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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男兒本色

    雲家班不賣藝了,而且也已經解散了,但是那一批屬於義師核心的忠貞兒女仍然留在蘇州,這是方豪的建議。

    因為他們的底細已被揭露,可能受到嚴密的監視,不能再去接觸別地的義師首領,以免把更多的志土暴露出來,也不便單獨行動而被個別擊破。

    大內的侍衞以及密探密佈蘇州城內,牢牢地盯着這一批人,監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也監視着他們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

    蘇州地面上的義師領袖戴玉麟跌進去了,許多跟他有關的人也跌進去了,有些的確是義師的同志,有些則是無辜的百姓。

    雖然還沒有全部落網,但蘇州這個地面上的組織算是整個瓦解了。

    雲振天憂心如焚,戴四爺的被捕固然嚴重,但更嚴重的則是那份盟單,盟單上記載的是蘇州地面上全部同志的名單、住址以及連絡方法等。

    這當然是一份極為機密的文件,總共只有一份,由各地的分會負責人保管,總會上有一個數號,卻沒有副本。

    這是為了保密與安全,不管是出了內奸也好,或是擔任連繫的通信不慎被捕也好,都只會影響到一小部份的人而不致危及大局。

    但分會負責人趺進去,情況就嚴重了,尤其是那份盟單,若是落進官府,勢將一網打盡。

    戴玉麟被捕,關進了府衙大牢,同案先後被捕進去的有廿七個人,這使雲振天稍稍放心。

    因為戴玉鱗的盟單上足足有三百二十七人,由這跡象看,盟單還沒有失落。

    既是如此,就必須去拿過來。

    這種極其機密的文件,自然會妥密收藏着的,除了戴四爺本人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知道這事的。

    據説戴玉麟已經捱了好幾次的酷刑,要是他一口氣斷了,這份盟單或許就將會永遠地失蹤。

    對盟單上的同志而言,那也許是就此安全了,但也未必盡然,萬一那天,盟單被人發現了,豈不是太糟糕。

    就算盟單就此永不出現,對總會而言,也是項極大的損失。

    五十六處分會,蘇州是最大最有成績的一處,雲家班二十年來所化的心血更不計其數,好容易才有這種成效,又豈能輕易地放棄。

    在朝廷密探以及地方差役的嚴查密訪下,吸收一個同志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因為一旦被捕便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三百名同志,這又豈同小可。能救出戴玉麟固然是好,否則也必須要取得那紙盟單,以便繼續連繫,展開工作。

    匡復的使命是不因挫折而中止的。

    但是,戴玉麟被關在大牢中,明著有差捕警衞,戒備森嚴,暗中更不知道有多少密探高手伏伺,怎麼去接近呢?

    像戴玉鱗如此重要的人犯,一旦被捕,於理當立即秘密解送到京師去審訊才是,因為這種案子向不由地方官府來審訊的。

    現在居然關在牢中,分明是個陷阱,要誘使那些同志去營救,以俾一網打盡。

    可是在雲振天的立場,卻勢必去闖它一闖不可,救不出人來,也必須要問個消息出來。

    救人自是閒難得多,戴玉鱗在酷形之下,必已遍體鱗傷,行動不得,在密密重圍下揹負一個人突圍出來,真是談何容易。

    但問一個消息也不簡單。

    衝入大牢,跟戴玉麟略作接觸,而後突圍而出,只要計劃周全,配合得好,倒是可以一行,但是這種重要的事,戴玉鱗不會輕易告訴人的,除非是他絕對信得過的。

    那只有一個雲振天,雲施施勉強可以添上一個,岡為這兩人跟戴玉麟接觸過,此外,就算是凌翠仙或焦大去了,戴玉麟也不見得肯開口。

    可是雲振天和雲施施的目標太明顯了,只要一出客棧,就會受到監視,還能容他們走近大牢嗎?

