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沒動,只是伏在岸邊,望着這些人迅速潛至江畔,借勾索橫掠上大船。
“啪……”大船之中發出一聲沉重的脆響,顯然是重物墜地的聲音,在靜夜裏顯得特別刺耳。
“有賊上船!”有人駭然驚呼,呼聲充滿了驚懼。
林渺心中暗自叫苦,很顯然,船上之人真的是服用了軟骨散,這才沒有人上甲板拒敵,現在如果他想救人的話,惟有獨對這些兇徒,但這與送死又有什麼區別?
可是,如果他不出手,難道便眼睜睜地看着船上的人被殺?那絕美的白小姐若落到這羣惡人手中,那會發生怎樣的結果,誰也難以預料,林渺的心中有種説不出的矛盾。
大船上根本就沒有強有力的反抗,呈現出一面倒的形勢,即使個別有反抗之力,但是雙拳又怎敵四手?何況黃法正並不是庸手,那個陰風是出了名的惡道,也是個極為難纏的角色,這兩人聯手加上數十栲栳幫的兄弟,大船之上根本就沒有人可以抗拒。當然,這隻因為軟骨散使那一羣人暫時失去了力道,否則再給黃法正十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貿然上船。儘管白家從不涉足武林,可是白家卻養了許多武林高手。作為一個龐大的家族,它總會有自己的實力,以保證家族的利益。
更叔雙手被縛,卻破口大罵,但是黃法正對他的罵卻並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是那美如天仙的白玉蘭。
“給我全部綁了!”黃法正蒙着臉面,沉聲吩咐道。他並不想以真面目讓這些人知道,除非他要殺人滅口,否則若是讓白家得知是他乾的,只怕他絕不會有好日子過。
陰風也與黃法正一樣,所有的人盡皆蒙面,但陰風卻被白玉蘭的絕世容顏所懾,呆愣愣地兩眼發直,更直吞口水。
“你們究竟是哪路朋友,我白家有何得罪之處嗎?”白玉蘭竟顯得無比的鎮定,與更叔的憤怒相比,這似乎又是另外一個極端。
“究竟是為什麼,小姐總會明白的。今日得罪之處,只是不得已而為之!”黃法正對眼前的這美人也難以惡聲惡氣,乾咳一聲道。
“你們只是要銀子嗎?只要你們説,我白家有的是,何必如此遮遮掩掩、藏頭露尾呢?”白玉蘭依然很平靜地道,絕無半分弱女子的柔弱之氣,使得陰風更是傾倒。
“對於銀子,我們倒沒有什麼興趣,我們只是想要貴府上的《楚王戰策》,今日便是想以小姐向令尊交換此物。”黃法正也不想多囉嗦,笑了笑道。
白玉蘭和更叔的臉色都變了,這船上的白家所屬,只有白玉蘭和更叔明白之中的意思,其餘人根本就沒曾聽説過《楚王戰策》。
“你們聽着,今日我帶走你家小姐,如果你家主人想要人的話,就攜《楚王戰策》來伏牛山觀日峯上換人!若十天未到,你讓白善麟來為他女兒收屍好了!”黃法正冷聲喝道。
“把這老東西和白小姐給我帶下船去,船中東西也給我一併帶走!”黃法正又吩咐道。
“慢,這幾個小妞也一起帶走!”陰風向那幾名俏婢一指道。
黃法正眼睛也一亮,頓時明白陰風之意,立刻首肯,事實上,這幾個俏婢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他們雖不敢動白玉蘭,但對這些奴婢卻可無所顧忌。
“小姐……”那幾名俏婢尖聲驚呼。
“你們這羣見不得人的龜孫子,卑鄙無恥!啪……”一名白府家丁破口大罵,但還沒罵完便重重地捱了一記耳光。
“割下他的舌頭,老子要用他的舌頭下酒!”陰風冷酷地吩咐道。
“呵……”那名家丁的嘴巴被陰風的七弟強行捏開。
“呵……你們……啊……”那家丁還要罵,但陰老七已將短刃伸入了他的口中,頓時滿嘴是血。
“住手!”白玉蘭見這羣人如此殘忍,不由得花容失色,厲聲喝道。
“哦,小姐心軟了嗎?”陰老七停下準備絞動的短刃,扭頭向白玉蘭笑盈盈地反問道,似乎根本就不把人命當回事。
“你要我跟你們走可以,但絕不能傷害他們!”白玉蘭憤怒地道。
“這就由不得你了。”陰老七冷笑道。
“老七,看在白小姐的面子上,放那小子一馬!”陰風吩咐道。
整個船上的白府家丁全都被鎮住了,這些見不得人的敵人竟這般殘忍,確使他們心寒。望着那家丁口中湧出的鮮血,那幾名本待尖叫的丫頭竟也不敢開口了。
陰老七冷笑着抽回刀子,剛鬆開那家丁下巴之時,驀感一道陰冷的勁風迎面撲到,他不由得一驚,慌忙閃避。
“呀……”陰老七剛閃過,卻聞身後一名栲栳幫的兄弟一聲慘叫,竟是一支冷箭。
“哈哈哈……”一陣長笑沖天而過,正當陰風愕然之際,大船之上如大鳥般地落下一人,來人也以黑巾蒙面。
“既然有便宜可揀,應該是見者有份,也應該給我一份吧?”來人邁上一大步,沙啞着聲音淡然道。
“你是何人?竟敢暗算老子,給我殺!”陰老七大怒,剛才他差點被對方暗箭射死,怎不叫他大為惱怒?
