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自語剛落的時候。
急步走過來一個酒保,神色慌張,滿面堆笑,向着天麟一躬身,笑着説:“爺,您老別生氣,非常抱歉,讓您老委屈在這個角里。”
天麟一定神,頓覺自己失態露形,於是,微微一笑,説:“沒什麼,沒什麼,此處很好。”
説着,遊目一看,見無別人注意,又輕聲問:“小二哥,去霸王莊如何走法?”
酒保一聽,立即連連躬身,説:“出西關大約六里,在一片廣大茂林中,便是霸王莊。”
説着,轉首一看全樓,並説:“他們莊上,每天有人在此喝酒。”
天麟慌了,立用手中摺扇,一碰酒保,急聲説;“不要招呼他們。”
酒保轉身,歉然一笑,説:“爺,不巧得很,今天全樓竟無霸王莊上的人。”
天麟微微一笑,説:“明天我自會前去。”
説着一頓,輕搖手中摺扇,又問:“小二哥,老莊主也常來此樓飲酒嗎?”
酒保不解地問:“您老問得是迴風掌老爺子?”
天麟極自然地點點頭。
酒保滿神氣地説:“他老人家是我們這裏的常客。”
這時,遠處已在高聲呼喚酒保,酒保一躬身走了。
天麟酒罷,付資下樓,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倒身牀上心緒萬端,思潮起伏。
他想得太多了,愈想愈亂。
最後,他決定今夜前往一探霸王莊。
三更梆響,夜深人靜,一道寬大黑影,宛如一朵烏雲,在櫛比的房面上,直向西關掠去。
安化城頭,警衞森嚴,守城官兵,林立城上,俱都盔甲鮮明,手持長矛,閃閃發亮。
每隔數丈,高懸一盞如鬥紅燈,城牆內外照耀如同白晝,儼然大敵當前,勢如兵臨城下。
寬大黑影來至西關,飛身縱上一座高樓,一長身形,騰空數丈,繼而雙袖一抖,兩腳一墊,再升兩丈。
在空中一挺腰身,雙臂平伸,頭下腳上,恰似巨鳥歸林,直向城外掠空撲去。
一陣風聲,劃空而過,城上官兵,俱都循聲仰首,茫然望着夜空。
這時,寬大黑影,已飛越城頭,飄落在護城河的對岸。
驀聞城頭有人高呼:“大家快看,飛賊……”
寬大黑影,冷哼一聲,雙目如電,回頭一看。
城頭暴起一片驚啊之聲,官兵們似乎在如晝的燈光下看到一張奇醜面孔,並有不少官兵連聲高呼:“疤麪人……
疤麪人……”
疤麪人衣袖微拂,身形如煙,直向正西電掣馳去。
城上官兵,高舉紅燈,搖晃不定,並暴起一片震天吶喊。
接着。
遠近幾座村莊上,傳來此起彼落的驚急犬吠聲。
疤麪人-味狂馳,眨眼工夫,前面已現出一片黑壓壓的茂林。
來至近前,林內漆黑,風吹枝動,葉聲沙沙。
疤麪人屏息前馳,儘量減輕衣袂飄風的聲音。
穿過一段樹林,便見前面林隙間透過一片光亮,隱約傳來一陣撲撲沙沙的聲音。
疤麪人來至林的盡頭,眼睛頓時一亮。
前面一座龐大莊院,距離林端盡頭,尚有二三十丈,巨木為牆,高約數丈。
牆頭裝滿了兩刃鋼叉,閃閃發光,鋒利無比,形勢險惡,沒有精湛輕功的人,休想越牆而入。
牆內每隔數丈,置有一隻松油火把,熊熊火焰,迎風高燃,發出了撲撲沙沙的響聲。
牆上鋼叉被火把照得紅光發亮,宛如血染,令人看來望之卻步,端的是名符其實的霸王莊。
疤麪人看了,一陣躊躇,心中只生悶氣,因為,他也不知如何通過這段火把通明的距離,進入這座龐大莊院。
正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聲不屑的冷笑。
疤麪人大吃一驚,轉身一看。
一聲尖叫,人影閃動,一道白色身形,慌急暴退兩丈。
疤麪人不禁一愕,兩丈外立着的,竟是一個朱唇玉面,細眉大眼,丰神秀逸,背插長劍的白衫少年。
白衫少年玉面蒼白,神色緊張,嗆的一聲,翻腕拔出背後長劍。
於是,用劍一指疤麪人,厲聲問,“你你……你是誰?”
聲音清脆,微帶顫抖。
疤麪人嘿嘿一陣冷笑,陰沉沉地説:“我是誰?你還用問……”
疤麪人的話聲未落,白衫少年一聲厲叱:“好狂妄的醜鬼!”
厲叱聲中,左手扣劍,飄身而前,右手閃電劈出一掌。
一道威力奇大的掌風,疾向疤麪人襲來。
疤麪人在未明瞭真相前,似乎不願突施殺手,尤其對方,長得風流俊秀,年齡又與自己相仿,更無傷害對方之心。
於是,右袖一揮,立有一股柔和潛力,迎了過去。
豈知,白衫少年擊出的掌風,有剛有柔,勁力迴旋,剛勁已被逼回,柔勁滾滾捲來。
疤麪人大吃一驚,身形一閃,橫飄三丈。
白衫少年一聲清叱:“想跑嗎?”
話聲未落,振腕吐劍,一招“暴蟒吐信”,劍如白練,氣勢如虹,直奔疤麪人的前胸刺到。
疤麪人冷哼一聲,身形閃動,飄至白衫少年身後,右掌出手如電,疾拍白衫少年的後腦。
倏然,一聲蒼勁暴喝,驟在身側響起。
緊接着,三點寒芒,挾着尖鋭刺耳的破風聲,閃電射至疤麪人的面門。
疤麪人無心要傷白衫少年,乘勢一頓身形,雙肩微晃,三點寒芒,擦面飛過。
就在這時,身前兩丈之處,已多了一位皓首紅面,壽眉垂頰,身穿黃袍的慈祥老人。
疤麪人剛剛立穩身形,黃袍老人雙目冷電一閃,面現驚喜之色,歡呼一聲,説:“振清弟,你果然來了,今夜正好助愚兄一臂之力!”
