什麼?所謂的天瑞對你們劫域又有什麼用處?你們應該會如實地把真相告訴我吧?”
一隆鼻陷目的鬼卒看了看眾同伴,乾咳一聲道:“回稟主人,所謂的天瑞,據説與四瑞獸中的蒼龍有關,似乎是一件戰甲……至於有什麼用場,大概是為了讓劫域中的人不再懼怕天劫。”
“天劫?”晏聰皺了皺眉,饒有興致地道:“天劫是什麼?你們又為何會懼怕天劫?”
那鬼卒答道:“方才的九幽地火,就是地劫,而天電則是天劫的一種。小的們倒不懼怕天劫,懼怕天劫的是劫域中另一些與我們大不相同的人。為了躲避天劫,他們只能終年隱於地下,不見天日。”
其實晏聰並非真的不知天劫是什麼,靈使傳與他的“三劫之氣”便有天劫之氣、地劫之氣、心劫之氣。不過,對於劫域中有人懼怕天劫,他倒是第一次聽説。聽完那鬼卒的話,他又問了一句:“如此説來,你們大劫主深涉樂土,想得到這天瑞甲,就是為了讓那些懼怕天劫的劫域人可以重見天日?”
“正是正是。”幾個鬼卒異口同聲地道:“至於更多的事情,小的們身分低微,卻不甚清楚了。”
又有一鬼卒小心提醒道:“我們已心甘情願追隨主人,那……那大劫主自然就不再是我們的主人了。”
話中如此説,畢竟大劫主積威難去,提起大劫主時,他仍是不由降低了聲音。
晏聰十分的清醒,他冷冷一笑,道:“今日你們可以背叛大劫主,難道日後就不會背叛我嗎?”
眾鬼卒臉色皆有些變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晏聰這句話。這些鬼卒的確是迫於形勢為了保命才不得不叛主的,若要他們保證不再背叛晏聰,説幾句話容易,真真正做到卻絕不容易。而晏聰既然提出這一點,顯然就不是幾句花言巧語就能將之矇蔽的。
正不知如何應對時,卻聽得晏聰哈哈一笑,道:“不用擔心,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你們叛離大劫主不是你們的過錯,而是因為大劫主他沒有能力保護你們!而我,你們新的主人,卻能夠做到這一點,你們又豈會再背叛我?”
他説得無比自信。
眾鬼卒鬆了一口氣,細細一想,覺得晏聰的話不無道理。有幾個鬼卒本是心中暗自盤算暫時依順晏聰,以保全性命,日後若有機會再叛離晏聰不遲,此刻聽了晏聰這番話,也不由改變了主意,心想與其這樣,倒不如靜觀其變,若此人真的擁有比大劫主更強大的力量,我又何必再叛離他?
論智謀,以及對人的心理的把握,大劫主恐怕是遠不如晏聰了。
晏聰之所以降服這些鬼卒而沒有殺他們,只是圖個痛快,所以他對眾鬼卒是否真心奉他為主其實並不在意。但見眾鬼卒紛紛表示忠誠時,覺得既好笑又有趣。
正在這時,晏聰的耳邊再度響起靈使的聲音:“晏聰,你為何還未趕來見我?方才本使見有五色光芒迸現,恐有變故,你立即趕來見我,不得有任何延誤!”
靈使的聲音竟隱隱顯得有些不安驚懼——
讓靈使不安的正是他所見到的五色光芒。
乍見五色光芒在遠處驀然出現的那一剎那,靈使的腦海中立時閃過一個人的名字——卜矢子!
他知道惟有這箭中之神才能射出如此可怕的箭!卜矢子的“五行神箭”的威力,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如果僅僅只有卜矢子一人,靈使還不至於如此不安。他與卜矢子曾是多年的老對手,無論是他,還是卜矢子,都沒有完全勝過對方的把握。
但他知道卜矢子的身分,知道卜矢子的身後還有一股強大的力量。
那就是——靈族!
