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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鬧法場

    林渺頓時對這位將軍的印象大為改觀,不由得道:“謝謝將軍!”“本將軍是愛才之人,我將推薦你去嚴尤大將軍的精鋭營中,希望我沒有看錯你!我會派人去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放心。”寅虎肅然道。

    林渺心神一震,此時,他才知道,寅虎實際上是名震天下的嚴尤大將軍的下屬。他自然知道嚴尤治軍有方,不畏強權,其手下將領都是精英,寅虎拒絕孔庸也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不由得大喜謝恩,但是心中卻仍想找機會偷偷開溜。

    寅虎似乎看穿了林渺的心思,淡漠地道:“這是一個歷練的機會,如果你能夠得大將軍賞識,説不定他日也可成個萬户侯,大丈夫當建功立業,否則你永遠只能是混混,受人藐視和欺辱,你想好了!”林渺心中再震,不由得猶豫了,寅虎所説的話沒錯,若是逃回天和街還不是一名小混混?仍是受孔庸的欺辱!他林渺一向自命不凡,難道就不可在軍中創一番功業?日後回來讓孔庸給自己提鞋?心道:“他孔庸算哪根葱,不過是個二世祖罷了,就仗着有個好老子,我林渺也曾是書香門弟,文采風流也許不及劉秀、鄧禹之流,但比那孔庸豈不強百倍?老子自要創一番功業給世人看看,老子不只是混混……”想到這裏,忙誠懇地謝道:“多謝將軍提醒,林渺定不負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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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城,相傳最早為夏人所居之地,開發之早可見一斑。此地平原廣闊,物產豐富,又“西通武關、鄖關,東南受漢、江、淮”,交通便利,可算是西部一大都會。

    今宛城乃南陽郡中心,聯城數十,多聚富商大賈,其繁榮不言而知。

    雖天下漸亂,但烽火狼煙猶未能燃至此地,周圍數十城層層相護,宛城可謂是固基金湯。

    不過,宛城也有亂子。

    亂世之中,渴求平安只是痴人説夢,世間酷吏冤民自不在少數。

    亂世,人情冷落,世態炎涼,雖宛城乃富饒豐裕之地,但在天下酷政之下,也不免民心沮喪,百無聊賴,加之四方難民相聚而至,不免也使宛城魚蛇混雜,更是熱鬧非凡。

    最為熱鬧之處,莫過於西城刑場。

    血腥,似乎已是惟一可以激起人們心潮的事物。雖然,白骨遍野,無時不在死人,但是法場之上的刺激仍能使人麻木的神經稍感興奮。

    法場之上,一刀斷魂,血濺五步,對於茫然度日的閒人來説,確實是一場好戲,絕不遜於街頭血鬥。

    今日,西城法場依然有好戲上台,據説此人夜殺貪官李輝一家五口,宛城衙役傷了十人仍未能將之擒拿歸案,若非請出大賈齊萬壽府中高手,只怕此人仍會逍遙法外。是以,此等英雄人物,確實勾起了許多人的好奇之心。

    因此,西城法場今日比昔日任何時刻都要熱鬧。時近午時,人潮如海,皆翹首以待囚車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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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秀米行,早市大開,但中午也不免關門大吉。