    但是這件事卻是非做不可,雲振天足足發了兩天的愁,又再跟凌翠仙商量了一夜後,終於作了個決定。

    第二天早上,雲振天又吩咐櫃上結帳要離去。

    掌櫃的如聞綸音,岡為這一批人住進了客棧後,他們就沒安寧過。

    雲家班留下的人依然不少,幾乎佔了一半的棧房,可是另一半的棧房在後幾天,已有官府來暗中打了招呼,客人許出不許入,所以兩天過後,其餘的住客都走了,新上門的客人被店中以客滿為辭給推到別家去了。

    空出一個的房間不説,要命的是住進了另一批人,一個個橫眉豎眼,要酒要菜,甚至於半夜裏還要廚房裏侍候消夜,略一不周,就是一個巴掌過來。

    這些人是府衙捕頭親自送來歇宿的,雖沒説明身份,卻靠得住是官府中人了。

    他們住了屋子,要了酒菜,不會付一個子兒。

    雖然府衙的捕頭説了,一切記在帳上,將來開了單子,到府衙門去具領,但店中只有暗中叫苦的份。

    這只是一句門面話,即使府台大人真發下這筆銀子,也落不到店裏來了,那些差官老爺不再伸手要幾個,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店裏雖知道這都是衝着雲家班來的,但受了警告,神色間還不準透露一點,店中上下只有咬牙認了。

    好容易雲家班説第二天要走了,怎不叫店掌櫃的喜極欲泣呢?半夜裏那位店掌櫃直燒香叩謝蒼天垂佑。

    到了第二天清晨,雲振天叫店家列上帳來,掌櫃的拿了算盤,必剝打了一陣道:“雲班主,貴班這次多住四天,連帶上房、飯菜以及牲口草料,共該一百廿七兩五錢,老主顧了,您就付一百廿兩好了。”

    這個折扣打得並不大,但掌櫃卻直心疼,因為實際上裏外的損失加上去,三百兩都不止,只見掌櫃的這個折扣心痛歸心痛,卻是心甘情願地拿出來的,只要雲家班一走,又可以正正經經做生意了,損失還能賺回來的。

    雲振天的舉措卻大出他的意外,掏出了四張銀票,每張都是一百兩的,放在桌上道:“錢掌櫃的,我們也不是一兩回的交往,二十年來幾乎全在貴店打擾。”

    “是!是!您多照顧,明年還請光顧!”

    最後一句話聽得出是十分勉強。

    但云振天卻嘆息道:“恐怕沒有明年了,雲家班的金子招牌是從不脱場誤期,這個例子已經破了,因此我也準備收了。”

    掌櫃的不敢説什麼,只能乾笑着。

    雲振天指指桌上的銀票道:“這兒是四百兩,一百二十七兩五錢是我們的茶飯店費,一百兩給店裏的上下人手各買雙鞋穿,謝謝他們多天的辛苦,另外的一百多兩補償你的損失。”

    掌櫃的大出意料,連忙道:“太多了!太多了!唉!雲班主,小店沒什麼損失,怎麼要補償呢?”

    雲振天苦笑一聲:“錢掌櫃,雲某是跑江湖的,心裏明白得很,這幾天給你添了麻煩,受了委屈,雲某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多年相識,也算是朋友一場,雲某不想落個埋怨,錢你收下,我們這就告辭了。”

    他拱拱手,起立走了出去,在院子裏招呼大家上車,焦大、方豪、雲施施、雲素素都在往車上搬東西。

    掌櫃的坐在帳房中,-着那捲銀票發呆,眼淚爬上了臉頰上,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對雲家班的埋怨固是一掃而空,很想出去説幾句感激的話,可是他不敢。

    因為他是個生意人,而云家班引起官府如此注意,不知道是牽涉到什麼大案子?他怕惹上那個麻煩。

    凌翠仙帶着一羣女孩子都上了車子。

    只有雲振天跟方豪騎着馬押車子,車隊緩緩的開動了。

    客棧裏的夥計們沒有像以往那樣出來列隊相送,大概也是怕惹上麻煩。

    店裏其他的住客們自然也不會出來,所以他們走得冷冷清清,但是有人住的屋子,窗子都破了幾個小孔,不知有多少眼睛在盯着他們呢。

    照雲家班以往的行程,應該是南下才對,可是車隊卻是折向了西行。

    似乎他們決心放棄了以後的演出,一心轉回祁連山的老家去了。

    不過這卻使得跟蹤的人很狼狽,他們預料雲振天必然還要跟那些義師們取得個聯繫,所以才放過了他們,以便一網打盡。

    而且更有計劃好了,採取分段追蹤以免太露出痕蹤,在南方路上預先伏下的人,這下子全用不上且不説,還無法抽調回來,人手頓感不足,為了怕失去監視,只有第一批人全力盯下去,後面再派人前來接替。