説着,銀髯顫動,老淚泉湧,急步向疤麪人走來。
疤麪人傻了。
黃袍老人對着持劍發愣的白衫少年,急聲説:“冰兒,快過來拜見你的衞叔叔!”
説着,又對疤麪人感慨萬千地説;“振清弟,這是小女杜冰,你我分別,轉眼就是一十八年,你看,冰兒都這麼大了!”
杜冰粉面緋紅,一陣羞澀,因身着長衫,不便斂衽行禮,只好躬身一揖到地,並清脆地嬌聲説:“衞叔叔,冰兒給您見禮。”
疤麪人急忙還禮,舉措慌亂,手心冒汗。
黃袍老人由於過度興奮,已忽略了疤麪人的呆滯慌亂,繼續説:“振清弟,今日正午,此間城內便風傳你仗劍重歷江湖的事,説得慘厲可怖,動魄驚心,我知道你近日必來看老哥哥,不想,你來得如此快!”
撲通,疤麪人跪下,眼含痛淚,渾身微抖。
呆了,黃袍老人和白衫少年,俱被疤麪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
疤麪人流淚顫聲説:“杜伯伯!我是天麟,我是衞振清的唯一兒子!”
黃袍老人驚哦一聲,倏退半步,雙目如電,一掃林內,伸手扣住疤麪人的左腕,輕喝一聲:“快走!”
喝聲中,一黃一黑兩道寬大人影,身形捷逾閃電,疾向莊內撲去。
就在這時,數聲長嘯,劃破夜空,遙遙傳來。
嘯聲淒厲,入耳驚心,逐漸向着莊院飛來。
黃袍老人全身一戰,大袖一抖,疾對並肩飛馳的疤麪人,急聲説:“麟兒,他們來了!”
説着,兩人同時立墜身形,驟然落在地上。
疤麪人眼射寒電,面罩殺機,傲然問:“杜伯伯,來人是誰?”
黃袍老人神色略顯焦急地説:“俱是昔年有頭有臉的黑道人物,説出你也不知。”
疤麪人冷哼一聲,極其輕蔑地説:“哼!有名人物更好,我正要找他們!”
説着,雙掌擊地,身形騰空而起,雙袖向後一拂,一縷黑煙,掠上林端,踏着樹梢,電射而去。
接着,夜空陡起一聲淒厲刺耳,令人驚心的怪嘯,聲震原野,直上蒼穹。
遠處傳來的幾聲長嘯,立被淹沒了。
身着白衫的杜冰姑娘聽了這聲如鬼哭似狼嗥的怪嘯,再想到那張滿臉大疤的奇醜面孔,全身冷戰連連,玉齒直打哆嗦。
黃袍老人一定神,疾聲説:“冰兒,我們快追……”
話聲未落,不由分説,拉着冰姑娘,縱身飛上林頂。
舉目一看,夜色茫茫,寒星點點,只有嗡嗡不絕飄蕩空中不散的嘯聲,哪裏還有疤麪人的蹤影?
黃袍老人不敢怠慢,拉着愛女,踏枝向前飛去。
片刻,來至一片極大的荒廢墓地,殘墳斷碑,破棺橫陳,枯草盈尺,遍地白骨。
幾株畸形老松,孤立墓地,夜風吹動,輕搖慢曳,倍增淒涼恐怖。
黃袍老人和杜冰,一入墓地,便看到十數丈外一片亂墳中,立着數道人影,疤麪人立身其中,傲然發着令人戰粟驚心的狂笑。
驀聞疤麪人倏斂狂笑,不屑地説:“衞某多年未歷江湖,昔年事物早已不復記憶,你們幾人是些什麼東西,還是自報大名吧!”
人影閃處,一聲暴喝:“騰龍劍客,掌下游魂,還敢有膽在此賣狂……”
但見一股狂飆,夾着枯草礫砂,直向疤麪人身前捲去。
疤麪人縱聲一笑,厲喝一聲:“雜毛去吧!”
砰然一響,悶哼一聲,沙石激射中,一道瘦長人影,踉踉蹌蹌後退數步。
黃袍老人一拉愛女杜冰,急聲説:“冰兒,快!他們對掌了。”
話聲未落,身形如電,一個起落,已至幾人面前。
黃袍老人一看,被疤麪人掌力擊退的瘦長人影,竟是心狠手辣的如幻道人,正待再看其餘幾人。
一聲尖鋭厲喝:“迴風掌,還我徒兒的命來!”
厲喝聲中,一道灰影,疾伸雙臂,十指箕張,閃電抓向黃袍老人迴風掌杜維雄的前胸。
迴風掌杜維雄一聲冷笑,跨步閃身,翻腕正待劈出。
一聲怒叱,人影閃動,疤麪人的右手,已扣在一個白髮盈額,面貌幹削,一身灰衣老婆婆的脈門上。
灰衣婆婆兩隻雞眼一瞪,寒光暴射,厲聲問:“騰龍劍客,你要怎樣?”
疤麪人仰天一陣狂笑.傲然説:“今夜有衞某在此,任何人不得猖狂!”
説着,右手輕輕一抖。
蹬蹬蹬,灰衣婆婆,身形踉蹌,一連退後數個大步。
紅影一閃,風聲颯然,一聲暴喝:“衞振清,十八年後的今天,再嚐嚐我硃砂掌的厲害!”