    買米之人微有怨詞,但劉秀卻以囚犯將至,怕煞氣相沖而不吉利,是以關門不賣穀米,加之平時劉秀人緣不錯,自也沒人相怪。

    其實,劉秀自不怕煞氣相沖,他也並非第一次見到死囚上法場。當然,這個原因只有鄧禹知曉。

    鄧禹乃劉秀最好的知交,昔日同在長安求學、習武,文采風流可謂讓宛城眾儒刮目,不過,他比劉秀卻要小上數歲。

    鄧禹已經備好了上好的谷酒,這可是他自家所釀,其味之佳便連南陽侯王興也對這谷酒讚賞倍至。

    昔年安眾侯劉崇與相爺張紹在南陽起兵討伐王莽,後安眾侯被滅,而王興助王莽奪得帝位立下了汗馬功勞,又因是皇帝宗親,是以王莽封其為南陽侯,統轄十縣之眾。

    王興可謂是宛城的小皇帝,今日之斬令便是王興親自所下。

    “哐……哐……”一陣鑼響之後,頓時人聲鼎沸,不看便知是囚車行過。

    推開窗子,鄧禹和劉秀打量了一下街頭行過的押解囚犯的隊伍。

    隊伍極長,人人皆是全副武裝,約有兩百人之數,開路的是二十名侯府的騎衞,在囚車後面還有二十餘名都騎軍,餘者盡為步兵。

    [注:漢時,步兵皆稱之為材官,乃是郡國兵的基本成分,人數最多,諸如“鋭士”、“陷陣”、“奮擊”、“虎賁”皆形容材官之多力;又如“蹶張”、“引強”、“弓關”、“射士”、“趣強”皆形容材官之善射。總之,器械擊技與弓弩箭矢是材官的主要軍事技術裝備。本書後文皆將材官以步兵或步卒稱之。][另注:都騎軍和騎衞,皆是秦漢之時的“騎士”,這是一個獨立的兵種,秦代之時稱為“騎士”,漢循秦制,也在郡國兵中設立“騎士”。不過,本書之中不以“騎士”稱當時之騎兵,是以無須究其兵種之名。]

    “哇,這麼多人!”鄧禹不由得低叫了一聲。

    “你這斷頭酒還送不送?”劉秀在一邊打趣問道。

    鄧禹白了劉秀一眼,肯定地道:“我鄧禹決定了的事情從不會半途而退,大哥你太小看我了,就憑他杜茂這個名字,我也要敬他這一碗斷頭酒!”“看,來了!”劉秀小聲地提醒了一聲。

    鄧禹循劉秀的目光望去,果見一輛鑌鐵所鑄的大囚車緩緩使來,頓時,滿街俱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輛三馬所拉的囚籠車。

    只見囚籠中之人衣衫盡裂,蓬頭垢面,渾身血痕,雙手與雙腳全以鐵鏈相鎖,頭顱卻是露在囚籠之外。

    這才是今日真正的主犯杜茂,也便是殺死貪官李輝一家五口和讓都統衙門中好手摺損十餘人而不得不勞動齊家高手的兇手。

    “杜茂!杜茂……”不知道是誰領頭高聲喊了一句。

    頓時,滿街的百姓全都跟着喊起了這個名字,喊聲之中,充滿了敬佩和惋惜,激昂而又讓人感到熱血沸騰。

    杜茂本來靜閉的眼睛睜了開來,目光竟顯得無比的柔和,略帶疲憊的面容,綻出了一絲難得的笑容,笑容牽動了臉上的傷口,雖然略顯猙獰,但更多的卻是滄桑與無奈。

    “杜茂……”呼聲依然是一浪高過一浪。

    杜茂的心彷彿也像冰一樣融化了,對於死亡,他並不在意,自從他懂事以來,還從來都未曾害怕過死亡,他只害怕這個世界越來越黑暗,人情越來越淡薄,他害怕這個世態炎涼的世界將芸芸眾生推向萬劫不復之境。是以,他奮發圖強,他懲奸除惡,浪跡江湖……他一直在尋找,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尋找什麼東西。

    不過,這一刻杜茂知道了自己所尋之物是什麼,所以,那雙虎目之中竟淌下了兩行熱淚。

    “謝謝,謝謝鄉親們!”杜茂突然之間高聲呼道:“得見鄉親們如此,我杜茂雖死無憾……”“好!好漢子!好漢子……”有人高呼,百姓也全都跟着高呼,一時間,人潮湧動,隨着囚車湧擠而上。