    這一夥共是十個人,也趕着五輛大車,裝成販貨的樣子,也只有捨命的迫。

    雲家班先後十二輛車,人剩下了一半,雜碎道具不少,但他們的馬很好,出了城就放轡往前疾行,一直都不休息,這就苦了後面的人了。

    維持着五十丈的距離,一步也不敢放鬆,盯下了五十鄉里後,他們的馬已倒下了三匹,於是只有留下了三個人換馬再上來,三個人跳上另外兩輛車子繼續追下去。

    他們必須要這麼多人,因為上面的命令是要他們看牢,不讓一個人脱出監視。

    雲家班有二十多個人,假如他們在中途下掉幾個人是很難發覺的,所以必須要多一點人跟在後面,以備前面的人分道而行時,好分出人手盯上去。

    但是再跟下二十里時,這兩輛車子的牲口也倒下了,更慘的是在前不巴村,後不靠店的郊路上。

    沒辦法,只有再留下一個人,六個人步行追趕。

    好在雲家班的車子走得還不算飛快,而這些人的武功底子都很紮實,追起來還不吃力。

    估計着已經走了四個時辰,行程也在百里開外,雲家班的車沒停輪,馬未停步,那是因為他們的馬都是來自塞外的天山良駿。

    但他們的人卻不是,雖是坐着車子,也總要伸伸腰,吃喝活動一下的,可是那麼多人居然也四個時辰不喝口水,不吃一點東西。

    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何況昨夜到今天,客棧裏對他們的動靜很清楚,他們早上也沒有用過早點,昨夜晚餐後,已經是八、九個時辰了。

    他們莫非是神仙能辟穀嗎?

    追蹤的六名漢子心中充滿了疑惑,口中不斷地咒罵着,但腳下卻不敢放鬆,忍着飢、渴、累追下去,維持着五十丈左右的距離,不敢太接近,也不敢落後,在這個距離下,他們可以看見前面的動靜,看住有沒有人中途溜下。

    好容易,又來到一個村鎮了,但云家班居然沒停,仍是一口氣趕了下去。

    後面的六個人只有咬着牙繼續追,但他們的領隊劉子奇卻是個老行路的,畢竟有他的主意,發下話來道:“徐林、趙天長,你們兩個人留下。亮出身份找鎮上的首富,徵用他們的馬匹,帶了乾糧飲水,立刻追上來,我們繼續淌下去,要快,在一盅茶時間辦妥!”

    想得很周到,只是時限定得太急,一盅茶內怎麼能辦得好?

    但也不是絕對辦不到,因為這是個大鎮,而他們的身份顯赫,對任何人都只要開口就沒人敢回個不字。

    徐林跟趙天長下來了,他們很快的找到了目標。

    那是一家大宅子,門口就拴了好幾匹馬,裏面正在辦喜事,擺着酒席呢,一切都是太現成的了。

    徐林在門口道:“老趙,你去挑馬匹,選六匹好一點的,我進去找主人打招呼,弄吃喝的,馬上出來。”

    分頭進行,不耽誤一刻時間的工夫,這兩個人倒也是行動的老手了,可是徐林才進門就怔住了。

    因為一個人當面而立,揹着手,神態雍容,徐林自然認識的。一個冷顫後,硬着頭皮上前跪下請安:“貝勒爺吉祥,小的是……”

    “別報名了,我知道你叫徐林,是老九手下的人,你上我這兒來幹嗎?”

    徐林不敢説出原來的目的,支吾着想編句謊時。

    玉貝勒冷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要幹什麼!劉子奇盯住了雲家班,要你們來找坐騎、找吃喝的對不對?”

    一切都在人家的監視中,這位小王爺的精明神通,他們是領教過的,那裏還敢否認,只有説道:“是!小的們為了公務,沒辦法,不知道點子會換了方向,小的們一路跟了下來,馬匹全累倒了,人也幾個時辰沒吃喝過了。”

    “你們倒是很盡職守,四條腿外還加兩條腿。”

    “格格指示下來,一定要盯緊,不準脱節,小的們沒有辦法,拚了命也得盯下去。”

    “老九不是自認算無遺策嗎?怎麼這次會算錯了呢?該是她自己下來追才是。”

    “格格原來是坐鎮蘇州等侯消息的,現在點子換了方向,恐怕不久就會追下來的。”

    玉貝勒哈哈一陣大笑:“老九這次可落在我後面一步了吧,我就算準他們會走這條路,早就在這兒等着了。”

    “貝勒爺神機妙算,自然是無人可及。”

    “可是你們的膽子卻不小,居然吃到我頭上來了,連我的馬匹都要徵用了。”

    “小的怎麼敢,小的不知道這是您……”

    玉貝勒一聲冷笑:“假如小是我的,你們就可以強取豪奪了是不是?”

