淯陽,城門四閉,守在城頭遠眺的官兵發現一些揚起的塵埃,有一小股人馬向東城而進。
旌旗飄搖,卻是官兵的旗幟。
“定是抓劉秀的兄弟們返回了!”城頭上的哨兵低聲道。
“不知道這個人抓到沒有,聽説此人很是厲害,武功了得,可惜上次打宛城時我沒能親眼目睹。”一個老兵議論道。
“你呀,幸虧上次沒去,否則就回不來了,那個劉秀詭計多端,連大將軍都吃了他的大虧,你那老命還能有啊?”一個年輕的兵卒打趣道。
“是尹將軍回來了,還不準備開城門?”那老兵道。
“好像沒抓到劉秀,怎麼尹將軍的人似乎多了一些?”那年輕的兵卒嘀咕道。
“我就猜到抓不到劉秀!”另一名士兵插口道。
“快開城門,尹將軍回城!”城下一大隊人馬停住,有人高呼道。
“尹將軍辛苦了,可有抓到劉秀?”城頭上一名副將高聲問道。
“蔡將軍尚在搜尋,快開城門!”尹長天高聲道,他乃是職位低於蔡恆的幾大偏將之一。
“開城門!”城頭的副將也不敢太過惹這位職位比他高的偏將,只好吩咐道。
“轟……”吊橋悠然放下,城門緩緩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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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正的心緒有些不寧,不知道是為什麼,有種沒來由的驚悚,彷彿是突然做了一個惡夢。
他很少有這種感覺,自從昨日範憶來找過他之後,他幾乎沒有真正的安定過。有時候,他對自己疑神疑鬼的表現感到有些好笑,不就只是個劉秀嗎?用得着這樣掛心?
宛城之敗,只是一時未察,而現在,劉秀只是孤身北上,他已經調出瞭如此多的人力,難道還怕劉秀插翅而飛了嗎?昨天夜裏,屬正是這樣想的,可是今天,他又有了疑問。
正是這個疑問讓他的心神難安:“難道劉秀會是一個不顧大局、貪戀美色的人?在這種時候突然孤身北上棘陽接曾鶯鶯,其本身就是一個大失誤。”劉秀乃是個絕對聰明的人,這種傻事確實不能不讓人懷疑劉秀的智慧,儘管屬正知道,曾鶯鶯確有傾城之美,但畢竟是一個女人,雖然他並不瞭解劉秀,卻一直都聽説過許多關於劉秀的事情,更在宛城領教了劉秀的厲害,是以,屬正不能不懷疑劉秀接曾鶯鶯的事實,因此他才會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範憶是一個很好的説客,屬正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被範憶説動了。
範憶的確有些名氣,世傳其文采不輸劉秀,屬正相信這一點,當然,他相信範憶,還是因為範憶與他的恩人有着極為密切的關係。他認識恩人的令牌,是以他出兵攔截劉秀還有一個還恩的因素在其中,他不想欠人人情。
推開窗子,好像隱隱嗅到梅花的清香,院中幾株梅樹顯得有些蕭條,只有那一兩朵梅花的花蕾顯出一絲生機。
天地彷彿也只是因此不再蕭瑟,可是屬正心如梗刺,難以放下心中那説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突然之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那是他夫人前晚做的一個夢,夢見城破家亡,這是不是一個先兆呢?
“傳趙師爺!”屬正呼道。
窗外立刻有守衞應了聲,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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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師爺很老,是屬正父輩的人物,但趙師爺絕對沒有老糊塗,屬正很相信這一點,因為他為官近二十年,從小小的縣吏開始,趙師爺便跟着他父親,是他父親身邊的紅人,他後來成了大官,趙師爺又跟了他,這位師爺從來沒人敢説他不稱職過。
“將軍傳我?”趙師爺神色有些不好看地問道。
“是!”屬正緩緩轉過身來,卻發現趙師爺臉上一閃即逝的憂鬱。
“師爺面有憂色,可是有什麼心事?”屬正開口問道。
趙師爺淡淡地笑了笑道:“也許只是我多慮了,想必蔡將軍他們也快回來了!”屬正面色微微一變,故作笑顏道:“師爺只是為此事而擔心?”趙師爺也不否認,道:“確實如此,我昨夜想了一夜!”“辛苦師爺了。”屬正心中有些感動。
“將軍何用説此話?叫老夫心有不安了。”趙師爺微微有些惶然。
“師爺昨夜是否想出了什麼呢?”屬正話鋒微轉,問道。
“以老夫之見,將軍實不該如此勞師動眾去攔截劉秀。”趙師爺直言不諱地道。
屬正暗自吸了口氣,昨天趙師爺就反對範憶的提議,但是趙師爺並不知道,他同意範憶的建議是夾了一些私情的,否則,他還真難斷定是否該興師而出。
“我總覺得這其中有詐,以劉秀的才智,不應犯這種低級錯誤,就算劉秀會犯這種錯誤,劉寅也絕對不會!”趙師爺肯定地道。頓了頓,又道:“劉秀這個人我不太清楚,可是劉寅此人卻是劉家近年來出現的最有聲望的人,不只是其武功,更是因其雄才大略,若是劉秀真的為一個女人而不顧大局,那劉寅要麼會阻止,要麼便是另有圖謀。是以,我們不能不小心!當然,劉秀在棘陽,這自不會是空穴來風,如果他真的去了棘陽,那他是不足為慮的,我們所要防的便是那個一直都未露臉的劉寅!”“劉寅?”屬正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現在,平林軍、新市軍和舂陵軍聯合,其力量之強,實不能小覷,雖然少了王常那支最為強大的下江兵,但若是以奇襲的方式破我淯陽城,卻不是沒有可能。事實上,淯陽城中因上次損兵折將,又調了些兵馬去加固了新奪回的宛城,自己的兵力才五千人,此刻將軍為一個劉秀卻勞師動眾近兩千人,城中守軍僅三千餘,如果劉寅奇襲而至,後果堪憂,這也便是我無法安眠的主要原因!”趙師爺吸了口氣道。
屬正這次的神色變得更厲害,經趙師爺這一分析,那劉寅奇襲淯陽並不是沒有可能,而劉秀接曾鶯鶯的事豈不是變成了一個奪淯陽的陷阱了?
