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一道藍光,挾着一陣尖鋭破風聲,由左側廂房內閃電般飛來,直奔説話店夥的面門。
天麟冷哼一聲,手中摺扇,迎着藍光,輕輕一敲。
嗡的一聲,一把尖刀幻起無數旋轉光圈,直向店後飛去。
店夥一定神,哇的一聲嗥叫,兩手抱頭,如飛跑去。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小子,不留下命來想跑嗎?”
喝聲中,一道黑影,由廂房門內,飛身而出,疾向逃走的店夥撲去。
天麟一看勃然大怒,正待出手。
驀地,哎喲一聲,由院中唯一的大樹上,倏然掉下一道人影,手腳朝天,背向地面,直向飛撲店夥的黑影跌下,快如隕星,奇速無比。
飛撲的黑影,似乎也看到由樹上墜下一道人影,但要想閃躲,已閃躲不及。
砰的一聲,兩道人影俱都跌在地上。
天麟定腈一看,由樹上跌下來的人影,竟是一個又矮又瘦,衣破面垢,年約八旬的髒老花子。
老花子身下,正壓着一個黑衣背刀的大漢。
天麟看了,不覺笑了。
只見老花子壓在黑衣大漢的身上,似無意實有意地一陣手舞足蹈,亂打亂踢,口中並連聲高嚷:“嚇死我老花子了,嚇死我老花子了!”
身下黑衣背刀大漢,只被打得齜牙咧嘴,兩眼上翻,雖然張大了嘴巴,但卻出聲不得。
突然,左側廂房內,又縱出一個持鞭大漢,一聲不響,直向老花子撲去。
天麟看出老花子是個風塵人物,因此也懶得出手多事。
持鞭大漢來至老花子跟前,驟然一聲暴喝,飛起一腿,直踢老花子的左肋。
老花子哎呀一聲,手腳慌亂,順勢向外一滾,已將身下大漢,翻在自已身上。
緊接着,一聲殺豬般的嗥叫,發自背刀大漢之口,持鞭大漢正好踢在那個背刀大漢的背上。
背刀大漢被這一踢,周身痠麻驟失,竟然手腳靈活,發聲自如。
老花子慌慌張張爬起,兩眼望着大樹,臉上仍有餘悸,口中訥訥地説:“好大的兩條黑蛇……”
老花子的話聲才落,院中暴起一陣哈哈笑聲。
天麟遊目一看,每個房門,窗前,竟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時,持鞭大漢一臉羞愧,已將背刀大漢由地上扶起來。
於是,羞怒交加,一聲狂吼,疾舞平中鋼鞭,向着老花子當頭劈下,鞭勢兇猛,凌厲無匹。
老花子看了,尖聲驚叫,大喊救命,身形踉蹌,手足無措,左邊一擺,右邊一晃,竟輕而易舉地躲過這凌厲的一擊。
持鞭大漢不禁愕了。
背刀大漢知道老花子是一個扎手人物,於是忍着全身痠痛,對持鞭大漢,大聲説:“烏尾蛇,我們走!”
説着,勉力一長身形,縱身飛上屋面。
持鞭大漢烏尾蛇冷哼一聲,色厲內荏地喝聲説:“臭花子,你別臭美,下次遇到大爺,定要打斷你的兩腿。”
説完,未待老花子回話,早已縱上房面,一晃身,頓時不見。
老花子搖了搖頭,瞪了天麟一眼,齜牙一樂,轉身走了。
天麟看得一愕,摸不清老花子是何路數,對他的搖頭、瞪眼、一齜牙,也不知是何用意。
回房倒在牀上,心中思潮起伏,原想利用藍鳳幫的無邊人力尋着杜冰,由於對藍鳳幫的聲譽起了懷疑,因此,這一念頭,頓時打消了。
但他仍決心去大荊山,至少應該前去踐約,為疤麪人完結與藍鳳幫間的那段過節。
第二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天麟急馬馳出李家集,直向西北奔去。
片刻,已馳進一座廣大樹林,樹大幹粗、枝葉遮天,林內落葉盈尺,灰暗如暮,陰涼似水。
因此,放馬緩馳。
驀地,嘩啦一聲,前面積葉中突然立起一人。
寶馬驊騮一聲驚嘶,前蹄高舉,人形而立。
天麟頓吃一驚,一收馬繮,馬身一旋,雙蹄落地,定睛一看,正是昨夜店中的髒老花子。
髒老花子一翻環眼,一搖蓬頭,老氣橫秋地説:“嗯,你小子的騎術,還算可以,否則,這下定要跌個四腳朝天。”
天麟知老花子誠心阻路,再看了他那付倚老賣老的神色,心中不禁有氣,知道不給他一些顏色看,他不會輕易讓路,於是沉聲問:“你這老花子,為何在此無端攔路?”
老花子一搖三擺,向前走了幾步,不答反問:“你小子可是去大荊山?”
天麟見老花子一口一個小子,心中不禁有些光火,於是忿然點點頭,説:“不錯。”
老花子面色一沉,又問:“可是前去拜山?”
天麟心中頓感不耐,立即大聲説:“拜山不拜山與你何干?”
老花子縱聲一笑,傲然沉聲説:“要想去大荊山不難,但必須經過老花子把守的這座樹林關!”
天麟見老花子無理取鬧,不禁勃然大怨,一聲暴喝,騰空離馬,衣袖一展,飄身落地,身法美妙,利落已極。
老花子看了,雙目冷電一閃,面色倏然微變,不禁脱口喝了聲“好”。
天麟心中一動,暗説;“老花子莫非有意試試我的武功?”
如此一想,頓時心平氣和,老花子雖是一番好意,但總有一絲恃技逞強之嫌,於是暴喝一聲説:“既然如此,在下就出手打‘關’了!”