疤麪人心中一動,殺機陡起,一聲狂笑,厲聲説:“十八年後的今天,就是你朱大海的忌辰。”
説話之間,閃電轉身,右臂一圈,運足十成功力,向着身後飛撲而來的紅袍老人猛力劈出一掌。
一聲鬼嗥似的驚心慘叫,隨着一道橫飛的紅影,直向五丈以外射去。
一聲暴喝,一聲怒吼,一個短小老叟,一個胖大和尚,兩道如煙身影,疾向橫飛的硃砂掌撲去。
嘩啦一聲,硃砂掌的身體,已跌在一具腐棺上,只擊得朽木四射,白骨橫飛。
短小老叟、胖大和尚,剛剛縱至棺旁。
硃砂掌狂叫一聲,倏然挺身躍起。
哇,一口鮮血,疾射八尺,身形一晃,仰面又栽進棺裏。
驀地,一聲尖鋭驚叫,發自杜冰之口。
眾人轉過一看,只見如幻道人,手持一柄鋒利匕首,一聲不響,已撲至疤麪人的身後。
疤麪人一聲狂笑,身形一閃,已至如幻背後,一聲厲喝,出手如電,右掌已拍向對方的後腦。
叭,一聲淒厲慘叫,腦漿四射,骨蓋橫飛,平素心狠手辣的如幻道人,身形一個踉蹌,僕身裁倒地上。
頓時,全場寂靜,邪雀無聲,幾個黑道頂尖高手,俱都被疤麪人這種絕快身手,出掌斃人的狠勁驚呆了。
迴風掌杜老英雄壽眉緊蹙,神色凝重,似乎對這位故友後人的出手之狠,嫉惡之甚,看得不禁暗暗驚心。
白衫飄飄、橫劍而立的杜冰姑娘,粉面微白,櫻口輕張,芳心中覺得衞叔叔的這個兒子,醜得出奇,狠得嚇人。
灰衣婆婆老臉蒼白,渾身直抖,一雙雞眼怨毒地盯着疤麪人,在她認為,這個昔年威震武林的人物,心腸之狠,較他們川中七煞尤有過之。
四煞硃砂掌首先被疤麪人震飛,六煞如幻道長接着被疤麪人擊斃。
五煞,胖大和尚聾啞僧,濃眉豎立,環眼圓睜,手橫日月鏟,躍躍欲撲。
三煞矮小老人五毒叟,面現猙獰、鼠須顫動,似乎正在衡量雙方情勢,不敢再妄自動手。
疤麪人看了三人這種怯態,不禁傲然仰天發出一陣狂笑,繼而不屑地朗聲説:“你們這些自詡有名的頂尖高手,有本事不怕死的儘管來,衞某無不奉陪,否則,還是儘快滾吧!”
一聲虎吼,五煞聾啞僧疾舞手中日月鏟,幻起如山光影,挾着呼呼風聲,直向疤麪人滾滾罩來。
一聲嬌叱,寒芒暴漲,杜冰姑娘振腕揮劍,划起萬點銀星,勢如狂風驟雨,直向聾啞僧迎去。
一聲怒喝:“賤婢找死!”
喝聲中,三煞五毒叟身形如煙,雙掌翻飛,橫擊杜冰姑娘。
迴風掌縱聲一笑,朗聲説:“五毒叟,老夫來會你!”
迴風掌的話聲未落,一聲驚心厲叫:“杜維雄,老孃與你拼了罷!”
厲叫聲中,灰衣婆婆神情如狂,伸着兩臂,十指箕張,向着杜老英雄左肋抓來。
這時,疤麪人早已閃身進入聾啞僧的如山鏟影中。
冰姑娘疾舞長劍,盡展精華,勉力抵住五毒叟。
灰衣婆婆,如瘋如狂,厲叱連聲,出手如電,挾着凌厲哧哧指風,盡撿老英雄死穴下手。
老英雄白髮蒼蒼,銀髯飄飄,飛舞雙袖,勁氣激盪,竟與灰衣婆婆戰了個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剎那間,這片久絕人跡的墓地上,寒光閃閃,人影縱橫,勁氣激盪,狂飆陡增,暴叱怒喝,此起彼落。
驀地,遠處傳來一陣極速的衣袂飄風聲。
緊接着,兩道灰影,捷愈閃電,勢如飄風,直向這片亂墳飛馳而來。
灰衣婆婆,厲叱-聲,精神大振,招式頓顯凌厲。
一聲清越龍吟,光芒大盛,接着是一聲懾人心神的劍嘯,疤麪人已揮舞起鋒利無匹的騰龍薄劍。
就在這時,一聲尖鋭嬌呼,杜冰姑娘右手棄劍,翻身栽倒地上。
迴風掌看了,心如刀割,立集畢生功力,連環劈出四掌,但,灰衣婆婆心存拚命,死纏不放,步步緊逼,老英雄竟在疏神之際,反被灰衣婆婆佔去先機。
五毒叟一聲狂笑,揉身上步,飛起一腿,踢向杜冰姑娘的小腹。
疤麪人一聲暴喝:“老賊找死……”
喝聲未畢,人到劍到,氣貫劍身,光芒暴漲,直點五毒叟的前膝。
五毒叟大吃一驚,嗥叫一聲,閃身暴退,橫飄三丈。
疤麪人一聲厲喝:“老賊納命來……”
來字尚未出口,身形已至近前,手中的軟劍,迎空一揮,唰的一聲,向着五毒叟連肩帶臂閃電抽下。
五毒叟暴退身形,尚未立穩,一道耀眼光華,已至頭上,只嚇得嗥叫一聲,魂飛天外。
一聲虎吼,聾啞僧飛撲面來,一掄手中的日月鏟,幻起一片光影,挾着刺耳驚風,已掃至疤麪人的後腰。
疤麪人冷冷一笑,劈向五毒叟的劍勢不變,身形騰空躍起,右手軟劍順勢一繞。
劍光過處,五毒叟一聲慘叫,皓首離肩而飛,鮮血噴射如注。
疤麪人心急救人,殺機已起,身在空中,一式“天降寒龍”劍化一道刺目寒電,經天而降。
喳。
鵝卵粗的日月鏟應聲而斷,耀眼光華,絲毫未停,繼續下瀉。
聾啞僧一見,只嚇得魂飛魄散,心慌手亂,張口發出一聲令人悚然,入耳驚心的淒厲狂嗥。
狂嗥未畢,銀虹已至,鮮血飛濺,五臟齊出,聾啞僧由禿頂至腿間,立被劈為兩片。
疤麪人滿身滿臉,盡染血漬,身影一閃,已至冰姑娘身前。
劍尖微觸地面,輕輕一送,盡沒土中。
疤麪人蹲下身來,定睛一看,只見杜冰雙眸緊閉,全身微抖,人已昏迷不醒。
疤麪人毫無療傷經驗,心中慌亂,焦急萬分,只知道運功右掌,按在巨闕穴上,這時早忘了杜冰是個女兒身。
於是,立即功貫右臂,力透掌心,右掌急按杜冰的前胸。
右掌觸處,鼓鼓膨膨,豐滿軟酥,極富彈性。
疤麪人頓時大驚,立時想起,驚叫一聲,暴退五尺。
杜老英雄心切愛女安危,激戰之中,仍不時遊目看顧,一見情形,立即大喝:“武林兒女,仗劍江湖,豈可盡拘世俗小節,麟兒不必猶疑,儘快給你冰妹療傷!”