“謝師爺提醒!”屬正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還是小看了劉秀和劉寅,抑或是他忽略了這支可能會尚在舂陵的義軍,但事實上這支義軍很可能便在淯陽城附近。
“來人哪,速傳我令,命全城加強防備,有任何可疑之事便速來向我稟報!”屬正向立在門外的親信偏將吩咐道。
“報——”一道長而急促的聲音自院外急速飄了進來,一名甲歪盔斜的士兵跌撞着衝了進來。
見到屬正,上氣不接下氣地惶然呼道:“大將軍,大事不好,尹長天將軍引入了敵軍,他們已破開東門……”“什麼?!”屬正和趙師爺同時驚起,臉色大變。
“我們終究還是遲了一步!”趙師爺仰天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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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的守兵發現尹長天的人馬有異時已經遲了,那些已經進城的人迅速控制了城門兩旁,城外的人馬迅速衝入。
尹長天的屬下本沒這麼多,但這些人卻是由義軍僑裝的,當然尹長天自然不假。
東門大破,立刻有人放出焰火,一支早便已潛在城外的義軍如潮水般向東門衝來。
尹長天橫刀躍馬卻並不向城中衝殺,而是守住洞開的城門,不讓官兵有任何機會再次將之重新合上。
淯陽城中,許多重要的地方火頭四起,見到火光,其餘三門的官兵也都心中慌亂。
屬正趕出之時,大批後至的義軍也已經湧入城門之中,更讓他難受的卻是,北門也被早已潛入淯陽城中的義軍內應高手趁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義軍便自東門、北門兩路如潮水般衝入城中。
北門乃是平林軍首領陳牧,而東門則是新市兵王匡,兩支義軍勢如破竹。這些人本是綠林軍中能征善戰的老戰士,兇悍勇武異常,城中官兵本就不多,若是憑城堅守,自然不會被義軍攻下,但是義軍一開始便打開了城門,在城中與官兵短兵相接,這使堅城的作用盡失。在兵力上,義軍佔着絕對的優勢,官兵自然是如崩潰的潮水,節節敗退。
屬正終於明白,趙師爺的分析不幸成為事實,而這一切,都只怪他夾有私情,抑或説只是因為他的大意。
“退入府中死守!”屬正吼道,他敗了,再次敗在劉秀的手中,而且讓他賴以為憑的城池也讓給了別人,他不甘心,是以他要憑藉大守府的高牆死戰,與城同亡。
“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城外還有兩千兵力,我們並未全敗!”趙師爺見屬正死戰,急忙勸道。
“殺……殺……”城中四處都是喊殺聲。
屬正心中一痛,怔神之際,左右的親衞家將驀地出手。
屬正大怒,但卻沒來得掙扎,便已被擒住。
“快,把將軍帶走,去宛城找嚴大將軍!”趙師爺迅速吩咐道。
那幾名家將對趙師爺的話極為信服。
屬正哪還不知道這是趙師爺的一片好意?可是他又如何能接受?
