衞天麟趕緊收斂心神,暗暗警告自己,在這殺機重重,步步驚心,偶一疏神,即會喪命的處境中,尚神不守舍,心不集中,豈不是自找死路?
他深信,由於自身的長衫隱隱泛光,所有隱身暗處的人,目光必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因此,他格外提高警覺,謹慎小心。
嗖的一聲,一支短箭,由前方暗影中,迎面飛來。
衞天麟輕揮摺扇,幻起半輪光影,對準飛來的短箭,輕輕一敲。
吱的一聲,短箭登時震了回去,飛行速度,較之來時,尤其快一倍。
喳。
那支短箭,竟射入一座高樓的樓窗上,入木極深。
一聲驚咦,掠空飄來,不知發自何處。
寂靜。
無聲。
全莊立呈一片死寂。
那悦耳的樂聲,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
天上烏雲很低,滾滾飛騰,遙遠的天際,閃着劃破天幕的電光,傳來隆隆沉悶的雷聲。
這正是暴風雨的前奏,因此,這座神秘莊院,愈顯得陰森、可怖。
這時,遠處黑暗中的人影,驟然不見了,到處響着噓噓如舞蛇的聲音。
這聲音聽來,令人膽戰驚心,毛骨悚然。
白衣少女和衞天麟,俱是初入江湖,閲歷淺鮮,雖覺這種噓噓如舞蛇的聲音,有些怪誕,但卻不知這正是莊中遇到勁敵的訊號。
這噓噓的聲音,是莊中有始以來,第一次發出的警號,正告訴全莊武功低,根基淺的人,速退本位,免送性命。
衞天麟乘機向莊內看去,但見房屋櫛比,閣樓林立,俱是紅磚琉瓦,畫棟雕粱,端的美侖美奐,堂皇之極。
莊中院落,大小參差,高樓小閣,位置不一,房屋形式,長短不齊。
衞天麟看得心中不停地叫怪,這莊院似乎含有某種陣勢。
再往後看,則是他所熟悉的那座高樓,那裏面正住着黃衣女孩和小翠。
兩個年頭不見了,她們一定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衞天麟神情微微有些激動,他幾次忍不住要向那座高樓撲去,但他心裏明白,那無異是前去送死。
試想,由衞天麟伏身的屋面,至莊後那座高樓,要經過百棟房屋,數個院落,如林的高樓小閣。
這中間,要有多少暗樁,幾處險惡的機關,和多少個武功卓絕的高手截擊。
況且,兩年前,黃衣女孩的武功即已驚人,如今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她們能分辨出他是衞天麟?
這時,那“噓噓”的聲音,仍在響着……
衞天麟轉首看看白衣少女,心中驟然一驚,見她伏在屋面上的嬌軀不停地移動,並不時望着左右附近,神色顯得異常惶急。
衞天麟不覺一陣茫然,但他卻知道,這定與那“噓噓”怪聲有關。
於是他連忙察看自己伏身的的瓦面,俱是光滑發亮,一塵不染的琉璃綠瓦。
突然。
白衣少女眼露驚急,連連向他招手。
衞天麟絲毫未加考慮,伏在瓦面上的身形,原勢不動,竟然飄身平飛了過去。
白衣少女見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穿着發亮長衫的少年,竟真的飛了過來,芳心又嚇得噗噗跳個不停。
衞天麟稟性仁厚,心地憨直,飄至白衣少女跟前,原勢伏在她的身邊。
自衣少女見衞天麟靠得如此之近,急得真想一掌把他震開。
但一陣男孩子特有的氣息,薰得她沉沉欲醉,粉面如火,皓腕也欲舉無力了。
衞天麟轉首一看,身邊的白衣少女,粉面上不知何時已罩上一層薄紗。
薄紗掛在耳上,黛眉、鳳目、白如凝脂的前額盡露紗外,瓊鼻、櫻口,美如桃花的粉頰,俱都覆在紗內。
但由於距離過近,白衣少女清麗絕塵的粉面輪廓,仍隱約可見,顯得更美,更富神秘感,較之半年前,尤覺惹人愛憐。
衞天麟玉人在側,近在咫尺,竟然看呆了。
雖然,絲絲似蘭的處女幽香,撲進他英挺的鼻中,但他這時已兀自不覺了。
白衣少女意亂神迷,芳心狂跳,細看身邊少年,竟是一個劍眉星目,薄唇挺鼻,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
一身乳黃長衫,頭束粉藍儒巾,手拿描金摺扇,如非自己親眼看見,誰會相信他是一個身懷卓絕武功的人?
細看眉宇間,英氣過人,憨直仁厚中,卻又帶着凌威。
白衣少女見對方一雙朗眸,直望着自己的粉臉,頓覺眼簾沉重,一對鳳目,再也睜不開了。
憨直的衞天麟,見白衣少女神態有異,立時慌了,不禁急聲問:“姊姊,你怎麼了?”
白衣少女聽得一震,她確沒想到這個看來年甫二十的俊美少年,竟喊自己一十剛剛十九歲的少女為“姊姊”。
她雖然覺得好笑,但她的心裏,卻是甜甜的。
當然,她不會知道,天麟實際的年齡比她還小了一歲。
衞天麟見白衣少女不理,又親切地急問一聲,説:“姊姊,你叫我來有事嗎?”
白衣少女頓時想起那“噓噓”的聲音,立即睜開鳳目,有些緊張地問:“他們會不會放蛇出來咬我們?”
衞天麟不覺暗暗好笑,繼而一想,他真的笑了,因為,他想到了“十個女人,九個怕蛇”
的諺語。
白衣少女見衞天麟笑而不答,又問:“你不怕蛇?”