喝聲方落,右掌已閃電劈出。
老花子嘿嘿一笑,方自應了一聲好,一股鋭嘯狂飄,勢如山崩,挾着滾滾枯枝敗葉,已襲到身前。
於是,一聲暴喝,右掌立即猛立迎出。
砰然一聲,勁風激盪,枝葉飛空,兩人衣袂飄飄,俱都屹立不動。
老花子一瞪眼,一聲怒喝:“小子,再接我老花子一掌……”
説着,急上三步,兩臂微圈,雙掌相併,同時推出。
一陣排山倒海的勁風,挾着驚濤駭浪之勢,直向天麟捲來。
衞天麟縱聲一笑,跨步閃身,一聲暴喝,雙掌已閃電迎出。
轟隆一聲大響。
聲震四野,沙石橫飛。
樹枝搖動,枯葉彌空。
久久,空中才落下一陣葉雨,林間仍蕩着嗡嗡之聲。
寶馬早嚇得跑到數丈以外,兩耳高豎,眼露驚急,不停地昂首長嘯。
天麟與老花子之間的地上,光滑如洗,枝葉全無。
老花子退後了五步,衞天麟身形搖動,仍立原處。
兩人這一對掌,功力立判。
老花子雙眼一瞪,蓬髮俱豎,一聲厲喝:“好小子,有你的,再接老花子一招‘萬花迎佛’……”
喝聲未畢,雙掌疾揮,幻起無數掌花,直向天麟前胸罩來。
天麟無心再與老花子纏鬥,於是,身形一閃,已至老花子身後,正待出掌。
老花子一聲怪叫,一個閃電翻身,無數掌花再度向着天麟罩來。
天麟心頭一驚,一聲暴喝,上身疾晃,雙掌倏分,出手如電,一招“赤手縛龍”已將老花子的雙腕扣住。
緊接着,雙手一鬆,閃電暴退兩丈。
老花子愣了,兩眼一直盯着天麟,一雙污垢油手,仍作着前撲之勢。
天麟微微一笑,説:“你這座樹林關,在下是否可以過去?”
老花子理也不理,口中訥訥自語,兩手上下緩動,正回憶着天麟施展的那招‘赤手縛龍”。
天麟見老花子嗜武如命,如痴如醉,不知要參悟到什麼時候,於是大聲説:“我再演一次給你看!”
説着,立展身手,將精奧絕倫的“赤手縛龍”,又演了一遍。
老花子看了,欣喜如狂,暴跳數丈,幾至樹林頂端,身在空中,哈哈一笑,再看天麟,已飛身落在馬上。
於是,一挺腰身,閃電下泄,雙腳落地,天麟寶馬已在十丈以外,慌急之下,大聲高呼:
“小兄弟請留下名來,老花子早已無名,人稱馬二便是我!”
天麟心頭一震,馬二正是當今丐幫長老之一,無怪功力如此深厚。
於是,轉背揮手,大聲説:“晚輩衞天麟,因急事在身,不克久停,方才失禮處,請老前輩多多包涵!”
老花子馬二似乎想起什麼,立即又大聲説,“經過大荊山,要特別注意藍鳳幫黑旗壇的人物。”
“老前輩,謝謝您,晚輩知道了。”
林空傳來衞天麟的爽朗聲音,遠處仍響着雨點似的蹄聲,但老花子已看不到天麟的馬影。
衞天麟出了茂林,眼前頓時一亮,放眼一看,大荊山果然遙遙在望。
遙見山勢雄偉,峯巒連綿,白雲悠悠,一片蒼鬱,四座巍峨絕峯,直上雲端。
天麟一聲吆喝,驊騮放蹄如飛,速度驟然加快。
正午時分,已達山前。
天麟找一有泉有草之地,坐下休息,馬進水草,人進乾糧。
之後,上馬前馳,直向山區深處奔去。
山路寬大,似經人工修築,路面光滑,上有不少馬蹄痕跡。
沿道前進,蒼松翠竹,古木參天,雜石猙獰,愈走愈險。
驀地,一枝響箭帶起一陣尖哨,直射半空。
天麟立即慢馬緩轡,繼續前進。
這時,前面進路當中已立着數名橫刀灰衣大漢,個個身材魁梧,顯得威猛至極。
天麟一面前進,一面朗聲説:“在下衞天麟,專程前來拜會貴幫幫主。”
其中一名年齡較長大漢,上下望了天麟一眼,臉上立即現出一片驚喜,高聲説:“衞小俠可曾帶着本幫至高信符麗鳳玉佩?”
天麟微微一笑,立由懷中取出藍天麗鳳贈的玉佩,持在手中,遙示中年大漢。
所有大漢一見玉佩,立即收刀躬身,同時恭聲説:“請衞小俠入山。”
説着,閃身路側,肅容而立。
天麟微笑頷首,策馬前進,中年大漢,騎上那大漢牽過來的一匹大馬,緊跟天麟馬後前進。
撲啦一聲飛禽振翅聲,一道白影,直上半空。
天麟仰首一看,見是一隻全身通白的迅鴿,尾部帶有一支胡哨發出嗚嗚之聲,直向四座絕峯之間飛去。
中年大漢立即解釋説:“這是前哨訊鴿,飛回總壇內三堂執事堂主處,報知衞小俠已經入山。”
天麟微微點首表示領會,並策馬逐漸加快,遊目四顧,但見暗樁哨卡,遍佈虯藤怪石之間,不由心中一凜,心想藍鳳幫戒備如此森嚴,飛鳥難越,如非藍天麗鳳親約自己前來,要想自己深夜闖入總壇而不被發現,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心念間已通過第二道哨卡,接着,登上一座橫嶺,嶺上竟有不少男女正在耕壇農忙,男人一律灰衣勁裝,婦女俱是雜色便服。
一收馬繮,驊騮昂首一聲長嘶,聲震谷峯,直上蒼穹。
天麟遊目一看,嶺上、谷中立起無數男女人影,俱都停止工作,循聲望來。
嶺上遍植穀類,谷中,盡是水田,一片油綠,充滿了農野氣象。
天麟看罷,心中對藍天麗鳳不禁泛起一絲欽佩,以一個女兒之身,竟能開闢出如此一塊世外樂土,統領近萬英豪,勢力遍及大江南北,雄心之壯,實不亞於鬚眉。
於是轉首對身後大漢,問:“大頭目,嶺上谷中這些人,可是幫中弟兄?”