    “這……小的是為了公事,沒辦法,而且小的也不會強取,一定會給他們補償的。”

    “是嗎?你身邊帶多少銀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這些內廷密差們個個都是眼睛長在天上的,一亮身份腰牌,連地方督撫都得乖乖買帳,他們肯賞光吃你一頓,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有人還唯恐巴結不上呢!因此他們沒人身上會帶着銀子的。

    徐林對着這位主兒,倒是狠不起來,也不敢説胡話,只得道:“小的倉促之間沒來得及帶銀子,不過小的會寫個借條給人家的。”

    “憑什麼?人家認識你嗎?”

    “這個小的打算……”

    “打算亮出你們侍衞營的身份是嗎?你別賴,劉子奇就是這麼吩咐你的,老九就是這麼教你們當差的?我倒要問問她去,聖上一再告誡侍衞營中的人不得藉故擾民生事,不得輕泄身份,你們居然公開出來招搖了。”

    徐林一急,忙又跪下道:“貝勒爺,格格也是如此告誡小的們的,這次是因為事態緊急,小的們才擅自作主。”

    玉貝勒冷笑道:“你倒是會替她脱罪,那好,回到京裏我會追究這件事的責任,你們任殺任剛頂下來,她也難逃個失察縱容之罪!滾!”

    徐林如逢大赦,磕了兩個頭,起身就走,但沒跑兩步,又被喊住了,旁邊有人遞過一個包裹來。

    玉貝勒道:“念你們為了公務,吃的喝的我替朝廷供應你們了,馬匹卻不能分給你們,我自己的人要用,我們也得辦公務,而且我警告你們一句,不準再去動別的腦筋,不得擾民,跑斷了腿也只有撐着,朝廷養着你們,就是要你們幹活兒,不是讓你們欺負老百姓、要神氣的,滾!日後再找你算帳。”

    徐林只得又磕頭謝恩,接過包袱,倒還是熱的,退出了大門,幸好趙天長耳朵尖,聽見了裏面的談話,沒敢貿然動馬匹,空手躲在一邊。

    徐林揹着包袱出來走了好遠,他才敢上前會合;兩人作了個苦笑,不敢再在別處去找代步的了,咬着牙快步追了下去。

    這邊的玉貝勒來到屋子裏,卻見雲家姐妹正陪着凌翠仙説話,他上前一欠身道:“夫人怎麼也下來了?”

    凌翠仙笑笑道:“我也是學你們的樣子,下車時跟着車子先跑了一陣,等找到個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躲,後面追的人過去了我才出來的,沒被人發現。”

    雲素素笑道:“方哥哥,你這個辦法真好,他們盯在後面,光注意我們會不會落下來,卻沒有想到我們會先跑到頭裏,然後再停下來的,只是我們為什麼不早點下來,一定要等跑這麼遠?還得趕回去呢?”

    “我們的目的是在調虎離山,才能趕回去乘虛而入,兩撥子人都是厲害角色,所以不能馬虎的。我選這個地方是因為這是我們方家的別業,我們可以在此喬裝易容,也比較方便。”

    “還要喬裝易容?”

    “那是一定需要的,我們要回蘇州城去,路上一定還會有人,若是被人發現了,豈不前功盡棄?喬裝易容必須要東西、材料,那一定要找個靠得住的地方才不致泄密。”

    “這兒靠得住嗎?”

    “這兒若是靠不住,我們方家、我方豪也不可靠了。夫人,您下來有什麼指示嗎?”

    “沒有,我是來聽候差遺的,振天不放心,叫我也來參加行動。必要時我可以去見戴叔叔,他對我還肯講話的,那份盟單關係太大,一定要弄到手的。”

    方豪皺皺眉頭,但是沒有反對,只是道:“那也好,多一個人,多一分成功的把握,我只是怕雲老伯那兒的勢力孤了一點,若是把九格格引去了,她手下頗有幾把硬刷子,雲老伯一個人應付得了嗎?”

    凌翠仙淡然道:“真到了要動手的時候,我們可不是爭勝負而是突圍逃命,倒是人越少越好的!”

