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回過神來,望向秦復,此刻的秦復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冷傲、沉着,眼中透着一絲冰涼而深邃的殺意,挺拔若蒼松,自有一股不滅的氣勢。
柳素竟有一種壓迫感,不過,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她只覺得,這個山谷之中透着一股極度的神秘,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彷彿讓“這是怎麼回事?”柳素指着那沉入地下已經完全消失的房子問道。
“那是娘她老人家的安身之所,十餘年前便已建好,只是到今人揣摸不透。日才派上用場。”秦復望着柳素,綻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平靜地道。
“怎麼可能設計得如此恰到好處?”柳素有些不敢相信地惑然問道。
“因為我伯父曾是天下第一巧手,對於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在話下。事實上,這谷中的每一草一木,一石一花,看似無序,實也是依照五行之法所植所設,外人絕不可能私闖進來。若不是用火攻,敵人便是千軍萬馬也是枉然!”柳素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難怪進山谷之時,秦復帶着她左拐右折的,明明有直道而不行,要走歪道,原來這些花木竟是依照陣法而植。她沒有想到在柳莊附近還會有這樣一個奇谷,還會有這樣一羣人,她也越來越猜不透秦復諸人究竟是何人物了。
“阿復,該走了!我看來者不善,還是小心為上!”那中年婦人也自另一間屋中行出,肩頭掛了個極為簡單的行囊,腰間斜插長劍,束髮為髻,一身素裹的緊身之衣,頗有幾分英姿,略施粉脂的臉容倒也清秀。
秦復望了望四周的山坡,突然神色微微一變,摘弓搭箭,迅如兔起。
柳素一怔之際,便聽一聲弦響,隨即一聲慘叫從山坡上傳來,一道人影自坡頂滾入火海之中。
“是齊萬壽府上的人!”秦復憤然道。
“什麼?”秦憶樓和那中年婦人同時大驚,失聲叫道。
“是齊萬壽派來跟蹤我的人!”秦復再重複了一遍道。
“錚……”秦憶樓的劍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出鞘。
“不可!”“叮……”秦復的劍也在同時出鞘,在秦憶樓的劍即將貼上柳素的脖子之時截住其劍。
秦憶樓和秦復同時退了一步。
“二叔,不可,她並不是真正的齊燕盈!”秦復搶着道。
柳素給嚇呆了,沒想到秦憶樓脾氣這麼火爆,説殺人便殺人,若非秦復的劍快,她還差點便要冤死在秦憶樓的劍下了。
“她不是齊萬壽的女兒?”秦憶樓大訝道。
“他乃是柳莊柳陽莊主的女兒,而我請她前來便是為了了卻孃的心願。”秦憶樓和那中年婦人全都呆住了,他們確實沒有想到秦復帶回來的竟是個假齊燕盈,但很快他們便明白了秦復的心意,禁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柳素見過二位前輩!”“秦憶樓太過沖動,險些鑄成大錯,還請小姐勿怪。”秦憶樓不好意思地道。
“秦復小子,你們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們不可能逃得了……啊——”坡頂那人聲音未落,秦復轉身發箭,速度之快,角度之準,讓人乍舌不已。那人應箭而倒,嚇得沒人敢再出言。
“齊萬壽這反覆小人,我李三娘定要取他項上人頭!”那中年婦人狠聲道。
“嗖嗖嗖……”一支支火箭如飛蝗般自前後的坡頂向谷中飛灑而至!
