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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且就在寶雞縣衙裏,白氏父女商議以後,白方俠當即向縣太爺告辭,跨馬迴轉咸陽。

    白方俠在臨走的時候,特別對女兒白小宛道:“目前案子雖成膠着,但卻是最危險時刻,抓到幾個替人賣命的兇徒殺手,只能使主謀的惡徒,施出更毒辣的招術出來。”

    白方俠有些憂慮的又道:“辦案多年,對於那些拿錢賣命的人,我看的可多了,就算把他們丟進油鍋裏,他們也不會招出是何人主謀,這就是一行有一行的行規。”

    白小宛沒有説話,嘴巴閉得很緊。

    “記住!好好守着玉棟,一切等我回來再行動。”

    白小宛點着頭,不置可否的,送走了老父。

    回到縣衙後面的客廂房裏,白小宛對已經能站來走路的丈夫韓玉棟道:“爹回咸陽府衙,還好咱們已遷住到縣衙來,安全上已無多大問題了,如果是在客店,我就不能也不敢隨便離開你了。”

    “聽口氣,宛妹可是心中有了打算?”

    “我想去大韓村看看,也許會有什麼發現。”

    韓玉棟長長一嘆,道:“只可惜我韓玉棟不會武功,否則,這種殘無人道的滅門血案,我怎麼會瀝血椎心的推給官家去辦?”

    白小宛咬着牙,道:“白小宛不會放過他的,咱們總會把那個主謀人物刨出來的。”

    夜裏,天空似乎在鬧着集會,像浪濤一般的烏雲,從秦嶺的高峯處往外處擠,擠過了渭水河,又推到了寶雞的天空上,只是雲動風大,卻沒有下來一點雨。

    地面上,似乎也將要發生驚人大事一般,由秦嶺山區裏,一溜的沿着山道,走出百十個穿着黑衣短打衫褲的漢子,細看全是黑布包頭,手裏提着鋼刀,一路上連個咳嗽聲都沒有,小跑步的走過了大散關,越過了渭水河,直摸往寶雞。

    什麼時辰?誰也不知道,天太黑,雲又厚,如果不是地頭熟,就算是分辨個東西南北,也不容易。

    不過,大半夜裏,一下子出現這麼多人,如果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包準會把寶雞住的人嚇一跳。

    也許官中的運氣欠佳,黴運當頭,或者是秦嶺四煞應了他們歃血為盟的時候那句話,“沒有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

    就在二更天剛敲過沒有多久,白小宛正準備繞過縣衙,前往大韓村去,縣衙前廣場邊的大槐樹下,白小宛發現有十幾個人影在一箭之地的來路上往縣衙前撲來。

    一驚之下,想起老父臨走時候的話,“膠着時期,也是最危機的時候”。

    於是,急忙又折回衙門中,且急急的對一個守夜的捕快高聲叫道:“有人往縣衙這邊衝過來了!”

    她聲音很大,連房子裏的十幾個衙役,全都驚嚇出來。

    “在哪兒?”

    就着一個窗子,白小宛手一指,道:“你們看!”

    那捕快的反應也夠快的,一瞥之下,立刻高聲叫道,“敲警鐘,大夥抄傢伙!”

    原來官中在楊文光與風擺柳走後,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位長安督府的副將楊八爺,是官家人,怕事情鬧大,而把他攀扯上去,而拿他們秦嶺四煞的性命不顧。

    一念之間,當即招集全寨嘍兵,合計好時辰,立刻殺往寶雞,同時間。他也告訴眾嘍兵,如果一切順當,大夥救出人之後,馬上狠狠的幹一票,誰有能耐,那就儘量的裝,寶雞可是個富足地方。

    於是,每個嘍兵除了一把殺人鋼刀外,還在腰裏塞兩個雜麪饃,一大頭大蒜,準備路上填飽肚子好殺人,如果是渴了,渭水河的水有的是。

    且説二更天才過了一半,官中已領着他的嘍兵摸到了寶雞的縣衙一箭之地,他正要派幾個武功好的嘍兵,先把值班的衙役幹掉,還正在分派人手呢,卻不料縣衙裏突然間警鐘大鳴,夜空中“噹噹”之聲,震耳欲聾,不要説是睡覺,就算是叫魂,也早把鬼嚇跑魂招回了。

