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秋集,與宛城之間尚相隔棘陽和淯陽,是以宜秋集可以説是棘陽後方的要道,與棘陽和淯陽之間各相距百餘里,到宛城則有近兩百里的路程。
宜秋集此刻駐紮着王常所率的下江兵近兩萬餘眾,當然,這並不是下江兵的全部,但卻絕對是主力。此次王常斬殺荊州兵萬餘,降卒也有數千之眾,可謂是大獲全勝,繳獲糧草兵刃諸物無數。
此戰,也使下江兵聲威大振,遠近各地的難民競相依附,也有許多豪強聚眾相投,只在短短數日之間便已平添了數千餘眾,這自是一件大喜事。
王常早已收到了劉寅、劉玄大敗的消息,而此刻他也正在與自己手下的眾將商量如何攻打宛城之事。
王常明白,宛城絕不容易攻下,嚴尤和那十餘萬官兵更不好惹,在人力上,他絕沒有與官兵相抗衡的力量。論財力,下江兵與朝廷相去甚遠,便是比新市軍與舂陵軍也還要差一些,因為他們沒有劉家的財力作後援,是以若想攻宛城,絕不能夠硬攻,抑或是必須再過些時日方可決定,是以他與眾將正在分析形勢。
“報常帥,外面有一個自稱自宛城而來的姜萬寶給常帥送來了一件禮物!”一名小將行入大殿,手捧錦盒跪倒在王常的帥案前。
王常的親衞接過那有兩尺半見方的扁平錦盒,卻有些納悶地望着王常。
王常也微愕,他倒從沒有聽説過什麼姜萬寶之名,也沒聽説過宛城有哪一人物叫姜萬寶。不過,此人既是宛城而來,他也不能不謹慎,倒也想看看盒子之中究竟是什麼樣的禮物,是以示意親衞打開盒子。
親衞小心地打開盒子,不由得怔住了,兩名親衞相對望了一眼,把盒子遞給王常,王常看罷也怔住了。
盒子之中沒有別物,只有一大一小兩張製作極為特別的弩弓,以及十支長箭,一支小矢。這些東西擺放在攤得很平的杏黃帛布上,極整齊,無論是顏色還是形態,搭配得都極為賞心悦目。
王常不由得拿起那張大弩弓,雖是大弩弓,但也只有一尺八寸寬,就像是一個奇怪的鐵箍,入手沉重,約有十餘斤重,弩前有一朸木橫樑,橫樑之上有十道小槽,光滑之極,顯然是塗上了桐油,弩機之後有根銅線,還有一些連他也不知質地的東西,做工之精,造型之奇,連王常也為之驚歎。
“啊……”王常一拿出這弩機,一旁的眾將都訝然,他們也沒料到,那自宛城而來的人所送之禮,竟是這樣一張奇怪的玩意兒,他們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儘管有些像弩機,但卻又與他們所見的弩機有所不同。
“大家可知這是何物?”王常扭頭向眾將舉起手上之物問道。
眾將你望我,我望你,誰也説不上名來,皆搖頭。
王常又望了望盒中那十支長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便將這十支長箭一一上到那朸木橫槽之中,箭尾抵住銅線,一帶尾弦,竟將朸木旁的鐵胎彎成了一張弓狀,尾弦卻可以套在那朸木中似乎蠍尾一般伸出的尾後的小鐵柱上,十支勁箭竟定在那朸木弦糟之上。
“是一張連弩!”成丹見王常上好箭之後脱口道。
王常仔細地打量了手中的這個怪傢伙,將十箭對地,一扳木臂框槽下的機括。
“哚……”十箭以肉眼幾難相辨的速度同時射入室中地面之下,十支利箭卻只發出一聲輕響,竟全都沒入地底,惟箭尾露於地面之上。箭尾與箭尾之間的距離幾乎是一致,相距半尺。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涼氣,也有幾個人自座位上站了起來,呆呆地望着地面之上的那十支箭尾,一時無語。
王常也吃驚地望着手中的怪弩,他再不懷疑這東西是一張弩機。
“好強的攻擊力,這如果射在人身上或是盾上,只怕是盾裂人亡了!”成丹也抽了口涼氣道。
“成將軍所説甚是,只怕,眼下我們這裏最厚的盾都能被其射穿了,只不知這東西是何質地所造?”“我們把那個自宛城來的人喚進來不就可以知道了嗎?”有人提議道。