    “讓開!讓開……”王府騎士馬鞭高揚,擋路者皆不免挨受鞭韃之苦,那些護着囚車的官兵一個個都極為緊張,若是這裏出了什麼亂子的話,他們還真無法向都統衙門交代。不過讓他們微微放心的便是,這回由齊府高手親自監送囚犯,當然,這還是侯爺王興親自向齊家要求的。

    宛城齊家乃是南陽郡首富,不僅富甲一方,其府中更是高手如雲,即使是南陽侯侯府也沒有齊府的高手多,而齊府之主齊萬壽更有南陽第一高手之稱,其地位之尊,便是朝中之人也無不知曉,王莽昔日也曾與齊萬壽交好過,而今日之宛城,齊萬壽與侯爺王興親如一家,這是眾所周知的。

    鄧禹與劉秀相視望了一眼,劉秀讚道:“果然是一條漢子!”“只可惜這個世上好人不長壽!”鄧禹有些憤然道。

    “不過,能見鄉親們仍可辨明是非,為他喝彩,也應該是一件喜事,至少百姓善惡觀仍然健在!”劉秀若有所思地道。

    “不説了,走吧,我們也去法場,為他老兄送行,讓他在黃泉路上好有美酒相伴,也不枉其英烈一場了。”鄧禹出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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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法場,佔地十畝,西靠城牆,東為一小山坡,法場實為山坡後的一塊平地,而山坡之上建着宛城的司役廟。此地也是主持祭祀之所,同時也可作為監斬官的暫休之處。

    法場之上,豎着二十根梓木大柱,不過,今日卻無二十名死囚。

    死囚共十二名,杜茂便在中間那根最粗的大木柱之上被綁着,手腳皆鎖了重鐵鏈。

    沒有人敢疏忽杜茂,這本身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即使是齊萬壽也不敢疏忽這個人的存在。

    其餘的死囚只是跪在木柱之前,雙手反綁,後插斬標,只待午時一到,便人頭落地。

    此刻太陽正烈,監斬官只是坐在司役廟外的廊檐之下。

    都統軍和騎衞在四面擋住洶湧的人羣,看得監斬官額頭微微有些冒汗。百姓的呼聲讓他心生恐慌,而他更明白,所監斬之人乃是重犯,絕不可有失,否則,他無法向南陽侯和都統大人交代。此刻,他最盼的便是午時快些到來,斬了杜茂立刻回去交令。

    時已入夏,天氣頗熱,而今日太陽極大,烤得人們極為難受,最讓人不舒服的還是悶熱,彷彿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

    夏日的天氣擅變,這種氣候只表明很可能會有一場暴雨要來,不過,這場雨究竟何時降下卻是個未知之數。

    四面的百姓也漸漸安穩下來了,隨着太陽漸漸升上中天,人們變得鴉雀無聲,彷彿預示着一切將在下一瞬間發生。

    也或許,這只是人們在以一種另類的形式為死犯默哀,他們好像少了往日觀看處死重犯的激情。或許,只是因為杜茂那不可磨滅的氣概和那份坦然自若的豪情。

    人們並不是是非不分,他們也有恨,只是“恨”被麻木的心給深埋在最深處,而杜茂卻激活了他們的恨。他們知道,李輝絕對該死,身為宛城的五均官,非但不思為百姓造福,反而以最苛刻的方式欺炸百姓,貪髒枉法,宛城之中,沒有平民百姓不詛咒他死,而杜茂卻出手殺了李輝,這自然不能不讓百姓感激。可是,這個世上的好人似乎都註定不能有個完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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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已到,開刀問斬!”監斬官拔出令箭,望了望天空,高聲喧道。

    “慢!”一聲高喝自人羣之中傳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只見鄧禹捧着一罈酒分開官兵踏入法場之中,劉秀緊隨其後。