衞天麟微微一笑,傲然説:“武林兒女,身懷絕技,豈畏蛇蠍。”
白衣少女粉臉一紅,兩眼一直望着衞天麟,看來,對衞天麟的不怕蛇,似乎顯得欽佩至極。
於是,櫻唇一陣啓動,似乎要説什麼,似又不好開口。
衞天麟一出口,自知説錯了,心中非常後悔。此刻見白衣少女粉面羞紅,兩眼一直望着自己,櫻唇微動,誤認白衣少女已在生氣。
於是,輕輕向前靠近了一些,柔聲不安地問:“姊姊,你生氣了?”
白衣少女眨着一雙鳳目,輕搖螓首,笑着説:“沒有。我在想,你叫什麼名字?”
衞天麟一笑,説:“我叫衞天麟。”
白衣少女的眼睛一亮,急聲問:“你就是衞天麟?”
衞天麟心頭一震,看來白衣少女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名字,於是,一雙朗朗星目一直盯在白衣少女的粉臉上。
白衣少女冰雪聰明,看了衞天麟的愕然神色,不由掩口嬌笑,説:“你還是我們頑皮小玉的朋友吧?它是不是時常到北峯喊你的名字?”
衞天麟頓時想起那隻雪白可愛的鸚鵡,因而也想起白鸚鵡的主人那個慈祥的老尼姑。
於是,低聲問:“姊姊,那位慈祥的老師太是誰?”
“是我的師父。”
“我知道,我是問她老人家的法號。”
白衣少女一陣猶豫,説:“以後我會告訴你的。”
衞天麟略感失望,星目一轉,又問:“你師父的名字不告訴我,你自己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吧?”
白衣少女似乎極怕天麟不高興似的,立即輕點螓首,笑着説:“我叫林麗蓉。”
衞天麟聽了微微一笑,立即親切地喊了聲“蓉姊姊”。
正在這時,一陣哈哈狂笑,由前面林立的閣樓間響起,聲震山野,入耳錚然,在低沉的夜空裏,歷久不散。
天麟、麗蓉,循聲望去,兩條幽靈似的人影,由西北方一座側院中,衣袂輕拂,緩緩飄來。
兩人心頭同時一震,蓉姑娘不禁脱口喊了聲麟弟弟,説:“麟弟弟,這兩人內功深厚,輕功卓絕,動手時千萬小心。”
衞天麟急聲問:“蓉姊姊,你認識他們?”
林麗蓉搖搖頭,説:“不認識,我是依據他們的笑聲和輕功,斷定他們是這莊院中的高手。”
衞天麟不解地問:“蓉姊姊,你看發笑的這人,會不會是這莊院中的主人?”
林麗蓉略一沉思,説:“恐怕是的。”
衞天麟一聽來人是莊主,也正是自己急欲一見的人,立即微哼一聲,説:“哼,我正要見他。”
説着,挺身而起,衣袖微拂,身形向前,電射撲去。
林麗蓉見天麟未按陣勢前進,嚇得急聲高呼:“弟弟快回來。”
衞天麟心頭一驚,頓時想起莊中院落樓舍的奇異形勢。
於是,雙袖一抖,一提真氣,一式騰龍七絕劍中的“飛龍迴天”身勢,硬將閃電疾撲的身形,騰空五丈。
就在這時,萬點銀星,疾如電射,勢如驟雨般,向着空中的衞天麟灑下。
蓉姑娘尖叫一聲,手足顫動,由於芳心過度關注天麟的安危,竟然嚇呆了。
前面飄來的兩道人影,也一斂狂笑,立頓身形,停在院中大廳的廳脊上。
身在空中的衞天麟,冷哼一聲,摺扇疾張,驟然一式“經天長虹”,一道耀眼光華,直向漫天灑下的銀星,閃電揮去。
頓時。
萬點銀星幻起無數銀絲,挾着尖鋭刺耳的嘯聲,直向全莊屋面樓房上射去。
一時之間,叮噹連聲,火星四射,銀丸跳躍,瓦片橫飛。
繼而,全莊瓦面,暴起一陣銀丸滾動的“格拉拉”的聲音,房下,叭叭之聲,不絕於耳,銀丸墜地之聲,此起彼落。
大廳上的兩道人影,同時暴喝一聲,飛舞雙袖,疾揮飛射而來的銀丸。
衞天麟身在空中,一收摺扇,雙袖微拂,衣袂飄飄,已落在蓉姑娘的身邊。
林麗蓉被衞天麟這種美妙的身法,駭人的絕技驚呆了,這時一定神,想起方才漫天灑下的銀丸,心中猶有餘悸。
於是,粉臉一沉,嗔聲説:“你怎的一聲不響,亂闖一氣,害人家為你擔心?”
蓉姑娘話未説完,粉臉一陣緋紅,立時停止不説了。想是發覺那句“害人家為你擔心”,説得太露形了。
衞天麟對蓉姑娘的呵責,毫不在意,只是一雙星目,註定蓉姑娘的粉臉,傻笑不止。
突然傳來一陣沉聲大笑,繼而朗聲説:“魔扇儒俠孫浪萍兄,老友西嶽雙星洪玄、貢元兩人在此恭候大駕,你我兄弟久違已近二十年,就請孫兄過來一敍吧。”
衞天麟聽得莫明其妙,心説:糟,今天第一天穿上這件衣服,就遇到相識的人了。
林麗蓉聽得芳心一陣狂跳,不禁脱口急問:“你是魔扇儒俠孫老前輩?”
説話之間,鳳目閃閃,顯示內心有着無比的驚異。
衞天麟一陣憨笑,幽默地説:“我要是老前輩,還呼你姊姊嗎?”