“去死吧!”兩名栲栳幫弟子揮刀便直撲而上。
來人冷笑一聲,雙臂輕伸,竟當空抓住兩柄刀鋒。
“就憑你們?”蒙面人雙臂一拉一送,兩把刀柄倒撞入那兩名栲栳幫弟子的胸膛之中。
“呀……呀……”刀柄完全沒入那兩人的胸膛,肋骨似乎不堪一撞的朽木。
蒙面人似乎並不在意擊殺這兩個小卒,在刀柄返回對方的體內之時,雙手輕收,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
“裂裂……”兩柄倒插入栲栳幫弟子胸腔中的刀竟碎裂成數十塊廢鐵,灑落在甲板之上,只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陰風和黃法正。
陰老七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本來滿腔的殺機,可是此刻竟使不出來,他與所有栲栳幫弟子一樣,竟不敢上前動手。
“閣下是哪路朋友?”黃法正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剛才對方那輕描淡寫的一手,顯示着對方深不可測的功力。僅憑這功力,便不是他和陰風所能相比的,是以他不敢立刻翻臉,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把握。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你我皆是見不得人的人,彼此沒有必要相互瞭解,正如我不問你們的身分一樣。事實上,我只想分一杯羹而已,答不答應還要你們點頭才行!”蒙面人灑脱地聳聳肩,淡然笑道。
“同為天涯神秘客,相逢何必要相知!”黃法正默默地念了一遍,不由笑道:“説得好,看來我今日是遇上高人了!”“高人倒算不上,頂多只是一個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小人而已。”蒙面人毫不知恥地道,彷彿根本就不稀罕什麼大人物。其妙語如珠,使白玉蘭和更叔也顯得極為意外。
陰風望着對方的氣派,那坦然自若之勢,彷彿是有恃無恐的樣子,使他也感到對方的高深莫測。他根本就猜不透對方的底細,而剛才對方所露了的一手,對在場每個人都極具震懾力,是以,他也不敢妄動。
“好,你説吧,這裏除了這個女人之外,其他的,你要什麼,自己挑!”黃法正突然變得極為爽快起來,指着白玉蘭道。
“哈哈哈,真是對不起,這裏所有的東西,我也就只看中了這美人兒,除她之外,餘物皆引不起我的興趣!”蒙面人朗笑道。
白玉蘭的臉色緋紅,更有些怒意,但這神秘蒙面人的話又使她有一種莫名的歡喜,至少,她的美麗得到了別人的肯定。
更叔沒再説話,他隱隱感到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否則這新到的蒙面人也絕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地點明要白玉蘭,這豈不是偏要與那羣人作對嗎?是以,他沒有説話,只是仔細地打量着這新到的蒙面人。
陰風和黃法正眸子裏閃過一絲陰冷之極的寒芒。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給你點顏色還當我們好欺負。”陰老七見來者如此囂張,禁不住怒叱道。
“朋友是刻意來跟我們搗亂的嗎?”黃法正冷然問道。
“我不覺得你的這種想法對你有什麼好處,或者對我們都沒有什麼好處!”蒙面人不緊不慢地道,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一切。
“少説廢話,如果你想要這美人也可以,只要你有足夠的本領!”陰風不想再囉嗦太多的廢話,他豈看不出眼前這蒙面人是來者不善?並不是只要白玉蘭那麼簡單!