“快閃開!”秦復一拉柳素,極速閃至一棵大樹之後,那些火箭落至谷中,頓時也將谷中各處點燃了起來。
“走!再不走只怕真會被困於此!”秦憶樓沉聲提醒道。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們?即使他們要悔親,也不用趕盡殺絕呀!”柳素的臉色有些難看,再有些不解地問道。
秦復高深莫測地望了柳素一眼,淡淡地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柳素心中有些不快,秦復那神秘兮兮的樣子分明是不將她當自己人看,不過話又説回來,事實上自己與秦復之間本就沒有任何關係,只是適逢其會,為報秦復的相救之恩而相助於他而已。此刻,彼此已經互不相欠了,她實沒有理由為秦復的見外而生氣。
雖然想是這麼想,可是柳素的心中卻極不痛快,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她對這神秘的秦復已有了極深的好感。
秦復那神出鬼沒的箭法確有神鬼莫測之機,真不知他的這手好箭法是如何練出來的。直覺告訴柳素,眼前的這三人都絕對不好惹,包括那自稱李三娘的中年婦人,絕對都是好手。
“二叔和二嬸先去安陸城我朋友那裏等我!”秦復突然道。
“你要去哪裏?”秦憶樓訝然問道。
“我要先送柳姑娘回柳莊,辦完此事立刻會去安陸與你們會合。”秦復斷然道。
“那就讓我們同去柳莊好了。”李三娘沉聲道。
“不,我們為阿復引開追兵!”秦憶樓斷然道。
李三娘望了秦憶樓一眼,立刻會意,此次齊萬壽定是有備而來,所來之人定不少,若是讓那些人集中兵力來追,只怕到時必有一番苦戰,且難以甩開追兵,否則以秦復的機警,怎麼可能還會讓齊萬壽的追兵找到這隱居之地呢?
“好,那我們便分頭行事!阿復,你一路上要小心了!”李三娘拍拍秦復的肩頭,關切地道。
秦復自信地點了點頭,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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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憶樓夫婦順河水而下,以小筏代步,那自四面燒來的大火還沒到能斷河水的地步。
河兩岸山坡之上的箭雨紛飛而下,但是由於火苗漸高,使眾人的視線模糊不清,是以,並不是每支箭都有準頭,甚至連木筏之上有幾人都看得不太清。
“別讓他們跑了……”山頭之上的伏兵皆高呼,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埋伏在四面,若非四面皆佈下了奇陣,只怕這些人早就殺入了山谷。
“我們也該走了!”秦復望了望柳素道。
“我們怎麼走呀?”柳素望着那僅有的一張木筏被撐走,有些不明所以地道。
秦復取出一塊布帛,來到河邊打濕,稍擰乾了水,遞給柳素道:“掩住口鼻!”柳素微訝,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秦復既然這麼説,便只好掩住口鼻,布帛在腦後打一個活結。
“嗯,這樣更好!”秦復一帶柳素,直掠上那正在嘶鳴的馬背,拉斷繮繩,道:“摟緊我的腰!”柳素只被秦復這上馬斷繮的動作給鎮住了,大火烤灼之下,哪裏還能管男女授受不親?只好一把抱緊秦復的腰了。
“希聿聿……”戰馬一聲長嘶,順河邊向上遊疾奔而去。
河流的上游,無論是水中還是岸邊,皆堆着一些零亂的石頭,河水之中,更露出一截截木樁,不用説,這些東西也同樣是依照五行之理而設的陣法,否則那些人怎會不自河水中淌過?
水花四濺,秦復雙腿控馬,自石堆之中穿繞而行,瞬間便穿過了亂石陣,自河水中衝出火勢的包圍。