蓉姑娘粉面一紅,羞澀地垂首笑了,心説:我真傻,師父明明説,當年與騰龍劍客交往莫逆的魔扇儒俠,兩人聲威同震武林,不知為何驟然息隱俠蹤,已近二十年未歷江湖,算來,年齡至少已在四十以上。面前的少年,明明説是衞天麟,自己還偏偏去問人家是不是孫浪萍。
心念未畢,大廳脊上,又傳來了西嶽雙星的笑聲,説:“孫兄不必多疑,全莊機關盡皆撤去,孫兄與那位女俠,儘可放心過來。”
接着,右手一揚,一道耀眼火花,直上半空。
頓時。
全莊通明,光華大放,所有院落樓房,俱都相繼燃上燭光。
蓉姑娘瓊鼻微哼-聲,倏然立起,轉首對天麟,説:“麟弟,跟着我走,他們在譏笑我倆不識陣勢。”
説着,香肩微動,疾向橫裏飄去。
衞天麟已有方才的教訓,不敢逞強,於是緊隨在蓉姑娘身後。
只見兩人一陣騰躍,橫飄前掠,幾個縱身,已達大廳廳側的一排高房之上。
天麟舉目一看大廳脊上,一俗一道,並肩而立,四目精光閃射,正全神盯着蓉姑娘與自己。
左立者,是一個老道,青袍長髯,白襪雲鞋,背插長劍,看來年齡至少五旬開外。
右立者,是一老叟,禿髮細眼,葛布短衣,揹負雙手,傲然而立。
青袍老道一掃二人,朗聲説:“兩位小施主,夤夜入莊,定然有事,小施主雖不是魔扇儒俠,但身穿孫兄寶衫,手持龍鳳魔扇,必是孫兄傳人,就請進廳入座詳談來意吧。”
説完,上身微晃,兩人飛身飄下大廳,離地尚有七尺,雙袖一旋,橫飛兩丈,直落大廳階上。
衞天麟知二人有意炫露輕功,於是,轉首看了蓉姑娘一眼,似乎在問:下去吧。
林姑娘輕點螓首,面含嬌笑,神色泰然已極。
天麟細看廳前,井院寬大,亮石鋪地,兩側廂房,階高九級。大廳之上,宮燈高懸,明如白晝,廳內陳設,金碧輝煌,令人看來,宛如皇宮王府。
天麟迅速一瞥之後,立演凌雲輕功,緩緩飄落地上。蓉姑娘,輕拂翠袖,衣袂飄拂,緊跟而下。
西嶽雙星何等人物,兩人面色同時微變,不禁互望一眼,似乎在説:這娃兒輕功,實不在當年孫浪萍之下,回頭動手之時,務必要小心。
衞天麟見西嶽雙星神態有異,眼色不正,不敢進廳,依然立在院中。
青袍老道單掌胸前一立,説,“貧道洪玄與拜弟貢元,昔年與尊師魔扇儒俠曾有數面之識,小施主不必多疑,儘管入廳就是。”
説着,側身讓路,作勢肅客。
衞天麟心裏一動,暗説:我何不在這兩人身上,打聽一些魔扇儒俠的過去事蹟,説不定,贈扇之人,即是魔扇儒俠。
心念間,身形竟然向前移去。
蓉姑娘微哼一聲,説:“你這人為何如此糊塗,怎會深信這兩人的鬼話?”
衞天麟心頭一震,立即停步不走了。
西嶽雙星同時冷哼一聲,四目兇光閃閃,一直望着蓉姑娘的粉臉。
倏然。
一聲暴叱,掠空傳來。
“哪裏來的野丫頭,竟敢深夜跑來撒野。”
喝聲未畢,一道黑影閃電射下。
衞天麟本能地退後半步,舉目看去,竟是一個蓬頭麻面,一身破衫,手持龍頭鐵杖的老太婆。
蓉姑娘黛眉微蹙,鳳目含威,輕輕瞟了老太婆一眼,一撇小嘴,説:“姑娘前來撒野,與你何干,要你這醜婆婆來管?”
衞天麟一聽,不禁笑了,這個突來的老婦,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醜婆婆。
麻面老太婆怪眼一瞪,兇光閃閃,厲喝一聲説:“哪個敢説我瘋婆婆醜?”
話聲未盡,掠身而前,一掄手中鐵杖,呼的一聲,一招“風掃落葉”,直擊蓉姑娘的纖腰。
蓉姑娘黛眉一挑,不屑地連聲説:“我偏説你瘋婆婆醜,難看,像個鬼。”
説着,身形一閃,輕輕讓過瘋婆婆的凌厲一擊。
瘋婆婆被罵得怒火高燒,加之一擊未中,只氣得哇哇怪叫,厲叱一聲,説:“賤婢找死。”
厲喝聲中,揮舞手中鐵杖,挾着風雷之勢,宛如怪蟒出洞,惡狠狠地再向蓉姑娘撲來,聲勢凌厲,觸目驚心。
蓉姑娘一聲冷叱,怒聲説:“老鬼婆,你真是不知死活。”
説着,身形電閃,羅袖雙飛,一雙潔白玉掌,倏伸如電,覷準杖端,疾拍而下。
啪的一聲,枴杖脱手而飛,直向大廳之內飛去,其勢之快,捷逾離弦之箭。
瘋婆婆頓時一驚,嗥叫一聲,閃身暴退。
就在瘋婆婆怪叫暴退之際,嘩啦一陣大響,廳內桌翻椅倒,斷木橫飛。
啷的一聲,那根龍頭鐵枴杖,竟有一半射入廳壁中。
蓉姑娘望着驚得發愣的瘋婆婆,冷冷地説:“老乞婆,還不去找你的成名招牌,還立在這裏發什麼呆?”