眾人這才想到,恍然而笑。
“請姜先生入殿!”王常向門口的親衞戰士吩咐道。同時他又拿出那張極小的弩機,他發現這張弩機竟在正中間有一道軟牛皮所制的夾縫,竟可將夾縫兩邊的弩身順夾縫摺合成一小塊,甚至藏於袖間,頓時大感興趣。
“宛城姜萬寶參見常帥!”王常正在把玩小弩入神之時,忽聽案下有人呼叫,忙回過神來,入眼之處,卻是一顆大腦袋,長相極奇、個頭不高的中年人,忙收起小弩起身拱手道:“這位便是姜先生,王常失禮了!”説着讓人看座。
來者正是姜萬寶。姜萬寶望了望王常,毫不客氣地座於一旁,笑問道:“不知常帥對這大小二弩可還滿意否?”王常不由得朗聲笑道:“本帥對此二弩十分滿意,只不知先生大老遠送此厚禮給本帥,所為何意?”王常並不認識眼前之人,但卻也不會小看眼前之人,他深知人不可貌相,是以一開口便開門見山地問出心中所疑。
姜萬寶也笑了笑道:“我此來不只是給常帥送禮,更想前來與常帥做一筆生意。”殿中諸將不由得愕然,這怪人倒顯得有些神秘莫測了,居然來與他們做生意,這倒也新鮮。王常也感到有些意外,奇問道:“先生要與我做一筆生意?”“不錯,而且是一筆大數目的生意。”姜萬寶肯定地點點頭,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不知先生想做什麼生意?”王常客氣地問道。他覺得眼前此人雖長得不怎麼樣,但氣度不凡,而且有些高深莫測,是以他顯得很客氣,事實上,他一直都很尊重一些奇人異士。
“常帥可知,劉玄與劉寅之敗與常帥剛才所用之弩有着很大的關係?”姜萬寶不答反問道。
“哦?”王常大感意外,殿中諸將也訝然。
“常帥認為,如果有這樣一支千人弩機隊對你的主力軍進行突襲的話,那後果會是怎樣呢?而且這些人全是以機動性強的快騎移動!”姜萬寶又問道。
王常臉色顯得有些深沉,姜萬寶所問的這個問題雖然只是假設,但卻不是沒有可能,剛才他見過這一張弩機連發十箭的威力。如果是一支千人快騎,一千張這樣的弩機同發,那其殺傷力之強是難以想象的,其後果如何其實很容易想到。
姜萬寶見王常的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王常已經預知了結果,便淡然道:“劉玄的大軍便是在這樣的衝擊之下潰散,而王鳳也同樣吃了這個虧,此弩名為天機弩!”“天機弩?”王常和眾將皆唸叨。
“先生此來是想與我作此交易?”王常突地問道。
“不錯,天機弩天下只有一家生產,別無他人可造。因此,我想與常帥做這筆交易!”姜萬寶微有些傲意地道。
“哼,如果我拿着這個樣品去讓人打造,不就成了第二家了嗎?”成丹不屑地道。
姜萬寶不由得笑了笑,悠然道:“虎與貓不同不是在於其形,而是在於其神、其根骨、其本性,如果將軍認為有人可以仿造,我並不在意,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人能在一年時間內找出所用材料的成分配置來!若真如此容易配製,我又何必在此丟人現眼?”王常為之動容,殿中眾將也不再言語,姜萬寶所説的那般自信,自然不會沒有半點把握。而且剛才他們見識過這張強弩的穿透力,幾乎可以等同於五百擔的鐵胎弓,但是五百擔的鐵胎弓卻不是人人都可以拉開的,更不能同發十箭,且那鐵胎高及人身,這弩機卻不過兩尺,卻能發揮出如此強大的殺傷力,可見其構造確實是極為特別。
“嚴尤的弩弓也是你們所造?”王常淡淡地反問道。
“不錯!但那也是金錢的交易!”姜萬寶並不否認地道。
“那這麼説你也是官兵的幫兇走狗嘍?”成寇冷然不屑地道。
“這位將軍所言差矣!人生於世,各求其所欲,交易是平等的,何謂幫兇?何謂走狗?你們所求是富貴榮華,光宗耀祖,成就不世功業,而我所求是萬貫之財。彼此所求不同,手段不同,卻也是為己而為,誰是誰非又豈是一人之評?如果你要説我是幫兇,我也勿用反駁,此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論,但我卻要告訴將軍,商者不政,只持中立,誰出錢,我就為誰辦事,這是商家的準則!”姜萬寶不疾不徐,悠然道。