柳素正鬆一口氣之際,卻發現一張大網自天空罩下。
“錚……”秦復的劍如一抹霞光劃過,那自天降下的大網頓時自中而裂,分為兩半。
“誰擒住了這小子,賞金百兩!”一聲清喝自一邊的山坡上傳來。
秦復破開大網,馬不停蹄,但他眼中餘光卻看清了來者的面容,正如他所猜,這些人全都是齊萬壽的人,而剛才説話者乃是齊萬壽的三弟子錦衣虎齊勇。在南陽之時,秦復對齊家的重要人物並不陌生,至少對齊萬壽的五虎弟子絕不陌生。
齊萬壽乃是南陽大豪,家財傾城,可算是南陽首富,但最讓人看好齊萬壽的並不是他的家財,而是此人的武功!所以,便是南陽侯也想攀上這一門親事,而齊萬壽有財有勢,更需要權,所以他與南陽侯劉遲一拍即合。
齊萬壽的大弟子烈虎齊威乃是大司馬嚴尤府中的紅人,二弟子戰虎齊沛卻是王莽親衞禁軍之中的侍衞,三弟子則是錦衣虎齊勇,與痛虎齊暢、啞虎齊衝都留在齊萬壽的身邊,成為齊萬壽生意和江湖之上的最好助手。
柳素極為吃驚,在這河道邊至少伏下了數十名青一色玄黃緊身衣的大漢,這些人的大弓全都掛了起來,似乎並不敢放亂箭射死秦復,否則這數十箭齊發,即使秦復的武功再好,也無法護住戰馬不失。
事實上,自火海之中衝出山谷,便只有這條河流的上下兩道。是以,齊勇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河流的上下流兩個出谷口,因此秦復才出山谷,便遭到伏擊。
“抓緊了!”秦復低喝一聲,倒插回長劍,自馬腹的掛鈎處摘下長槍,以雙腿控馬,雙臂靈動如蛇,一杆長槍似攪海之蛟龍,來一個刺一個。
“擋我者死!”秦復低吼,一杆長槍罩住四面八方,只讓這羣伏兵根本就近不了身。
“小心……”柳素驚呼未落,座下的戰馬已被絆馬索絆倒。
秦復大驚,手中長槍貫出,直射向自側方撲來的伏兵,只將其釘在樹杆之上,然後一帶柳素滾落於地。
“沙……”一張大網自天而降,一切都配合得無可挑剔,彷彿將秦復的一切動作都計算得清清楚楚。
秦復並無慌亂,雖然他明白齊勇此次確實是有備而來,但他更明白,若是在此時慌亂失去了分寸,只會惟有就擒一途。
“錚……”秦復的古劍再次出鞘,身子更如鯉魚打挺一般,平彈而起。
“哧……”古劍鋒鋭無比,那大網一觸古劍立刻裂開。秦復再拉着柳素要走之際,四面的勾索、鐮刀全都湧了過來,這些人的攻勢一波接一波,顯然都是經過嚴密訓練、極擅配合的戰士。
秦復身子再縮回,腳下輕挑,以快極的速度再次挑起已分為兩半的大網。
大網向兩邊反升而起,頓時將自側面攻至的兵刃給纏住。
秦復哪還遲疑?拖着柳素,揮劍劈開前路,自兩名齊家戰士之間插了過去。
秦復的反應之靈活,使柳素目不暇接。在她眼裏,似乎時刻都是險象環生,可是每一次秦復都能夠巧妙地將之化解,掩殺於這些人之中,沒有絲毫的慌亂。
平時,柳素雖也習練過搏擊之術和騎射之術,但是那些在這種場合之下,似乎沒有半點用處,她惟有躲在秦復之後,讓秦復一隻手拖着她,一隻手出招。也只有此時,她才明白,秦復的武功可算是她所見過的人之中,最好的一個。
血花四濺,刀劍無情,秦復雖然勇猛,但拖着柳素,又以一敵眾,自然無法避免受傷。
秦復連殺七人,卻也平添了五道創傷,血染素衣,但並未讓其腳步稍頓。不過,這數十人的圍殺,便像是一張天羅地網般,使他連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攻擊彷彿是無休無止的,錦衣虎似乎並無意傷他性命,只想生擒。
“好!幽王的傳人果然身手不俗,便讓我錦衣虎來領教領教你的高招!”齊勇冷然一笑,分開眾人直取秦復。
“叮……”秦復倏覺軀體一震,衝勢頓時受阻,而齊勇已與他相對而立。
柳素身子一滯之際,一側的刀劍夾擊而至,秦復根本就沒有機會再照顧柳素,錦衣虎的氣勢已經緊緊地罩住了他。