瘋婆婆驚得一身冷汗,麻面鐵青,這時一定神,突又怪叫一聲,説:“賤婢,老孃與你拚了。”
説着,疾伸雙臂,十指如鈎,直向蓉姑娘拼命撲來。
蓉姑娘見瘋婆婆不知進退,不由芳心大怒。
於是,黛眉倏立,鳳目圓睜,身形不閃,已至瘋婆婆身後,一聲嬌叱:“去吧。”
吧字出口,玉腕疾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旋轉勁力,直擊瘋婆婆的後胸。
一聲暴喝:“丫頭找死……”
喝聲中,人影一閃,禿頭老叟貢元飛身撲來。
蓉姑娘鳳目一瞟撲來的禿頭貢元,左掌推向瘋婆婆的掌勢依舊不變,右掌疾向飛撲而來的貢元閃電劈出。
砰然一響,嗥叫悶哼,人影滾動,蹬蹬蹬連聲。
瘋婆婆一聲嗥叫,身形急轉,終於拿樁不穩,仰身跌倒,直向兩丈以外滾去。
禿頭貢元悶哼一聲,身形踉蹌,一連後退數個大步。
呆了,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驚呆了。
衞天麟手搖摺扇,氣定神閒,看看發呆發愣的西嶽雙星,又看看麻臉蒼白,運氣行功的瘋婆婆,似是一個前來觀戰的人,今夜偷探入莊的事,似乎與他無關。
蓉姑娘看了衞天麟的悠閒樣子,芳心微微生氣,不禁嗔聲説:“喂,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們該走啦。”
説着,一雙鳳目望着衞天麟,等着他的回答。
禿頭貢元一聲暴喝,説:“賤丫頭,神君仙莊豈是你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的地方,你們可知未得允許,擅入莊院者死,除非你衷心歸服神君,加入本莊,否則,哼,休想活着走出莊院一步。”
蓉姑娘一聲冷笑,不屑地説:“莫説你攔阻不住姑娘,就是你們神君在此,姑娘要來就來,要走就走。”
就在蓉姑娘的話聲剛落,禿頭貢元正待暴叫之際。
一聲震撼峯谷劃破夜空的狂笑,驟然由後院傳來。
衞天麟心頭一震,蓉姑娘粉面色變。
西嶽雙星和瘋婆婆俱都精神一振,發出一陣嘿嘿冷笑。
禿頭貢元望着蓉姑娘,陰惻惻地説:“不出片刻,就要你血濺當地。”
衞天麟聽了不由有氣,正待怒聲叱問。
一陣風聲,大廳之上燭火微動,一道如煙的人影由大廳內疾射而出。
天麟、麗蓉,同時一驚,心説:這人必是莊主。
果然,老道、老叟、瘋婆婆,俱都恭身而立,面帶肅容。
衞天麟定睛一看,又是一個身高不足五尺,駝背獨目,顎下蓄有短鬚的糟老頭子。
蓉姑娘一臉不屑地看了駝背老頭一眼,又望了正在轉首望着她的衞天麟一眼,兩人竟忍不住笑了。
的確,兩人確沒想到,這座震驚江湖的神秘莊院的主人,竟是一個毫不起眼的糟老頭子。
駝背老頭獨目中冷電一閃而逝,看也不看院中立着的天麟和蓉姑娘,直對階前肅立的三人,問:“今夜何人值巡?”
西嶽雙星兩人雙雙上前一步,同時躬身説:“啓稟掌院,是卑職地院督巡洪玄、貢元兩人。”
天麟一聽,頓時又是一驚,心説:原來這糟老頭子並不是莊主,只是數個院落之中的一個掌院,看來這座莊院之中,尚不知藏有多少武功驚人的高手。
心念未畢,只見那駝背老頭,又對瘋婆婆毫不客氣地問:“瘋婆婆,今夜並非輪你值巡,為何擅自離開本位?”
這時的瘋婆婆也不瘋了,臉上狂態盡失,恭謹地説:“方才聽這丫頭言語狂妄,目中無人,竟敢來此撒野,辱罵神君,是以,忍氣不住,貿然與那丫頭動手。”
駝背老頭一聲冷笑,獨目冷電暴射,冷冷地問:“可曾將那丫頭擊斃?”
瘋婆婆麻臉一紅,立時躬身説:“老婆子一時急怒,違犯院規,特向掌院請責。”
駝背老頭獨眼一瞪,厲叱一聲,説:“退下去。”
瘋婆婆立時喏喏連聲,退至一側。
衞天麟與蓉姑娘俱都看得心頭一震,心説:想不到一個分院掌院,竟有如此權威,那被武林人物一直矚目的莊主,又該如何?
兩人心念未畢,駝背老頭冷冷地望了兩個人一眼,一手捻鬚,神色傲然地問:“你們兩人快將師門姓名及為何深夜入莊,一併報出來,老夫駝背猿或許念你兩人年幼無知,放你倆一條生路。”
説着,老氣橫秋晃了晃腦袋,一隻獨眼,直在衞天麟手中的摺扇和蓉姑娘背後的劍柄上,閃來閃去。
衞天麟看看駝背猿那副倚老賣老的神氣,心裏就有點火往上衝,於是劍眉一立,星目電射,刷的一聲,摺扇倏然緊合。
這時,蓉姑娘冷哼一聲,不屑地先説了:“別在姑娘面前耍威風,有本事儘管使出來,何必羅嗦套交情。”
駝背猿嘿嘿一笑,陰沉沉地説:“你倆不説師門屬誰,也瞞不過老夫一雙眼睛……”
蓉姑娘噗嗤笑了。於是,立即一繃粉臉,頑皮地問:“你有一雙眼晴?”