迴風掌話聲未落,已被灰衣婆婆一輪疾攻,逼退數步,於是,立即暴喝一聲,雙掌翻飛,疾搶先機。
疤麪人不敢怠慢,再度運功右臂,力透掌心,右掌輕撫杜冰姑娘的兩座玉峯之間,一股陽和熱流,應手發出。
杜冰姑娘翻身栽倒,是被五毒叟腥臭難聞的掌風薰昏了,只覺四肢乏力,無法立足,但她心裏卻依然清醒。
疤麪人初撫酥胸,令她心急如焚,繼而想到疤麪人的醜相狠勁,恨不得一掌將他擊斃。
如今,聽到父親的喝聲,她沉默了。
她覺到疤麪人的右掌,輕撫兩乳之間,滾滾熱流源源輸入體內。
心神一清,立即復原。
她微睜秀目,看到一幅滿面血漬,慘厲無比的奇醜面孔。秀目中,晶瑩的淚珠,緩緩流至耳鬢。
她覺得命運竟是如此之苦,註定了她要嫁給這個奇醜的疤麪人,但她寧願削髮為尼,遁入空門,也不願要如此噁心的丈夫。
杜冰姑娘越想越氣,恨得銀牙幾乎咬碎,於是,微一用力,翻身滾了開去。
疤麪人心頭一震,不禁微微一愕。
就在這時,衣袂風響,人影閃動,人聲暴喝,一股巨大無匹,勢如山崩的狂飆,已至疤麪人的身後。
疤麪人大吃一驚,伸臂抱起杜冰,身形一閃,橫飄三丈。
轉首定睛一看,身後偷襲之人,竟是一個馬臉白眉,三角眼,猴兒腮,一身黑布長衫的老人。
黑衫老人身側,尚立着一個滿頭白髮,矮如冬瓜,鷹鼻尖嘴,身穿葛布大褂子的醜怪婆婆。
兩人四目,精光電射,一臉忿怒神色,怨毒地望着疤麪人。
疤麪人不禁怒火倏起,厲聲説:“乘人不備,暗施殺手,真是卑鄙無恥,像你這種人,也自詡是有頭有臉人物。”
説着,將杜冰姑娘放立地上,急步向馬臉老人走來。
馬臉老人並不回答,嘿嘿一陣冷笑,也急步向疤麪人逼來。
驀地,兩人目光,同時盯在地上騰龍劍的劍柄上。
一聲暴喝,兩人疾向地上的騰龍劍撲去,同時,雙方四掌,閃電推出。
轟隆一聲大響,沙石四射,枯草紛飛。
勁風激盪中,人影晃動,蹬蹬連聲,兩人各自震退數個大步。
馬臉老人強忍胸間浮動氣血,身形一閃,“沙”的一聲,薄劍已到手中。
疤麪人暴喝一聲,身形閃電疾撲。
馬臉老人一聲狂笑,翻腕連揮三劍。
唰唰唰,光芒暴漲,寒氣森森,千百銀鋒,直向疤麪人罩來。
疤麪人深知自己的薄劍厲害,一聲暴喝,閃身暴退五丈。
馬臉老人一看手中薄劍,仰天一陣哈哈大笑,看來高興至極。
這時,驀見尖嘴老婆婆對着迴風掌打鬥正烈的灰衣婆婆,大喝一聲,説:“老妹子回來!”
灰衣婆婆聞聲一連劈出六掌,逼退回風掌杜維雄,縱身躍出圈外,閃身掠至尖嘴婆婆的身邊。
杜老英雄關心愛女傷勢,灰衣婆婆如此一走,正是求之不得。
於是,大袖一拂,掠身已至杜冰身側,雖看到愛女橫劍而立,毒傷已經復原,但仍關切地問:“冰兒,你的傷勢如何?”
杜冰一見老英雄,立即依在爹爹懷裏,抬頭望了滿身血漬的疤麪人一眼,淚珠倏然滾了下來。
杜老英雄深知女兒心意,不禁一陣黯然,伸出右手,輕輕撫着愛女的香肩,默默不發一言。
再看疤麪人,劍眉豎立,面罩殺機,兩眼望着馬臉老人手中的薄劍,冷電閃閃,忿怒至極。
杜老英雄大吃一驚,不知疤麪人的軟劍怎會到了大煞黑手閻羅的手裏。
於是,立即沉聲警告説:“麟兒,這老賊便是川中七煞的老大黑手閻羅,同來的老婆婆,是七煞中最狠毒的飛天夜叉,麟兒,你要格外小心了。”
這聲音,充滿了焦急,叮囑和關切。
疤麪人聽杜老英雄一口一個麟兒,心頭一震,身不由主地打了一個冷戰。
果然。
黑手閻羅、飛天夜叉、灰衣婆婆,俱都神色一愕,同時六道懷疑目光,一直盯在疤麪人的臉上。
黑手閻羅一陣嘿嘿冷笑,輕抖手中薄劍,陰惻惻地説:“疤麪人快報上你師承門派,真實姓名來,以及為何偽裝騰龍劍客,説得明白,老夫可能給你一個全屍,否則,嘿嘿,可不要怨我手辣心狠!”