中年大漢從座位上起來欠身恭聲説:“俱是本幫白旗壇下的弟兄和家屬。”
天麟微一頷首,繼續前進,每過一道哨卡,必然放出一隻訊鴿。
這時,越過一座松林,前面現出兩座矮峯,兩峯之間,用巨木築起一道寨牆,一座高大巍峨的門樓,雄立中間。
一面紅旗,上鏽綵鳳,迎風招展,高懸樓上。
中年大漢一指前面木寨説:“小俠,前面即是紅旗分寨。”
説着,一抖馬繮,當先馳至寨前,高聲與寨門上的弟兄答話。
寨樓上,一陣騷動,人影亂閃,立即連放出三隻訊鴿,帶起一陣嗚嗚胡哨聲,直向總壇飛去。
突然。
咚咚咚咚。
一陣如雷的鼓聲,在寨中響起,聲震山野,羣峯迴應。
緊接着,一聲吆喝,寨門緩緩打開,兩扇高大寨門,發出一陣沉重的吱吱呀呀聲。
寨門一開,衞天麟的眼睛,倏然一亮。
只見寨內,一片火紅,數十匹紅色健馬上,坐着數十個鮮紅勁裝的少女,個個柳眉杏眼,嬌美如花。
數十健馬,併成四路,靜靜站立,當先一匹高大紅馬上,是一個紅緞勁裝,背插雙劍,身披紅緞大披風的少女。
背劍紅衣少女年約二十二,柳眉、鳳目、瓊鼻、櫻口、粉面嫩白,腮如桃花,端坐馬上,藴藏着一絲英氣。
鼓聲驟停,號角齊鳴,數十紅馬,開始移動,向着寨外迎來。
天麟看了這種歡迎場面,心情不禁微微激動,中年大漢早已走進寨中。
赤火驊騮一見數十紅馬,兩耳高豎,馬鬃豎立,昂首發-出一聲震耳長嘶。
數十紅馬聽了驊騮的嘶聲,俱都豎耳驚目,連連低嘶,有些畏縮不前。
馬上紅裝少女,來至寨外,距天麟三丈之處,舉起右手,所有紅馬俱都停止,無數亮晶晶的眼睛,一齊望着英挺俊逸的衞天麟。
衞天麟只覺眼前,寒星閃閃,香風陣陣,恰似一片紅火。
馬上紅裝少女美豔如花的粉臉上,綻唇微笑,行禮嬌聲説:“本壇紅旗壇主雙劍追魂蒲翠萍,謹代表本幫幫主恭迎衞小俠入山。”
衞天麟心頭一震,沒想到馬上紅衣少女,竟是藍鳳幫的首席壇主,聽了雙劍追魂四字,頓覺面前少女是個難惹人物。
於是,俊面含笑,抱拳和聲説:“在下衞天麟,冒昧登山,怎敢勞蒲壇主暨諸位姊妹遠迎,在下就此馬上謝過。”
説畢,抱拳高舉平肩,連點數點。
馬上數十紅衣少女,頓時揚唇綻笑,露出似玉貝齒,宛如一朵盛開的春花。
雙劍追魂蒲翠萍立即笑着説:“小俠不必過謙,幫主終日盼望小俠前來,五壇弟兄,眾家姊妹,無不欲一瞻小俠丰采。”
接着,又嬌聲説了聲“請”,自己撥馬立在一側。
身後數十紅馬,紛紛馭至路邊,中間立即讓出一條近丈通道。
天麟微一頷首,策馬前進,紅旗壇主蒲翠萍,立即驅馬,並肩而行。
雙馬一動,寨頭之上,頓時鼓聲大振,號角齊鳴。
天麟坐在馬上,看了這種聲勢,心情奮張,俊面耀光,兩側近百寒星閃爍不停,香風四溢。
寶馬驊騮,昂首闊步,雙耳扇動,低嘶連聲,顯得格外神駿。
兩側數十少女,兩眼俱都注視着幫主的貴賓,只見這位年輕貴賓,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粉藍儒巾,乳黃長衫,上繡無數摺扇,隱隱發亮,年齡看來,最多隻有二十歲。
手持描金摺扇,跨騎火紅大馬,金鞍銀鐙,黃絲轡繮,端坐馬上,恍如玉樹臨風,瀟灑儒雅中又透着無限威凌。
數十少女,俱都看得面泛桃花,芳心怦動。
衞天麟、蒲翠萍,兩馬過後,數十少女立即策馬緊隨。
進得寨門,兩側仍有近百佩刀勁裝大漢,俱都扶刀肅立。
天麟策馬前進,連連頷首為禮。
通過歡迎行列,天鱗放眼四顧,右邊一片櫛比房屋,俱都依山建築,左面遠處木舍散佈,想是家屬住區,不少兒童站在舍前,舉手歡呼。
天麟看得高興,也向着一羣兒童頻頻揮手。