“我不想與你們動手……”“我卻想和你動手!”陰風不等蒙面人説完,旋身揮掌,直擊向蒙面人。
火把的光亮倏然一暗,那蒙面人也極速出手,簡簡單單、輕輕鬆鬆的一拳,卻風雷隱隱。
黃法正駭然,他根本就看不出這蒙面人出手的路數究竟是哪一家,因為對方根本就無招可尋,彷彿只是信手拈來,未加思索,似破綻百出,卻又似隱含千變萬化……
陰風也大為訝異,蒙面人出手這一拳確實十分簡單,簡單得破綻百出,可是他卻駭然發現,他根本就沒有可能去攻擊對方的破綻,因為只要他的掌勢一改方向,對方的拳頭一定會先一步擊在他的要害之處。因此,這使他根本就不敢去想對方的破綻。
“砰……”蒙面人的拳頭後發而先至,準確落在陰風的掌心。
“蹬蹬蹬……”陰風的身子狂震,竟連退五步之多,手心幾乎已經麻木無力。
黃法正和眾栲栳幫弟子全都駭然,陰老七也大吃一驚,他知道陰風的武功,但在一招之間便為對方所逼退,這是他想都未曾想過的。
蒙面人悶哼一聲,握拳而退,怒喝道:“你好卑鄙!”陰風稍稍平復了一下胸口的真氣,半晌才陰笑道:“老子從來沒幹過不卑鄙的事,老子的奪命陰針取八種劇毒所煉,除老子之外,無人能解,你只好認命了!”眾人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陰老七也大感放心。他這才知道剛才陰風何以不出劍而要出並不是其所長的掌,只因其掌心暗藏毒針之因。
“奪命陰針,你是陰風觀的陰風惡道?”更叔突然道。
“哦,你這老小子的見識很廣嘛,不錯,是你家大爺又怎的?”陰風見對方識破了自己的身分,也便不再隱瞞。
“此毒在盞茶之內必會發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陰風“噹啷”一聲拔劍在手,冷哼道。
栲栳幫的眾弟子立刻由四面將蒙面人環圍在中央,便像是在獵獲一隻猛獸一般。
蒙面人冷冷地掃視了一下週圍的眾人,竟很輕鬆地自手背之上拔出一支長約寸許卻泛青色的小針,在火光之中,針尖之上有一顆細而微帶黑色的血珠,這證明陰風並沒有説謊,這是一枚絕毒的毒針。
“這點東西去對付小雞小貓還差不多,至於對付本大爺嘛,你難道不嫌太小氣了嗎?只弄這麼一支,還不夠讓我過癮!”蒙面人説話之際,竟以毒針在手指頭上又輕紮了一下。
陰風和所有人一樣,都愕然發怔,幾乎懷疑眼前這蒙面人患了失心瘋,被這樣的劇毒之針所傷,不僅不擔心,而且輕鬆得將之當成遊戲一般,居然還要在手上再自扎一下,這種古怪反常的行為,確使陰風也為之所懾。
“也不過如此,跟被蚊子咬一口的味道差不多!”蒙面人輕鬆自若地道。
大船上只有火把的噼啪聲,所有人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般望着蒙面人。
濃濃的夜色之下,蒙面人的身影實在而又近乎虛渺,那是一種讓人無法言述的感覺,彷彿他便是整個黑夜的中心,衣襬飄飄,如風帆般發出“獵獵”之聲。
似有一種沉重的壓力瀰漫着大船的每一寸空間,抑或是整個江面。
“你不怕毒,你究竟是誰?”陰風突然注意到蒙面人本來滲出黑色血水的傷口,竟漸漸滲出鮮紅的血跡,這根本就不是被毒針污染過的跡象,是以他禁不住駭然驚問。
“我本想告訴你,可是你莽撞得像一頭牛,真讓我好生失望,你回去問你們的龍頭,他自會告訴你我是誰。念在我與你們龍頭相交一場的份上,今日不與你們計較這些!你便回去向他説,人,我要了,他不會責備你們的!”蒙面人淡漠而深沉地道,語調低沉沙啞,似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陰風也被對方高深莫測的表現給鎮住了,而且對方似乎對他們的底細知道得極為詳細一般,這使他更是心虛。
“你們不用知道我是誰,只要我知道你們是誰就行。黃法正,你回去告訴你們的大龍頭,跟他説,老夫今日壞他一事,他日還他一事,不會讓他吃虧的!”蒙面人依然平靜地道。
黃法正大吃一驚,對方竟直點他的名字,這更使他心神大亂,對對方更是高深莫測,自己的一切,就像是擺在風中赤裸的軀體,彷彿每一點心思都無所遁跡。
“先生總要讓我們對龍頭有個交代,我們根本就不知……”黃法正説話也變得客氣,但卻仍心存極大的疑惑,一時之間難以決定去留。
“你應該認識這個!”蒙面人自腰間摘下一塊銀質的令牌,攤於掌心,伸至眾人眼前。