“放開我,你可知道這是以下犯上,當處極刑?”屬正吼道。
“將軍,恕老夫擅作主張,請不要怪他們,這裏由我來阻一陣子!你將來再為老夫報仇就是!”趙師爺説完眸子裏閃過一絲傷感之色。
“還不快走?帶上夫人和公子!”趙師爺吼道,卻不再理屬正。
屬正也明白,趙師爺在他家中的地位雖僅次於他,但卻像是他的父輩,忠心耿耿,一向受人敬重,家將們在某些時候,甚至對趙師爺的命令更聽從,因為他們知道這老頭絕不會做出對屬家不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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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以極快的速度控制了城內的各據點,但在攻下太守府時卻損失慘重,遇到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抗,幾乎用了一個時辰才攻下這座小城似的太守府,卻折損了近千人,可到後來,卻只是得到一把大火。
走入太守府深處的義軍全部被燒死在府中。
義軍控制了燒成廢墟的太守府,卻發現屬正已經逃出了城,在太守府中堅守的只不過是一個老頭和屬正的一干親兵及城中殘卒。
這一場奪府之戰只讓王匡打得心驚肉跳,陳牧慶幸自己只是四處清掃殘餘,打掃戰場。事實上,這次奪下淯陽城確實是沒有花多少力氣,相對於攻打其它的城池來説,這次可算是僥倖,總共才傷亡兩千人左右。
陳牧不得不佩服劉寅兄弟倆的計策,若不是有這等奇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淯陽城,否則打起攻城戰來,在這冬日裏,至少要傷亡十倍的人力,才有可能攻下淯陽這依水的堅城。
蔡恆遠遠地看到淯陽城中煙霧大起,心中便咯噔一下,隱隱知道大事不妙,再也顧不得搜尋劉秀,領兵便向城中趕回,他老遠便聽到了喊殺聲,到了城近前,卻發現城頭的旗幟都變了,差點沒昏過去。
“將軍,淯陽已失守了!”蔡恆身邊的親軍也失聲道。
“退回船上,去宛城!”蔡恆沉聲吩咐道。
“將軍,西門有一支人馬衝出來了,好像是我們的旗幟!”一名參軍訝然道。
“小心戒備,張參軍派人去看看!”蔡恆領人向江邊撤去,同時吩咐那名參軍。
待蔡恆退到江邊,才發現自城中衝出的那隊人馬乃是屬正的親衞戰士,他們擁着屬正和屬正的家人衝出了淯陽城,這是他們在沒有辦法時最後的辦法。
遇上返城的蔡恆,這讓屬正的親衞們鬆了口氣,屬正卻暗暗流下了淚水,當然不是為了死裏逃生,而是為了趙師爺的忠義。他知道趙師爺一定會死,而且會死得轟轟烈烈,這個跟了他家數十年的老人終於以一種慘烈的方式為其生命劃上了一個完滿的句號。
趕到河邊欲登船之時,蔡恆突然發現了一個要命的問題:他的五艘戰船已經不再屬於他,戰船上插着義軍的旗幟!
“屬正,蔡恆,你們已無路可走,投降是你們惟一的選擇!”劉秀的聲音是那般清晰,而又帶着難以言喻的諷刺。
這本是屬正期待向劉秀説的話,可是此刻卻是劉秀向他們宣佈。
劉秀終還是出現了,卻出現在蔡恆和屬正最不想出現的地方,這是一個悲哀,也是一種痛苦。
“我們走陸路!”蔡恆斷然道,他絕不會投降!屬正自然也不會,是以,一帶馬繮便向棘陽方向狂奔而去。
“你們的掙扎是無益的,根本就不可能逃得了!”劉秀的聲音冷而高昂,有種説不出的味道。
屬正這才明白為什麼攻入城中的只是平林軍和新市兵,因為劉秀的舂陵戰士都靜候在城外,等待着漏網之魚,而他正是那隻魚。
這是一種諷刺,他本來是抓魚的人,可是此刻卻被人當魚抓。
屬正是真的敗了,而且敗得很慘,但他卻起了求生欲,他要活下去,要讓劉秀還他的恥辱!是的,劉秀的才智令他心驚,讓他心寒,可是支持他活下去並要打敗劉秀的是他心中積壓的一口難以嚥下的怨氣!
“劉秀,我會回來的,一定會讓你雙倍奉還今日之恥!”屬正高聲怒吼。
戰船之上傳來了很多人的笑聲,是那般輕蔑,那般不屑,便像是一根根刺紮在屬正的心頭,讓他的心頭在滴血,這使得他恨、他惱、他悔,可是又有些無奈。
戰爭便是這麼回事,總會有勝敗,總會很殘酷,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現實。
劉秀似乎並無意追趕屬正,那已經不是他的事了,因為他知道,劉寅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屬正,除非屬正降服,否則噩運會緊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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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三哥所料,劉秀的目的真的是淯陽城!”傅文吸了口涼氣道。
“如果這次換了不是屬正而是林公子的話,只怕劉秀和劉寅要大敗一場了!”景丹不無感嘆地道。
到這一刻,無人不敬服林渺的推斷。他似乎完全看穿了劉秀的這些佈局,這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彷彿他自己參與了計劃一般。
“三弟呢?”傅俊突然驚覺林渺此時尚沒有歸返,不由得出口問道。
“三弟還沒有回來。”任光也意識到了什麼。
“三哥去幹什麼了?”宋留根訝然問道。
眾人相對望了一眼,皆搖了搖頭,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林渺為什麼離開。林渺離開時並沒有説明白,只是説去去就來,可是此刻已過去了一個時辰,他尚沒有回來,這使傅俊等人不由得微微有些急了。
“林公子好像是去追那範憶去了。”景丹似乎記起了什麼道。
“追範憶?”眾人愕然,也吃了一驚。
“我想也許是!”景丹也不敢肯定地道。
任光諸人微微有些擔心,但他們相信林渺自保應該是沒問題的,連幽冥蝠王都難奈林渺何,範憶難道會比幽冥蝠王更厲害?