沒有人比靈使更瞭解靈族,因為靈使本是靈族中人,後來因故背叛了靈族,轉而投靠不二法門。靈族有着極為特殊的背景,極為特殊的使命,因此對背叛靈族者一向是嚴懲不貸。自靈使叛離靈族那一日起,靈族便立誓要除去靈使,只是靈使自身武道修為已極高,加上他所投奔的又是儼然有勢壓蒼穹的不二法門,靈族才一直沒能成功清除叛逆。
由於靈使投靠了不二法門,本是極為隱秘不為人所知的靈族不得不更為小心謹慎,他們擔心靈使向不二法門透露了靈族的真相後,會招來不二法門對靈族的毀滅性打擊,不能不忍辱負重,千方百計地隱匿於不為人所知的地方。
所以,靈使與靈族的仇隙可謂是由來已久,最終的結局或是靈族消除了靈使這背叛了靈族的人,或是靈使借不二法門的力量滅了靈族,除此之外,再無和緩的可能,而這兩種結局的到來,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而已。
單單一個卜矢子,或許靈使並不懼怕,但此時他根本無法確知這一點。而先前他曾由對晏聰的感應中察知晏聰遭遇了絕強的對手,這對手會不會就是卜矢子?
如果不是,在靈使看來,那就很可能是靈族的其他高手了,而靈使認為後一種可能性顯然更大一些。卜矢子以及靈族其他人怎麼會在這兒出現?這些年來,靈族中人一直竭力隱藏行蹤,很少公開露面,靈使惟一遭遇的一次,就是與戰傳説在無言渡一戰時,卜矢子以五行神箭救下了戰傳説。而且,那一次靈使所見到的也只是卜矢子的箭,卻沒有見到卜矢子本人。
靈使擔心晏聰出什麼意外,他可不願剛剛鑄就的三劫戰體就此消亡,所以立即匆匆趕來。趕過來時靈使也帶了一些人馬,但那些人如何能趕上靈使的速度?早已遠遠地落在靈使的後面了,所以才造成靈使獨自一人出現在此處的局面。
現在,靈使最希望見到的人就是晏聰了。
只要見到晏聰,一則可以不用再擔心“三劫戰體”就此損失,二來即使是靈族的人發難,他與晏聰聯手應對,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靈使苦盼晏聰之時,晏聰終於出現了。
當靈使乍見晏聰出現時,大有長出一口氣之感。欣喜之餘,這才留意到晏聰衣衫破碎,幾近赤裸,心頭暗吃一驚。
晏聰恭然行禮,道:“晏聰見過主人。”
靈使心頭雖然因為見到了晏聰而寬慰不少,但口中仍是冷冷地喝叱道:“本使讓你速速趕來,為何姍姍來遲?”
“因為晏聰方才遭遇了武學修為極高的對手的攔阻!”晏聰道:“請主人恕罪。”
晏聰竟然未對靈使説真話!他不是早已淪落為靈使精神、心靈上的奴僕,視靈使為畢生的主人嗎?
既然如此,他對靈使應該是一切都無所隱瞞才是,為何此時卻如此異常?
而靈使對此居然無所察覺,他竟信以為真,微微頷首道:“看得出那一戰必然十分慘烈——對手是什麼人?”
靈使太急於知道對方是不是靈族的人了,以至於對其他的事難免有所疏忽。
“對方來歷蹊蹺,好像在樂土還從未聽説過有這樣的高手。”晏聰道。
“難道……真的是他們?”靈使低聲自語,聲音雖低,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入晏聰耳中。靈使知道晏聰既已淪為自己精神之奴僕,就將永遠追隨自己,所以在晏聰面前他可以不用顧忌任何東西。
沉吟了片刻,靈使又道:“他們當中,是否有一人模樣十分古怪?”
“正是!”幾乎是在靈使話音未落之時,晏聰已立即回答了。
靈使神色倏然一變。
晏聰眼中倏然射出逼人的光芒,大喝一聲:“靈使何在?!”
剎那間,方才畢恭畢敬的晏聰已然不見了,代之的是一個頂天立地、氣勢凌然萬物的絕強的晏聰!
靈使全身劇震,眼神竟顯得有些茫然。
晏聰凌然萬物的目光正視着靈使,一字一字地道:“從此刻起,我就是你的主人了,見了主人,為何還不下跪?!”
靈使怔了怔,竟真的如晏聰所言,恭然跪下,口中道:“見過主人!”