“三老令!”陰風、黃法正和更叔同時驚呼。
陰老七驚出了一身冷汗,在聽到陰風喊出“三老令”三字時,他只感到一股涼意自椎尾升起,直達腦門。
陰風的臉色也變得蒼白,滿船的栲栳幫弟子皆不自覺地倒退了兩步。
“不知是三老駕到,小人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黃法正最先反應過來,驚慌地道。
“小人無知,不知是三老,真是罪該萬死,還望您老人家不記小人過,原諒小人一時糊塗!”陰風也驚駭若死。
試問天下之間誰不知“赤眉三老”之名?赤眉軍更是如日中天!有人説,樊祟的武功已經達到天下無敵之境,而赤眉軍中的三老,也都是天下有數的絕世高手,幾乎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見過這些人的真面目,但這些人的名聲卻與赤眉軍的實力一樣,很快被傳得神乎其神。
黃法正和陰風也是黑道上的人物,雖武功不錯,但是與赤眉軍三老相比,那根本不成比例。即使是他們大龍頭在赤眉三老面前,也要恭恭敬敬,何況是他們?而眼前之人聲稱看在他們大龍頭的面子上才不與他們計較,這已是夠給他們面子了,這怎不叫他們受寵若驚而又惶恐不安?
要知道,三老令在赤眉軍中人人都熟悉之極,因為它可以掌握赤眉軍中將士的生殺大權,而在江湖上,三老令也並不陌生,因為赤眉軍發出的請柬之上,都有三老令的圖文。是以,黃法正與陰風一眼便認出蒙面人掌心的令牌乃是三老令。
陰風絕不懷疑眼前這蒙面人可以將他今日所帶來的人殺個乾淨,以赤眉三老的武功,他們這些人根本就不堪一擊,也惟有在此時,他才明白,何以這蒙面人如此高深莫測。
“我説過,不計你們今日之過,這裏的事就交給老夫,你們只須把老夫的話傳達給你們龍頭就行了。”蒙面人沙啞着嗓音道。
“既然有三老出面,我們哪敢不遵?我們這就走!”陰風和黃法正巴不得早點離開,他們還真怕萬一對方翻臉,那可不是鬧着玩的,而且剛才對方的話意很明顯是願意與他們大龍頭結盟,願以一事還一事,既有對方的承諾,他們便是空手回去見大龍頭,也絕不會挨罰,甚至還能得到賞賜呢。
“陰風!”蒙面人望着陰風欲去的背影,突然喊道。
“啊……”陰風心神一震,忙轉身,忐忑不安地問道:“不知三老有何吩咐?”“把軟骨散的解藥留給我!”蒙面人道。
陰風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對方叫住他是不會放過自己,不由大驚失色,不過他心中也暗自佩服,對方一眼就能看出白家的人是中了軟骨散,哪還敢猶豫?忙恭敬地遞上解藥,還解釋了一番用法,好像怕對方不知如何使用。
聽完陰風所説,蒙面人這才淡然反問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嗎?”陰風不由得啞然,尷尬地道:“小人不敢,三老學究天人,區區小事怎會難得住您老人家呢?”心中卻暗罵:“他媽的,老子好心討不到好報!”“好了,你可以走了!”蒙面人淡淡地道。
望着陰風和黃法正遠去,蒙面人這才掃了白家眾人一眼。
“你想怎樣?”更叔有些擔心地問道。
“我們白家與赤眉軍並無甚過節,前輩何以要對付我們?”白玉蘭也不由得勢弱地問道,在這神秘莫測、被譽為天下有數絕頂高手的人物面前,儘管她身為白家千金,但仍顯底氣不足。
“哦,我有對付你們的跡象嗎?”蒙面人笑了笑,反問道。
白玉蘭不由得啞然無語,事實上對方確實沒有對他們怎樣,只是陰風和黃法正乾的壞事。
蒙面人不由得又笑了笑,聲音也不若先前那般沙啞,只是伸手自地上拾起一柄利刀,在眾人驚愕之中挑斷綁住白玉蘭的繩索,後再信手劃斷更叔的綁繩。
“這裏是軟骨散的解藥,用法你們剛才都聽到了,想來不用我重複!”蒙面人拉過白玉蘭那如白玉般的柔荑,將軟骨散塞在她的掌心。
白玉蘭想抗拒,卻沒有力氣,而且自對方手上傳來一股股異樣的熱力,使她有某種潛藏的渴望在體內盪漾,她又羞澀又想對方能抓住她的手不要放開。
當對方渾厚有力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蓋住她的柔荑時,她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去,可是心中又有一種莫名的興奮,直覺告訴她,對方絕對不老……