“我們回船上等吧,也許三哥已經回到了船上呢。”傅文提議道。
……
一直到初更,林渺居然仍未回船,任光和傅俊諸人是又惱又急,卻又無可奈何,知道急也沒用,畢竟林渺不是小孩子,許多事情根本就難不了他,這麼長時間尚沒回來,那只有一種可能,便是遇到了極大的麻煩,可是林渺究竟又遇上了什麼麻煩呢?
是被範憶給算計了,抑或是被義軍給誤傷了?但照理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因為林渺與劉秀之間關係極好,再怎麼説,劉秀也不會為難他。除此之外,還會遇上什麼問題呢?難道是幽冥蝠王也偷偷地跟了去,擄走了林渺?
許許多多的猜測,都是不了了之,直到二更時分,才來了一名小二打扮的人物為林渺傳話,這小二,事實上很早就要趕來為林渺傳話,但是因為交戰,使他遲遲無法趕到,這路上都耽誤了近四個時辰。
聽到林渺的消息,雖然任光諸人尚有些疑惑,卻也放下了心,林渺讓他們先回去,他有事不能再親自趕回來與任光諸人會合,他日再去聚英莊相會。
究竟是什麼事情,林渺沒有細説,或許只是因為傳話的人乃一名客棧的小二,才不便説明。不過,任光諸人也不怪林渺,只是這小二在路上誤了時間,害他們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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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秀果然不簡單,還真這般給了屬正致命的一擊。
林渺親眼看着屬正的逃命再一次遇上劉寅的伏擊,蔡恆戰死,只剩下百餘名殘兵敗將逃回了棘陽。他也看見了劉寅的雄威,這確實是一個難以抗拒的高手,他見過齊萬壽的武功,也見過劉玄的武功,還有諸如像幽冥蝠王之類的高手,但是這些人似乎都少了劉寅那種王者的霸氣,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江湖中對劉寅的傳説並沒有錯。
離開任光諸人,並不全是因為範憶,雖然範憶是個重要人物,但是並不放在林渺的心上,之所以離開任光,是因為他看到了鐵雞寨中人留下的記號。
鐵雞寨中的人在淯陽附近留下了記號,這讓林渺有些費解,這當然不會是他和猴七手所留,但是除他兩人之外,又有誰下了鐵雞寨呢?為什麼要下鐵雞寨呢?而且還在這裏留下暗記,這確實是讓人極為費解之事。
難道説是鐵雞寨中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些,林渺不由得有些擔心,因為白玉蘭尚在鐵雞寨中,雖然山中有近兩百人,這對普通人來説或許有用,但若是對付高手,只怕仍難以保護白玉蘭。畢竟,他缺少的是能夠獨擋一面的高手,而這些可以説是他的私事,所以林渺獨別任光諸人,他必須要證實自己的猜測,讓自己能夠安心。
遺憾的是,林渺居然找到了蘇棄,受傷的蘇棄。
蘇棄受傷了,不太重,但也足夠蘇棄折騰的了。而讓林渺錯愕和吃驚的卻是蘇棄所帶來的消息。
白善麟沒死,不僅白善麟沒死,而且還上鐵雞寨帶走了白玉蘭。
林渺幾乎傻眼了,白善麟居然沒死,而且帶走了白玉蘭!這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如此説來,那麼那封白善麟交給白玉蘭的信是真是假呢?宛城之外所藏的財富又是真是假呢?或許,白家將家產轉至暗處這並不假。
林渺不敢懷疑蘇棄的話,就算蘇棄和金田義看錯人,但是白玉蘭和小晴絕不會看走眼。因為小晴讓蘇棄給他帶來了一封證實白善麟還活着,而且還帶走了白玉蘭的信箋。
字跡是小晴的,白善麟沒有逼小晴走,同時他也因感謝林渺救出了白玉蘭,所以也便將小晴當禮物一般送給了林渺,同時也並未對鐵雞寨下狠手。
鐵雞寨中沒有能夠擋住白善麟和他那一干高手的人物,是以,只能眼睜睜地望着白善麟帶走白玉蘭。
與蘇棄同來的,還有段斌。蘇棄便是白善麟屬下人所傷,但是蘇棄仍要強撐着來找林渺,請林渺回去主持局面。
林渺真想大哭一場,他在這裏為白家的事累死累活,東奔西走地得罪了這麼多可怕的對手,可是對方竟然連他也騙了,此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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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局勢緊張卻有序,因為淯陽的失守,這才使得宛城軍民皆大感緊張,戰火畢竟是無情的,這一點無人能夠否認。
林渺故地重回,卻感到有種極為陌生的氣息,昔日童年時光的情景雖在,但已人事皆非。