    方豪道:“這也是,反正夫人已經下來了,也不能再趕回去的。”

    雲素素知道方豪心中不太愉快,因為説好了就是他們三個人行動的,母親又趕了來,固然可以説是幫助他們行動,增加成功的可能性,但也表示對方豪仍未完全放心。

    因此地趕緊岔開話題道:“方哥哥,剛才你裝扮玉貝勒,神氣十足,就像是真的一樣。”

    “是嗎?也許我就是那個玉貝勒呢!”

    “不!我已經能夠分別你們兩個人了,不管你們是長得多麼的像,我還是能分辨出你們兩個人來。”

    “哦!我一直也在研究我們之間的顯別差異,卻沒有找到,因為現在兩個人已經擺在一塊兒行動了,卻是兩種不同的立場,我希望我的玉貝勒能混過對方的人,卻不希望你們會誤把他當作方豪!你快説我們有什麼不同?”

    “你們的手,他的手比你的粗。”

    方豪忍不住伸出雙手,那一雙手白嫩細緻,竟比雲家姐妹的手還要嫩一點,雲施施看得竟呆住了。

    她倒不是為他的雙手柔美而呆,而是憶起了前些日子,她跟那個方豪經常手拉着手的種種情景。

    確是有一兩回,手上的感覺不同,細柔潤軟,比一個女孩兒家的玉手更嬌嫩些,那一兩次,也曾使她有意無意間,心中微起激盪過。

    但方豪大部份時間的雙手,卻是跟她一樣的粗。

    當然,雲施施的手決不會粗糙得有如灶下婢,但一個經常握刀使劍的武女,一雙玉手決不會像那些閨閣千金們的纖細嬌柔。

    可是方豪的手比玉貝勒的細,這就耐人尋味了。

    玉只勒是金枝玉葉,嬌生慣養,方豪卻出身武林世家,這兩個人的手若是倒過來,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可是方豪的手居然較為細緻,那就有違常情了。

    方豪一笑,聳聳肩道:“這個我不曉得,我沒有拉過他的手,無從比較起。”

    雲施施道:“我拉過你們兩個人的手。你們的手確有粗細的不同,方兄,為什麼你的手如此細緻呢?”

    方豪笑道:“那或許是因為我的母親比他的親孃更懂得照顧小孩子。”

    凌翠仙道:“方豪,聽素素説令堂是王妃的侍女。”

    “是的!貼身的陪嫁侍女,王妃遺她來,主要是為了要照顧我,所以我自小就受到了最細心的照顧。”

    “難道玉貝勒在王府中受到的照顧反倒不如你?”

    “恐怕是如此,因為有年僧王到寒舍來,就説我太嬌了,小玉兒在王府中也沒有我的嬌貴;再者就是所習的武功有關了,他除了一般功夫外,還要練習長槍大戟等戰陣衝鋒的武功,我只是在小巧功夫上鑽營。”

    雲施施道:“就是這個原因了,方兄,不怕你多心,我也感到你們在氣質上也有所不同,只是説不出來,現在聽你一解釋,我才瞭解了,你們是有差異,他比較穩實,你則較為………瀟灑點。”

    方豪一笑道:“二小姐所謂瀟灑,大概是輕佻吧!”

    雲施施道:“方兄要如此想也未嘗不可,因為小妹是在嚴格的督促下學成的功夫,所以偏重嚴肅。”

    方豪笑道:“這是人各有志,我將來不會出將入相、不會領軍搏戰沙場,也不會側身廟堂,我喜歡輕輕鬆鬆的與人相處,你們想必也知道的,方家小兒子是出名的浪子,終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雲施施道:“可是事實證明你並不像外表上那樣,你胸中極有城府,武功高不可測。”

    方豪淡然地道:“二小姐,如果你的意思是説小玉兒比我好,我絕對承認,如果你要存心跟我抬槓,我認輸。”

    “我不是抬槓,我是要多知道你的一切真相。”

    “我是真正的方豪,不是你所知道的方豪,這就夠了,至於要了解一個人,我認為是最浪費精力的一件事,信任一個人就不懷疑他,否則就乾脆遠離他。”

    方豪很厲害,他的每句話都説中了雲施施的內心,説出了她心中的所思;因此,雲施施只有沉默了。

    凌翠仙打破僵局笑笑道:“方豪,我們都信任你,所以才接受了你的計劃,我就是來聽你調派的。”