    在官中想來,一個小小縣衙門,就算連同縣太爺算上,頂多不過三數十人而已,卻不料一下子竟出來七八十人,全提着燈籠火把,衝殺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官中發狠叫道:“嘍羅們!殺!”當先揮刀向前衝去。

    就在燈籠火把的照耀下,遠遠望去,酷似兩窩黑黃螞蟻咬架一般,一邊自衙門衝向縣衙前的廣場上,另——邊在黑影裏冒出一股黑潮,一個個揮着明晃晃的大刀,衝撲而上,於是,雙方就在這場子上,喊殺震天,金鐵互鳴的砍殺起來。

    官中似是殺紅了眼,只見他身上全是濺的別人鮮血,而鮮血也染紅了他的雙眼,所以迎着他的幾個衙役,沒有幾個照面,全都“哎喲”大叫着倒了下去。

    守在縣衙大門的白小宛,一看在人羣中,官中有如猛虎竄人羊羣一般,舉手投足間就有人叫着倒下去,就着燈亮一看,原來是秦嶺四煞的老大來了,心中一喜,這可是血案第四個真兇,逮到了他,四個齊全,就差一個穿紫袍的大漢,這案子就算差不多破了。

    心念及此,一擰柳腰,人如夜鷹投崖般的,彈起數丈高,手中寶劍一撩一揮,鋭芒打閃,一下子卷向官中的面門,噝的一聲官中的頭巾被削落地上,這還是他見機得早,否則一顆腦袋,必被削落地上。

    官中的秀才臉上全變了顏色。他那陰沉的眼眶裏在往外冒火,手中大砍刀一掄,左手指着白小宛,道:“他奶奶的,你大概就是那個幹捕頭的女兒吧!婊子養的,你父女兩個專門同我們這些道上的朋友過不去,今天晚上官大爺就是要來收拾你父女二人的。快把你那個該死一千回的老雜種叫出來。”

    官中這麼一吼。附近打鬥砍殺的人,全都退向一旁,壁壘分明的各守一方,而雙方一上來就被放倒在地的人,藉着機會被拖向一邊。

    突然間,懸衙大門下面,縣太爺當門一站,在七八個護衞的防守中,戟指場中的一人,高聲喝道:“你們是哪裏來的?敢情想造反不成?”

    仰面哈哈一笑,官中高聲叫道:“我的縣太爺!你可別嚇着了,秦嶺四煞只殺人不造反,你只要牢裏放出我那三兄弟,俺們馬上撒腿走人,你看怎麼樣?”

    “殺人放火,竟然還敢來劫獄,這與造反有何不同?”

    官中一聲冷笑,尚未回話,白小宛已高聲道:“姓官的,你還敢在你白姑娘面前耍狠,就先嚐嘗姑娘寶劍的厲害。”

    面對一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女子,官中哪會把她放在心上,哈哈一笑,一緊手中大砍刀,兜頭劈向揮劍而上的白小宛,一面的口中叫道:“官爺先劈了你這個臭女人,好做討價還價的本錢!”

    白小宛徒然施出梅花腿,錯步拋肩,閃過官中的大砍刀,手中劍走輕靈,一晃划向官中的右肋。

    官中“嘿”然有聲,右手大砍刀疾抽,刀把在前,刀頭在後,奮力一豎,擋過白小宛的——劍。

    於是,就見他一個大翻身。和身摸向正欲撲上的白小宛,看樣子兩下里可能要撞個滿懷。

    就在這生死立判之間,突聽白小宛一聲清叱,小巧的身影,有如乳燕離窩一般,把個身形徒然間提升三尺,她雙手握劍,硬生生的運足雙臂之力,捲起一股渾厚的劍芒,擋向奔灑而來的大砍刀。

    官中心中暗喜,他的這一刀,足可以開山裂石,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

    勝利似乎在兩個拼鬥者之間,掉下來了!

    而失敗也在二人之間,選擇了適當人選!

    終於,就在一聲金鐵碰擊而散發出無數火花的同時,就見白小宛自官中的左肩頭,一個迅捷無比的跟頭,緊跟着“砰”的一聲脆響。

    火把的照耀下,白小宛有如一頭從高處落下的狸貓一般,輕飄飄一點聲音也沒有就落在官中前面五尺地方。

    她面無表情的一領劍訣,準備二次衝上。但卻發現官中一手捂住自己的左目,右手大砍刀不分東南西北,更不分是敵是友,左衝右突,亂砍一陣,口中還不停的大叫道:“狗孃養的雜種,竟把老子一隻眼踢瞎,還我眼來!”