就在這時,絕峯中,倏然響起三聲震山撼峯的洪鐘聲,聲如悶雷,直上霄漢。
雙劍追魂蒲翠萍立即對天麟,説:“小俠,幫主已下令召集三堂五壇首領及所屬香主,要前來迎接小俠了。”
衞天麟心頭大驚,急聲説:“貴幫主為何要如此勞師動眾?我們儘快迎了上去,免得他們迎來。”
蒲翠萍微點螓首,悦聲應好,輕催坐馬,舉手前揮,身後數十少女,俱都揮鞭打馬催騎馳前。
頓時,馬嘶連聲,蹄奔如雨,聲勢浩蕩,塵土彌空。
數十紅色大馬,狂奔如飛,挾着叫聲,恰似一條山中紅龍,徑向四座絕峯間馳去。
天麟坐在飛馳的寶馬上,放眼前望,四座絕峯,高聳入雲,兩側山岩陡削,矗立千尋,山路盤繞,愈走愈高愈險峻。
漸漸,雲霧繚繞,濃廕庇天,峯上,鶴唳猿啼,谷中,巨流驚濤。
驀地,前道雲霧瀰漫中,一匹健馬,飛馳而來,宛如脱弦之箭。
天麟看了,暗贊此人騎術高強。
雙方相對疾馳,那匹飛馬,眨眼之間,已不足一里了。
天麟定睛一看,只見馬上伏着一人,身材似乎不高,轉瞬再一細看,不禁笑了。
來人正是頭大身小,掌劍難傷,練有一身橫練功夫的宋大憨。
宋大憨也看到了天麟,立即伸直上身,高聲大呼。
“公子老弟……”宋大憨的呼聲未落,赤火驊騮倏然發出一聲震耳驚嘶。
那匹飛馳而來的健馬,驚得驟剎衝勢,雙蹄倏然立起。
宋大憨騎術本不高明,加之正在高興忘形之際,坐馬如此一剎一立,頓時鬧了個手忙腳亂,哎呀一聲,撲通一聲,翻身跌下馬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數十紅衣少女,頓時暴起一聲驚啊。
這時,天麟和紅旗壇主蒲翠萍,以及數十紅衣少女,已來至宋大憨的身前,紛紛剎馬停止。
宋大憨一搖大腦袋,一眨鵝卵眼,驀地跳了起來,兩手一揉屁股,立即對天麟嚷着説:
“公子老弟,快快快,幫主已率領三堂五壇十二香主前來接你了。”
説話之時,搖頭擠眼,手舞足蹈,全身亂晃。
數十少女,看了宋大憨的滑稽相,俱在馬上嘻嘻哈哈地笑了。
紅旗壇主蒲翠萍,立即轉首,雙目威凌地望了一眼,眾女立即垂首寂靜下來。
天麟強忍笑容,雙拳一抱,説:“有勞宋大俠遠騎相迎,心甚感激,現在就請上馬吧!”
宋大憨見天麟一口一個大俠,只樂得心花怒放,頭重腳輕,連聲嘿嘿,搖着大頭去找坐馬,還好,那匹健馬,仍在不遠處未跑。
於是,一長身形,飛身縱上馬鞍,撥轉馬頭,跟在天麟左邊前馳。
這時,太陽將落西山,抹抹彩霞佈滿半天,火紅夕陽,射在緩飄繚繞的薄雲淡霧中,幻起五顏十色的綺麗光彩。
轉過一個峯角,前面是一座廣大山谷,四座絕峯矗立四方,雄峙拱圍。
一道高約數丈的寨牆,俱用巨木依着山勢,盤繞建成,箭樓林立,寨門巍峨,氣勢雄偉已極。
這時,寨內蹄聲如雨,馬嘶連聲,塵土飛揚,直上半空。
接着,寨門大開,飛出一隊人馬,竟有百數十騎之多。
天麟還未細看,宋大憨又高聲嚷着説:“公子老弟快看,麗鳳幫主已率隊來迎接你了。”
天麟定睛一看,當先一匹如雪白馬上,坐着一個全身金衣亮裝,肩披錦花大披風的女子。
細看之下,正是藍鳳幫主藍天麗鳳水如心。
天麟雙腳一夾馬腹,驊騮長嘶一聲,放蹄如飛,宛如一縷紅煙向前射去。
藍天麗鳳也放馬疾馳而來。
雙方相對疾馳,眨眼即至,各自一收轡繮,飛身下馬落地。
天麟急呼一聲“姊姊”,飛身掠至藍天麗鳳身前。
藍天麗鳳心情激動,鳳目中隱閃淚光,情不自禁地握住天麟的兩手,輕輕呼了聲“麟弟弟”。
天麟看了藍天麗鳳的嬌靨一眼,不禁呆了,輕輕撤出雙手,訥訥地問:“姊姊病了嗎?
為何如此憔悴?”
