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傳説並非心狠手辣之人,但那是在平時。如今,面對一個污辱了小夭的人,戰傳説恨不能一劍便將紅衣男子劈成粉碎。
小夭是那麼的單純,卻為這人面禽獸所玷污!從小夭落入紅衣男子到今天已有七天,在這七天中,小夭的心靈與肉體曾受過怎樣的折磨?在這七天中,她是何等的絕望與無助?
戰傳説一擊而中,毫不留情,驚世駭俗的攻勢立即又如狂風暴雨般席捲而出,“無咎劍道”揮灑得淋漓盡致。
瘋狂劍勢赫然在虛空佈下了以萬道火弧組成的火網,與凌厲劍氣一道形成了無堅不摧的攻勢。如此詭異的情景,實是駭人聽聞。
戰傳説自己也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也不在乎是怎麼回事,只知這樣更能有壓倒性的氣勢,這就夠了——只要能讓紅衣男子付出代價,一切都不重要!
戰傳説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內力竟會如此綿長深厚,簡直深不可測。先前雖然受了內傷,但現在已毫無影響,非但沒有影響,反而感到內力更為充盈!
這無疑是拜“涅槃神珠”所賜。
“鳳凰涅槃,每隔五百年集香木自梵,在火中得以涅槃重生,而重生鳳凰的羽翼將會更美麗,它的鳴叫會更清亮……”
生命自消亡到重生,重生的生命力量更為強大——這,就是涅槃的力量!
戰傳説以左手把持炁兵“長相思”,一番搶攻,終無功而返。這時,他才意識到左手畢竟不比右手運用自如。
戰傳説只是略略地一緩,一片炫目的寒光已鋪天蓋地而來,而對方的火紅身影在這片寒光中若隱若現。
戰傳説大吼一聲,雙手齊出!
竟同時有兩道火紅色的光芒如奔雷般怒射而出。
戰傳説竟同時揮出兩件炁兵“長相思”!一左一右,而炁兵“長相思”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呈銀白色,而變成了赤紅色。炁兵過處,就像是燃起一片血紅色的晚霞。
戰傳説不明其中原因,紅衣男子卻一聲驚呼:“火鳳神訣——!”
驚呼聲中,漫天寒光已消失無蹤,紅衣男子如紙鳶般倒飛而去,臉色煞白。
“譁……”
紅衣男子倒飛着撞斷了不知多少樹枝,最後飛身跌進了一片林木叢中。
戰傳説以為紅衣男子在受挫之後想借機逃遁,豈肯放過?毫不猶豫地掠身而起,緊追過去,亦沒入茂密林中。
甫入叢林,便聽得無數利劍破空聲充斥了天地間,萬道劍影自任何一個可能的角度襲向戰傳説,氣勢之盛,無可言喻,彷彿在這叢林中竟隱有千軍萬馬,這一刻千軍萬馬同時向戰傳説發動了攻擊。
這當然不會是真的,以戰傳説的修為,附近若隱有大批人馬,他豈會沒有察覺?
何況,這是在祭湖湖心島,惟一有可能將大批人馬帶入湖心島的只有冥皇,但紅衣男子顯然不應該是大冥王朝的人,所以這種情況也不可能發生。
無暇細思,戰傳説第一時間祭起“無咎劍道”中擅於守勢的“剛柔相摩少過道”,將自己守護得水泄不通。
“沙沙沙……”
一陣奇異的響聲之後,漫天劍影消失,戰傳説赫然發現自己身旁竟落了一地殘枝敗葉,殘枝敗葉都一無例外地有着整齊的切口,顯然是被利器所削斷。
“難道,方才自己所擋開的,竟不是劍,而是……這些枝葉?”戰傳説一下子愣住了。
就在那一刻,戰傳説忽覺腳下一緊,雙足同時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並分別向兩側同時用力拉扯。
戰傳説大吃一驚,雙手倏然低垂,炁兵光芒乍現,兩道劍氣射出!與此同時,戰傳説本能地向地面望去,這一望,他幾乎魂飛魄散。
因為他赫然發現緊纏着他雙足的竟是堅韌的樹藤!