事實上,錦衣虎和那些人的攻擊只是在同一刻出手,因此,秦復顧了這頭卻失了那頭,待他反應過來之時,柳素已被刀劍加身給擒住了。
“救我……”柳素大驚,但是卻不敢絲毫亂動。她明白,眼前的這羣人絕不在意殺她這一個小人物,儘管她有天生的麗質,可是這並不是在任何時候都有用。
秦覆沒有回頭,也不能回頭,他似乎小看了錦衣虎齊勇的力量。
錦衣虎的武功確已得到了齊萬壽的親傳,而真正知道齊萬壽武功的人,大概便只有秦復和秦憶樓等有限的幾人。
齊萬壽與秦復的父親秦鳴曾是莫逆之交,可是這一刻卻反目成仇。
錦衣虎年約二十五六,面若冠玉,看上去比秦復更多了幾分俊逸清秀,但卻少了秦復的那種剛毅沉穩的氣度。
“秦復,只要你交出帝王印和所偷孔雀符,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錦衣虎冷然道。
秦復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什麼帝王印和孔雀符,有的只是一人一劍!”錦衣虎陰陰地一笑,道:“師尊本念在與你父親相交一場,不欲為難於你,可你卻如此不識好歹,偷我府中孔雀符,你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嗎?如果你不想這美人死的話,就乖乖地交出來!”“齊萬壽何不親來?這等反覆小人,見利忘義,孔雀符被偷,也只是報應!”秦復冷笑着罵道。
“你找死!”錦衣虎大怒,身子輕旋之際,手中之劍斜劃而出。
秦復驀地暴退,倒撞入柳素的懷中,那擒住柳素的兩名漢子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麼回事,便覺腹部如遭雷擊,似蝦公一般彎下腰去,原來是秦復的手臂反曲,以劍柄倒擊所致。
秦復立刻抖直身軀,頓時將柳素也罩於一片劍花之下。
錦衣虎逼上之際,那兩個被擊得有若蝦公的漢子卻被秦復踢出。
錦衣虎也不能不佩服秦復的機智,竟在如此劣勢的情況下,仍能找到這種空檔,不僅化開了他的一劍之危,更自刀口之下救出柳素。
當然,這也是因為秦復知道這些人不敢真的殺了他,因為錦衣虎要的是孔雀符和帝王印,如果殺了他,這兩樣寶物或許就要永沉海底,無人能夠找到了。
秦復自然明白帝王印和孔雀符對齊萬壽的重要性,當年,他父親秦鳴掌管帝王印,而齊萬壽則掌管孔雀符。這兩件寶物之中藏着一個許多人並不陌生的典故,只是從來沒有人知道這兩件寶物是存於誰手而已。
秦復雖救下了柳素,但是卻並沒有突出包圍,反而更陷入了其中。
錦衣虎也不急,這一番下來雖被秦復力殺十餘人,但依然有十八人緊圍着秦復。
齊家莊的戰士,個個都有不俗的身手,這十八人的力量絕對不能小覷。剛才是被秦復一路奔殺,人數太過分散,這才讓秦復各個擊破,斬殺十數人,現在人手集中,秦復若想再殺出去卻是難如登天,因為一邊還有一個武功並不下於秦復的錦衣虎齊勇,而且秦復還要照顧柳素……
“你走吧,不要管我!”柳素對秦復退回來救她極為感動,她明白,如果沒有她這個累贅的話,秦復一人定可以安然逃出,可是他並沒有選擇一個人溜走,而是退回來救她,這怎不讓她為之感動?
秦復一手橫劍,一手摟住柳素的腰身,淡淡地笑了笑,道:“是我將你帶到這裏的,自然要送你回去。”“可是……”“不必可是了!”秦復打斷柳素的話,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如果真要死在這兒,我們也有個伴,這便是命!”“很好,死也要做個風流鬼,如此花心之輩,看來師父悔婚確實是明智之舉!”錦衣虎不無譏諷地笑道。
秦復臉色微微一變,而正在此時突聽“嗖嗖……”一陣弦響,一簇箭雨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罩射而至!