“哈哈哈……哈哈哈……”晏聰仰天長笑,笑聲中充滿了無限的自信與得意,他的冒險一試終於成功了。
原先靈使曾經説過只要晏聰的心靈力量無法超越他,就永遠不可能會擺脱其制約,而只能是心甘情願地供他驅使。在靈使看來,雖然晏聰在他的造就下,已達到“三劫妙法”的第三結界,其武學修為也許比他更高了,但論心靈之力量的強大,卻遠不如他。
所以,靈使才無所顧忌。
靈使卻不會料到,晏聰於一夜之間功力會在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不世修為的基礎上,再度激進。
空前強大的力量,所向披靡的修為,眾鬼卒的臣服——這一切,都讓晏聰的自信力平添逾倍!而這種自信,正好壯大了晏聰的心靈力量。不知不覺中,晏聰不但在內力修為上已超越了靈使,連心靈的力量也已超越了靈使。
靈使之所以能夠控制晏聰,憑藉的就是心靈之力,而不是武道修為,當晏聰的心靈之力已超越他時,他就再也無法對晏聰實行有效的控制了。
只是,因為三劫妙法的獨特特徵,晏聰的三劫妙法源自靈使,所以靈使仍能感覺到晏聰的喜怒哀樂及他心緒的變化。
當靈使第一次召喚晏聰時,晏聰心頭本能地生起了反感,他沒有依靈使所言立即趕來。
而這種反感,其實已等於説晏聰已擺脱了靈使的心靈制約,可以獨立地思索一切事情。
也許從一開始靈使就低估了晏聰,晏聰自幼經歷坎坷,在六道門數年的卧薪嚐膽,以及晏聰與生俱來就擁有的過人智謀——這一切都決定了即使是在武學修為還不甚高的時候,晏聰就已擁有了堅強的意志力,其心靈之力之強大,已在靈使估計之上。
所以,靈使最初雖然實現了自己的夙願,鑄就了一個極具戰鬥力的“三劫戰體”,但靈使此舉,等若玩火,時刻都處於自焚的邊緣。
只不過因為機緣巧合,“玩火自焚”的結局來得就未免太快了一點。
晏聰不再受靈使精神約束之後,便成了與從前一樣富有智謀,而武學修為則比先前強大逾倍的晏聰!
此時的晏聰,已沒有幾人能與之抗衡——無論是在武學範疇,還是在謀略上。
晏聰面對靈使的召喚,決定設下一計,他要反客為主,讓靈使淪為其奴僕,即使不能成功,對晏聰也沒有損失。
所以,當靈使問他的對手是什麼人時,晏聰假稱對方是來歷不明的高手。他由靈使的不安語氣中察言觀色,早已推知靈使很可能極為忌憚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些人。
果不出晏聰所料,靈使被自己所臆想出來的情況步步牽引着,不知不覺中落入了晏聰的圈套,偏偏他對晏聰又毫沒設防。
當靈使問晏聰對方是否是一個模樣醜怪的人時,晏聰頓知靈使對此人很是忌憚,於是立即説是,果然讓靈使心神大震,心靈之力在那一刻變得虛弱了。
晏聰趁此良機,立時發難,以“三劫妙法”第三結界的修為,反客為主,一舉制住了靈使的心神,讓靈使心甘情願地淪為他的奴僕。
晏聰此舉,比之因仇恨靈使而與靈使大打出手不知高明多少,那樣即他能將靈使殺了,卻一無所獲,而若控制了不二法門四使之中的靈使,將為晏聰帶來的好處,幾乎不可想象。
眼看着萬眾崇仰、地位尊貴無比的靈使此刻竟然跪在自己的面前,晏聰心頭的感覺,已不是“自豪”所能形容。
他忽然明白,許許多多高高在上,看似絕不可超越、不可冒犯的東西,其實只要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就可以超越,可以冒犯。
就在一個多月前,在隱鳳谷中,晏聰還為能見上靈使一面而欣喜不已。
就在幾日之前,晏聰還對靈使百依百順,言聽計從。
前後短短的時間反差竟是如此之大!這種反差,對晏聰心靈的震撼可想而知。
晏聰漸漸地冷靜下來,他對靈使道:“你起來説話吧。”
靈使恭聲應是,方才起身。若是此刻有人在一旁目睹這一情景,無論是誰,都將驚愕欲絕,誰能相信身為不二法門四使之一的顯赫人物,會向一個在樂土武道還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小子恭然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