説着,故意將手中薄劍,順勢一揮,發出一陣懾人心神的劍嘯。
疤麪人一陣氣極地縱聲大笑,傲然朗聲説:“黑手閻羅,你休要在我眼前賣狂,須知在我疤麪人手下逃脱一死的,可説絕無僅有,今夜你黑手閻羅又豈能例外活命,即使我説出真名實姓,對你又有何用?”
黑手閻羅勃然大怒,厲聲一喝:“好狂妄的小子,今夜叫你也難逃一死!”
厲喝聲中,飛舞手中薄劍,幻起漫天光華,挾着哧哧風聲,向着疤麪人疾撲而來。
疤麪人望着自己的騰龍劍,握在黑手閻羅的手中,只氣得渾身顫抖,目眥欲裂。
於是,一聲厲笑,金光閃處,手中已多了一把描金摺扇。
繼而,唰的一聲,摺扇疾張,一招“翠屏朝陽”,金光閃閃,扇影如山,身形如電,徑向黑手閻羅迎去。
黑手閻羅非常識貨,一見摺扇,面色倏然大變,疾收劍勢,立頓身形,繼而一閃,橫飄三丈。
白眉一軒,眼神一閃,厲聲問:“疤麪人,你到底是誰?”
疤麪人身形不停,繼續前撲,同時厲聲大喝:“哪個與你羅嗦,管我是誰?”
黑手閻羅一聲厲吼:“你就是魔扇儒俠,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話聲未落,手中薄劍,一式“野馬分鬃”抖起兩朵銀花,分刺疤麪人的左右肩井。
疤麪人冷哼一聲,身形一閃,已至對方身後,扇招一變,一式“鸞飛鳳舞”,上迎,下打,左點,右敲,金光閃爍,萬扇開花,對方上身要穴,盡被扇影籠罩。
黑手閻羅驟然一驚,慌急間,翻手揮出一劍,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
疤麪人冷冷一笑,一聲厲喝:“黑手閻羅,留下命來!”
喝聲未畢,身形緊跟升起,躍至空中,右手疾揮,一招“經天長虹”幻起一道耀眼金光,直擊黑手閻羅的後胸。
黑手閻羅,身手果然不凡,一個雲裏筋斗,手中薄劍,舞起萬千銀鋒,護住自己身形疾向地面下降。
疤麪人投鼠忌器,惟恐魔扇傷了自己的騰龍寶劍,處處受制,不敢盡情施展,因此,心中怒火高燒千丈。
這時,一收扇勢,身形閃電下瀉,宛如劃空流星。
黑手閻羅的身形尚在空中,疤麪人的雙腳已然落地。
頓時一聲暴喝,手中摺扇,疾演“慘嶽絕魂”,但見滾滾扇影,挾着驚人風聲,瑞光閃爍,勁力陡增,激得地面,沙石旋轉,枯草紛飛。
飛天夜叉大吃一驚,救人心切,奮不顧身,嗥叫一聲,疾向疤麪人撲來。
一聲淒厲慘叫,發自黑手閻羅的口中,接着,鮮血如雨,碎肉橫飛,一道劍光,如飛射出。
疤麪人飛身一縱,出手如電,已將騰龍劍抄在手中,身形一旋,轉身疾向飛天夜叉撲來。
飛天夜叉一見丈夫黑手閻羅,翻身倒地,血肉模糊,怪嗥一聲,飛舞狼牙雙環,疾向疤麪人迎去。
疤麪人劍眉豎立,滿身血漬,臉肉曲扭,慘厲無比,左手扇,右手劍,上開天,下闢地,劍光扇影,驚風劍氣,威勢駭人,凌厲至極。
只聽喳兩響,環斷疾飛。
飛天夜叉,雙環出手,驚得心膽俱裂,面色如土,一聲嗥叫,閃身暴退。
疤麪人冷冷一笑,振腕吐劍,摺扇疾揮,身形閃電欺進。
耀眼金光中,白髮人頭疾飛,銀虹疾閃中,飛天夜叉已被攔腰截斷,三段屍體,繼續前進八尺,灑出一道血路,看來慘怖已極。
疤麪人立頓身形,雙目冷電閃閃,疾向四下環視。
一聲大喝,身形騰空而起,摺扇一揮,身形如煙,疾向倉惶逃命的灰衣婆婆,電射追去。
杜冰姑娘看得粉面一變,疾將嬌軀投進杜老英雄的懷裏,並流淚顫聲説:“爹,他的心夠狠了,一氣殺光,半個不留!”
杜老英雄聽得一愕,立即沉聲説:“冰兒可知川中七煞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狠毒殘酷程度,較麟哥哥尤甚數倍!”
杜冰香一扭肩,恨聲説:“我才不要喊他哥哥,臉醜心腸狠,一個白髮婆婆也不放過!”