藍天麗鳳含淚微笑,柔聲説:“弟弟一來,姊姊的病就好了。”
衞天麟心頭一震,已聽出藍天麗鳳的話中含意,立即暗暗警告自己,務須冷靜,再不要墜入情淵中。
於是,立即扯開話題説:“姊姊幫務繁重,日理萬機,務須保重身體才好。”
藍天麗鳳深情地望了天麟一眼,轉首一看,兩端人馬,已在十丈以外停止前進,總壇出迎人馬,俱在總寨門前擺好隊形。
天麟看了,心中有些不安地説:“姊姊何必勞動各壇英雄出迎,令小弟心中不安極了。”
藍天麗鳳嫵媚一笑,輕聲説:“弟弟上馬,他們已在等你入寨了。”
天麟輕聲應是,兩人同時上馬,並肩前進。
宋大憨、蒲翠萍,以及數十位紅裝少女,俱都快馬疾馳追了上來,緩緩地跟在馬後。
天麟細着前面,馬列整齊,寂靜無聲,當前三匹高頭大馬上,正坐着內三堂的三位堂主。
右邊一人,白髮蒼蒼,短鬚短髮,兩眼炯炯有神,正是打了自己一梭的陰陽子母梭李沛然。
中間一人,身穿黑袍,花白鬍須,飄散胸前,這人是在靜安寺欲與自己一拚的冀察無敵費庭法。
左邊一人,身穿黃衫,手拿鐵骨折扇,年約三旬,面白如玉,一雙朗目,精光閃閃,看來氣度不凡。
三人靜坐馬上,冷冷地望着天麟,神色深沉,沒有一絲笑容,似乎對天麟的入山,並不甚表歡迎。
天麟微微一笑也沒放在心上。
再往後看,馬上坐着四隊衣色不一的幫眾,有灰、有藍、有黑、有黃,俱是一律勁裝,身背兵刃。
每隊之前,四匹高頭大馬上,前一後三,俱都坐着四個衣色相同的勁裝大漢,威風凜凜,各佩兵刃,想是其餘四旗壇主和十二香主。
天麟正在打量前面情勢之際。
驀地,子母梭李沛然右手突地高高一舉,近百幫眾,立即暴起一陣如雷歡呼,聲震谷峯,直上蒼穹。
緊接着,鼓聲大振,號角齊鳴,無數沖天火炮,轟轟隆隆,此起彼落,震耳欲聾。
天麟心情雖仍有些激動,但由於看了三個堂主的嘴臉,內心鎮靜了不少。
走到列隊之前,雙手抱拳,俊面含笑,經過李沛然時,特地問聲:“李堂主好。”
李沛然也含笑抱拳,問了聲:“衞小俠好。”
經過黑旗壇前時,天麟劍眉一豎,俊面倏然微變,在黑衣隊前高頭大馬上,正坐着鐵掌震江南張道天。
張道天身材矮小,顎下仍留着山羊小鬍子,這時已換上一身黑色勁裝。
當天麟經過他面前時,看到天麟神色一變,老臉上也不禁有些愕然,立即向着天麟頷首一笑。
衞天麟頓時驚覺自己失態,立時收斂心神,也向張道天微笑頷首。
進入寨門,紅日已沒,薄霧漸濃,兩側如鱗瓦房,排列整齊,井然有序,已有不少處燃上燭火。
藍天麗鳳雖是未講話,始終精神興奮,面綻嬌笑,掩不住內心的極端欣喜。
天麟回頭一望,身後緊跟三堂堂主和宋大憨,五旗壇主俱在各隊隊前,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聲勢雄壯已極。
穿過一片天然樹林,即是一片廣大較技場,兩側刀槍如林,有箭靶有馬壕,中間有一大廳,建築甚是雄偉。
大廳兩側,火把高燃,全插通明,數十幫眾,徒手侍立廳前。
到達廳前,藍天麗鳳一打手勢,與天麟同時下馬,徒手侍立幫眾,立即過來兩人,將馬接過拉走。
衞天麟登上九級廳階,轉身一看,只見三位堂主,五旗壇主,以及所有馬隊,俱都肅立廳前。
藍天麗鳳眼含微笑,光豔照人,但眉宇間仍透着一絲威凌,鳳目一掃廳前,立即對天麟説:“弟弟,你有話對各壇弟兄説嗎?”
天麟立即微笑頷首,向前兩步,雙拳一抱,説:“在下衞天麟冒昧登山,驚動諸位遠騎相迎,內心深感不安,就此當面謝過。”
天麟説話聲音雖然不高,但全場幫眾俱能清晰入耳。
三位堂主、五旗壇主,走在最前,並未注意有何異處,但藍天麗鳳看了最後一列馬上幾人的神色,心頭不禁一震,立即以驚異的目光望了天麟一眼,芳心不禁欣喜若狂。
於是,面對幫眾,立即朗聲説:“衞小俠今日蒞臨總壇,為本幫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嘉賓,本幫禮應盡歡三天,各旗大頭目以上人員,參加總壇議事廳上的盛宴接風,參加歡迎行列的弟兄,就在此觀武廳歡筵。五旗未參加的弟兄,各賞美酒百壇,現在人馬解散。”
藍天麗鳳話聲一落,全場頓時暴起一陣如雷歡呼,聲震廳瓦,馬嘶連連。
在這種令人血脈賁張的情況之下,幫主一雙威凌的目光下,三堂堂主,也不得不面露笑容,隨眾振臂一呼了。
衞天麟心情激動,熱血翻騰,感激地望了藍天麗鳳一眼。
藍天麗鳳伸手肅客,兩人並肩向廳後走去,三堂、五壇、十二香主俱都翻身下馬,緊隨身後,宋大憨這時已不知溜向何處。
越過觀武廳,竟是一條高出地面的石鋪大道,直達二十丈外的一座雄偉石堡。
堡門高大,牆約三丈,盡是巨石砌成。
進入石堡,另是一稽景象,精舍紅牆,綠瓦畫梁,小閣大樓,高聳林立,燈火棋佈,光亮耀天。
轉過兩個獨院,便是一道長廊,走至長廊盡頭,天麟的眼睛,不禁一亮。
眼前數丈以外,又是一座氣勢巍峨,建築雄傳的九階大廳。
廳上宮燈羅布,光明宛如白晝,酒筵早已齊備,竟有十數桌之多。
廳的兩側,有幫眾、有侍女,分別侍立。
天麟與藍天麗鳳登上廳階,進入廳內,在正中第一桌上就坐,內三堂主,五旗壇主,左右相陪。
其餘十二香主,各旗大頭目,也各自紛紛入席,除了輕微的腳步聲,廳內再聽不到到其他聲音。
藍天麗鳳見眾人落座後,立即起身與天麟介紹。
天麟和三位堂主、五旗壇主,俱都同時起身。
藍天麗鳳面含微笑,-指李沛然,説:“這位是陰陽子母梭李堂主,你們在客棧內已經見過。”
天麟與李沛然,相正微笑頷首。
藍天麗鳳一指黑袍老者,又説:“這位是冀察無敵費堂主,身經百戰,善用雙戟,為人淳厚剛直。”
天麟立即抱拳笑聲説:“久仰!久仰!”