    官兵一震,他們自然不會不認識鄧禹和劉秀,是以他們並未阻擋。

    “來者何人?”監斬官令箭將拋未拋,有些惱怒地喝問道。

    “草民鄧禹!”“草民劉秀見過司吏大人!”鄧禹和劉秀同時對着監斬官恭敬地道。

    監斬官本欲發怒問罪,但聽到這兩個名字,頓時怒氣稍減,聲音變得和緩地問道:“原來是二位,不知二位阻止本官執法,究竟是何用意?”“回稟大人,草民並無意阻止大人執法,只是我二人敬重杜茂是一條漢子,是以欲送上斷頭之酒,以壯其行色而已!”劉秀客氣地道。

    劉秀的話頓時引得四面百姓議論紛紛,許多人都聽説過劉秀和鄧禹的名頭,這兩人不僅與南陽的士人相熟,更喜交遊,加之劉秀又開米行,是以市井百姓也極熟絡。劉秀和鄧禹之文采極為絕妙,南陽士人無不欣賞,是以上到達官顯貴,下至市井小民,對劉秀和鄧禹皆有耳聞,更有許多人知道,劉秀與鄧禹乃是文武兼修,武功之高,即使是齊府之中也沒幾人可比。因此,這兩人出面立刻引來了一陣騷動。

    監斬官聽兩人這麼一説,也便釋然,儘管他不想節外生枝地鬧出一些什麼事來,但是礙於劉秀和鄧禹的面子之上,他只好故作大方地道:“好吧,本官便準你二人向死囚送上斷頭酒!”“謝大人!”鄧禹高舉酒罈謝恩,這才與劉秀舉步向杜茂行去。

    監斬官身邊的齊家高手目光卻移也不移地盯着鄧禹和劉秀,雖然他們知道侯爺和齊萬壽對這兩個年輕人也都很欣賞,但是他們更明白,若是這兩個人搗亂,事情可就會很複雜了。

    當然,監斬官卻沒有這麼多的疑慮,劉秀和鄧禹在宛城可是有家當而且是極有名望的年輕人,就算是這兩人搗亂,他完全可將責任推到這兩人身上,是以,既然劉秀與鄧禹雙雙出面,他也便懶得操心。

    杜茂一直都在昂首打量着鄧禹和劉秀兩人,他在宛城之時,當然聽説過這兩位的名字。

    鄧禹的目光與杜茂的目光一觸,兩人同時爆出一抹異彩。

    劉秀的眸子之中卻只有惋惜,在他的眼裏,杜茂確實是一個人物,但其生不逢時。

    “杜兄,這是我鄧禹與吾兄劉秀同敬之酒,以壯杜兄赴黃泉之膽色!”鄧禹將酒罈雙手送上。

    “噹啷……”刀斧手為杜茂解開一隻手的鐵鏈。

    杜茂接過酒罈,再次打量了劉秀和鄧禹一眼,仰頭便將一整壇酒全部倒入喉中,並順手摔破酒罈,朗聲大笑起來。

    鄧禹和劉秀心中暗贊。

    “好酒!好酒!以五穀精釀,想來便是鄧公子家中所釀精品了。”杜茂伸手一捋鬍鬚之上的酒滴又放入口中,其態甚豪。

    “杜兄果是識酒之人,正是小弟所釀之物。”鄧禹也不作掩飾地道。

    “酒好人更好!兩位之情我杜茂只有來生再報了,兩位請了!”杜茂説話之間依然不減半分傲氣,彷彿根本就不將死亡放在眼裏。

    劉秀和鄧禹心頭一震,同聲道:“好漢子!如果真有來生,我們定要與你共謀一醉!”“好!那我們就來生再見吧!”杜茂又爽朗地笑了起來。

    “杜兄可有何遺言或遺願,我劉秀不才,若能盡力之處定不吝嗇綿薄之力!”劉秀肅然道。

    “哦,劉兄弟好意心領了,我之心願,你無法完成,遺言也免了,不過,我的心願自會有人為我去實現!”杜茂愴然道。

    “哦?”鄧禹也有些訝然。

    杜茂再次仰天大笑,聲震四野。

    劉秀拉了一下鄧禹,鄧禹立刻明白,兩人在杜茂大笑聲中向法場外退去。

    半晌,杜茂才歇住笑聲,向劉秀所退的方向高喊道:“劉兄弟,你看着吧,殺我杜茂一人,會有千萬個杜茂站起來,終有一日,乾坤定會恢復朗朗清明的……”“好!好漢子……”一時之間,四下百姓羣情高漲,皆被杜茂那視死如歸的豪氣所感。