    眾人細看,官中的左手正在往外冒血,那種突然失去一目,一種錐心刺骨的痛。加上他的失去人性,把個孤傲而僅有的一隻右眼,瞪的如老牛眼一般,相當嚇人。

    還真應了“擒賊擒王”那句俗話,官中這麼踉蹌的窮嚷嚷,立刻間把他帶來的那幫嘍兵們士氣,全嚷到九霄雲外去了。

    於是,兩個雜麪饃的力量,全施到每個人的兩腿上,因為沒有一個人猶豫的拔腿就逃。

    黑夜掩護他們摸向寶雞縣衙來。

    當然黑夜又掩護他們逃回秦嶺山的大腳峯去。

    本來還有衙役要追捕,但卻被縣太爺給叫住,拿住頭兒,跑的那些人,就成不了什麼氣候了。

    終於,在大棍木棒與大繩的圍擊下,官中被結結實實的綁上大堂。

    有什麼好問的?

    辦好一應手續簽押大牢就行了!

    當搏鬥接近尾聲的時候,縣衙附近的暗影裏,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正是窩在風擺柳閨房不走的楊文光楊大爺,他是在“噹噹”的警鐘聲中。立即竄出來,直奔縣衙,卻不料正碰上幾根大繩子盡在官中身上纏,看樣子官中瞎了一隻眼,再送入大牢,這活罪就夠他受的了。

    暗暗的罵了一聲:“狗養的,全是一羣豬!”

    望着推推拉拉的一羣衙役,像是黑黃兩種螞蟻的戰鬥結束,黃螞蟻拖着勝利品往窩裏搬一樣,把個罵不絕口的官中,推進了公堂。

    冷然一笑,黑暗中的楊八爺道:“活該!不聽八爺言,吃虧在眼前。”

    不過,楊八爺多少還是帶着一些惆悵的,回到了風擺柳的住處,他覺着,得找個適當時機再告訴風擺柳。

    另一面,縣衙後院的住處,大內高手卓重陽,也在縣衙的警鐘聲中,來到了縣衙的前面,他對於衙前廣場上的打鬥,連瞄一眼也沒有,他更不會去到大牢幫衙役們守着三個要犯。

    卓重陽一徑飛撲到韓玉棟的房間,二人對坐着聊起天來了,而且是天南地北説個沒完,但二人心中全都明白,因為韓玉棟擔心妻子是不是已經到了大韓村,她會不會遇上衙前的打鬥?

    而卓重陽在知道白方俠遠去咸陽之後,就怕白小宛孤掌難鳴,所以跑來幫她保護着韓玉棟,因為韓玉棟不只是白氏父女的希望,更是破案的關鍵人物。

    打鬥結束了,現場上成了死寂一片,縣衙加強了戒備,自然是不在話下,連牢房裏的秦嶺四煞,全都上了三十二斤重的粗腳鐐,就算有人再來劫獄,看了那種粗得嚇人的腳鐐,也會知難而退的。

    劫獄是不會再有了,只是楊文光卻一搖三晃的來到了寶雞縣的衙前,這時候也不過三更天多一點。

    “煩勞通報一聲,長安總督衙門副將楊文光求見你們的太爺!”

    一聽是總督府來的,立刻就見一個衙役,畢恭畢敬的對楊文光道:“將軍稍待,小的這就稟報我們老爺!”

    望着急步入內的衙役,楊文光環視一下寶雞縣衙大堂四周,發覺這衙門的屋宇宏偉,各通道戒備森嚴,看樣子似乎如臨大敵一般。

    一陣腳步聲,縣太爺甩着水袖,一應官服齊全的迎站在堂目的門檻邊。

    楊文光立刻快步上前,雙方互施一禮。

    一身紫袍,高大威猛的楊文光,看着面前的清癯嚴肅的縣太爺,微微一笑,道:“末將由長安來,正要趕着辦一件案子,因為這是有關軍機的事,還望大人協助。”

    於是楊文光被請到客堂上。

    瘦削的縣太爺,眯眯眼一擠,就算是沒有笑,也是一張笑臉,大鼻孔一動,問道:“涉及軍機,下官不便過問,但不如要卑職協助做什麼事情?”