船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但沒有怪蒙面人這種侵犯的舉措,因為他們都明白,蒙面人是在救他們,而且以對方的身分地位,也不會是那種輕薄之人。
白玉蘭的目光不敢與蒙面人對視,她發現對方的眸子裏有一種極為異樣的神彩,使她的心禁不住狂跳,那是一種傲然而又帶着野性和侵略性的神彩,這讓她感覺到對方似乎可以主宰她的一切。她可以肯定,對方絕不老,那種眼神惟有年輕的心和生命才具備……可是對方卻是赤眉軍的三老之一,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更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因為在百姓的眼中,赤眉軍是結束王莽苛政的希望,也正因為如此,赤眉三老成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而傳聞之中的赤眉三老都是老一輩之中的絕世高手。當然,赤眉軍的領袖樊祟並不老,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而眼前的人竟擁有如此眼神,更有一股強大至極的生命力在膨脹。
蒙面人輕輕地合上白玉蘭的手,笑了笑,低沉地道:“握緊了!”白玉蘭俏臉一紅,回過神來抽回柔荑,卻不明白何以眼前之人要救他們。
“半時辰後,你們才能恢復,不過官兵很快就會來了,我想他們會確保你們這半個時辰的安全,我先走了!”蒙面人淡然道。
“官兵會來?”更叔訝然問道。
“不錯,我已讓人去向城中官兵報了信,説這裏有亂黨,待會兒你應知道該如何應付,大可將所有事推到陰風身上!”蒙面人悠然道,説完轉身便向船舷走去。
“前輩,你還沒有告訴我尊稱呢?”白玉蘭突然呼道。
蒙面人並未轉身,只是笑了笑道:“我並不是什麼前輩,仍是那句話,相逢何必要相知?好了,後會有期!”説話間,蒙面人橫躍三丈,掠上岸邊,腳步似乎微有些踉蹌,但又若無其事地行入林中。
白玉蘭不由得重複着蒙面人的話:“相逢何必相要相知?”禁不住有些痴了。
蒙面人剛走不一會兒,更叔便聽到了岸上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之聲,旋又亮起了火把。
“就在前面,就是那艘大船!”有人呼道。
白玉蘭聞聲不由心中有些緊張,更叔卻低聲道:“是官兵!”白玉蘭這才鬆了一口氣,那蒙面人果然沒有説假話,他還真的通知了官府之人,這下子她倒是放心了,因為南陽的官府絕不敢不買她湖陽世家的賬。
“更叔,這裏交給你了,我進艙中去了。”白玉蘭不欲與官兵照面,是以轉身便向船艙中行去。但旋即她又呆了一下,驚訝地道:“是他!”“是那個我們今天救的小子!”俏婢小晴也看到了那為官兵帶路的人正是林渺。
白玉蘭只是呆了呆,轉身便行入了艙中,此刻雖然功力未曾恢復,但軟骨散的藥力已去,並不影響她正常的行動。
更叔也發現了帶着官兵前來的人居然是林渺,不由得微感愕然。
“更叔,你們沒事吧?”林渺迅速來到岸邊,見更叔在甲板之上,不由得高聲問道。
更叔一怔,笑道:“多謝小兄弟關心,現在已經沒事了。”“前面可是湖陽世家的船?”那官兵領頭者恭敬地問道。
更叔向身後的一名家丁打了個眼色,立刻吩咐人以長木板搭起一座抵岸的短橋。
“各位官爺辛苦了,正是湖陽世家的船,半夜勞煩諸位,老朽感激不盡,請上船一敍如何?”更叔客氣地道。
“哪裏哪裏!”那官兵領隊也不客氣,領着十餘人在林渺相引之下上得大船,餘人盡在江岸之上守候。
“給官爺備酒!”更叔爽快地吩咐道。
“老爺子不用客氣,不知這裏發生了何事?可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那領隊有些受寵若驚地問道。
“只是有一羣小毛賊,已經被我們趕跑了,這裏幾具屍體便是他們留下的。”更叔説着,一名家丁已自艙中端出一個小木盒,送到更叔的手中。
更叔打開盒蓋,那幾名官兵只覺眼前一亮,盒中竟全是銀子。
“這裏是紋銀五十兩,不成敬意,今夜勞煩了諸位官爺,小小心意便讓眾兄弟拿去買點酒喝!”更叔淡淡地道。