藍天麗鳳介紹到第三堂主時,聲調特別加重,説:“這位是幻雲鐵扇黃仲華黃堂主,黃堂主手中一柄寒鐵摺扇,使得出神入化,鮮逢敵手,弟弟也是用扇之人,今後有機會,應當多向黃堂主請益。”
幻雲鐵扇黃仲華,神色極為深沉,聽了幫主的讚美,頓時眉梢上挑,目露神光,微笑恭聲説:“幫主過獎了。”
説着,望了天麟掛在肩扣上的描金龍鳳摺扇一眼。
天麟看了,立即微笑抱拳説:“今後尚請黃堂主多多賜教。”
黃仲華也謙虛地説:“不敢,不敢,有機會當與小俠相互磋磨。”
藍天麗鳳介紹到雙劍追魂蒲翠萍,粉面上立即掠過一絲光彩,極為愉快地笑着説:“弟弟,蒲壇主的響萬兒,你可知道?”
天麟立即點首笑答:“小弟已經知道了。”
藍天麗鳳又幽默地笑着説:“知道我便不説了,不過這位姊姊你可千萬開罪不得。”
説着,竟然笑了,全廳也同時掀起一片歡愉笑聲。
天麟也風趣地笑着説:“小弟定謹記在心裏。”
蒲翠萍被説得粉面泛紅,嬌如桃花,立即含笑輕聲説:“幫主取笑了!”
説着,秀目輕瞄了天麟一眼。
天麟看得怦然一動,立即移轉視線看着下面一人。
藍天麗鳳繼續往下介紹。
黃旗壇主是個身材修長,年約四十的中年人,長眉細目,人稱病秦瓊馮桂泰,善用雙戟,令人一望,即知是個正直人物。
藍旗壇主,相貌威猛,身軀魁梧,一臉落腮虯髯,人呼開天斧賀熊,看來極為憨厚。
白旗壇主,白淨面龐,不到四旬,五綹黑髯,飄散胸前,人稱“神鵰手”鄭少巨,乍看之下,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介紹到黑旗壇主鐵掌震江南時,藍天麗鳳笑了,於是,對天麟説:“這位就是發現西天魔琴得主銀釵聖女的張壇主,人稱鐵掌震江南,雙掌一推,力可開碑碎石。”
鐵掌振江南張道天,聽幫主如此介紹,全身不禁一顫。
藍天麗鳳又繼續説:“張壇主與疤麪人大戰數百合,曾一掌擊傷疤麪人,當場倒地吐血。”
衞天麟心中好笑,面現驚容,立即連聲説:“張壇主兩手果是一雙鐵掌、今後張壇主的萬兒,應該改為鐵掌震武林才是。”
張道天一聽,正中下懷,連聲嘿嘿乾笑,兩眼閃閃有神,遊目四座,傲態畢露。
藍天麗鳳介紹完畢,立即朗聲説:“歡筵開始!”
話聲甫落,人影晃動,幫眾端菜,痛飲乾杯,好不熱鬧。
天麟由於滿腹心事,酒到必幹,藍天麗鳳芳心喜極,也飲了不少,三堂五壇,除了蒲翠萍,俱是海量。
尤其幻雲鐵扇黃仲華更是不言不笑地大喝悶酒,只有李沛然深知他的心事。
黃仲華一表人材,武功出眾,一直單戀幫主,只因藍天麗鳳雄主事業,一向不談兒女私情。
內三堂主,雖對幫主接近機會較多,但除幫務機要外,他事一概不談,是以弄得黃仲華滿腔熱情,無處傾吐。
如今,半路殺出個衞天麟,眼看幫主,面綻嬌笑,容顏映輝,坐在“弟弟”身邊,如沐春風。
這令他看在眼裏,怎不憂心如焚。
就在酒意正酣,餘興猶濃之際。
驀地。
左面一桌上,突然站起一個身穿黑衣勁裝,似是香主身份的人。
天麟眼快,早已看到,只見那人鼠耳猴腮,鷹鼻尖嘴,年約三十餘歲。
那人站起,立即抱拳大聲説:“啓稟幫主,衞小俠來山,本幫盡歡三天,實是一件喜事,耳聞衞小俠與黃堂主俱是用扇高手,明日何不較技場一展身手,也好讓五壇弟兄一瞻絕學。”
此話一出,全廳頓時靜得鴉雀無聲。
藍天麗鳳勃然大怒,倏然立起,一聲厲叱:“張壇主,廢了他!”
説話之間,柳眉豎立,鳳目射電,面色蒼白如紙,眉間隱現殺機。
張道天怎敢怠慢,倏然起立,躬身應是,轉身急步,徑向發話的香主走去。
衞天麟心頭閃電掠過丐幫長老馬二的那句話,心中一動,暗説:這中間莫非另有文章?
於是立即大聲説:“張壇主請慢!”
張道天立即站住,轉身望着藍天麗鳳,似乎在等幫主的第二道命令。
藍天麗鳳見天麟阻止,自是不便再催張道天下手。
這時,天麟已有八分醉意,兩眼望着張道天,毅然説:“我贊成他的意見。”
藍天麗鳳芳心大急,立即出聲阻止,説:“弟弟……”
天麟立即插嘴説:“我意已決,姊姊不要再阻止了,這樣也許會更熱鬧些。”
説着,又轉向幻雲鐵扇黃仲華,説:“黃堂主認為如何?”