    淡淡一笑,楊文光道:“由此入川的秦嶺山裏,有四個頑匪,人稱秦嶺四惡煞的,不知大人可有耳聞?”

    縣太爺一聽,心中嘀咕着:“這可巧,才湊齊四個,馬上就有上級衙門來找這四人,這種巧合也有些離譜。”

    心念間,哈哈一笑,道:“境內出了盜匪,下官自然知道,不過這秦嶺四惡徒,盤踞在秦嶺大山裏面,是個三不管的地界,再説下官沒有力量入山清剿,頂多只能嚴守地方,不讓其入境騷擾百姓而已。”

    “貴縣説的也是,像這種小股盜匪,任何深山大澤中全有,本不足為奇,只是這四名盜匪,近來甚囂塵上,已引起總督大人的注意,所以特派下官來此察訪。”

    縣太爺一聽,笑道:“這就太巧合了,秦嶺四煞這四個歹徒,也剛剛才被本縣收押在大牢,尚未過堂呢!”

    楊文光雙眉一揚,結在髮髻上的細長藍緞帶,猛的向後一甩,説:“喲!這可是大功一件,末將必上覆總督大人,好生對貴縣褒揚一番。”

    縣太爺一笑,道:“那就多謝將軍了。”

    楊文光哈哈一笑,隨即抱拳道:“既然捕到這四個歹徒,不知貴縣準備怎麼發落?”

    縣太爺早已有了警覺之心,聞言當即回道:“四個兇徒牽涉一樁大的命案,有關未來的發落,已不是下官權限所能了結的了。”

    楊文光道:“如果末將把他四人押回長安總督衙門,不知貴縣的意思如何?”

    微搖着頭,縣太爺道:“在血案末了以前,這四個惡徒不會走出寶雞衙門的大牢一步。”

    “如果有總督大人的公文呢?”

    “本縣只隸屬府台衙門,如有府台衙門公文到來,要殺要放,本縣自當照辦。”

    嘿嘿一笑,楊文光道:“正該如此。”

    微微一頓,又道:“聞言這四個歹徒十分兇殘,末將想去看看他們四個,到底是個什麼長像,不知大人應允否?”

    淡然一笑,縣太爺道:“既然將軍要看,本縣自當奉陪。”

    於是,在值班衙役的前導下,二人走人寶雞縣衙的那座大牢。

    楊文光先是舉頭看,一條條手指粗的老葛藤,編織而成的屋頂,一看就知道,在這種葛藤上面,一定鋪設一層厚厚的黃泥巴,然後在這泥巴上再鋪上瓦片,想要從屋頂上弄個洞下來,簡直就是夢想。

    一連越過三道鐵門,才進入最裏面的一處牢房中。

    隔着牢柵,楊文光看到了四個大漢,歪歪斜斜的躺在地上睡的好不自在,好像他們身上的傷,對他們並未有多大的妨害似的。

    “叮咚”一聲牢門合上的響聲,把四個惡煞驚醒過來。

    隔着木柵,石無水一衝而伸手向楊文光抓來,口中還大叫道:“你!你!”

    一拳搗在石無水的嘴巴上,楊文光罵道:“真是豬!”

    看着楊文光直打眼色,餘通一衝而上,反映着楊文光罵聲有稜有角的道:“你他奶奶的是什麼東西?你他孃的是幹啥的?他孃的要把老子們怎麼樣?”

    楊文光對身旁的縣太爺道:“貴縣你看這些惡徒,死到臨頭還要在嘴皮上佔便宜,這要是一旦逃出去,那還得了。”

    冷冷一笑,縣太爺道:“他們逃不了,想出去,那得看他們往後的表現了。”

    楊文光心中一窒,當即道:“末將這就轉回長安,上報總督大人,如有可能,末將會在他們案結以後,押解他們去長安。”

    哈哈一笑,縣太爺陪着楊文光又走出大牢。

    楊文光走出了縣衙,看起來是往長安的何道而去,然而他卻在轉眼之間,又來到風擺柳的房中。

    “楊大爺你回來了,石二爺他們……”

    “風擺柳,我看他們四個這輩子別想走出寶雞那個大牢,你等着給石無水收屍吧!”

    “爺!你總得設法子救救他們呀!”一把抓住楊文光的衣襟,風擺柳跪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你以為我不急?老實説我比你急上好幾倍,你知道嗎?”

    “那就更應該設法救他們出來呀!”