駝背猿勃然大怒,一聲厲喝,鬚髮俱張,雙臂一伸,格格作響,枯瘦的兩手,頓時大了一倍。
正在這時,一聲哈哈大笑,由左側房面上響起。
這聲大笑來得突然,所有在場之人,俱都不禁一愣。
衞天麟立即循聲一看,差點笑出聲來。
不知何時,左側房面上,竟坐着兩個任何人看了,都要發笑的人。
左邊一個,蹲腿而坐,蓬頭垢面,一身鶉衣,兩手抱着大酒葫蘆。
右邊一個,盤膝而坐,光頭油臉,破舊僧衣,手中拿着一隻熟狗腿。
這兩個僧不僧,丐不丐的人,看來俱有八十多歲,兩人喝酒吃肉,似乎是一對特地趕來看熱鬧的人。
衞天麟心中止不住一陣好笑,心説:這座莊院中真怪,怎的盡是一些奇形怪狀的人呢?
再看院中幾人,俱都面色大變,即是蓉姑娘,也顯得有些緊張。
衞天麟心中一動,暗説:莫非這就是莊主,叫什麼神君的人?
心念間,又向房面上看了一眼。
左邊蓬頭老丐咚咚喝了兩大口酒,舉起破衣袖往嘴上一抹,伸手抓過破衣和尚手中的狗腿,啃了一口,説:“老二,你看駝子活了這大把年紀,還硬要與小娃兒們動手打架,真不要臉。”
破衣和尚嘿嘿一陣傻笑,眯着一對小眼,一晃禿頭連聲説:“嘿嘿,真不要臉,真不要臉。”
廳上的駝背猿,一聲怪叫,暴跳如雷,竟然破口大罵起來。
“蓬丐、禿僧,你們不要自認武功高絕,便仗着那幾手鬼畫符前來欺人,須知我們神君一向禮待你們,是為了保全你們武林二怪傑數十年的聲譽,並不是怕了你們。”
衞天麟一聽,心頭驟然一驚,他確沒想到,房上坐着的兩人,竟是嫉惡如仇,黑道人物聞名喪膽的兩位武林怪傑。
只見蓬頭丐轉首對禿頭僧説:“老二,聽到沒有,你那套仙翁醉拳十八式,不是老哥哥瞧不起你吧,人家駝子也説你那是鬼畫符呢。”
駝背猿只氣得老臉鐵青,渾身直抖,老牙咬得格格作響,想是恨透了這兩個武林出了名的“活寶貝”。
於是,獨眼一瞪,兇光暴射,大喝一聲:“值巡何在,快將這丫頭拿下,看誰敢管。”
喝聲未畢,青袍老道,飄身飛下廳階,鏘一聲,寒光閃閃,長劍已然在手。
蓉姑娘神凝秋水,面罩寒霜,皓腕一翻,嗡然聲響,一片耀眼光華籠罩了整個庭院,周圍宮燈立被逼得黯然失色。
蓉姑娘長劍一出,駝背猿立即沉聲警告説:“洪玄小心,這丫頭手中是柄寶刃,極像傳聞中的伏魔寶劍。”
房上的蓬頭丐又説話了:“老二,人人都説駝子獨具慧眼,看來所傳果然不虛。駝子這隻獨眼還真識貨,寶刃一出鞘,便看出是婦孺皆知的伏魔劍。”
説着,將酒葫蘆交給禿頭僧,不禁又極輕蔑地哈哈一笑。
駝背猿看了,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一隻獨眼,兇光閃爍,一直瞪着房上又喝酒又吃肉的兩位怪傑,不禁咬牙恨聲説:“臭要飯的,你除了一張貧嘴,還有什麼能耐?”
蓬頭丐聽了,毫不生氣,仍嘻嘻哈哈地説:“獨眼駝子,少廢話,你的老道不出三招準現眼。”
青袍老道洪玄,素極狂傲,手中一柄長劍頗具功力火候。駝背猿也自信洪玄憑手中劍,定能將白衣少女擒下。
這時,蓬頭丐嘻嘻哈哈一陣譏笑,頓把個手持寶劍緩緩逼進的老道洪玄,氣得面色發青,雙臂微抖。
於是,一聲怒叱,起劍欺身,一招“秋風送雨”,手中寶劍,恰似一道白練,宛如劃空銀虹。
繼而,右腕一抖,劍尖指向眉心,刺咽喉,削肩刺胸。
老道洪玄一招四式,快如電閃,勢如雷奔,幻起一片光雨,直向蓉姑娘罩到。
蓉姑娘一聲冷哼,力透劍身,順勢一揮,光芒暴漲。
嬌軀一閃,已至洪玄身側,一聲嬌叱,劍勢倏變,頓時,寒氣砭骨,勁力萬鈞,劍光如雪片紛飛,直向洪玄肋背各大要穴點到。
洪玄心神一凜,立取守勢,抱元守一,企圖拖延時間,以待駝背猿出手,無奈對方劍勢凌厲,身法奇妙,頓覺頭暈眼花,虛實莫辨。
蓉姑娘一聲嬌叱,身形疾轉,銀芒如雨,劍氣彌天,立將老道洪玄,罩在重重光幕之中。
老道洪玄,頓感手足無措,心神紊亂,硬着頭皮,掌劍齊揮,亂舞一陣。
倏然。
劍光一旋,哧的一聲,白影閃處,蓉姑娘飛身飄落丈外。
再看洪玄,手持長劍,滿面羞紅,呆立場中,兀自發愣,豆大冷汗,倏下如雨。
眾人細看,俱都心頭一震,老道洪玄的青緞道袍,已被蓉姑娘一招“玉帶圍腰”齊腰削斷,兩片下襬,倏落腳前。
一陣哈哈大笑,發自武林二怪傑之口,蓬頭丐一斂大笑,説:“怪哉,怪哉,真怪哉,三招不到,劍削下襬。”
説着,兩手抱着酒葫蘆,咕嚕嚕又喝了兩大口酒。
駝背猿一聲怪叫,髮鬚俱張,兩臂又發出了格格響聲。
於是,獨眼一瞪,綠光閃閃,圈着兩臂,緩步向着階下走來,面目猙獰,怕人已極。
突然。
蓬頭丐的雙唇一張,噗的一聲,天上驟然灑下一陣疾雨,銀絲閃處,落地有聲,火花四射,石屑橫飛,頓時之間,滿庭俱是濃醇的酒香。
再看駝背猿,面色驟變,倏退五步。
因為,在他身前的石地上,被蓬頭丐噴出的酒雨,已擊了數以千記的小孔,深約一寸,整齊如錐,蓬頭丐功力之厚,由此可見。
駝背猿氣得一陣哇哇亂叫,暴喝一聲,説:“臭要飯的,你要怎麼?”