天麟如此一問,正合黃仲華心意,於是,立即含笑説:“既然衞小俠決意如此,在下屆時也不得不獻醜了。”
説着,望了藍天麗鳳一眼,嘴角掠過一絲含意頗深的微笑。
藍天麗鳳雖知衞天麟是魔扇儒俠的徒弟,但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她是一絲也不知道,在她認為天麟初入江湖,對敵經驗必然欠缺,怎鬥得過身經百戰的黃仲華。再説雙方動手過招,死傷在所難免,這更令她焦心不止。
李沛然早已洞悉幫主的心事,於是微微一笑,説:“幫主不必憂心,明日衞小俠與黃堂主摺扇對演,旨在觀摩,雙方點到為止,請幫主放心發令吧!”
藍天麗鳳望了李沛然一眼,沉思半晌,毅然朗聲説:“明日午前,衞小俠與黃堂主在較技場摺扇對演,五旗弟兄除值巡人員外,一律到場參觀,各區家屬例外准許進入較技場。”
説着,看了仍立在那裏的張道天一眼,沉聲説;“你的下屬香主竟敢宴前冒昧發言,足見你平素疏於約束,此次姑且當眾面斥一次,下次再犯,定然重責不貸。”
張道天垂首躬身,連連稱是,發言香主早嚇得面色如土,渾身直抖。
天麟乘機望了藍天麗鳳一眼,心頭不禁猛地一震,只見她粉面帶煞,冷電閃閃,令人望之,凜然不可侵犯。
再看全廳人眾,鴉雀無聲,個個神色凝重,有不少黑衣勁裝大漢的額角上,已滲出了細細汗水。
驀聞身邊藍天麗鳳又朗聲説:“歡筵繼續!”
聲音中仍充滿了忿怒。
廳內頓時又恢復了剛才的熱鬧。
由於天麟明日要與黃堂主比武,藍天麗鳳一直心緒不寧,悶悶不樂。
因此,盛宴進行到二更剛過,便已宣佈散席,有不少貪酒的大頭目,暗中埋怨那個黑衣香主多嘴。
天麟與藍天麗鳳,兩人跟在四個持燈侍女之後,三位堂主跟在天麟身後,出了大廳,即是一道長廊。
少頃來至一座精舍獨院,院外有不少背劍的紅衣少女,有明立,有暗隱,這座小院戒備竟然如此森嚴。
天麟正自不解,驀聞身後三位堂主齊聲説:“幫主晚安,衞小俠晚安!”
天麟聽得一愕,立即轉身茫然不解地説:“時刻尚早,三位何不進內小談片刻?”
三位堂主知衞天麟不知這座精舍獨院,是幫主一人專住,數年來全幫男性,上自堂主,下至頭目,無一人踏進此院一步。
於是,三人同時一笑,齊聲説:“小俠旅途勞頓,應該及早休息才是。”
衞天麟仍想挽留,已聽身側的藍天麗鳳説:“明日何人執事?”
冀察無敵費庭法,立即恭身説:“卑職執事!”
藍天麗鳳心中怒氣似仍未消,粉臉上仍無一絲笑意,微一點頭説:“明日辰時以前,請將較技場佈置完畢。”
費庭法立即恭聲應是,三人目送幫主和天麟進入院中,才轉身走去。
天麟與藍天麗鳳,越過了一座小廳,便是一個數丈見方的精緻大庭,地面光華如洗。
正中大室,左右廂房,廊前懸燈,室內燃燭,光亮通明,宛如白晝。
天麟被引進右側廂房,入室淡香撲鼻,壁懸古畫,桌亮鑑人,五支巨燭高燃台上,窗前尚置有數株豔麗的盆花。
再看內室,廣牀錦被,粉帳羅幃。
天麟自幼隨伴母親飄風女俠隱居深山,勤練絕藝,苦讀詩書,暇時聽山泉奔瀉,觀溪中水流,何曾見過如此堂皇豪華的設置。
但他看了這些,既不驚奇,也不羨慕。
兩人分別就座,侍女立即送上兩杯香茗。
天麟端杯輕飲,抬眼一看藍天麗鳳,心頭不禁一震,見她黛眉深鎖,神色憂悶,方才粉面上的威凌英氣,剎時消失了。
於是關切地問:“姊姊是否酒飲多了?”
藍天麗鳳黯然望了天麟一眼,問:“弟弟,你為何竟輕易答應與黃堂主較技?”
天麟淡漠一笑説:“如我不答應,不但有失姊姊的體面,我想還是會有其他更多花樣出來。”
藍天麗鳳愕然急聲問:“弟弟此話何意?”
天麟不答反問:“姊姊,李家集是哪一罈的控制區?是否屬於黑旗壇?”
可能由於分舵過多,地名又小,藍天麗鳳竟沒有答出來,略一沉思説:“弟弟為何問起此事?”
天麟因為初到,自是不便直説,於是緩聲問:“姊姊是否經常派一兩位堂主,赴各地巡視督察過?”
藍天麗鳳心思剔透玲瓏,怎能聽不出天麟的話意,但仍有些不解地問:“難道在外幫眾,有什麼不法行為?”
説話之間,秀眉飛挑目射xx精光,粉面上充滿了煞氣,於是又補充説:“本幫規律一向極嚴,並訂有十二條重律,犯者殺無赦……”
天麟未待藍天麗鳳説完,立即説:“姊姊不必多疑,我認為如此一個龐大組織,其中不免有不屑之徒,如能勤於督察,對幫譽不無益處!”
藍天麗鳳知道再問,天麟也不會説出什麼,於是連點螓首,説:“弟弟説的極是,今後姊姊定當注意。”
説着一頓,立起身來,又説:“弟弟今日旅途辛苦,明日還要比武,必須有充沛精力,就請早些休息吧!”