    楊文光就勢一把拉起風擺柳,低聲的卻帶着威脅性,貼近風擺柳的耳邊,説:“風姑娘,你説説看,為什麼你對石無水那麼痴情?他只是一個強盜,對你來説他石無水又能給了你什麼?要從良,也得要找個合適的人,你説是吧!”

    風擺柳低頭泣道:“風擺柳自小吃苦受罪,從未遇到一個對我真心的人,而石無水石二爺,卻全給了我,人就貴在知心,石二爺就最瞭解我的心,所以我……”

    “狗屁!你被他玩得滴溜轉,還以為他是在同你玩真的,他自己都常説,玩刀的人早晚得刀下亡,如果他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他應該洗手不幹同你捻和在一塊才是,幹什麼他還照幹強盜不誤?”

    就這麼幾句話,風擺柳已有了猶疑,但她還是悠悠的,流露出一股女人天生的憐憫心,道:“可是他石二爺本來就待我不錯,如今他在牢中受苦,我總不能眼看着不管吧?”

    楊文光心想:“人説婊子無情,這話卻不盡然,有道是,深山有俊鳥,風塵出義女,看來真的一點不差。”

    一念及此,更對這風擺柳生出佔為己有的心。

    於是,楊文光隨手掏出兩錠銀子,往桌上一擱,道:“風姑娘,銀子你先收着,我得走了,至於石老二的事,我看弄他們出來,怕不太容易,你心底善良,不過可不要太痴情,頂多儘儘人事吧!”

    望着楊文光的背影,風擺柳有些迷惘,姓楊的他……

    楊文光的這一手,也夠風擺柳這位頭腦簡單腰肢軟的風塵女子想上老半天的。

    昨夜的一場搏鬥,再加上客房中與卓大夫的一席暢談,白小宛實在累的過了頭,人一倒在牀上,立即沉沉睡去。一旁的韓玉棟,坐守在牀沿邊,目不轉晴的望着自己的嬌美妻子,算來算去,結婚尚不滿三月,想不到她嫁到韓家以後,卻成了洶湧浪濤中的浮萍,這種日子,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安定下來。

    也許是,武人容易氣,文人多眼淚,因此韓玉棟黯然的滴着淚,一種瀝血的眼淚。

    窗外的雲,終於在天將亮的時候,灑下了雨滴,似乎老天爺在陪着韓玉棟傷心,也似是上天一怒,要洗刷掉寶雞縣衙前的廣場上滴灑的人血。

    於是,就在一陣嘩啦啦的雨聲中,楊文光一晃而到了大韓村。

    像一頭走失在高原上的花斑豹一般,淋着雨敲開了韓五爺的後院門。

    “你找誰?”

    “老五在家嗎?”

    “你是……”開門的長工一驚。

    “告訴你們五爺,有位姓楊的要見他。”

    “請進來,我去告訴五爺,他現在正……”

    楊文光一聽,隨口問道:“你們五爺在幹啥?”

    就見那長工伸出右手,先是握着拳頭,然後把拇指與小指伸得長長的,拇指尖往嘴巴上一放,道:“過煙癮呢!”

    楊文光冷冷一笑,道:“天都快要塌了,他還有心情抽那玩意兒!”

    長工以為楊文光説的是外面下大雨呢,所以露齒一笑。

    長工把楊文光領進廂房的客屋,立即折向後堂屋,沒有多久,就聽一陣腳步聲,急匆匆的走來。

    走入廂房客屋,韓五爺一眼看到楊文光,立刻道:“老弟台!你怎麼冒着大白雨跑到我這兒來?”

    一面轉頭對外面叫道:“來人吶!取兩件我的夾袍來,端盆熱水,另外馬上叫廚上燙壺酒,弄兩樣熱炒來。”

    韓五爺一口氣吩咐下去,全是為了楊文光,但當他一轉身,面對沮喪的楊文光時候,不由滿面怒容,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敢大搖大擺的闖進大韓村?”

    “五哥!如果我不來,有一天你會大罵我楊八不夠交情,可是等五哥你罵我的時候,——切全都晚了。”

    韓五爺一驚,立即返身向外面看了一眼,這才走近楊文光的椅子前面,惡狠狠的,一句話也沒有説,好一陣子,突然換了個笑臉,道:“老八!有什麼話,先別急着説,等你把這身濕衣裳換下來,喝杯酒暖暖身了,咱弟兄們再細談。”

    於是,原本要緊張的空氣,卻一下子變得沉悶起來。

    一張四方桌,對坐着兩個各懷心事,各具陰狠的人,誰都沒有開口説話,看樣子二人全在心中揣摩着即將來臨的危機,該如何的去應付吧!