杜老英雄雙目冷電一閃,微泛怒意,繼而一想方才療傷情形,又立即和聲説:“冰兒,可知飛刀傳柬,今夜要血洗霸王莊的是誰?如非蒼天冥冥中將你麟哥哥遣來,全莊數百人,老少婦孺,無人倖免一死。”
杜老英雄見愛女依在懷中不語,又説:“況且,你麟哥哥的真相已經敗露,勢逼殺絕滅口……”
正在這時,一聲慘厲驚心的尖叫,響撤四野,劃破夜空,遙遙傳來。
靜,一聲慘叫之後,四野頓時沉寂下來。
除了佇立墓地中的幾棵孤松,發出嗚咽似的輕微松濤外,再聽不到一絲聲音。
散亂橫陳在荒墓中的六具死屍,殘腿,斷臂,無頭,血肉模糊,散發着陣陣血腥。
慘厲,可怖,觸目驚心。
片刻過去了,疤麪人仍沒有回來。
杜老英雄全身一戰,冷汗倏然由額角上流下來。
杜冰姑娘雖然不喜歡鱗哥哥,但他總是第一個觸及自己……的男人,這時也不免為他的安危有些擔心了。
杜老英雄沉聲低喝,説:“冰兒,我們快去看看!”
看字尚未出口,身形已至數丈以外。
兩道人影,捷逾飄風,疾向那聲慘叫處馳去。
來至墓地邊沿,只見灰衣婆婆,瞪目張嘴,前胸洞開,仰面倒在血泊中。
老英雄注目環視,哪裏還有疤麪人的影子?
於是,雙袖一抖,身形一縱,騰空數丈。
身至空中,定睛一看,只見前面田野間,正有一個寬大黑影,緩步向前去走。
杜老英雄心頭一陣狂喜,立即高呼:“麟兒,等一等!”
呼聲中,雙袖向後一拂,身形閃電疾掠,直向前面黑影撲去。
杜冰姑娘香肩微晃,白衫飄飄,也急起緊跟。
老英雄、杜姑娘,兩人同時到達疤麪人面前。
疤麪人神情冷漠,雙唇緊閉,呆呆立在田邊,兩眼閃着黯然光輝,滿臉全身,血漬斑點,愈顯得慘厲怕人!老英雄急上一步,伸手握住疤麪人的左臂,顫聲慈祥地説:“孩子,你怎可一聲不吭,靜靜地走了?”
疤麪人立即躬身説:“杜老伯,麟兒急事纏身,急待辦理,所以想就此離去,麟兒自知失禮,請老伯不要生氣!”
聲音清朗俊逸,極富磁性吸力。
老英雄假裝不悦,況:“急事再多,耽誤半夜,也不妨事……”
女孩子總較心細,冰姑娘已看出疤麪人眼神黯然,必是真力損耗過多,雖然不想多嘴,但人家總有療傷之恩。
於是,未待老英雄説完,便冷冷地説:“進莊調息幾個時辰,天明再走也誤不了多少事。”
老英雄聽到“調息”兩字,頓時想起什麼,急聲關切地問:‘麟兒,你內腑是否受傷?”
疤麪人微一搖頭,笑着説:“沒有,老伯。”
冰姑娘似乎有些氣疤麪人的倔強,任性,不覺瓊鼻冷哼一聲,竟嗔聲説:“何必任性勉強支撐!”
疤麪人聽了心頭不禁有些光火,一瞪眼睛,但他忍下了。
老英雄看了,不禁哈哈一笑,慈祥地説:“麟兒,走,不要太任性。”
説着,一拉疤麪人,轉面對微嘟小嘴的冰姑娘,愉快地説:“丫頭,走啦!”
於是,三道人影,盡展輕功,快如電掣,徑向霸王莊馳去。
這時,東方天際已露出一絲曙光,遠處,已傳來陣陣雞唱。
片刻,三人已至莊外,牆上火把盡熄。
老英雄揚聲咳嗽一聲,飛身縱上牆頭,腳尖輕輕一點鋼叉,飄身進入莊中。
疤麪人不便展露絕世輕功,也依勢輕點叉尖,與杜冰姑娘,雙雙並肩飛入。
舉目一看,好大一座莊院,房屋櫛比,建築整齊,數百精舍,井然有秩。
在每個角落陰影中,仍看到不少組暗樁,持刀控弓,箭扣弦上。
老英雄感慨萬千地説;“麟兒,今夜如非你來,這座大好莊院,恐怕已到處煙火,屍體遍地了。”
疤麪人立即謙虛地説:“即使侄兒不來,惡人恐也佔不了便宜,我想老伯已有了萬全對敵之策。”
老英雄不覺一陣愧然,説:“除了我與你冰妹,以死相拚外,就全仗住中精絕的弓箭手了。”
説話間,三人越過一片屋面,來至一座精舍獨院,院內假山小池,花草分植,顯得雅靜不俗。
正中上房,室門大開,竹簾低垂,桌上高燃油燭,明如白晝。
老英雄飄身而下,轉首對剛剛落地的疤麪人,説:“麟兒,進屋坐吧。”
説着,三人走上階台,掀簾入室。
室內,桌明幾淨,壁懸古畫,右側內室中,飄出絲絲淡雅的檀香氣息。
驀地,院中傳來一陣腳步聲。
疤麪人心頭一震,轉首疾望屋外。
白影一閃,竹簾微動,冰姑娘已縱身飛了出去。
疤麪人趁機一看,見院中走來的,竟是兩個睡眼惺忪的老傭婦。
老英雄見疤麪人的寬大黑衫上沾滿了血漬,立即催促着説:“麟兒,快脱下來給你冰妹去洗。”
疤麪人一面鬆解衣釦,一面説:“老伯,我自己來洗,如此血污的東西,怎好勞動冰妹妹。”
“冰妹妹”三字剛出口,冰妹妹真的又站在面前了。
疤麪人心頭一慌,立即脱下血衣,露出那件滿繡摺扇的乳黃公子衫。
老英雄的眼睛一亮,急問:“麟兒,你怎會穿着你孫叔叔的寶衫?”
天麟聽到寶衫兩字,不禁微微一愕,不解地問:“老伯可是指的這件長衫?”
説着,一手指着身上穿的公子衫,一手將血衣毫不經意地遞給身邊的冰姑娘。
冰姑娘柳眉一皺,小嘴微嘟,極不甘願地將血衣接了過來,轉身向門外走去。
衞天麟伸手在懷裏掏出粉藍儒巾,向頭上一戴,突然想起什麼,立即急聲説:“冰妹妹,還有這個也請你洗一洗吧!”