    方豪莊容道:“夫人,我不是矯情,也不是賭氣,此刻我們要做的事既危險又重要,不能再出錯了,所以我才希望大家摒除心中任何的成見,悉心以赴。”

    雲施施道:“這個方兄儘可放心,家父把一切都交給你了,要我們聽你指揮,我們決不會跟你過不去的。”

    方豪一笑道:“不是跟我過不去,而是跟大局過不去。二小姐,你把我作為對象就是一個大錯。”

    他説話很不客氣了。

    雲施施卻也怪,方豪客客氣氣時,她似在有意搗蛋;方豪一板下臉,她反而謙虛了,立刻欠身道:“是的,小妹錯了,現在請方兄吩咐吧!”

    方豪低聲在桌上説出了他的計劃,有時還用手沾了茶,畫出了圖形來幫助説明。

    計劃説完了他才問道:“你們都聽懂了吧!不明白的可以問,不滿意的地方也可以提出來討論改正。”

    凌翠仙笑道:“方豪,你這個計劃已經是萬無一失了,實在沒有什麼可更正的地方,我不明白是你這計劃中要四個人,而我是臨時參加的,你們原只有三個人。”

    “是的?原來夫人這一部份的工作是我兼任的。”

    “你要掩護施施破牢救人,我的工作則是誘敵引開守衞的注意,你一個人如何分身執行?”

    方豪道:“計劃是因時而改變的,夫人來了,能夠不傷人命而將對方誘開最好;夫人不來,我只有下殺手了。”

    “下殺手,對方全是高手,你一個人殺得了多少敵人?”

    “有多少殺多少,凡是擋住我們的,一律格殺。”

    “你怎麼殺,對方可不是紙糊草扎的人。”

    方豪笑道:“我不會力拚的,我囊中有着上百支的奪命神針。上淬劇毒,見血封喉,針勁可透金石,髮針時必須戴上手套,而且還必須要手指靈活自然,所以我以前練功時都是戴了手套以習慣感覺,因此我的手才較為嬌嫩。”

    説完,他的語氣有點不高興了:“使用淬毒暗器是不光明的手段,不過家父交付我的使命不是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俠客,給我的各種教育也是應付非常的需要。所以有時我即使有什麼微節細行未能使各位滿意,也請大家原諒。”

    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凌翠仙歉然道:“方哥兒,你別多心,我多問了幾句,也是為了大局。”

    “夫人心有所疑,自然該問;不過,我要斗膽反詰一句,若是雲班主主持此事,夫人會不會東問西問?”

    凌翠仙也沒話可説了。

    方豪道:“夫人想必是不會問的,由此可見,夫人還是對我不夠信任,但是夫人別忘記,我主持這次行動,是雲班主授權的,他都能信任我,為什麼你們不能?”

    凌翠仙與雲施施都低下了頭。

    方豪嘆了口氣道:“難怪古人説軍國大事,不可謀及婦人,並不是看不起女人,就是因為女人的器度太小、疑心太重,不能放心交給別人去做,事事都要插一手,結果每多誤事。”

    雲素素忍淚起立道:“方哥哥,你怎麼可以對我娘用這種態度説話!”

    方豪沉聲道:“素素,只有你一個人沒問我,可見你是十分信任我的,我非常感激!”

    “我不要你的感轍,我要你向娘道歉。”

    方豪道:“我不道歉,而且我還等着她們道歉,令堂與令姐的道歉,若是在私下,我是晚輩的,你娘打我幾個嘴巴我都乖乖地受了,但這是公事,我身為此行之主,她們的行為就冒犯到我主將的尊嚴,素素,我向來很看重你,更沒想到你也公私不分,編派我的不是了。”

    説完他怫然起立道:“我在後面等着,若是你們想通了,過來領命出發,否則我另外調人前去行動,你們可以跟我鬥意氣,我卻不能因而放棄耽誤了這次行動。”

    他到後面去了,誰都沒想到方豪説翻臉就翻臉,會來上這一手的,一時都怔住了。

    片刻後,雲施施目射異-道:“好,這才像個男子漢,公私分明。有魄力、有尊嚴,是個做大事的人,我向他道歉去。”

    她起身到後面去了,雲素素望着母親,見她沒表示,也不敢作何表示,她的心卻碎了,口中只能低呼着:“方豪!方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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