蓬頭丐大腦袋一晃,怪眼一翻,嘿嘿一陣冷笑,説:“你要以大欺小,違背常規,我老花子可就坐不住了。”
駝背猿面現猙獰,眼布紅絲,厲聲説:“什麼叫以大欺小,我可不管這一套。”
蓬頭丐縱聲一笑,説:“很好,很好,那你就不妨試試。”
説着,抱起酒葫蘆,“咚”又是一大口酒。
駝背猿獨眼望了一下地面上如麻的小孔,只氣得渾身劇抖,怪叫一聲,説:“臭要飯的,這丫頭是你的什麼人,要你來袒護她?”
極少講話的禿頭僧説話了:“駝子,你妄自活了這一把年紀,你不認識這位姑娘,難道你還不知道伏魔劍的主人嗎?”
駝背猿聽了,身不由主地打了個冷戰,臉上獰惡神色頓時全消。
衞天麟一直手搖摺扇,冷眼旁觀,幾乎忘了自己是處身強敵環伺之中。
尤其,對房上一僧一丐,與這駝背老頭,是友是敵,一直沒搞清楚。
是敵,雙方卻盡説不打。
是友,雙方又怒眼相對,聲色俱厲,劍拔弩張。
正在這時“當”地一聲巨鍾大響,聲震屋瓦,地顫燈搖,鐘聲嗡嗡,歷久不絕。
武林二怪傑面色一沉,立收嬉笑之態,但仍兀自默默喝酒吃肉。
駝背老人飛身縱上廳階,閃至一側,恭謹而立。
老道洪玄、禿頭貢元和麻臉婆婆,俱都面色肅穆,垂手躬身。
蓉姑娘輕翻玉腕,光華驟失,伏魔寶劍咔的一聲,收入鞘內。
只有衞天麟,手搖摺扇,氣定神閒,星目注視着廳上。
一陣輕步履聲,大廳屏風之後,左右魚貫走出數人。
為首一人,黑袍虯髯,濃眉環眼,背插鋼鞭,這人正是出名的獨腳大盜塞上玄壇鄔天保。
第二人,綠袍黃面,塌鼻高顴,身系長劍,這人即是稱霸長江下游的奇門一劍郝正年。
第三人,是一葛布老叟,劍眉虎目,垂鼻方口,花白鬍須,飄散胸前,手捏一柄鐵枴,看來威武至極,此人正是震驚全蜀的鐵枴震北川。
第四人,是一中年道姑,柳葉眉,桃花眼,一身淡黃道裝,輕持拂塵,狐媚撩人,正是武林尤物三妙仙姑紀翠蓮。
四人身後,陸續走出十數人,有僧有道,俱是身着勁裝,手持兵器,面罩殺氣的武林人物。
先前四人,分立大廳兩側。
後隨幾人,俱站大廳階前。
頓時。
人人面帶肅容,轉身侍立,全場寂靜無聲,落葉可聞。
又是一聲震撼夜空的巨鍾大響。
緊接着。
大廳正中的屏風,驟然大開。
衞天麟看了這番威風氣象,不禁呆了,手中的摺扇也不搖了。
他舉目向裏看去,屏風之後,是一道長廊,直通後莊。
廊上,懸滿了精緻宮燈,照耀如同白晝。
地上,鋪滿了地氈,直達後院二廳。
驀地,四個如花侍女,手持宮燈,丫髻分挽,衣裙飄飄,步履跚跚而來。
一個意念,閃電掠過天麟的心頭莊主來了。
他想,根據這些人的年齡,莊主必是一個武功高絕,年已近百的白鬍子老頭。
心念未畢,一片綵衣之中,擁着一人,跟在四個持燈侍女之後,向着大廳走來。
定晴細看,心頭又是一震,中間一人,竟是一箇中年書生。
中年書生面如滿月,長眉入鬢,一雙星目,朗朗有神,身穿淡青儒服,頭束淺黃儒巾,丰神如玉,儒雅至極。
身後,緊跟兩個年約二十八九的婦人。
一着淡紫衣裙,雍容清麗。
一着豔紅勁裝,並罩同色大披風,面目姣好,媚眼橫生。
再向後看,衞天麟頓時嚇了一跳,身不由主向着身後階前一排花樹中隱去。
因為,兩個婦人之後,正是他一直懷念的黃衣女孩和小翠,以及另三個侍女。
的確,黃衣女孩變了,兩年不見,竟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尤其,那雙晶瑩大眼晴,宛如秋水,清澈明亮。
這時,中年書生已端坐廳中唯一特大的椅子上,兩個婦人,分坐兩則,黃衣少女立在身着淡紫婦人的椅後。
衞天麟想:這位雍容清麗的婦人,一定是黃衣少女的母親。
因此,他也想到自己離家尋夫的母親,想到那首哀歌,想到廳上坐着的中年書生,便是自己久已欲見的人。
中年書生坐在大椅上,神情冷漠,雙目電射,一掃全場之後,面上頓時罩上一層煞氣。
衞天麟心中-動,在這一瞬間,覺得這中年書生似在什麼地方見過,顯得有些熟悉。
是離家流浪的時候?