説着,右手一拉,面具應手而落。
杜冰姑娘聽了,芳心幾乎冒火,一轉嬌軀,不禁呆了。
她認為最醜最狠的麟哥哥,這時竟變成了一位劍眉朗目,挺鼻薄唇,面如冠玉的俊美少年了。
老英雄一陣哈哈大笑,故意叱聲説:“丫頭,還不接過麟哥哥的面具來,快去洗乾淨!”
冰姑娘一定神,只羞得芳心狂跳,粉面通紅,出手如電,搶過麟哥哥手中的面具,白影一閃,不見了。
老英雄又是仰面一陣快意的哈哈大笑,聲震屋瓦,積塵紛落。
就在這時,數聲嘿嘿冷笑,破空傳來。
老英雄頓吃一驚,倏斂大笑,低頭一看。
燭光搖曳,竹簾微動,室內已沒有了衞天麟的影子。
衞天麟閃身飛至院中,雙肩微晃,已登上屋面,舉目一看,前面屋脊上,正立着兩個人影。
一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一個禿頭油臉,破舊僧袍。
天麟一看,正是嫉惡如仇,遊戲風塵,黑道人物聞名喪膽的武林二怪傑蓬頭丐和禿頭僧。
於是,立即抱拳行禮,並恭謹地朗聲説:“晚輩衞天麟,給兩位老前輩叩請金安。”
説着,躬身一揖到地。
這時,風聲颯然,人影一閃,杜老英雄已來至天麟身邊。
老英雄一見二傑,似乎頗知這兩位風塵人物討厭俗節的怪癖,立即爽朗地哈哈一笑,揚聲説:“是什麼風,天還未亮就把二位吹到霸王莊,看來,我的陳年老酒又要破封一罈了!”
豈知,這兩位年已過百的怪傑,四目電射,面色深沉,竟同時發出一聲冷哼。
天麟看得心頭一震,老英雄看得面色倏變。
只聽蓬頭丐對着天麟冷冷地説:“哼!你這娃娃,出道幾天,便搞得江湖不寧,武林難安,風雨飄搖,人人自危,嗜殺任性,出手置人於死,手段之狠,無人出你之右。”
杜老英雄聽了,臉上笑容盡失,暗為天麟捏了一把冷汗。
衞天麟聽得一愕,立即劍眉一豎,嘴唇下彎,臉上頓時掠過一絲輕蔑神色。
禿頭僧小眼一瞪,怒聲問:“小子,你是否覺得不服?一連幾天,被你掌斃劍劈的高手,竟有二十人之多,誰有你嗜殺之甚,我禿頭也自嘆弗如了!”
衞天麟冷冷一笑,説:“久聞武林二傑公正無私,剛直不屈,嫉惡如仇,除暴務盡,是武林敗類的煞星……”
蓬頭丐、禿頭僧兩人未待天麟説完,便同時傲然説:“嗯,不錯,這還假得了嗎?”
衞天麟冷冷一笑,立即沉聲不屑地又説:“今日一見,竟是兩個沽名釣譽,欺世騙人的老糊塗。”
杜老英雄聽得全身一戰,立即叱聲説:“麟兒不得放肆,怎可對兩位老人家無禮?”
蓬頭丐、禿頭僧兩人同時仰面縱聲一陣狂笑,看來似乎氣極了。
衞天麟自信殺的都是惡人,因此自覺理直氣壯,看了蓬頭丐禿頭僧兩人的狂態,不禁心頭倏然火起。
於是怒喝一聲説:“你兩位不要仗着一把年紀,和在江湖上的一點虛有聲名,便倚老賣老,恃技凌人,須知我衞天麟所殺之人,無一不是武林敗類,我想你兩位是有眼有耳朵的人,難道竟一些不知?”
蓬頭丐倏斂大笑,虎目一瞪,厲聲説:“好狂妄的小子,竟然教訓起我老花子來了,不給你一些顏色看看,你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説着,身形一閃,已至天麟身前,暴喝一聲:“看我老叫花這招‘赤手縛龍’……”
聲落掌出,一前一後,上擒下扣,向着天麟閃電揮出。
衞天麟冷哼一聲,立展神奇步法迷蹤步,身形一閃。
就在天麟身形一閃之際,蓬頭丐一聲大喝:“小子,想跑嗎?”
喝聲中,身形一斜,兩手已扣至天麟的兩腕。
衞天麟頓時大驚,疾演迷蹤連環。
蓬頭丐冷哼一聲,身如隨形附影,依舊兩手似是扣在天麟的兩腕上,看似扣住,實則十指是松。
天麟心中一動,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又不敢確信。
於是,大喝一聲,立展詭異無匹的幻影術,默記蓬頭丐這招“赤手縛龍”的招式,並思破解之法。
蓬頭丐看看扣住天麟兩腕,突然一聲大喝:“小子,再看我這招‘後山打虎’……”
説着,身形一閃,已進入天麟如幻的身影中,雙袖一抖,一個疾旋,大喝一聲:“小子,看我打虎啦!”
喝聲未畢,旋身已至天麟身後,右掌疾出如電,已拍向天麟的後胸。
天麟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手心立即滲出冷汗來。
就在蓬頭丐右掌微觸天麟後背之際,蓬頭丐身形一飄,已立身在另一屋面上。
天鱗心驚之餘,不禁一愕。
驀聞禿頭僧大聲説:“好小子,果有兩手鬼畫符,再接我禿頭兩招!”