“呀……”一時之間,連錦衣虎也吃了一驚,那羣齊家莊的戰士立刻陣腳大亂,更有七八人應箭而亡。
“殺……”一聲低喝自山坡上傳來,蹄聲驚起之中,一手持長戟的年輕人如旋風般衝下。
秦復低吼一聲,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劍起之際,立刻殺出包圍。
柳素卻在歡呼:“綠林軍!”秦復並沒有在意對方是什麼人,他只想速速離開此地!夾着柳素向山坡上衝去。
錦衣虎欲追,但綠林軍很快掩殺而至,來人正是王義。
原來,王義順着陸奇的蹄跡很快便找到了那陷阱,更發現那死去的官兵。而柳四的刀也丟在地上,另外在陷阱之中更發現自柳四衣衫上撕下的破布和柳素的髮釵,因此,他猜測陸奇和柳四這些人發生了一場廝殺,而柳素很可能被別人劫走了。
再説,若讓王義直追向安陸城,憑他這些人手根本不夠用。於是他只好找到另外一騎向柳莊方向返回的蹄印追蹤,這算是稍盡人事,但卻誤打誤撞,還真找準了秦復的路線。在他快到秦復所住的山谷之時,便遠遠地看見了這場燃起的大火,因此他便領人趕了過來。
王義趕來之際,由於火燒林木的掩護,加之齊家莊所有戰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復的身上,這才使他們沒有注意到綠林軍的逼來。
但王義卻沒有立即出手,因為柳素在敵人的手中,而秦復怪招突出,竟救下了柳素,這便給王義創造了極好的機會。
“是自己人!”柳素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對秦複道。
秦複本來仍要奔走,聽柳素這麼一説,微愕之間,幾騎快馬自側面飛奔而至,截在秦復之前。
“放下柳小姐!”那為首的中年漢子大刀一橫,聲如洪鐘地道。
“古老爺子,是自己人。”柳素掙脱秦復的懷抱,攔在秦復的身前急忙道。
那漢子一怔,望了秦復一眼,又望了柳素一眼,關心地問道:“柳小姐沒事吧?”“多虧有秦公子相救。”柳素拉過秦復感激地道。
那古老爺子只是冷冷地望了秦復一眼,似乎沒有將秦復放在眼裏,反向柳素道:“夫人和莊主都給急壞了,小姐快上馬,我們回去吧。”柳素聞言不由得將目光投向秦復。
秦復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冷傲之色,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那漢子的話,甚至有些不屑。
柳素心中一顫,她知道秦復心中有氣,不由拉着他的手道:“你也跟我一起回莊吧,你身上有傷!”秦復淡然一笑道:“些許小傷又算得了什麼?你趕快回去吧,別讓你的家人擔心。”“是呀,小姐別讓夫人和莊主擔心了。”那古老爺子又道。
柳素心中也有些不快了,至少,她已經將秦復當成了朋友,可是綠林軍的人竟似乎並不尊重秦復,這讓她惱。不過,她明白古秋乃是綠林軍中的重要人物,連她爹都要尊其為古老爺子,是以她雖心中不快,但卻也沒有説出來。
“來,我為你包紮一下吧。”柳素拉過秦復,撕下自己的裙袖,不由分説地為秦復包紮起傷口來。
秦復欲要推辭,卻見柳素一臉坦誠,也便只好聽之任之。
“啊,小姐,還是讓我們來吧。”古秋見柳素居然親手為秦復包紮傷口,而且撕下自己的裙袖,不禁大驚,躍下馬便要取而代之。
“不勞古老爺子費心,他是因為我而受傷,又不是因為古老爺子。”柳素見古秋這般説,哪裏還會不明白古秋的小心眼?她也聽説過王匡曾與其父談過王義與她的事,是以她也沒好氣地出言相譏諷。
古秋一聽柳素這話,頓時羞得老臉通紅,他哪裏聽不出柳素話中之意?乾笑道:“我只是讓小姐為他上一些金創藥而已。”説着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遞了過來道:“這是我自制的上金散,公子若不介意,便用些吧。”柳素一看,正要接下,秦復卻悠然一笑道:“老爺子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自己也有金創藥!”説話間也掏出一瓶藥粉交給柳素。
古秋臉色一變,秦復如此拒絕實在是太不給他臉色看,怎叫他心中不惱火?但當着柳素的面卻難以發作,只好尷尬地收回上金散,不冷不熱地問道:“敢問公子師出何門呢?”“山野小民,哪有什麼師門,鄙人不才,僅隨家父學過幾日莊稼把式而已,不值一提。”秦復也不冷不熱地回應道。