是幼年剛有記憶力的時候?
驀地,他想起了父親騰龍劍客。
他在心裏問着自己。
這中年書生會是父親衞振清?
如果是,看父親這副有如元帥升帳,幾似皇帝臨朝的氣勢,他還會想到為尋他離家出走的苦命媽媽嗎?
但細看之下,又不像自己,他記得很清楚,媽媽説:自己就是父親騰龍劍客的第二化身。
況且,這中年書生是被他的屬眾稱為神君的。
衞天麟苦苦地想,他只是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中年書生。
一陣涼風吹來,帶來絲絲涼意。
衞天麟本能地看了看天空,烏雲更低了。
他無心注意這些,他的視線依舊在廳上中年書生的英挺面孔上,閃來閃去。
由於距離稍遠,風吹燈動,他不能極快地斷定這中年書生是誰。
於是,他竭力在他腦海的記憶裏去翻找,突然,衞天麟的全身一戰,身形疾向花樹下面隱去。
他心頭一陣慌亂,連連暗呼:怎麼辦?他是洞壁上所繪的惡人。
最後,他決心履行他的諾言,他要殺了這個惡人。
中年書生掃視全場之後,又冷冷地望了一眼左側房面上正在兀自喝酒吃肉的蓬頭丐、禿頭僧一眼,然後,對駝背猿沉聲説:“孟掌院,武林二傑久未蒞莊,今夜前來,為何未請兩位入廳就坐?”
駝背猿強忍胸中怒氣,躬身説:“啓稟神君,二傑來時,卑職曾請兩位入廳,但……”
中年書生未待駝背猿説完,一擺手,説:“武林二傑一生遊戲人間,一向不拘小節,只要你請過兩位,他們自不會怪你。”
説着一頓,又望了院中面罩薄紗的蓉姑娘一眼,又問:“這位姑娘,你可曾問出她的來歷,和夜半入莊何事?”
駝背猿知道莊主的話意,是指為何還沒將白少女擒住。
於是,心裏一動,躬身説:“卑職出來,見地院督巡西嶽雙星正與這位姑娘交手,卑職見這位姑娘手持伏魔寶劍,想是師太傳人,因此……”
中年書生一聽“師太傳人”四字,微一揮手,雙目冷電一閃而逝。
駝背猿一見,倏然住口,微一躬身,緩步走至三妙仙姑身邊,垂手而立。
中年書生面色一霽,對着院中的蓉姑娘,微一頷首,笑着説:“高某東海神君,遷入中原,隱居於此已近二十年。久聞師太武功蓋世,超凡入聖,嚮往已久,奈高某無緣得睹師太法顏。”
説着一頓,又望了蓉姑娘背後晶瑩發亮的劍柄一眼,又説:“姑娘夤夜入莊,必有要事見告,現在即刻後廳設筵,為姑娘接風,並請武林二傑兩位老英雄作陪。”
説着,轉身對背後黃衣少女,説:“娟兒,代為父請姑娘入廳。”
黃衣少女粉頰微紅,輕聲應是,緩步向廳外走來。
蓉姑娘心中一陣猶豫,她不知是否應該進去,硬走,已不可能,進去,又怕東海神君不懷好意。
輕輕遊目向左看去,芳心不禁嚇了一跳,衞天麟呢?在場之人由於莊主的突然來廳,也俱都忽略了這個一直立在一側的少年人。
突然,左廂房上發出一陣哈哈大笑,接着,二傑飄身而下。
蓬頭丐一斂笑聲,大酒葫蘆向背後一掛,急上一步説:“姑娘,進去吧,我們兩個老不死的,今天要沾你的光,大吃神君一頓豐食美酒,也好喂喂肚裏的饞蟲。”
説着,又是哈哈一笑,怪眼不斷暗示姑娘放心,大膽進去,一切有我。
這時,黃衣少女已姍姍來至蓉姑娘身前,襝衽一禮,親切地説:“姊姊,小妹高蘭娟,謹代家父,請姊姊進廳入座。”
蓉姑娘立即還禮,面含微笑,説:“謝謝妹妹,麗蓉理應入廳為神君請安。”
禿頭僧將未吃完的狗腿往懷裏一放,嘿嘿一陣傻笑,説:“今天我狗肉和尚的口福果真不淺,昨夜吾佛如來便通知我了。”
説着,跟在蓉姑娘和黃衣少女高蘭娟身後,大搖大擺,直向大廳上走去。
東海神君見武林二傑一同走進廳來,不得不由椅上立起,含笑抱拳迎客。
蓉姑娘走上大廳,立即取下面罩薄紗,全廳數十隻眼睛,頓時一亮。
尤其東海神君的一雙俊眼,死盯在蓉姑娘的粉臉上,似乎看呆了。
即是東海神君兩位嬌豔如花的愛妻,和三妙仙姑,也不禁為蓉姑娘的天生麗姿愣住了。
就在這時,一道劃破夜空電光,一閃而逝。
緊接着。
一聲震山撼嶽,入耳欲聾的霹靂,驟然響起。
頓時之間,地動山搖,狂風倏起,廳上宮燈,半數立被吹熄,隆隆雷聲,響徹夜空,連續不絕。
大雨,驟然而臨,勢如渲瀑,傾盆而下。
就在暴雷隆隆不絕之際,狂風大雨傾盆渲下的同時。
倏然。
一聲刺耳驚心的淒厲怪嘯,夾在嘩嘩雨響,隆隆雷聲中,破空傳來。
這聲如鬼哭,似狼嗥的淒厲嘯聲,一入廳上眾人的耳鼓,俱都面色一變。
即是武功高絕的蓬頭丐、禿頭僧和東海神君,也不禁神態愕然。
這時,廳上眾人,俱都面色凝重,屏息靜聽暴風雨中傳來的怪嘯。
怪嘯,對這座莊院裏的人並不陌生,但以前是隱約可聞,如在雲端,如今,卻是嘯聲震耳,似在眼前。
嘯聲,愈來愈近了,似乎是向莊內飛來。
廳上眾人心情頓時緊張起來,每人心中,俱有一種不吉祥的預感,廳內空氣,也顯得異常沉悶、不安。尤其蓉姑娘,更為衞天麟的去向,擔心不止,這大的雨,他到哪裏去了呢?