    “午時已到,行刑!”監斬官斬令高舉,立身而起,揚言高喝道。

    “嗖……”就在監斬官斬令剛拋之際,一支冷箭自暗中直射監斬官的面門。

    “啊……”監斬官大驚,尖叫起來,他似乎忘了身邊尚有齊家高手。

    “叮……”出手的乃是齊萬壽的五弟子,啞虎齊衝!

    “杜大哥,我來救你了!”一聲高喝響起,人羣之中,一道灰影如大鳥般向杜茂撲去。

    “守護法場!”監斬官死裏逃生,頓時慌了手腳,高聲呼道。

    “嗖……嗖……”四面的官兵一抖袍袖,自寬大的袖口之間竟滑出了一張張弩機。

    官兵全都是有備而來,彷彿他們早就知道會有人劫法場。

    劉秀和鄧禹大吃了一驚,他們倒沒有估到在守衞如此嚴密的情況下,仍有人膽敢劫法場。他們抬頭向空中那道灰影望去,只見那人雙臂一展,自袖間飛射出十數支短矢,那些正張弩欲射的官兵立刻倒下十餘人。

    劉秀和鄧禹更驚,劫法場之人的手法之妙,角度之精準分毫不差。

    “快斬!”監斬官高喝道。

    刀斧手們也急了,哪裏還猶豫?大刀急速揮落,眼看杜茂便要人頭落地,驀地那刀斧手慘嚎而倒,仆地而死。

    “杜老大,我們來救你了!”四周人羣全部騷亂起來,一羣身着民裝的漢子紛紛亮出刀來,斬殺身邊的官兵,向法場上衝去。

    劉秀望着斬殺杜茂的刀斧手仆地而亡之際,臉色大變,一拉鄧禹,驚問道:“四弟你做了什麼?”鄧禹神秘地一笑,輕聲道:“我只是不想這般英雄人物就這般死了,所以只好助這羣人一臂之力。”“四弟,你闖下大禍了,難道你忘了齊家許多人都識得你暗夜流星的手法?若是他們看出來了,你如何脱離干係?”劉秀大驚失色道。

    鄧禹也神色大變,他一時之間倒忘了改換其它的手法發暗器,此刻一聽劉秀所言,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可如何是好?”鄧禹急問道。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宛城,否則定無法走脱。”劉秀斷然道。

    “可是我們的生意?”鄧禹急了。

    “這也沒辦法,立刻讓人搬走東西!”劉秀果決地道。

    鄧禹也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要知道李輝乃是當朝鉅貪薛子仲的女婿,薛子仲乃是王莽寵臣之一,舉持全國各地五均六院之事,不僅權大,更富可敵國,與齊萬壽這等富商也關係密切,而杜茂更是朝中重犯,他這個一時的衝動竟釀成如此大禍。

    “不,我去把那刀斧手的屍體毀掉。”鄧禹道。

    “你瘋了,你進去了,根本就出不來!”劉秀一把拉住鄧禹急道。

    鄧禹扭頭望了一眼,只見司役廟門口的啞虎齊沖和眾齊家的高手已飛身而下。

    “吳漢!”鄧禹不由得低呼了一聲。

    劉秀也看清了那劫法場之人,竟是與他們極為相熟的亭長吳漢。在宛城之中,吳漢雖身分地位不很高,可聲望卻不小,而且吳漢所轄之地正是他們所居之處。

    [注:古時候的一個亭長相當於今日的一個鎮長,他們的户籍管理,以十户為一個單位,十户為一什,十什為一里,十里為一亭,各設什長、里長和亭長。即便是説,亭長所轄之地為一千户左右。也有説以五户為一個單位,五户為一伍,十伍為一里,十里為一亭。因此,亭長所轄應在五百户至一千户之間。不過,讀者無需深究這個問題。]