柳素立刻也聽出了秦復與古秋之間的火藥味,忙打圓場介紹道:“這位是綠林軍的古秋古老爺子。”秦復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卻並不行禮,彷彿從未聽説過這個名字似的。
秦復當然不會不知道古秋的名字,此人曾在綠林山一帶極有名望,但後來卻落草為寇,成了野狼洞洞主,官兵數次清剿卻都無功而返,後來王匡、王鳳兩人在綠林山起義,他便立刻響應,可以算是綠林軍中第四號人物,也是官兵重點要對付的對象。不過,秦復卻並不在意這些。
古秋一見秦復那笑容,頓時更是怒意增了三分,微惱道:“秦公子在笑什麼?”秦復更是笑了,道:“古老爺子誤會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這才發笑。”古秋身後的綠林軍“錚……”地一聲拔出了兵刃,秦復的傲慢對古秋似是一種污辱,他們自然皆大怒。
秦復卻神色平靜,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抑或他根本就不在意。
古秋卻伸手示意那些人冷靜,只是望着秦復冷笑了笑,高深莫測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膽色!”“過獎了!”秦復依然是不冷不熱,不愠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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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虎哪裏還有再戰的心情,此時綠林軍的人數幾乎是他的七八倍,而王義的武功雖不如他,但綠林軍中不乏好手,他也不敢作太多的停留,只好含恨而去,極盡狼狽之相,而且僅只有三人隨他逃得性命。
王義並無意強追,當他看到柳素為秦復包紮傷口之時,根本就沒有心思戀戰,儘管他與柳素之間的關係並未確定,可是他仍無法控制內心燃燒的妒火,策馬而至。
“素妹沒事吧?”王義努力地裝出一副平靜友好的態度問道。
王義的到來,使本來沉悶的僵局給打破了。
“謝王大哥關心,多虧了秦公子相救,我沒事。”柳素對王義倒還有許多好感。
“在下王義,在此代柳莊主和綠林軍謝過秦兄了。”王義翻身下馬,抱拳客氣地道。
秦復見王義如此客氣,自不好再擺架子,也還了一禮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只是適逢其會,拔刀相助而已,比起你們綠林軍的英雄事蹟,卻是相去甚遠了。”“秦兄客氣了,不知這些人與秦兄是何關係呢?”王義不經意地問道。
“這些人只是與我有些過節而已,我還得謝謝王公子出手相助呢。”秦復悠然道。
“好了!”秦復見柳素替自己已包好身上的傷口,笑着道:“柳姑娘應該回去了,別讓你爹孃久等。”“秦公子不與我一起去柳莊嗎?”柳素目光之中似乎有幾分懇求之意。
“是啊,秦兄何不去我綠林山做客呢?以秦兄之人才,定會有大展身手之機!”王義故意裝出一副邀請的樣子道。
“王兄好意心領了,秦複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若有機會,定會去綠林山拜會王兄。”秦復説完,目光投向柳素,閃出一抹温柔的笑,長長地吸了口氣道:“謝謝柳姑娘為我完成了我孃的心願,雖然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相信我孃的在天之靈定不會相責我們這一片善心。不過,我想再求柳姑娘一件事。”“秦大哥有什麼話便直説吧,柳素能做到的一定會傾力去做!”柳素肅然道。
“人是入土為安,我不想有人來打擾我孃的在天之靈,柳姑娘定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吧?”秦復的話讓王義諸人有些莫名其妙。
柳素卻極為聰慧,她立刻明白秦復話中的意思。她知道秦復並不是在弄什麼玄虛,而是不想讓王義諸人明白。想到這裏,她不禁爽然一笑道:“秦大哥放心,我明白你的一片孝心,絕不會做出對不起老太太在天之靈的事!”“那秦覆在此先謝過了!”秦復深施一禮後,扭頭向王義諸人道:“王兄能否借我一匹馬兒?”“哈,秦兄哪裏話,若秦兄不嫌棄,王義願以座下之騎相贈!”王義爽快地笑道,同時拉過自己的座騎。