六福樓,依然氣派,儘管肅殺總是難免,但那高聳的屋脊如蟄伏的巨獸,有吞吐長空之勢。
大通酒樓,門上的封條已經快剝落,也不知道關閉了多少時間,小刀六自然不在其中,這使林渺鼻頭不由得有些酸澀,這可是小刀六二十餘年的心血,可是因為他,也因為這無情的戰火,使得這些全都化成了泡影。
林渺找個僻靜的方位自窗子躍入大通酒樓之中,首先聞到的是嗆人的灰塵,映入眼簾的是掛滿了每個角落的蛛網,地面上一片狼藉,斷椅碎桌全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嗅不到一絲人的氣息。
酒樓之中,只有四面牆壁還是好的,裏面幾乎沒有任何物件是完整的,不用猜,也知道在封鎖這大通酒樓之前,一定有一羣人在這裏大大地破壞了一通,至於是什麼人破壞的,那便無法猜測了。
林渺感到一陣心酸,卻又無可奈何,不可否認,小刀六是他最好的兄弟之一。
天和街,這是林渺土生土長的地方,昔日,這裏貧窮落後,是宛城之中最為寒酸的地方,但卻是宛城之中最為熱鬧的街道。這裏的人知道如何自得其樂,知道如何裝腔作勢,可是如今的天和街清冷,幾無人家,只有幾個幾乎可聞到棺材味、行將朽木的老人家守在陰暗而破敗的草棚之中等候着死亡的降臨。
老包的包子店和祥林酒館像是被大火燒了一般,四面牆塌了三面,只剩下兩堆廢墟,使林渺幾乎認不出這裏曾是天和街最受歡迎的地方。
望着殘垣斷壁,往事有如流水一般湧過林渺的腦海。梁心儀的一顰一笑,祥林的嬉笑怒罵,老包的鼓勵和勸慰,還有包嫂的温柔……
林渺禁不住雙膝一軟,跪在這片廢墟之前,雙手捂臉,將頭深深地埋在這殘垣斷壁之間,淚水禁不住奔湧而出。
這一切的一切,便好像只是做了一場不堪回首的夢。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渺感到有一隻乾瘦的手在自己的肩頭上拍了拍,他才緩緩地抬起頭來,卻聞得一聲長而深的嘆息。
蒼涼、無奈而又傷感的嘆息,彷彿是一柄利劍般深深地扎入了林渺的心底。
“六爹!”林渺扭頭,吃驚地低呼了一聲,他認出了眼前的老人。天和街不大,幾乎沒有人是林渺不認識的,包括眼下這有着若縱橫溝壑般皺紋的老臉的老人。
“孩子,是你回來了?”六爹的聲音依然蒼涼而沉緩,那微花的眼要彎下本就已彎得很低的腰才能看到。
林渺沉沉地點了點頭,總算是看到了一個親人,天和街的每一個人在此刻都顯得無比的親切,也都是自己的親人。
“唉……他們都走了,你還回來幹什麼?這裏已經不是以前的天和街了……”老人無限感嘆,卻又飽含辛酸無奈地道。
林渺的心一陣陣的揪痛,這一刻,他居然可以體會到眼前這老人的心境。
“六爹可知道他們都去了哪裏?”林渺心中抱着一絲希望地問道。
“他們吶……”六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虛空,喃喃自語道:“他們吶……有的被抓了,有的去打仗了,也有的遷移了。人吶……總得活下去,也只有我這樣快要死的人才留在這裏,小夥子,你也走吧!”林渺心中一陣酸楚,一時之間,他竟無言以對。望着眼前這雙目昏花、鬚髮皆白的老人,他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抑或是説什麼都沒用。
“你還記得我嗎?”林渺見老人目光空洞,不由得問道。
“記得,怎不記得?你不就是那個愛搗亂的小盛子嗎?”六爹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地道。
林渺微怔,他知道老人認錯了人,但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老人或許真的已經記不起他了,畢竟,他離開這裏已有一年了。
“六爹,我這裏有些銀子,你拿去用吧!”林渺想想也該走了,在這裏待著也不是辦法,是以起身,將一大錠銀子塞到六爹那乾瘦的手上。
“銀子?我要銀子幹什麼?我都快死了,這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六爹抓着銀子,似乎有些生氣,拋在地上,拄着枴杖,竟然不再理會林渺,蹣跚地走了。
廢墟間,僅留下林渺呆呆地立着,像一棵枯萎了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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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祠依然在,虎頭幫的人似乎收斂了很多,但在宛城之中,卻仍然存在着這個由混混們組成的幫會。