那領隊官兵眼都紅了,雙手捧過銀子,都不知道該説什麼好。
“這怎麼好意思?這怎麼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呀!”那領隊把銀子捧在手上,口不對心地道。
“哈,官爺怎如此説?如此深夜,家中休歇豈不舒服,可你們不辭勞苦,這是諸位應該所得,還請幾位官爺將這幾具屍身幫我們處理了,賊人乃是來自伏牛山的山寇,也不必太過追究,官爺明白嗎?”更叔道。
“小的知道!老爺子請放心,我們定會辦妥!”領隊道。
“更叔,酒已備好。”一名家丁道。
“好!官爺,請眾位兄弟一起上來喝一杯吧。”更叔客氣地道。
眾官兵更是歡喜,此刻更叔便是叫他們去殺人,他們也不會皺眉。湖陽世家的人居然如此客氣,確讓他們受寵若驚。
“小兄弟,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更叔拍了拍林渺的肩頭,笑了笑道。
“這叫適逢其會,抑或便叫緣分吧!”林渺也淡然道。
“兄弟,今次你也是大功一件!”一名官兵興奮地拍了拍林渺的肩頭道。
林渺自然知道,若不是他,這羣官兵哪有這麼好的一筆銀子可賺?不過,他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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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請留步!”更叔見林渺欲隨酒足飯飽的官兵一起下船之時,不由得喚了一聲。
林渺停步,轉身恭敬地問道:“更叔有事嗎?”“還沒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呢。”更叔緩步行上,淡然問道。
“哦,小的梁渺!”林渺心忖:“宛城的通緝令只怕早已傳遍了南陽,可不能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名,説不得只好再撒一次謊了。”“不知小兄弟家中可有親人否?”更叔又問道。
“小的父母早亡,此時乃孑然一身。”林渺坦然道。
“哦,那小兄弟日後有何打算?”更叔又問道。
林渺不由得苦笑,忖道:“我能有什麼打算?心儀死了,老包他們也不知去向,如今的我已是孑然一身,宛城不能回,南陽這地方也不一定呆得下去,我還能去哪裏呢?”想到這裏,不由得嘆了口氣,卻沒有言語。
“小兄弟何以嘆氣呢?”林渺不明白更叔為何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由得道:“我也不知道日後該何去何從,雖昨日仍有些家當,但已隨江濤遠去,我已一無所有,該何去何從便何去何從吧。”眾白府家丁聽林渺説得可憐,倒也有些同情。白天這小子憑一股犟勁躍水渡江上岸的舉動,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對方又熱心地帶官兵來救,使他們對這個年輕人極有好感。
“聽小兄弟之語,不似山野粗民,如果小兄弟不嫌棄,便留下來幫老夫打點一些雜務,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更叔突地道。
林渺一呆,倒頗為動心,一來想到將來路途艱險,若不練好武功,只怕會險阻重重,眼下如果有個安定之所,使自己能把琅邪鬼叟的武功學好,到時候就不怕江湖險惡了;二來,若是呆在白家,可以避過風頭,説不定還可以聯絡上老包和小刀六他們。何況,那美若天仙的白小姐又擁有無可抗拒的吸引力,是以,林渺大為心動。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麼。”林渺有些為難地道。
“萬事都是由無到有,不會可以學,你還年輕,難道怕沒時間去學嗎?只要你點頭,從今以後你便是湖陽世家的一員!”更叔温和地道。
“那小的便謝過更叔的另眼相看了,我梁渺反正也是孑然一身,既得更叔知遇之恩,我願為白家用盡自己每一分力!”林渺單膝而跪,誠懇地道。
“好!不用如此,只要你能好好幹,白家是不會虧待你的!”更叔忙扶起林渺,欣然道。