如果説本是漫天劍影忽然化為殘枝敗葉已夠讓戰傳説吃驚的話,那麼這一次則更甚。
驚愕之中,兩道劍氣已將樹藤切斷,戰傳説雙足立得解脱,但事情卻並非如此簡單,他駭然發現樹藤雖被切斷,卻以絕對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地生長,並向他再度逼近。
戰傳説頓時只覺頭皮發麻,想也沒想,就已沖天掠起。
他當然知道就算被樹藤再一次纏住,也無法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他卻實在不願再讓樹藤與自己相接觸。無論是誰,如果發現樹藤突然可以不可思議地瘋狂生長,並且可以如人的手臂一樣向人抓扣過來時,他的感覺絕對是毛骨悚然。
戰傳説沖天掠起時,忍不住還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樹藤,他驚愕地發現樹藤似乎已具有了智慧一般,竟在他掠起後,也突然人立而起,在空中扭曲、延伸,像是魔鬼的手臂,欲將他從空中生生扯下。
戰傳説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躍數丈,已隱入如巨傘般的樹冠中。
但,他很快便意識到這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當他的身子隱入樹冠中的那一剎那,無數枝葉就像在同一刻接受了某種神秘信號,突然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瘋狂延伸,就如同半空中突然伸出無數只橫七豎八的手臂,共同架構成了一個樊籠,將戰傳説困於其中。
就算是真的樊籠,休説是木質的,就算是鐵鑄的,也無法困住戰傳説,但戰傳説此刻的感覺卻遠比真的被樊籠困住還要緊張得多。
八卦相蕩無窮道!
炁兵“長相思”驚人長鳴,化作無數劍影,一下子炸了開去。
戰傳説只覺眼前一亮,整個樹冠已被他削去了幾乎大半。
但就在他略感輕鬆的一剎那,一道寒光已如咒念般直取其前胸!
這是真正的劍——紅衣男子的劍!
戰傳説為劍氣破空聲所驚醒,有一種剛從夢魘中驚醒過來的感覺!
這的確像是一場惡夢,除了在夢中,現實裏豈會發生如此詭異的事?
但戰傳説卻知道這並非一場惡夢,夢中絕不會有如此快捷、真實、飽含無窮殺機的劍!
戰傳説一舉盪開如鬼魅般的樹枝後,即刻封擋當胸刺來的那一劍!他已感到紅衣男子劍法之精妙嫺熟在他之上,但論內力之雄厚,卻有所不及。這實在是不可避免的,試問天下間又有誰能如戰傳説一般擁有“涅槃神珠”的力量?紅衣男子與戰傳説一樣年輕,竟也能與戰傳説一較高下,已是難能可貴了。
戰傳説準確及時地在對方寒劍即將穿刺入他的身軀前的一剎那擋住了那一劍!
他本準備在擋下這一劍之後,立即轉入反擊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必須緊緊纏住紅衣男子,以免再受到莫名的不可思議的攻擊——來自樹木的攻擊!
但,當他堪堪擋下對方的劍時,突然感到一股空前強大的真力洶湧壓來,力量奇強,戰傳説根本無法立即予以反擊,因為炁兵“長相思”竟被震得向他這邊彈了回來。
對方的兵器不過是一柄以輕盈見長的軟劍!
那一刻,戰傳説幾乎有心灰意冷的感覺,自己空有“涅槃神珠”相助,竟然在比拼內力上也無法佔得上風。
所幸戰傳説對炁兵的運用已得心應手,他的左手再度幻化出另一柄炁化“長相思”,一挫倏揚,向那團奪目的紅色怒射過去。
戰傳説只覺肩胛一痛,已然中劍,但同時他也迫使紅衣男子不得不在未繼續擴大戰果的情況下就抽身而退,如一團紅色的火焰般飄然落下。
戰傳説相信樹木的詭變與紅衣男子有關,所以縱然受傷,他也毫未滯留,緊隨着紅衣男子落下,不再給紅衣男子再施“妖法”的機會。
戰傳説甫一落地,便感到有些異常。緊接着,他就發現自己落足的地方本只有半人高的灌木,此時卻已發瘋般地竄升至足足有他一人高,不禁又驚又怒,一聲厲嘯,浩然劍氣排山倒海般向四周激溢而出。
無論是高大的喬木,還是灌木,乃至草莖,都在浩然劍氣中齊齊倒下,方圓三丈之內,被戰傳説在頃刻間夷為平地。
紅衣男子卻已在五丈開外,他的身形在樹林中穿掠時動作優雅從容得無以復加,叢林的樹木荊棘似乎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他就如同一條魚,而森林就是他的江河。
戰傳説猛然有一種感覺,感到這紅衣男子與樹林是融為一體的,而且是血脈相連的那種密切!他就像是樹林中的精靈,一呼一吸都與樹林是相連相通的。
戰傳説從來沒有如今日這般深切地感受到森林也是有生命的。
無限的感慨使戰傳説不由自主地緩下了腳步。
身側響起一片奇異的“沙沙”聲,戰傳説眼角餘光一掃,已看到剛在自己劍氣中倒下的樹木已開始迅速地抽出新枝,並以讓人目眩神迷的速度生長着……
戰傳説已懶得驚訝了,太多的不可思議讓他有些麻木了。
肩胛處有些痛,但傷口卻不深,或許可以説他與紅衣男子暫時拼了個旗鼓相當。
既然是旗鼓相當,紅衣男子當然不會是急於逃脱。他已站定於草木叢中,正面直對戰傳説,忽然道:“我一直以為你與異域廢墟有關係,沒想到你卻是火鳳一脈的人。我既已試出你的身分,也就沒有必要再騙你。其實,小夭如今仍安然無恙。”
戰傳説一時説不出話來。
他當然希望紅衣男子所説的是真話,但又憑什麼相信紅衣男子的話?如果他先前所説是假話,那麼又為什麼要騙自己?