説着,身步搖晃,形如醉漢,直向天麟撲來,令人看後,真擔心他會掉下房去。
衞天麟聰明絕頂,智慧過人,早已看透兩位怪傑的心意,不禁一陣狂喜,立即聚精會神,默記兩老的招式變化。
立在一側的杜老英雄,一臉驚惶,汗下如雨,他做夢也沒想到,武林怪傑蓬頭丐那等的武功,竟然不是衞天麟的敵手。
因為,在他眼裏看來,只見兩條人影,幻成一團勁風,但聽暴喝不斷,掌影閃閃,只看得頭暈目眩,直到蓬頭丐飄身另一屋面,仍看得糊里糊塗。
再聽禿頭僧説天麟果有兩手鬼畫符,愈信天麟的武功高不可測。
遠處屋面,立滿了手橫鋼刀,扣弓搭箭的壯漢,看了杜老英雄驚惶落汗的面孔,俱都顯得焦急萬分。
天將將明,夜色愈顯黑暗,在莊丁的視線中,衞天麟的身影,簡直像是一縷輕煙,隨風繚繞。
這時,禿頭僧撲至天麟面前,一聲大喝:“小子,看我禿頭這招‘脱枷解鎖’……”
喝聲中,身形一旋,雙臂閃電下垂,腳跟為軸,挺腰纏身,有疾有緩,一閃已至天麟身後。
天麟仍以神妙的迷蹤步法閃躲,這時一看,心頭一驚,這招“脱枷解鎖”正是“赤手縛龍”的破解招式。
禿頭僧身形一旋,又至天麟身前,竟然以背相對,一聲暴喝:“小子,看我這招‘破浪擒蛟’……”
暴喝未畢,跨步躬身,左手扭腕上扣,身形閃電疾翻,倏伸右手一指,疾點天麟雙睛,迅速無比,一閃即至。
天麟大吃一驚,本能地單掌前推,上身閃電後仰。
禿頭僧嘿嘿一笑,左手倏然下沉,已扣住天鱗的脈門,右手五指疾張,竟然猛握天麟的脖頸。
衞天麟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立即暴喝一聲,雙掌閃電推出一道奇猛掌風。
禿頭僧暴喝一聲“好”!大破袖子一抖,掌風盡消,身形趁勢飄回到蓬頭丐的身邊。
天麟這幾招只打得心驚肉跳,冷汗油然,心中暗暗回憶這四招掌法,簡直精妙得駭人,心中狂喜,無法形容。
一斂稍嫌紊亂的心神,再看兩位怪傑,不禁呆了。
只見禿頭僧小眼翻着,一聲不吭,極神氣地望着蓬頭丐。
蓬頭丐眉頭緊皺,大嘴下彎,兩眼迷惺,樣子似在竭力沉思什麼。
蓬頭丐突然跳了起來,繼而一陣喜極的大笑,笑聲穿金裂石,聲震屋瓦。
老英雄看得一呆,衞天麟心頭一凜,周圍立滿屋面的壯漢,也俱都一愕。
蓬頭丐倏斂狂笑.大眼一翻,對着禿頭僧不服氣地説:“老二,我不信你那兩招‘脱枷解鎖’、‘破浪擒蛟’,能破得了我的‘赤手縛龍’和‘後山打虎’!”
禿頭僧小眼一蹬,一晃禿頭,也不服氣地説:“不信你就不妨再出手試試。”
衞天麟一愕,茫然望着兩個怪癖人物,深知兩人情逾兄弟,數十年形影不離,不知今夜為何突然翻臉瞪眼,又要大打出手?
心念間,驀聽蓬頭丐大聲應了一聲“好”,接着一聲暴喝:“小子,再接我這招‘赤手縛龍’……”
喝聲未畢,身形如煙,雙掌一前一後,上擒下扣,幻起漫天掌影,向着天麟閃電撲來。
衞天麟天生慧質,練武奇才,凡事一點即破,入目不忘,這時也大喝一聲:“來得好……”
好字尚未出口,身步搖晃,形如醉漢,已向蓬頭丐迎來,並細心凝神,再默記一次蓬頭丐的身手馬步。
蓬頭丐見天麟只看了一遍,立即便施展了出來,並且,身法步眼,絲毫不紊,內心着實一驚。
於是,大喝一聲:“小子,慢點搖晃,當心掉下房去!”
説着,兩掌出手如電,疾扣天麟的兩腕。
天麟一聲不響,聚精會神,看着蓬頭丐鋼鈎似的十指剛剛抓到之際,身形倏然一個踉蹌,就勢一旋,雙臂閃電下垂,上身疾,下身緩,一個急轉,竟輕輕破解了這招精妙無比的“赤手縛龍”。
蓬頭丐驟然一驚,禿頭僧鼓掌大笑。
杜老英雄雖然已看出一些門道,但立滿屋面的壯漢,依然看得莫明其妙。
蓬頭丐人老雄心在,一聲暴喝:“好小子有你的,再接我這招‘後山打虎’……”
聲落掌至,右掌已拍向天麟的後胸,這次出手之快,較之上次不知快了多少。
聞禿頭僧跺腳大喝:“老大,你不害臊,左腳勾,右腳圈,雙掌暗加小天星……”
禿頭僧的聲調中,充滿了焦急、不服。
衞天麟心頭大驚,但他臨危不亂,仍按着禿頭僧的“破浪擒蛟”使下去。
於是,立即跨步躬身,左手扭腕上扣,身形閃電疾翻,倏伸右手,正待疾並二指點向蓬頭丐的雙睛。
驀地,禿頭僧跳腳拍掌,焦急萬分地暴聲説:“傻小子,快用右肘撞老花子的前胸,左掌擊他的小腹。”
一聲震撼長空的哈哈大笑,人影閃處,蓬頭丐已飄回禿頭僧的身邊。
天麟尚未按式比哩,眼前已沒有了蓬頭丐的影子。
突然。
風聲過處,人影一閃,杜冰姑娘仗劍已飛上屋面。
天麟轉首一看,不禁傻了。
杜冰姑娘已換了一身粉綠薄綢勁裝,身材苗條,嬌小玲瓏,長長秀髮,束了一方鵝黃綾巾,愈加顯得嬌美如花。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閃來閃去,茫然望着房上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