    “吳漢,你膽敢大鬧法場,給我一併拿下!”監斬官也認出了吳漢,大喝道。

    “哈哈哈……”吳漢大笑着朗聲道:“今日擋我者死!”“逆賊敢口出狂言,我要讓你知道宛城不是沒有能人!”啞虎如風般撲至。

    官兵的弩機一陣狂射,但才射一箭,有些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射,便紛紛慘嚎着拋下弩機,捂住雙眼。

    劉秀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鄧禹卻驚訝地叫了出口:“葉落無聲針!”“看來今日還真是熱鬧,我們或許可以不用離開宛城!”劉秀微有些僥倖地道。

    “連沈青衣也來了,這杜茂的面子還真大。”鄧禹自語道。

    吳漢望着啞虎撲至,右手一揚,兩顆黑影直射而出。

    啞虎齊衝冷哼出劍,準確無比地擋住兩點黑影。

    “噗噗……”兩道黑影一觸劍身立刻爆裂成兩團黑色的煙霧。

    “看不毒死你!”吳漢哈哈大笑道,同時以刀護身撥開射來的箭矢直向杜茂撲去。

    杜茂一聲低吼,身後的大木柱應聲而折,那纏着鐵鏈的梓木全都震成碎片,雙手和雙腳立刻自木柱之上鬆脱開來,雖然尚不能夠震開鐵鏈,但他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殺呀……”吳漢似乎帶來了數十人之多,一時之間,形勢混亂之極,吳漢更是見官兵就殺。

    啞虎齊衝遇上那黑霧不禁嚇了一跳,聽吳漢那麼一説,雖明知吳漢可能只是嚇唬人的,但是他哪裏敢親身犯險?只得疾退。

    事情變化得太快,那兩團黑煙迅速擴散,很快將方圓六七丈都罩在其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好!”鄧禹望了劉秀一眼,道:“大哥,我想去將那具屍體毀掉!”劉秀見法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若想趁混水摸魚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而只有毀掉那具屍體,他們才能夠真正地高枕無憂。雖然劉秀有些暗怪鄧禹太任性而為,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他便只好想法解決了,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記得那屍體的方位嗎?”劉秀低聲問道。

    “自然記得!”鄧禹自信地道。

    “好!我在這裏為你接應。”劉秀點頭道。

    鄧禹聞言,趁煙霧散來之際,掠身投入黑暗的煙霧之中。他知道吳漢所用的並不是什麼毒煙,而是瘴彈,最多隻會使人慾嘔吐,而不會對身體有什麼傷害,以他的見聞自然清楚這一點。

    百姓四散而逃,數以千計的人,相互擁擠、踐踏,死傷不在少數,自四面趕來法場的官兵也全都被人潮衝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那些衚衕和街道也都堵滿了,劉秀也在人潮之中緩移,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投向煙霧之中。

    鄧禹極速橫移,他的記憶力極為驚人,認方位更是一絕,所以他絕不擔心會在煙霧之中迷失方向。可是當他快到那名刀斧手的屍身邊時,突感一股強大的勁風自側面衝來。

    鄧禹吃了一驚,黑暗之中,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誰,只好側身相擋。

    “轟……”鄧禹和那人雙手相觸,兩股巨力相沖之下,各退數步。

    “好掌力!”鄧禹吃了一驚,他聽出了這是吳漢的聲音,不由得微急,他可不想與吳漢交手,不禁小聲道:“你找錯人了。”吳漢在黑暗之中似愣了一下,鄧禹卻又感到另一股鋭風襲來,顯然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他也顧不了許多,只得側身而避,但黑暗之中那柄劍如長了眼睛一般,隨鄧禹之動而動。