“從此,他便是你們的新夥伴,你們要像一家人一樣,像兄弟一般親,知道嗎?”更叔拍着林渺的肩頭,轉對周圍的白府家丁大聲道。
“兄弟,有什麼不懂的,儘管來問我,我叫白良!”一名極為粗壯的漢子走了過來,摟了一下林渺的肩,熱情地道。
“我叫白副,到了湖陽我再請你喝酒。兄弟,你今天的酒量不錯!”又一人行來笑道。
緊接着,林渺與甲板之上的一二十個白府家丁相互認識了一下,這些人確實是客氣得很,讓林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因為這裏的人真的把他當成一家人看待,而他也認識了這之中幾位特別豪爽的人,如白良、白副、田勇、方木、白朮、肖炎等人,這幾人對他特別親熱,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天和街一般。
更叔自艙中返回,見林渺已與白府家丁打成一片,不由會心地笑了笑。
事實上,與這些人打交道,是林渺的拿手好戲。他在天和街長大,與那些小混混在一起,整天不是拉幫結派,便是打架,所以他很快便與這些人保持了密切的關係。
“好了,現在你隨我一起去見小姐吧。”更叔淡淡地道。
林渺一怔,心中禁不住忐忑起來。
△△△△△△△△△
白玉蘭坐於輕紗之後,不能親見容顏,林渺倒有些微微悵然。
“梁渺見過小姐!”林渺不露半點聲色,恭敬地行了個禮。
“你叫梁渺?”白玉蘭的問話微微有些冷,但卻並非不客氣。
林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明白,當他答應更叔留下之後,他便是白玉蘭的下人,是以,任何脾氣和不滿都必須收斂一些,點了點頭道:“是的!”“坐吧!”白玉蘭淡淡地道。
林渺感覺對方有種審犯人的味道,更叔與他對坐,那兩名俏婢靜立在白玉蘭的身邊,並不怎麼在意林渺,或許自始至終,她們對林渺這個人就沒什麼好感。
“更叔説你談吐不俗,你以前讀過書嗎?”白玉蘭淡淡地問道。
“簡櫝倒是翻過一些,卻如囫圇吞棗,説到談吐,在小姐面前只怕貽笑大方了。”林渺心道:“我才不稀罕在你白家混日子,你愛留就留,不留拉倒,我沒必要向你低聲下氣的。”那兩名俏婢聽林渺如此一説,兩雙眸子都亮了起來。
更叔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笑意,似乎對林渺的表現還是很滿意。
“哦,我覺得你應該不是以打魚為生的人?”白玉蘭又問道。
“我也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個命運,但那是事實!小姐認為我應該是幹什麼的呢?”林渺放開了心裏包袱,説話並無收斂。
更叔也愕然,林渺説話顯得有些傲意和自負,這不應該是個下人的口吻。
白玉蘭也微微愕然,倒是被林渺給問住了,她覺得這個下人似乎有些意思,事實上還從沒有一個下人敢如此跟她這樣説話的。
兩名俏婢差點抿嘴笑了,林渺的回答的確有些意思,那自負的表情確很特別。
林渺並沒有迴避白玉蘭的目光,白玉蘭卻在迴避林渺的眼神,她覺得林渺的眼神有些像那神秘的蒙面人,有些傲意又帶野性。
“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幹比這更好的事。”白玉蘭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有何事比打魚更好,抑或知道,只是不願去想。”林渺無可奈何地道。
“為什麼不敢去想呢?”小晴也對林渺大感興趣,不由得搶着問道。
林渺扭頭望了她一眼,嘆道:“眼下四鄰不安,民不聊生,國無寧日,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徭役煩劇,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天下又有什麼事好做呢?是以我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打魚為生,只要有一網一船就不會餓死,我孑然一身,一人食飽全家不餓,難道這樣比擔驚受怕去做別的事差?”更叔不由得點頭稱讚,白玉蘭也難得地點了點頭,道:“我看更叔確實沒有説錯,像你這種人才若只是打魚實在是埋沒了。”“謝小姐看得起!”林渺像是很感激地道。