戰傳説竭力讓自己冷靜些,他沉聲道:“只有當我見到了小夭時,才能知道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如果現在你不交出小夭,我們之間,惟有一戰!”
紅衣男子哈哈一笑,道:“就算沒有小夭這檔事,你我都必然有一戰。小夭只是我將你引到這兒的工具,她對我再無其它用處。你是火鳳宗的後人,當年若不是栗怒太昏庸愚笨,為光紀所利用,而且還生生拆散了他的女兒爻意與木帝,武林神祗就不會那麼快瓦解,光紀也不會謀反得逞。如今火鳳宗也落得難見天日的下場,實是報應……”
戰傳説大吃一驚,道:“你是説……爻意?!”
“這有什麼奇怪的,木帝乃最有力量的神,他有什麼地方配不上爻意公主?!”紅衣男子道。
戰傳説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提起爻意,而且是與木帝威仰一併提及。爻意一直都鬱郁不歡,因為她深深地懷念真正屬於她的時代,懷念她的威郎,那麼此次這紅衣男子會不會道出什麼驚人的秘密,對爻意有所幫助?
戰傳説很謹慎地道:“你如何斷定我是火鳳宗的人?”
紅衣男子以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道:“你的‘火鳳神訣’除了由火鳳宗一脈傳下外,又怎可能有其它途徑可以得到?只是沒想到你如此年輕,已能練成火鳳神訣,倒也不簡單,難怪火鳳宗的神器會落在你的手中。”
戰傳説在隱鳳谷中時曾聽爻意提過“長相思”是她父親栗怒的神器,所以對紅衣男子所説的這一番話倒也聽得明白。
但他自知自己根本不是火鳳宗的後人,也不曾修練過所謂的火鳳神訣,紅衣男子為什麼會認定自己是修練了火鳳神訣?
戰傳説回想方才與紅衣男子相戰時的情形,又想到“涅槃神珠”,終於明白了大概:“涅槃神珠”藴有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與智慧,自己擁有了“涅槃神珠”,便等若擁有了火鳳宗開宗四老的力量,火鳳宗開宗四老身懷火鳳神訣這樣的武學毫不為怪,那麼自己顯露出與火鳳神訣相關似的修為也就不足為奇了。
思及此處,戰傳説緩聲道:“如此説來,你就是木帝威仰的後人了?”
他之所以這麼問,其實只是憑着對對方之話的推敲猜測而説的。
紅衣男子面容一肅,傲然道:“當然是。我既然使出了‘千秋輪迴訣’,就不會擔心你知道我的身分。”
千秋輪迴訣?!那瘋狂生長的林木,似有靈性的樹藤,莫非都是“千秋輪迴訣”使然?
戰傳説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時,便聽得那紅衣男子道:“你好像識不得千秋輪迴訣,卻又能使出火鳳神訣,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能使出火鳳神訣的人,必然是火鳳宗所屬,火鳳宗的人又肯定識得千秋輪迴訣。你的身上有種種矛盾的地方,譬如你的容貌酷似木帝,但你卻不是異域廢墟的人。”
戰傳説心頭一動,紅衣男子的話讓他想起了西陲荒漠中的古廟,想起了那廟中神秘的人物,想起自己在古廟中的遭遇……
那座古廟,與異域廢墟相去不遠,而戰傳説容貌大變,變成了今日的模樣,也是在遇見古廟中的那神秘人物之後。再結合紅衣男子方才所説的話,是不是可以推知那座古廟以及古廟中的神秘人物與異域廢墟有某種關係——甚至,那神秘人物就是異域廢墟的人?