    楊文光換上一件絲綢夾袍,是天藍色的,穿在他的身上還怪合身的,比起他那件紫色夾袍來,更能把他原本是總督衙門的副將,那種架式烘托出來。

    酒菜很快的送上,韓五爺立刻摒退下人,把個客房門關得嚴密密的。

    “喝吧!等你身暖過來,再仔細的説給我聽!”

    “我等不及!”

    猛喝乾杯中酒,楊文光邊夾着菜,説:“五哥,秦嶺四煞,全被人捉進寶雞縣衙了。”

    韓五爺一聽,大蒜鼻子一皺,兩個大虎牙暴伸,“格砰砰”的雙手骨節連響,低聲罵道:“這四個不知死活的王八操的,五千兩銀子把他們燒昏頭了,才幾天功夫,就讓人家拴住小辮子。”

    一頓之後,韓五爺又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也算是折騰一夜的楊文光,幾杯酒下肚以後,這才慢慢的道:“五哥!小弟可是一夜未閤眼,指望着把這件事送進五哥的耳朵裏,也好聽你的指示了。”

    韓五爺道:“你説吧!”

    於是楊文光就把秦嶺四煞被白氏父女追捕的情節,全説給韓五爺聽了一遍。而且還把寶雞縣衙大牢的情形,也説了一遍。

    韓五爺半晌未開口。

    他在沉思,因為從他那一雙長長的細眉,不時的在交互打結上,就可以看得出來。

    楊文光在這個空檔裏,又一連三杯酒下肚。

    突然間,韓五爺一拍桌子,道:“撒網捕魚!”

    楊文光一怔,旋即笑道:“五哥可有妙計!”

    冷冷一笑,韓五爺道:“我問你,寶雞縣衙的大牢裏,那四個畜牲的口風如何?挺得住大刑逼供嗎?”

    楊文光低頭沉思一陣,道:“這很難説,不過照平日他們四個那股子狠勁,應該不會口吐真言,但誰也包不准他們其中哪一個,會臨時來個孬種,這年頭,有許多惡人,嘴皮子説的夠狠,一旦到了大難臨頭,比個夾尾巴狗都不如。”

    韓五爺一聽,當即下了個決定,道:“既然你這麼説,那你就趕着先把這件事辦妥,完事以後,立刻在黑夜溜進大韓村,我等着你!”

    楊文光一愣,道:“五哥的意思是……”

    “這還要我明説?你去琢磨着辦吧!”

    一面站起身來,走到房門邊,高聲道:“取把油紙傘來!”

    其實這時候,外面的雨似乎快要停了,拿油紙傘只是遮遮楊文光的那張臉而已。

    於是,楊文光撐着一把豬血色油紙傘,離開韓五爺的那道後院門,也離開了大韓村。

    當他繞着官道,走下高原的時候,寶雞縣的上空,灰濛濛的一團水氣,連那條渭水河也全都消失在霧裏。

    趕着走進風擺柳的屋子裏,楊文光發覺風擺柳雙目痴呆的坐在牀沿上,屋中央的桌子上,還擺着飯菜,看樣子風擺柳還沒有動筷子吃呢!

    一看是楊文光進來,風擺柳似乎魂兒入了竅,一下子站起身來,扭着一個團團的大屁股,迎上去。

    “怎麼還沒有吃晚飯,天快黑了!”

    “我吃不下!”

    “還在想石無水?”

    風擺柳有些赧然,靦腆的點着頭。

    楊文光一看,心中有點冒醋,冷然一笑,道:“風姑娘,你也太死心眼了,石無水如今成了死囚,你又沒有欠他什麼,有什麼值得你茶不思飯不想的!”

    一把拉住風擺柳的細嫩手腕,楊文光道:“先吃飯,你要不吃飯,餓壞了身子,心痛的不是那該死的石無水,而是我楊某人。”

    “爺!你這是做什麼?”

    “我這是在關心你!”

    “爺會看得起我這種女人?”

    “女人就是女人,在我楊某眼裏,沒有這種那種之分,風姑娘在我楊某眼裏,如今就是個黃花大姑娘!”