“你們尚有多少張這樣的弩機?”王常淡然問道。
“可在兩月之內準備四千張!”姜萬寶淡淡地道。
“兩個月內準備四千張?那四千張我全要!”王常悠然道。
“哈哈哈……”姜萬寶一陣大笑道:“常帥果然爽快!”“你們賣給嚴尤多少錢一張?”王常問道。
“二十兩!”姜萬寶淡淡地道。
“這麼貴?”成丹吃了一驚叫道。
“這不貴,我們給常帥的至少每張三十兩!”姜萬寶依然不緊不慢地道。
“為什麼?”王常的臉色也微變,他也沒想到這弩機會這麼貴。
“因為我們給嚴尤的是第一代弩機,也是我們初次製造,難免存在缺陷,因此只二十兩。但我們給常帥的卻是我們改良之後的第二代弩機,具有更強的殺傷力和準確性,在性能和使用壽命上提升了一個層次,所以至少每張三十兩銀子。當然,如果常帥要二十兩一張的,我們也有!”姜萬寶淡淡地道。
“那四千張就是十二萬兩銀子!”王常微微皺了皺眉,問道。
“沒錯,就是十二萬兩銀子。同時,我們還向常帥推薦那張小的摺疊神弩,那是我們最新創新的小玩意兒,可以摺疊存於袖間,小巧而力強,便捷而準確。它的用途,想來常帥應該比我更清楚!這種弩機每張僅六兩銀子,價格實惠,如果常帥想要,我們可以以五兩銀子一張賣給常帥!”王常將那張小弩在手中把玩了一陣又傳到殿中眾將的手中,殿中眾將把玩之時,也不由得為其精巧的摺疊設計而驚歎。在他們眼中,這樣的弩機只需五兩銀子倒也划算,因為這種裝備對騎兵步兵都會有意想不到的妙用。
“常帥,如果我們購置了這些弩弓的話,那我們的戰士這個冬天只怕就會捱餓了!”王常身邊的幕僚出言提醒道。
王常的眉頭皺了起來,資金一直都是他最為緊缺的東西,經幕僚一提醒,他的心也便揪了起來,想了想道:“先生可否將這些弩弓更便宜一些賣給我們下江兵?”姜萬寶哈哈一笑道:“這已是最便宜了,還是因為常帥買得多,若是單買一兩張,至少以百兩銀子開價,不過我知道常帥乃是信人,也知道常帥眼下軍備軍資緊張,不若我與常帥定個協議打個賭如何?”眾將皆愕,在這種時候姜萬寶還有興趣打賭,便也都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特別。
“如何協議?如何賭約?”王常也泛起了一絲興趣。
“我可以先將這些弩弓賒於常帥使用,一年之後常帥再還我弩弓之錢!但我們可以再立個賭約!”姜萬寶悠然道。
“一年之後再給錢?”王常愕然,同時大喜,殿中眾將也皆大為歡喜。這樣一來,他們便不用顧忌資金不足了,是以姜萬寶的提議極具誘惑力。
“不錯,我們可以為常帥提供四千張天機弩,摺疊神弩一萬張,兩月之內交給常帥!”姜萬寶肯定地道。
“如此那就太好了,不知先生賭約又是如何呢?”王常心中大喜,不再為眼前的一切擔心,心神大暢之下,言語也顯得輕鬆起來。
“我的賭約是,常帥定可以在一年之內完全攻下宛城,義軍必會在一年之中完全控制南陽郡!”姜萬寶語破天驚地道。
不僅是王常,包括殿中眾將都為之震驚,姜萬寶的話是那般肯定而直接,彷彿是已經看到了結果似的。事實上王常和眾將都在苦惱,連新市、平林、舂陵三支義軍聯合都被嚴尤五萬大軍殺得大敗,而他們這支義軍尚不足三萬人,如何能夠抗衡嚴尤的大軍?何況,前隊大夫甄阜又領着七萬大軍而來,他們本想趁劉寅諸人與官兵交戰之時,從中分一杯羹,可是劉寅諸人敗得太怪,他手下的將士也都鬥志消減,正在商量如何避免與官兵交戰,保存實力。
王常在竟陵已經在嚴尤的手下敗過一次,是以下江兵的戰士對嚴尤仍心存畏懼,都不願再與之交戰。説到攻宛城,他們現在都幾乎沒有了這種想法,可是這個姜萬寶卻如此肯定能在一年之內攻下宛城,還控制南陽,這怎不讓王常及其手下將領震驚和愕然?