“你是怎麼知道會有人來對付我們的呢?”白玉蘭又問道。
“是一個蒙面人説的,他要我去報官,我想也應該這樣,所以便去找了那些官兵來。”林渺認真地道。
“你知道那蒙面人是誰嗎?”白玉蘭又問道。
“我不知道,也來不及問,或許問了他也不會説,否則他便不會蒙面了!”林渺坦然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沒有騙你呢?”白玉蘭又問道。
林渺心中有些暗惱,白玉蘭對他仍是有些不相信,是以才會如此問個沒完。他不由得笑了笑道:“我不覺得他有騙我的必要,而且我當時也沒有想這麼多。”頓了頓,林渺又道:“我不知道小姐問這些問題究竟有什麼原因,但我認為如果小姐覺得我本身有問題的話,小姐大可不用我這個外人。若為一時的猶豫而要落個長久擔心的話,這樣確實不值得。”更叔和白玉蘭盡皆愕然,那兩個俏婢也相顧失色,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林渺的問題會如此直接,使得白玉蘭也湧出了一絲不快,但是林渺的話又沒有説錯,她確實對林渺的身分有些擔心,那是因為今夜便是因那內奸的原因,他們才險些全軍覆滅,使她對林渺不得不小心一些。
“謝謝更叔看得起我,不過,我想也不用為難小姐和諸位了,今日就此別過,他日若有緣,到時再相會吧!”林渺不等白玉蘭説話,立身向更叔抱拳道別,説完也不管眾人是什麼反應,轉身便朝船艙之外行去。
“請留步!”林渺剛掀開門簾,白玉蘭已出聲道。
林渺不由得遲疑了一下,又放下簾子,卻並未轉身,淡淡地問道:“小姐還有何吩咐嗎?”“剛才是玉蘭不好,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因為今晚發生了一些事,這才讓我多疑了。如果你肯不計玉蘭剛才所犯過錯的話,就請留下,如何?”白玉蘭立身而起,語調變得極為温柔地道。
林渺心中一蕩,他倒沒有想到白玉蘭堂堂一個大小姐,居然會向他這個無名小卒或是下人認錯,這確實使他很是意外,一時之間倒不知該説什麼了。
更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頭,温和地道:“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還不快謝過小姐?”林渺知道更叔是在調解他與白玉蘭之間的尷尬,也是在給他和白玉蘭找個下台的台階。他立刻知趣地轉身,向簾幕之後的白玉蘭行了一禮,道:“梁渺謝謝小姐收留之恩!”“好吧,讓更叔安排你去做事,希望你能好好幹。”白玉蘭的口氣變得極為和緩地道。
林渺心中微鬆了一口氣,總算在這個難纏的小姐手上過了關,不過他對白玉蘭那種勇於承認錯誤的勇氣極為佩服,忖道:“看來這小姐確實與常人不同。”而對於船上的白府家丁而言,得知林渺通過了小姐白玉蘭的那一關,也十分歡喜,白良和白副諸人尤是如此,於是當夜幾人便睡在一起,長聊了一晚。
第二天林渺便在白良的教導之下熟悉這艘大船上的一切,包括船上許多東西的用途,都向林渺講得十分詳細,看來白良確實把林渺當成了好哥們。
林渺記得特別快,各項操作只需解説一遍,便立刻記住了,熟悉的速度讓白良都感到驚訝。
這一天更叔並沒有給林渺安排什麼事,船行一日,便到了湖陽境內,於是眾人要棄船上岸,但已有白府之人前來接應,大船便交給打理船泊生意的人,這當然不需要林渺操心。
這一天之中,林渺還了解了許多湖陽世家的事,知道白玉蘭有五位叔叔,一位伯父,她父親有兄妹十人,其中父親白善麟排在第三,頭上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但是白善麟的長兄已於幾年前病逝,是以白家由白善麟主持家政。
白玉蘭的祖父仍在,家族的老祖宗也在,但都只是在修心養性,家族的大小事務全都由白善麟和五個弟弟掌管。再加上一些直系的族人,使得白家成了一個龐大的家族。
白玉蘭下了大船,自有馬車來接,而眾家丁則乘馬返回湖陽城,頗為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