    “你跑不掉的!”那劍手似乎對這一劍極為自信,並感覺到鄧禹的窘態,冷哼道。

    鄧禹再吃一驚,他聽出這是啞虎齊衝的聲音,顯然啞虎齊衝也把他當成了劫法場之人,而他剛才與吳漢一對話,齊衝立刻誤以為他是與吳漢一夥的。在黑暗之中,齊衝根本不敢亂出手,可是既知鄧禹與吳漢相熟,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鄧禹換了十八種身法,退了兩丈仍無法避開這一劍的追勢,知道若是還不出手,只怕真會死於啞虎的劍下。他之所以一退再退,便是不想暴露武功,但在危急之中,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鄧禹出手,指如蘭花一般彈出,若是有光亮,定可見其指優美若靈蛇輕舞,但在黑暗之中卻只有無數道勁風破空。

    啞虎齊衝倏覺無數道勁風破過劍網反襲向他的身體,不禁吃了一驚,在剛才他這一口氣緊逼之下,對方似乎沒有還手之力,誰知又突然反擊,而且一出手便如此兇猛!齊衝一驚之下,手中的劍勢一滯,竟被蕩至一邊。

    啞虎暗叫不好之際,一縷指風直襲他前胸,他駭然暴退之時,揮手疾擋。

    “哧……”啞虎一聲慘哼,握拳的手背差點沒被戳穿。

    啞虎慘哼之際,那股勁風又至,駭得他一退再退。

    鄧禹也不再緊逼,迅速疾退,也不再去找那具屍體了。

    而此時的劉秀正在着急,倏見白影一閃,鄧禹已到了他的身邊。

    “大哥,快走!”鄧禹一拉劉秀的手,便向人潮之中鑽去。

    “有沒有毀掉屍體?”劉秀問道。

    “這下可真是更糟了,我剛才和啞虎交了手,就是他不識我的天一禪指,只要他一説,齊萬壽也定會立刻知道是我出的手!”鄧禹急道。

    “啊!”劉秀一呆。

    “大哥,都怪我不好,為你惹了這個麻煩!”鄧禹滿懷歉意地道。

    劉秀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兄弟哪用説這種話?看來,我們只有離開宛城了!”“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去投案,大哥便不必離……”“胡説!我們兄弟五人,曾共同立過誓,我這點家業又算什麼?我看還是去舂陵我兄長那裏好了。”劉秀打斷鄧禹的話,肅然道。

    鄧禹見劉秀這樣子,只好不再説什麼,突地,他低叫了一聲:“沈青衣!”劉秀循聲望去,果見一眉目清秀的女子正與杜茂混在人羣之中向外衝去,不時回頭揚手,而官兵一個個地倒下,吳漢也自黑霧之中殺了出來。

    吳漢所領的近二十餘人,只剩下七八人殺出,在官兵的弩矢之下,能僥倖不死,皆是好手。

    劉秀忍不住讚道:“好漢子!”“他的武功不比我差!”鄧禹道。

    “哦。”劉秀望了他一眼,卻沒説什麼,拉着鄧禹也隨人羣紛散而去。

    官兵們倒沒有太過為難劉秀和鄧禹,宛城中無論是都騎軍還是侯府衞兵和守城軍,都有許多人認識劉秀和鄧禹。

    劉秀在宛城之中更是出名的大善人,雖自身是賣糧的,可是也經常救濟難民,是以,其人口碑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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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城內大亂,吳漢諸人竟帶着杜茂逃出了法場,而劉秀回到米行,立刻喚來老賬房劉忠。

    劉忠乃是劉秀的本家,原是其叔父劉良的管家,曾隨其叔父走過許多地方,便是劉良任蕭縣(今江蘇蕭縣北)縣令之時,也把劉忠帶着。而那時劉秀隨其叔父在蕭縣唸書,劉良罷官之後,劉忠又隨其返回家鄉,成為劉家管家,後劉秀到長安求學,遍訪名師,後學業完成,更習得一身絕學返回家鄉,便在宛城開了一間糧店,而劉忠便來幫劉秀理賬。是以,劉忠乃是劉秀極為信任之人。

    劉秀沒有隱瞞鄧禹之事,全都向劉忠説了。

    劉忠聽完臉色微變,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更對劉秀十分了解,自小便看着劉秀長大,哪還不明白劉秀的意思?