    楊文光就這麼一句話,而使得風擺柳的一身骨頭,更加的軟了。

    女人原本就是這麼一回事,經不起男人們在耳根説上兩句好聽的,尤其是適時而又得體的話,面前的男人立刻會變成她的知心人。

    鳳擺柳自不例外,一聽楊文光並未拿她當殘花敗絮看待,心裏立刻透着暖烘烘的帶着感激,在她想來,楊文光比之石無水,當然是有過之無不及,擔心的是這楊文光會看上自己?

    於是,她緩緩的低下頭去……

    這動作看在楊文光的眼裏,那就是女人發出的“默許”信號,他又不是傻蛋,焉有不知之理了

    緩緩的走到風擺柳身前,巨靈掌平伸,托住風擺柳的下頷,一雙鋭利的,有如鷹眼的目芒,盡在風擺柳臉上搜索。他那個鷹鈎鼻子下面的尖嘴巴,一伸一縮的盡在他那個窄臉上抖動着,光禿禿的嘴唇上,還有些發亮,那樣子似乎他是一頭蒼鷹,一頭利爪下正抓着剛剛獵到的野兔一般,先是一陣欣賞,然後再找下“口”的機會一般。

    突然間,就聽風擺柳“唔”的一聲,緊接着,楊文光有力的左臂,攔腰一把,硬生生把風擺柳的嬌軀,摟在懷裏,他那噴火的尖嘴巴,盡在風擺柳的濕唇上撩撥,像是要點燃那荒原上的野草——般,到處伸出火苗。

    於是,風擺柳的細腰開始有些扭動,大屁股上像爬了螞蟻一般,也開始在晃動,而成了一個在上面點火,另一個在下面加薪……

    終於,在“風”的助威下,把個燎原的火勢,引發到“擺”動中的嫩“柳”樹上了。

    在楊文光來説,他這一仗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因為,他一定要強過石無水,只要強過姓石的,他才能在風擺柳的心目中,像個人物,當然風擺柳就會聽他的。

    而風擺柳卻在想,去了個石無水,來了個楊文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一場大戰,好像是結束了。對楊文光來説,差事是苦一點,只是風擺柳也給了他甜頭,那種他過去從未嘗過的甜頭。

    緩緩的穿着衣裳,風擺柳細聲細氣的在楊文光的耳畔,像嚼芝麻的説:“爺餓了吧!我去給爺把吃的熱一熱。”

    楊文光在風擺柳的肥屁股上擰了一把,笑道:“人説女人要柔,男人要剛,不過風姑娘的柔,也柔得過火了。不要説是剛,就算是金也要被你柔化掉。”

    “格格”一笑,風擺柳爬下牀來。

    於是,就在風擺柳的房間裏,小圓桌上重又擺上四樣小菜,一壺暖酒,二人關起房門,肩碰肩的蹭在一塊吃喝起來。

    原該是石無水坐的地方,如今卻換成了楊文光,也因此,風擺柳不時的喟然——嘆。

    “風姑娘,如今你算是我的人了,心裏邊就別再擱着石無水了。”

    “人心是肉做的,我感到有些虧欠他。”

    “這是你有良心,也是你可愛的地方。”

    喝乾一杯酒,楊文光嘴巴一抿,又道:“趕明兒一早,做幾樣好吃的,送去縣衙大牢裏,看看石老二去。”

    “他們會讓我見他?”

    “怎麼不會,你又不會劫獄,他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

    “怎麼樣?”

    “帶錠銀子去,打點一下就成了。”

    於是,探監的這回事,滿滿的塞在風擺柳的心中。

    第二天一大早,風擺柳提着楊文光提議她應帶的東西,一擺兩三晃的來到了縣衙前面。

    寶雞縣衙門裏的衙役,還真有兩個認識風擺柳的。

    “喲,那不是街頭河邊的風姑娘嘛!”