秦復掃了一眼,笑道:“好馬,秦復便不客氣了,此恩他日定當相報!”説話間也不客氣,拉過王義的戰馬,躍身而上。
“秦大哥,如果有空的話,請來柳莊看看我。”柳素見秦復真的執意要走,不禁依依不捨地呼道。
王義心中妒火中燒,但卻仍能保持笑意盈盈之態,客氣地道:“綠林山為秦兄開放着,若有空可來綠林山相會,到時王義定與秦兄痛飲千杯。”秦覆在馬上爽快地道:“好!秦復定會去綠林山找王兄的,當然,也不會忘記柳姑娘!”説完也不再答理眾人的話,徑自揚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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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陸城外盤查極嚴,皆因近月來綠林軍猖狂,使得綠林山附近的各城各鎮皆緊張兮兮的。
安陸城還稍好,因其距綠林山尚有百里之遙。不過,此際天下烽煙四起,各地貧民殺官取義已屢見不鮮,不得不讓安陸侯王傑心憂。
安陸侯乃是王莽遠房的表弟,王莽登基,王氏家族的地位則更加牢固,朝中重臣幾乎都是為姓王的賣力,僅剩下不太得志的幾位劉姓子孫仍然在位,可是已無王公之職。
安陸城中本就不怎麼平靜,安陸侯王傑與王莽一樣,整日沉醉於酒色,根本就不理安陸城中之事。
安陸城中大小事務全都交於王傑侯府的相爺李縱打理,也便是説,李縱才是真正掌握安陸城大權的人。
李縱不僅僅是安陸城的相爺,更與當朝鉅奸姓偉、張長叔和薛子仲交往甚密。
姓偉、張長叔與薛子仲乃是王莽派去主持五均六院的重臣,但這幾人卻利用其職,使天下之苛捐雜税瘋漲,而使得天下更是民不聊生。
[注:五均六院,是王莽在劉歆等重臣的建議之下,實行國家的工商統制政策,始於建國二年(公元十年),王莽命令在商業比較發達的長安以及洛陽、邯鄲、宛城、成都等五大城市設立五均官,由他們對商品經營和物價進行管理。五均官的職責是:一,用成本價格收購滯銷的五穀、布帛、絲棉等日用商品,保護生產者不受損失;二,各市在每季度中根據質量對商品定出上、中、下三種標準價格。如果商人售貨超出市平均價格,就以平價強制拋售。如果物價低廉,則任其買賣,以防止囤積居奇,謀取暴利。五均官還負責對農民、小生產者的賒貸事務,百姓急需生活用錢,可借與工商之税,定期償還,不取利息。百姓如果借款興辦產業,收取一成以下的利息,這就是“五均”、“賒貨”。后王莽又採納魯匡的建議,實行“六院”,即由國家對酒、鹽、鐵、名山大澤、五均賒貨以及鐵布銅冶等工商事業實行統一管理。對於“六院”的意義,王莽是這樣闡述的:-鹽,食餚之將;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臧;五均賒貨,百姓所取乎;鐵布銅冶,通行有無,眾民用也。此六者,非編户齊民所能家作,雖貴數倍,卻不得不買。豪民富賈,即要貧弱,先聖知其然也,故斡之-為了保證這一措施順利施行,王莽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
當然,王莽的這種設想本意是好的,但是這種設想卻不應該簡單化。在腐敗的社會中,執法官吏本身就是貪污中飽的社會蠹蟲,根本就無法想象他們會忠於職守,為民造福。更失策的是,王莽在無任何有效手段進行監督的情況下,竟效法漢武帝以富商大賈為興利之臣的做法。而這之中,便有姓偉、張長叔、薛子仲這幾個最為著名的貪官。
各地方官員無不想巴結這三位朝中大臣,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富可敵國,更因為這些人都是王莽身邊的紅人。
安陸城中的相爺李縱乃這三人的至交,這無形之中便使李縱的身分地位大大地提高了。
李縱的相府僅次於安陸侯府,但有人傳聞李縱比安陸侯更為富有,説到家財,李縱當可排在安陸郡的前三位,聲名,卻是排在第一。
秦復的馬剛到城門口,立刻被盤查的官兵給截住。
“進城幹什麼?”“從哪裏來?”“你這馬是哪兒來的?”官兵們抓住了秦復所騎的馬繮,七嘴八舌地問道。
“我乃是李震的朋友,你還不去通知你家公子?”秦復並不在意這些官兵牽住他的馬,只是冷然吩咐道。
那幾個官兵一聽,全都吃了一驚,他們自然知道李震是誰,全安陸城便只有一個李震李公子,那便是相爺李縱的愛子,因此怎不叫這些守城的官兵吃驚?