驀地,一陣噗噗沙沙的怪異聲音,由遠處風雨中響起。
這怪異的聲音,愈來愈聽得真切了。
蓬頭丐瞪着一雙怪眼,側耳凝神,似在細聽這種沙沙聲音。
突然,他大聲説:“來了,這是衣袂衝破風雨的聲音。”
禿頭僧也側首細聽,連點禿頭,説:“唔。這身法好快。”
就在這時,怪嘯修然停止了。
一道寬大黑影,突破狂風暴雨,挾着噗噗沙沙的聲音,電掣飛來。
寬大黑影在一片櫛比的屋面上,如林的高樓間,幾個閃電飄身,已到大廳對面的屋脊上。
夜空中,驟然一個長長的閃電,大廳上頓時一陣騷動,傳出一片驚啊尖呼聲,想是看到了寬大黑影的奇醜面孔。
接着,一個暴雷,把一切聲音掩沒了。
寬大黑影,看了廳上眾人的凝重面孔和震駭神色,不禁仰天發出一陣狂笑。
笑聲沙啞悲壯,震懾人心,充滿了憤怒。
笑聲未畢,寬大黑影一展雙臂,飄身落在雨水盈尺的庭院中。
就在寬大黑影落地的同時,廳上又響起幾聲驚呼。
傲然立在雨中的疤麪人,倏斂狂笑,一指雙眉飛挑,目光電射,面罩殺機的中年書生,厲聲問:“狠毒如蛇蠍的神君,你還認得我嗎?十六年前的老帳,你我今夜也該算算了!”
説着,緊閉雙唇,兩眼射出兩道怨毒的冷電,竟緩緩向着廳上走去。
又是一個長長閃電,疤麪人的醜臉看得更真切,顯得更怕人了。
廳上又掀起一陣不安的騷動。
東海神君雙目如電,一聲暴喝:“站住……”
這聲暴喝,聲震廳瓦,宮燈搖動,實不亞於方才天空中的那聲霹靂。
這時,廳上所有高手,俱都功貫雙掌,蓄勢以待。
兩位中年婦人,也俱由椅上站了起來。
疤麪人嘿嘿一聲冷笑,繼續向前走去。
東海神君,似乎也看出疤麪人眉目間有些熟悉,於是,縱聲一笑,厲聲説:“想我東海神君,數十年來,殺人無數,哪個還記得與你之間的一筆爛帳,看你這幅醜臉,必是本神君的掌下游魂,把萬兒報上來,讓廳上的羣豪聽聽。”
疤麪人前進中,又發出一聲哈哈狂笑,説:“東海神君,我這張醜臉,十六年前,並不比你難看,你不要裝痴作呆,我是誰,你心裏明白,現在我的萬兒,就在我的臉上……”
又是一聲暴雷,疤麪人以下的話,被雷聲掩沒了。
這時,疤麪人距大廳階前,已不足三丈了。
廳上氣氛,愈顯緊張。
東海神君電目一掃全廳,厲聲道:“值巡何在,還不與我將這醜鬼拿下!”
疤麪人一聲冷笑,説:“你死在眼前,還擺什麼威風。”
威風兩字剛剛出口,廳上同時暴起兩聲厲喝。
接着,由廳上飛身撲下兩人。
疤麪人定睛一看,竟是號稱西嶽雙星的老道洪玄、和禿頭貢元。心説:這兩個傢伙也不是好人,就先拿他兩人開刀吧。
嘩啦兩聲水響,西嶽雙星已身落廳前,立即揉身上步,疾揮四掌,幻起漫天掌影,直向疤麪人罩至。
疤麪人哈哈一笑,怒聲説:“怕死的東海神君,你要龜縮不前,可不要怨我心狠了。”
説着,急上兩步,暴喝一聲,雙臂一圈,兩掌同時推出。
立有兩道疾勁掌力,分擊撲來的洪玄和貢元。
砰然一響,悶哼兩聲,雨水四濺中,兩道橫飛的人影,直向廳前飛去。
數聲暴叱,人影閃動,廳上一連縱下幾人,飛身將洪玄、貢元接住。
眾人定晴一看,洪玄、貢元,四目緊閉,渾身微抖,呼吸已經停止了。
一聲嗥叫,一道矮小身影,電射撲來。
疤麪人見是駝背猿,不禁心頭火起,一指東海神君,厲聲説:“東海神君,怕死惜命,你算什麼英雄,讓我再殺了這駝子給你看。”
駝背猿一聲狂笑,鬚髮俱張,兩臂緩緩伸出,弄得格格直響。
疤麪人冷哼一聲,又對着駝背猿不屑地説:“你就會這一套,還有什麼驚人的功夫,不妨換一套新鮮的。”
突然,廳上的蓬頭丐一晃大腦袋,老氣橫秋地説:“哼,我看你這醜八怪也真有點不知死活。”
疤麪人心頭一動,知道蓬頭丐話中有意,於是立刻提高了警覺。
駝背猿見蓬頭丐暗示對方小心,不由更是怒不可遏,厲喝一聲:“醜鬼納命來……”
喝聲中,兩臂俱舉,十指箕張如鈎,雙掌未至,十道凌厲指風,已將疤麪人罩住。
疤麪人大吃一驚,不禁殺機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