林渺的心情很複雜,這裏昔日也是他風光的地方,昔日這裏也極為繁榮,他只要走出山下便會有人跟他打招呼,可是如今,滿山蕭條,雜草枯黃,剩下的,只是冬日的肅殺和寒冷。
“山上還有人!”蘇棄小聲地提醒道。
事實上,林渺早就已經發現山上有人,只是他並不想出聲而已。這些日子來的變化太大,大得讓林渺的心都麻木了。
蚩尤祠內依然有淡淡的餘煙飄出,溢着淡淡的香味。
林渺步入其中,卻發現祠內的廳中一排橫立着二十餘名虎頭幫的弟子,人人橫眉冷目。
林渺微怔,這可不是他往日所受的禮遇。
“你還有臉來這裏?”一名虎頭幫的弟子憤然喝道,餘者皆一臉憤然。
林渺再怔,他認出説話的那名虎頭幫弟子,這人曾經還是他的好朋友,那是當初李心湖做幫主時。
“姚勇,這次我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找麻煩的,我只是想來弄清我兄弟的下落。”林渺暗暗嘆了口氣。
“這裏沒有你的兄弟,你的兄弟都已經被你害死了!難道你以為你害得我們還不夠嗎?”一名幫眾憤然質問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沒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林渺有些莫名其妙地道。
“要不是你,官府怎會殺我們幾十名無辜兄弟?若不是你,幫主怎會變成殘廢?若不是你搶走令牌又去惹禍,我們虎頭幫怎會落到今日這般任人欺凌的地步?在宛城,我們已經沒好日子過了,你卻還要回來,難道你就不可以放過我們嗎?”姚勇激憤地道。
“遊鐵龍殘廢了?”林渺吃了一驚,心中更痛。
“你走,我們都不想見到你,有多遠你就走多遠,否則別怪我們不念往日情分!”一名虎頭幫弟子呼道。
蘇棄神色微變,這些人居然對林渺如此不客氣。他一直都極為尊敬林渺,是以,聞聽此言他極為惱怒,若非林渺事先已有吩咐,他還真會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看。
“阿勇,不必這樣,大家都是兄弟!”一個微有些蒼涼的聲音自廟後傳了出來。
“幫主!”姚勇和眾虎頭幫弟子的目光扭了過去,卻見遊鐵龍拄着一根枴杖,在一名幫眾的相護之下緩緩行出。
“鐵龍!”林渺心中一陣揪痛,他幾乎快認不出遊鐵龍的樣子了。很明顯,遊鐵龍蒼老了許多,整個人再也沒有昔日那張揚的氣勢,彷彿一下子老了三十歲,顯得頹廢而滄桑,只有那雙眸子裏似乎仍有那麼一點温和而傷感的笑意。
“阿渺,你回來了,能夠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遊鐵龍的眸子之中竟閃着一絲淚花,語氣之中充滿了暖暖的情意。
林渺心中一陣抽搐,一種酸澀的感覺湧上了他的鼻頭。這個昔日曾經與他不睦的對手,今日卻原諒了他一切的過錯,包括自己連累他變成殘廢。他能夠感受到對方內心的酸楚苦澀和對自己深厚的感情,那閃爍在遊鐵龍眸子裏的淚花便是一切最好的證明,無須任何言語。
這一刻,林渺才真的明白,昔日的遊鐵龍並不是對他有成見,雖然昔日兩人時有磨擦,但是遊鐵龍內心深處仍將他當成兄弟看。
蘇棄竟也莫名地為之震撼,不是因為遊鐵龍的氣勢,對他來説,遊鐵龍毫無氣勢可言,但在這個潦倒的殘廢身上,似湧動着一種足以讓人震撼的情感,深沉、真摯而無私,這使他不能不生出一種敬意。
虎頭幫所有的弟子都不再出聲,遊鐵龍那一席話,也在他們的心中激起了千萬層漣漪,他們知道幫主並沒有怪林渺,而是原諒了這個人。
“鐵龍,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所有兄弟!”林渺突地跪下,痛苦地叫了聲。
“阿渺,這是為何?快起來!”遊鐵龍拄着枴杖吃力地扶住林渺,驚聲道。
一旁的人連忙扶住遊鐵龍,擔心遊鐵龍摔倒。
“我沒想到會弄成這樣,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林渺心中極為後悔,立起身來扶住遊鐵龍道。
“這不關你的事,其實,你能殺了孔庸也是為我們虎頭幫掙光了,雖然有些兄弟受了牽連,但那隻怪孔森那狗官,現在孔森也死了,大仇總算得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好了,你能安然無恙,老幫主在天有靈,也應該含笑九泉了!”遊鐵龍深情而誠懇地道。
林渺頓時內疚於心,可一時卻不知道該説些什麼好。
“都是自家兄弟,何用瞪目相對?還不去告訴所有兄弟,阿渺又回到了我們之中!”遊鐵龍顯得很興奮和欣慰。