同時,紅衣男子的話還讓戰傳説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異域廢墟的來歷。由紅衣男子的説法看來,異域廢墟似乎與木帝威仰有關。
即使只為爻意,戰傳説也覺得有必要追問清楚。
所以,他道:“為什麼你覺得我可能會是異域廢墟的人,就要與我決戰?”
“照理,異域廢墟的人,沒有我認不出的,而你卻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所以我要查清你的真正身分!”紅衣男子道:“挾制小夭,只是我的一種手段而已。在禪都,我是無法試出你的真正身分的。”
“你是異域廢墟的人?!”戰傳説愕然問道。
也難怪他這麼吃驚,對樂土武道中人來説,異域廢墟是那麼的神秘,似乎還從來沒有人見過異域廢墟的人——這麼説也不甚確切,晏聰的先祖就曾進入異域廢墟,並且活着離開異域廢墟,還創下了“大易劍法”。不過,異域廢墟的人未在樂土公開露面倒是不爭的事實。如果這紅衣男子真的是異域廢墟的人,那麼也許他是極少潛入樂土的異域廢墟中的一人。
當然,所謂的“極少”,也只是包括戰傳説在內的諸人的猜測而已,其實真正情況如何,誰也不知。
紅衣男子毫不思索地點頭承認了:“不錯,我就是異域廢墟的人!”
戰傳説腦中靈光一閃,道:“異域廢墟是由木帝一脈傳承下來的?”
紅衣男子再一次肯定了戰傳説的猜測,不過同時他眼中的疑惑之色更甚。
“太好了!”戰傳説抑止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叫了一聲。
“什麼?”紅衣男子不由為之一怔。
戰傳説沒有解釋,他所想到的是,如果異域廢墟是木帝一脈傳下的,那麼要了卻爻意的心願就不會是漫無目標了。
紅衣男子也不追問,道:“我之所以騙你説小夭已被我玷污,只是想讓你憤怒,迫使你將自己的真正看家本領使出,以最終斷定你是不是與異域廢墟有關係的人——其實以你的容貌,無論是異域廢墟中的哪一個人見到你,都會立即懷疑你與異域廢墟有關係,因為你與木帝長得太相像了!”
戰傳説暗忖道:“關於這一點,爻意早已説過了。”心頭轉念時,忽然想起一事:如果自己在古廟中所遇到的神秘人物是異域廢墟的人,那麼自己由本來面目易容成今日模樣這件事,異域廢墟的人應該知道,當然也就不必再追查他的身分了。
或許,那古廟中的神秘人物並不是異域廢墟的人?
雖然事情依然撲朔迷離,但戰傳説的心情舒展了不少。讓他心情變得輕鬆許多有兩個原因:一是終於知道異域廢墟與爻意有着重大關聯;二是紅衣男子已幾次強調他並沒有加害小夭。雖説是口説無憑,但紅衣男子與戰傳説之戰並不落下風,應該不會是迫於壓力才改口的。
既然紅衣男子沒有加害小夭,戰傳説戰意頓消,他更關心的是小夭的安危,當下道:“如今,你已知道我不是異域廢墟的人,也與異域廢墟沒有關係,就請將小夭還與我。大丈夫處世,何必為難一介弱女子?”
紅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從未想過要做什麼大丈夫,要我交出小夭不難,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戰傳説總覺得這個紅衣男子有些邪氣,手段狠辣,他的條件絕不簡單,卻只得道:“你説吧。”
紅衣男子微微笑道:“木帝乃天地間最強大的神,木帝神威,絕不容任何凡人冒犯,你不該長得如此與木帝相像。我要你答應的條件就是自刺一劍,毀去自己這張臉!只要你做到了,我自會將小夭交給你。”
一股怒意騰地升起,戰傳説為紅衣男子的霸道而怒!世間竟有這等人物,連他人長成什麼模樣也要加以限制!
戰傳説冷冷地道:“若是我不答應又如何?”
紅衣男子道:“你當然可以不答應,但如此一來,你就永遠沒有機會見到小夭了,就算你能擊敗我,也是如此!”
他的語氣極為平淡,正因為平淡,才讓人感到他所説不是恫嚇,不是威脅,不是假設,而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