那幾個官兵疑惑地打量了秦復一眼,只見秦復一身衣衫樸素,卻英氣逼人,座下之馬更是百裏挑一的良駒,這些人還真不敢怠慢,因為他們知道李震乃是安陸城中出了名愛鬧的公子哥兒,平時最喜打架鬧事,但更出名的卻是李震喜歡交朋友,特別是奇人異士。
李縱家財萬貫,根本就不在乎兒子在這方面揮霍,反而極力支持兒子多結交異人。因此,李縱專為兒子建造了一座別院,李震便在這院子中為所欲為了。
“你請稍等,我立刻去稟報公子!”那些守城之卒立刻變得恭敬起來,他們知道,如果得罪了李震的朋友,他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駕……駕……閃開!閃開……”一陣吆喝之中,十數騎快馬自城中飛奔而出,城門口的進出百姓紛紛驚叫着向兩邊閃避,有些人閃之不及,立刻挨鞭子。
“李公子……”那隊守城的官兵立即變得恭敬起來。
“籲……”十數騎來到距秦復十步處倏地剎住,揚起一幕塵埃,為首者正是李縱之子李震。而在李震身後卻是安陸城大富商商庸的兩位公子商聰、商武兄弟,再後面則是一隊親衞家將。
“老大,可把你給盼來了!”李震看到秦復便像是見到了寶物一樣,飛身自馬背上躍下,急奔而前,一把抓住秦復的雙臂,喜不自禁地道。
“是呀,老大,可把我們給想死了!”商聰和商武兄弟也圍了上來,幾乎快要把秦復給撕分了。
那一干李府和商府的家將都自馬上躍下,這些人都是商聰兄弟和李震的多年親隨,是以對此並不意外,而那些守城官兵則都看傻眼了,他們哪裏見過李震與商聰、商武兄弟這幾位安陸城中的孩子王如此擁戴一位陌生的少年?他們心裏還在猜測秦復是哪位王公大臣的兒子呢,但是秦復這一身打扮又不像,而且身邊更無家將親隨。
“你小子更霸道了,我還怕你不認我了呢!”秦復一拍李震的寬肩,笑罵道。
李震乾笑道:“那哪能呀?這兩小子説老大這兩天定會來安陸城,我還不太相信,我準備天天來城門口看看,可誰知老大還真來了,這真是太好了!”“嘿,我可沒騙你吧?”商聰扮了個鬼臉,笑道。
“現在當然沒有!”李震扭頭道,隨即又向秦複道:“走,我們先回府上再説。”“看什麼看,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人嗎?”那些官兵向圍觀的人羣呼喝道。
那些人立刻噤若寒蟬,忙把目光轉向一旁。
“你們幾個不認識嗎?這便是我常跟你們提起的兩箭四雉的秦老大!還不快過來見禮?”商武見那幾名家將呆愣着,不由得沒好氣地叱道。
“見過秦公子!”那幾名家將只好過來恭敬行禮,不過,商武這樣一介紹倒還真的讓眾人吃了一驚,要知道一箭雙鵰那還有可能湊巧,但兩箭四雉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也就是説這少年的箭法已達通神之境,怎不讓人心驚?
“免了!我們還是去你府上吧。”秦復一拂袖,自一名官兵手中接下馬繮,一翻而上道。
“好嘞……”李震和商聰諸人大喜,隨在秦復之後向城內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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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縱的府第可以算是安陸城中除安陸侯府外最為氣派的府第,佔地百畝,園林亭榭,儼然一派富麗堂皇的王者氣派。
李縱府第地處安陸城中,距府衙並不遠,更與安陸侯府相鄰。
安陸侯王傑受安陸郡的封地,便如同安陸的皇帝一般,擁有自己的小朝廷,文武官員都有,而且官職名稱與京都朝中的許多官銜一致,只是在權力和職守之上有所分別。
事實上,在當時,並不只是安陸郡是這樣,其它各王侯的封地皆有自己的小朝廷,而且根據自己封地的大小和爵位的大小來確定小朝廷陣容的大小,就如六安王和楚王、淮陰王皆擁有千里封地,其自身擁有的小朝廷便儼然是一個完整的國家。
對於李縱的府第,秦復並不是第一次來。他見過李縱,李縱對他倒也熱情,因為他是李震的朋友。不過,李縱並不知道秦復與李震的具體關係,他只當秦復乃是李震別府中的一位普通客卿。
這次李縱並不在家,這也是李震何以敢大搖大擺地自府中穿過。
李震的別府與李府也是相鄰,更有一門可通,只是這道門不是李家的內系之人絕不可隨便穿越。
李府,僕婦成羣,修花的、剪草的、掃地的,多達近百人,而李府的護衞之嚴密完全可與侯府相媲美。
李震與商家兩兄弟一邊領着秦復向別院行去,一邊興高采烈地講述着近日來安陸城中所發生的事之時,驀地打橫穿出一個俏婢。
“公子,夫人説有事要請你去一下。”那俏婢的話一下子將李震的興致全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