姚勇心中似乎尚難以釋懷,但自從遊鐵龍為了贖回眾兄弟而寧可自殘其身後,他對遊鐵龍有着無比的尊重,昔日的遊鐵龍總是一副以和為貴、息事寧人的態度,讓虎頭幫收斂作風,卻被眾兄弟看不起,認為其膽小怕事、懦弱,是以上次林渺的強硬作風立刻受到了幫中兄弟的欣賞,這才有人在林渺拿走幫主令符時沒有阻止。可是事實卻證明遊鐵龍絕不是膽小怕事,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讓幫中兄弟們不再損傷,一個懦夫是不敢為兄弟而自殘其身的。是以,遊鐵龍得到了幫中所有兄弟的尊敬,但這有什麼用?他沒了一條腿,等於成了個廢人,於是兄弟們只好傾心照顧這位幫主。
“你怎會變成這樣?”林渺扶住遊鐵龍,痛心地問道。
“孔森給我出了一道題,他説:要麼我要自己的腿,要麼我要這一幫兄弟,於是我便選擇了。不過,這些都已過去,我帶你去看一個人,我想他一定很想見你!”遊鐵龍平靜地道。
林渺聽着遊鐵龍這番平靜的話,不禁心中升起了一絲敬意。
“幫主!”“幫主……”幾名幫眾恭敬地叫道,同時都驚訝地望着林渺,他們自然都認識林渺,只是他們不知林渺何時與遊鐵龍一起,因此都是欲言又止。
“阿四醒了嗎?”遊鐵龍吸了口氣,輕輕地問道。
“他正在後園練走路。”一名幫眾望着林渺,有些顧慮地道。
“阿四,阿四在這裏?”林渺喜問道。
遊鐵龍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些無奈。
林渺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心中升起一團陰影,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遊鐵龍嘆了口氣道:“他沒有了雙腿!”“什麼?”林渺如遭雷噬,想到阿四當日與他同去殺孔庸的情形,當時他們不是已經逃出了城外嗎?可是又怎會斷了雙腿呢?
……
園中林木蕭蕭,阿四跌倒,再被扶起來,再拄雙枴走路,又跌倒,又被人扶起來……如此反覆不止,雖是在寒冬,卻也讓其渾身為汗水所濕透。
“阿四,今天就算了吧,你已經太累了。”一名幫眾關心地勸道。
“不,還沒有到一個時辰,再來!”説着移身拄拐再次一步步艱難地挪動着,每多一步,他的眉頭便皺一下,彷彿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但他卻咬牙堅持,只不過,僅走了十步便又一次跌倒。
“看,我已經可以走十步了,已經可以走十步了!……”阿四似乎有些激動地扭頭向那幫眾喊道,但他的聲音卻戛然而止,他居然看到了林渺!
阿四的目光直直地望着林渺,像是做夢一般,世上所有的一切彷彿在剎那之間都靜止了。
所有人都沒有出聲,包括林渺和阿四。
良久,阿四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被牽動了一下,卻仍沒能發出聲音,只是眸子變得有些濕潤。
“阿四!”林渺的聲音有些哽咽。
阿四的目光依然定定地望着林渺,雙手卻在地上顫抖地摸索着那跌於一旁的雙枴,幾次碰上竟沒能抓穩。
“怎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林渺步子極為沉重地來到阿四的身邊,心酸地問道。
“真的是你嗎?你還沒死?你居然還沒死?!”阿四激動得嘴唇哆嗦,但臉上卻展出了一種奇怪的笑,似開心,但又雙目含淚。
“是的,我還沒死!祥林呢?老包呢?你怎麼會成這個樣子?是誰幹的?”林渺抓住阿四的雙肩,也有些激動地問道,眸子裏禁不住有淚花轉動。
阿四像是並沒有聽到林渺的話似的,只是仔細地打量着林渺,似乎是要看看眼前的林渺是不是真的。
“果然是你小子,你耳朵裏的一顆痣是別人裝不了的,你沒死,那真是太好了,你看!我沒有了雙腿也照樣可以走路……”説話間,阿四竟突然握拐將自己的身子撐了起來。
林渺和一旁的人都嚇了一跳,同時也都感到心酸。
阿四雙枴移動之間竟顯得極為平穩,雖然緩慢,但是竟然奇蹟般地走了四十多步尚沒倒下,只是累了,將身子倚在樹上,扭頭喘着粗氣,興奮地問道:“我剛才走了多少步?我剛才走了多少步?”一旁本來護着阿四走路的虎頭幫弟子也吃驚不小地望着阿四,道:“有五十步了!你走了五十步了!”“看,阿渺,我可以走五十步了,我可以走五十步了,我一定可以好,一定可以好,很快就可以不用雙枴走路了!”阿四激動而興奮地呼道。
眾人似乎也被阿四的心情給感染了,雖然心中仍然無盡的酸楚,但是他們也為阿四的毅力和意志所震撼。
林渺心中更是千百種滋味全都有,感到有種前所未有的愧疚,這一切,都是他所帶來的,為他的親人、為他的朋友,竟帶來了這般的災難,若不是他,這些人也便不必受如此的痛苦和折磨了。
蘇棄和段斌心中的感覺也極怪,這裏的所有人,雖然都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混混,但是他們卻有着不同尋常的精神,一種足以讓人震撼,更不敢小覷的精神。