    “少爺是要離開宛城去舂陵?”劉忠問道。

    “不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遲恐不及!”劉秀斷然道。

    “好!我立刻打發走阿福,少爺你放心,這裏便交給我打理好了。”劉忠淡淡一笑道。

    “可是,他們不會放過忠叔的,你也要儘快離開宛城才是。”劉秀叮囑道。

    “我不會有事的,都這麼多年了。公子一出城,我便立刻開門,將糧食以公子的名義分發給難民,即使是官府想查也不會留下半點東西!”劉忠平靜地道。

    “忠叔之話正合我意!齊家對我這個糧店早就眼紅了,定不會放過這些糧食,與其給官府,還不如給難民!”劉秀欣然道。

    “我立刻為少爺去收拾東西,我會將這裏的金銀送到二姑爺莊裏。”劉忠道。

    劉秀點點頭,劉忠做事他極為放心。“忠叔,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二姐,她會很擔心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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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城四大城門緊閉,任何人都不得隨便出入,除非有都統衙門的文書,或侯爺的手諭。當然,齊府中的重要人物又當例外。

    劉秀和鄧禹本欲快速出城,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除非他們自城頭躍下,否則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城去。

    “怎麼辦?”鄧禹問道。

    “我們只好等到晚上再行動,但願他們不會這麼快便發現你出手之事!”劉秀吸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

    “有了,我們可以去西城法場!”鄧禹突地面顯喜色道。

    “西城法場?”劉秀眼睛也一亮。

    “不錯,若是我們在司役廟中,他們保證一時想不到,只要到了晚上,我們便可以自西城而出!”鄧禹道。

    “好!那我們就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賭他一次吧!”劉秀同意道,立刻拉着鄧禹向西城法場而去。

    而此刻的西城法場遍地血跡,屍體皆已被人拖走,現場顯然已被清理,本來熱鬧之極的法場此時像死域一般沉寂。

    劉秀可沒敢自法場正面行入司役廟,無論什麼時候,司役廟之中都有人看守,只不過是或多或少的問題。

    司役廟之中所放的一般都是死囚的屍身,以及一些刑具與祭物,因此,並沒有多少人看守,今日應該裏面會放着許多屍首等待處理。是以,鄧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藏身確實絕妙,越是危險之地就越安全,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這裏。

    而鄧禹在自南城門向西城趕來之時,便聽説了他的酒坊被封,知道自己的僥倖已經不存在了,他和劉秀只會被當作與吳漢這等兇犯同等對待。

    劉秀也知道,劉忠開始向難民散糧,只看那些難民湧動的方向就可猜到。劉忠行事之利落,劉秀極為放心。

    只憑司役廟中的那幾個護衞自是不會發現劉秀和鄧禹悄悄潛入,他們是自廟後方偷潛而入的,而這裏正是停屍房,自然沒有人願意到這種地方來巡邏。是以,鄧禹和劉秀輕易地潛了進去。

    劉秀和鄧禹剛潛入司役廟的停屍房,便聽得一串腳步之聲漸漸傳來。

    “有人來了!”鄧禹向劉秀遞了個眼色,低聲道。

    劉秀望了一眼四下襬着的數十具以白布掩蓋的屍體,眉頭微微一皺,指了指那木架之下。

    鄧禹立刻會意,一人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藏於木架之下,雙手抓着木架底板的橫樑。由於木架離地僅尺半,若不是有人刻意低頭相看,絕難發現有人藏於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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