    “八成提着吃的來看相好的了。”

    風擺柳含笑上前,靦腆的道:“爺們,就行個方便吧!衙門的人好積德,風擺柳心裏感激。”一面暗中把一錠銀子塞過去。

    有道是,錢可通神,有錢放屁是香的,沒錢放屁惹人厭,風擺柳這錠銀子,算是花在刀口上了。大牢門口的衙役,把門裏的牢頭叫到門邊,二人就那麼一陣嘀咕。

    於是,牢頭把風擺柳的一籃吃的,提過去看了又看,還拿筷子盡在那兩個木盆裏挑挑撿撿。

    其實,風擺柳在楊文光的交待下,用兩個木桶滿滿的裝了一桶紅燒牛肉,一桶拉麪條,連個酒都沒有帶去。

    有了銀子,送的東西又非常單純,於是,風擺柳進了大牢門外。

    一看來了風擺柳,秦嶺四煞全都一愣,石無水像個要衝出鐵柵的猛虎,齜牙咧嘴的抖動着粗檻,道:“你怎麼來了?”

    “石爺,你瘦了!”

    一面低下頭來,緩緩的把籃子放在地上,用木碗裝了面與牛肉,一一的遞給牢中的四人,風擺柳道:“吃吧,四位爺!目前我也只能做到這些。”

    紅燒牛肉麪,比每日兩個黑窩窩頭,可好吃多了,提的兩木桶面與紅燒牛肉,一下子全塞到四人的肚子裏。

    石無水放下木碗,一把拉住風擺柳道:“你看到那個姓楊的沒有?”

    風擺柳微點着頭。

    “告訴他,快點設法把我們弄出去,要不然他也快活不了幾天。”

    風擺柳一驚,但她盡力保持平靜,説:“再見到他,我會告訴他的!”

    於是,牢頭來了。

    “風姑娘,時辰差不多了,你該走了!”

    “他孃的,你來羅嗦啥子!”

    石無水這一罵,風擺柳立刻道:“石爺!人家這是給咱們方便,你不能冤枉好人!”

    石無水鼻子裏“哼”了一聲,心裏可在盤算,這幫王八蛋,眼前是不能得罪,指望着還得再見風擺柳呢!

    於是,石無水那對三角眉下的狼目,懾人的光芒,一下子全收斂了,光板臉上出現了沮喪。

    風擺柳提着籃子,依依的不時回頭,大牢裏的鐵鐐聲“嘩啦啦”的響動,好似對風擺柳發出無助的吶喊一般。

    這一天,過的似乎很平靜,白小宛一直陪着丈夫韓玉棟,原本打算在夜裏摸進大韓村,但是秦嶺四煞的老大官中前夜一鬧,她再也不敢輕易離開。

    還是爹説的對,一切行動,要等爹由咸陽回來之後,才能有所決定。

    縣衙裏住了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女子,一開始並未有人注意到,如今卻在一夜之間,白小宛算是出了名了,衙門裏的人,送了她一個雅而帶渾的外號:“鐵腳媳婦。”

    打了一場勝仗,縣太爺當然高興,就在三天頭上,在縣衙的後堂上,擺了一桌慶功宴。

    席上的客人不多,韓玉棟勉強陪着妻子白小宛入座,當然,卓大夫也是座上客,另外就是文案師爺,以及寶雞縣衙的捕頭兒李長虹。

    席間,縣太爺對於白方俠相當記掛,覺得白方俠應該在這——兩天折回來了。

    其實,縣衙大牢裏關着四個如狼似虎的兇徒,縣衙裏從上到下,誰也睡的不安逸。

    “我爹也説,四五天的功夫,他就會回來的,約莫着就在這三兩天內,會回來吧!”白小宛説。

    卓大夫,這位大內高手卓重陽,呵呵一笑,道:“這檔子事,以我看來,好像連台好戲還在後頭呢!”

    白小宛一笑,道:“卓大夫的意思是,案情還未導入正途?”

    “不錯!這好像是對付一條毒蛇,咱們狠狠的一刀剁下去,才僅僅剁掉一小段蛇尾巴,毒蛇卻一下子隱入洞中,再也不露面了。”

    縣太爺微點着頭,道:“看來就是這樣,只有等白捕頭回來以後,咱們看看他的意思了。”

    其實,這時候的白方俠,身在咸陽,心在寶雞,他實在不放心自己的女兒,小宛的個性他做老子的,自然一清二楚,跟着自己辦案,養成了她嫉惡如仇的個性,好勝心強,促使她心高氣傲,這些全都是行走江湖易招忌的。

    於是,他趕着拿到府衙的公文,立刻就向寶雞進發,他走得很急,幾乎就是飛馬疾馳。

    然而,他還是晚了幾個時辰,因為,寶雞的縣衙門裏,還真出了大事,那是一件令人無法防範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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