他們的言語沒有華麗的修飾,但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飽含着坦誠而濃重的感情。
“是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再和我一起並肩作戰了!”林渺有些激動地行至阿四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
聽到這話,阿四的神色微黯,吸了口氣道:“可惜祥林也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沒有他,總像是少了點什麼。”“祥林不見了?那小刀六和老包呢?”林渺急問道。
“小刀六在獄中,他被官府抓了,已經關押了好幾個月!”遊鐵龍嘆了口氣道。
“那老包呢?”林渺又問道。
“老包走了,跟義軍走了,他説他一定會回來的!”阿四嘆了口氣,眸子裏閃過一縷淚光道。
“那包嫂呢?老包不會帶着她一起參軍吧?”林渺反問道。
“包嫂去了,被王興那狗東西看中了,所以包嫂去了。老包再無牽掛,便去參軍了,他説,如果你還活着的話,他會回來找你,他還説,只要你還活着,我們兄弟一起還可以大幹一場!所以,我的腿絕對不可以斷!我必須讓我的腿儘快好起來!一起殺到監獄中去把小刀六救出來,然後我們遠走高飛!”阿四傷感的語調到後來竟變得激昂。
林渺的腦中一片空白,包嫂居然也去了,這個自小便對他很好的女人,在很多時候,自己都將之當母親一般看待,她温柔嫺慧……可卻如梁心儀一樣紅顏薄命,他心中湧起了無限的傷感和仇恨。
恨這個世界,恨這些貪官,恨自己無能,想到老包對他的期待,他便感到一陣難以掩飾的羞愧。他早該回到宛城,可是他沒有,他的兄弟們為他在宛城受苦受罪,為他擔心分憂,可他卻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滯留湖陽,而結果卻沒有人感激他的好意,只是想一想,林渺便覺得羞愧,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麼自私,有多麼無知。
林渺向來以聰明自詡,可是卻做了這樣一件難以饒恕的事情,他竟不知該如何向這羣兄弟交代。
“你尚活着就好,我們的苦也便沒有白受,活着,就可能擁有一切,就可以去做很多想做而沒做的事!”阿四似乎對自身的傷殘沒有半點放在心上,而只是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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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天牢,在原都統衙門之中,這是宛城最大的天牢。
所謂天牢,是直接挖於地下,再全以石頭砌建的,其堅固是不可否認的。
外人很難想象這天牢之中的痛苦,當初杜茂便是囚於此地,在這種監牢之中想要越獄或是救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小刀六便是關在這座天牢之中,他是被當日的安眾侯王興命人所擒,但僥倖的是,王興還沒有得來及下令殺他,便已被王莽下令調回了長安,就因王興的宛城失守。因此,小刀六被拋在這監牢之中幾乎被官府遺忘了,這也是小刀六得以活下來的原因。
天牢看守的人受了虎頭幫的好處,因此對小刀六也沒怎麼折磨,而且還有人會經常來看看小刀六,但卻無法讓小刀六自天牢中出來,因為沒有新任的都統之命抑或是大將軍嚴尤之命,天牢之中的犯人誰也不敢放。
林渺與姚勇大步行至天牢門口,他手中提着一個大大的食盒。
看門的認識姚勇,但卻故作不識地喊道:“幹什麼的?”“探監!”林渺淡淡地道,同時將一錠銀子塞入兩名看守者的手中。
兩名看守的獄卒眼睛一亮,立刻打開門問道:“是看那個小刀六嗎?”林渺暗罵,這兩人明知自己要幹什麼,卻還要明知故問。
“是的!”姚勇道。
“你們跟我來!”一名獄卒笑嘻嘻地道。在他們的眼裏,只有銀子才是最可愛的,林渺出手就是十兩銀子,這使他們不得不熱情一些。
小刀六所處的地方是監牢之中最裏層的,空氣十分潮濕,光線也極暗,雖然有個天窗可透光,但仍要舉火把進去。這還是白天,如果是在晚上,那隻會更暗。
“小刀六,有人來看你了!”那獄卒呼道。
天牢之中傳來一陣腳步聲,一旁的犯人全都叫了起來。
“官爺,給點吃的吧……我要出去……”有的人甚至把手都伸到木柵的外面來了。
小刀六所在的囚室是石頭做的,只有一扇門和一扇窗,裏面有鐵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