天麟連聲應是,一直送到室外。
藍天麗鳳走後,天麟立即熄掉室內所有燭光,片刻之後,院中宮燈盡熄,一片如銀月華,立由窗外瀉了進來。
天麟倒身牀上,思潮起伏,輾轉難以入睡,於是翻身下牀,緩步走出室外。
大庭燈光盡熄,正中上房依然燭光明亮,廊上仍立着幾個侍女,見天麟出來,俱都微微躬身。
天麟微笑頷首,沿廊信步漫走,繞過上房,竟是一片小小花園,園雖不大,奇花甚多。
仰望夜空,藍天銀月,光華如水,幾點暗淡小星,遠綴天邊。
矗立四周的四座絕峯,高可接天,清晰可見,雲霧皆無,遠處陣陣松濤,隆隆瀑聲,隱約傳來。
驀地,一道亮影,由正面峯腰上,閃電瀉下,疾如隕星。
天麟看得心頭一震,心中直呼:這人好俊的輕功。
繼而一想,是誰如此大膽,竟敢身穿亮服,在警衞森嚴,樁卡密佈的藍鳳幫總壇重地,閃電飛馳,如入無人之境?
心念間,不禁有些生氣,於是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雙袖向後一掠,身形直向亮影閃電迎去。
花園暗影中,頓時暴起數聲嬌呼:“衞小俠不要出去……”
呼聲未落,天麟身形已至數丈以外。
天麟盡展輕功,閃電飛馳,在皎潔的月光下,寶衫反光,宛如一道掠地銀練,愈遠看得愈寬大,愈真切。
頓時,四野暴起一陣吆喝吶喊。
緊接着,鑼聲大振,號角狂吹,火把高燃,光亮沖天,飛弩響箭,紛紛射來。
天麟看得大驚,知是自己的長衫反光太強,因而被遍佈的暗樁發現,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前面飛來的亮影,他們為何沒有看見?
心念間,前面亮影已越過一片松林,看來不足半里了。
突然。
四周暴起一聲震天狂喊:“幫主來了……”
這聲狂喊,尤為驚人,聲震夜空,入耳欲聾,無數火把,瘋狂搖晃,濃煙彌空,星月無光。
天麟轉首後看,哪有藍天麗鳳的影子。
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一聲嬌呼:“弟弟出來何事?”
天麟回頭一看,由峯上飛來的亮影,竟是藍天麗鳳,於是雙袖一抖,身形立停,高聲笑着説:“原來是姊姊你!”
藍天麗鳳立定身形,先對天麟的長衫看了一眼,即對逐漸湧來的幫眾朗聲説:“我與衞小俠在此,爾等不必過來,各速退回原位。”
説罷一頓,又對天麟急聲説:“弟弟,我們走。”
説着,竟挽起天麟的左手,向前馳去。
飛馳中,天麟遊目再看四野,聲息全無,火把盡熄,一切又歸於平靜,只有夜空中,仍飄蕩着方才的吶喊聲。
來至花園,飛身落下,幾個飄身,已至天麟室內,接着急步進來兩名侍女,送來香茗,並將桌上巨燭燃上。
藍天麗鳳坐在椅上,神色忿然地説:“真想不到,他們要你與黃堂主比扇,竟是張道天的陰謀。”
天麟一絲也不覺驚奇,笑一笑説:“我當時即已料到這中間……”
藍天麗鳳未待天麟説完,立即忿然説:“既然明知,為何還要答應?”
她由於過分關心天麟的安危,不想話音中竟充滿了斥責的口吻,但她立時驚覺,於是又和聲關切地説:“明天比扇之時,你要特別注意黃仲華扇骨中的三稜釘,一經發射,百發百中,無一倖免。”
天麟連連點頭,並感激地望了藍天麗鳳一眼,説:“是的,姊姊,我知道。”
藍天麗鳳喟然一嘆,説:“俗語説名利害人,確實不假,想不到張道天自詡鐵掌無敵,久已覬覦堂主之職。上次因靜安寺兇僧在本幫轄區內,作惡多端,我親自率內三堂主,前去剪除,回到總壇,張道天聽李堂主説我認識了一個用扇的弟弟,不久即要前來總壇。
張道天認為機會難得,立即唆使心腹,席前發言,借一睹絕學為詞,求你與黃堂主比扇。
張道天認為黃仲華敗了,自覺無顏在此,必負氣出走,如你受了黃仲華的三稜釘,我勢必不會放過黃仲華,黃仲華仍無法在此存身,這遺出的堂主一職,便非他莫屬了,這種一石兩鳥的詭計,不謂不毒。”
天麟有些不解地問:“這些話姊姊由何處聽來?”
藍天麗鳳忿然説:“聽了你的一番問話,令我頗多懷疑,即至第四絕峯黑旗壇,想詢問一下張道天,最近外間形情,怪得很,他竟不在壇中。
我巡至半峯,聽到兩個香主正談此事,因室中無光,我無法看清是誰,其中一人,可能正是席前發話的香主。”
天麟心中一動,暗説:我何不也趁機至張道天處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麼陰謀。於是問:
“姊姊,黑旗壇是在你方才瀉下的那座高峯上嗎?”
藍天麗鳳點點頭説:“是的,本幫黃、藍、白、黑四壇在四座高峯上,紅旗與總壇位在谷中。”
天麟看了藍天麗鳳一眼,很想知道她對這件事如何處置,即問:“姊姊對張道天這件事,預定如何處置?”
藍天麗鳳黛眉微豎,眼神一閃説:“明天在你與黃仲華比扇之後,我即當場將張道天擊斃!”
天麟搖搖頭,説:“這樣不好!”
藍天麗鳳微哼一聲,繼續説:“還有黃仲華也一併驅逐出山!”
天麟聽得一驚,急問:“姊姊,這又是為什麼?況且小弟明日比扇並不一定落敗,即使輸招,也是常事,姊姊身為一幫之主,心胸如此狹窄,如何服眾?”
藍天麗鳳知天麟誤會了,但這件事又不便直説,只急得櫻唇牽動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