“這便是先生的賭約?”王常吸了口氣,反問道。
“不錯,不知道常帥可敢與我一賭?”姜萬寶傲然自信地道。
“不知先生所賭的賭注又是什麼?”成丹也感到有種前所未有的刺激,立身問道。
姜萬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道:“如果我輸了,這些弩弓只當是送給常帥,不取分文!”“那要是我們輸了呢?”王常一聽,心中也湧起一絲莫名的興奮。眼前這怪人確實特別,而且賭法更是特別,這個話題也讓他不能不心動。
“如果你們輸了,那麼這些弩弓的價格上漲六倍!當你統領宛城之日,我來向常帥收一百萬兩銀子!”姜萬寶再一次語出驚人地道。
“一百萬兩銀子?!”那幕僚也吃了一驚。
“不錯,一百萬兩銀子,零頭我全不要,這是以一賠六的買賣,或許常帥是吃虧了點,但常帥也可以不與我賭,那麼你仍可在一年之後還我十七萬兩銀子!”姜萬寶大方地道,似乎一切都在其預料之中。
殿中諸人全都愕住了,這個怪人確實有豪氣,而且是一點都不吃虧,不過這個條件也確實誘人。當然,除開賭約不算,對方也確實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我們在一年之內會攻克宛城呢?”成丹也被姜萬寶的信心所感染,他突然之間也似乎相信自己一定真的可在一年之中攻破宛城,不由好奇地問道。
“這個先恕我賣個關子!”姜萬寶神秘地笑了笑道。
“先生不覺得吃虧嗎?”王常驀地淡淡一笑,悠然問道。
眾將心想:“這個賭約確也值,如果一年之內攻不下宛城,這弓弩便是白送的,如果一年之內攻下了宛城,又豈在乎這百萬兩銀子?”是以,他們都希望王常答應這個賭約。
姜萬寶大方地笑了笑道:“商人自有商人的眼光,既然我願下這個賭注,便有我的道理,不勞別人擔心,如果明知是虧本生意,我不會傻得去做的!”王常不由得又開懷大笑起來,爽快地道:“就衝先生這一句話,我便與先生立下此賭約!”姜萬寶也笑了,道:“我可以替我的東家與你擊掌為誓,我相信常帥的承諾!”説完起身來到王常案前。
王常也歡笑着與之舉掌相擊。
“不知先生的東家又是何人?”王常擊掌後,頗有興趣地問道。
“常帥也許根本就沒有聽説過他的名字,因為他出身卑微,宛城許多人都稱之為小刀六,他本姓蕭,在家排行第六,因此叫蕭六!”姜萬寶淡淡地道。
王常確實沒有聽説過這個名字,在座的也沒有人聽説過這蕭六是什麼人物。
“對了,我還有一事需告訴常帥,如果平林軍和新市軍或是舂陵軍問起此弩機之事,常帥可如實相告,這天機弩賣給他們是五十兩銀子一張,這摺疊神弩仍為六兩銀子一張,如果他們想買便是這個價,如果出不了這個價,我們不賣!如果常帥與之合兵,則以後購買弩機,至少也要四十兩銀子一張!”姜萬寶毫不避嫌地道。
眾人聽了不由得感到好笑,看來這怪人只對下江兵好,對其它的幾路義軍都不怎麼樣,不過這倒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至少證明自己的人緣不錯。是以,他們不怒反感到高興,這次那三支義軍聯合,惟獨不與自己聯繫,這使下江兵諸將頗感憤然,而眼下這怪人公然表示支持下江兵,而煩另外三支義軍,這使他們頓感面上有光。
“哈哈……先生果然是個有趣的人,好!我幫你轉告就是,只不知先生為何會兩價不一呢?”王常有些奇怪地問道。
“哈哈哈……”姜萬寶爽笑道:“因為我們與將軍一樣,出身貧寒,而將軍行事、治軍,無不為民着想,常帥所代表的是我們普通百姓的利益,我們豈能不知好歹?但劉家乃皇子皇孫,出身豪門望族,他們起事,是為復高祖大業,説到為百姓做事,為時尚早,就算日後成了天子,也不知會不會與王莽一樣荒淫無道。是以,這樣的人,我們自然不能先賒貸人情了。”“説得好!説得好……!”整個大殿之中頓時響起一片掌聲,連王常也叫好。
“為先生上茶!”王常歡喜地道,儘管姜萬寶只是侃侃而談,但其豪情和談笑之語無不在默默地激勵着軍心,此刻連他自己也感覺到鬥志大盛,對未來充滿了自信,那些將領也個個激情高漲!王常確實對這個怪人心生感激,但軍中戒酒,是以惟有以茶相敬。
姜萬寶自然明白王常心中的感激,不過,這對他只有利而無害,是以他欣然而受。
“稟常帥,舂陵軍劉寅、劉秀、李通求見!”一名衞士急匆匆地行入殿中,稟報道。
“哦?”王常立身而起,沒想到劉寅會來得這般快。
“隨我去殿外相迎!”王常向眾將吩咐道。殿中眾將也大感意外,他們沒想到不僅來了一個李通,連劉寅和劉秀也居然親自來了!這三個人可以説是舂陵軍中的絕對頭領,更是聯軍中舉足輕重的人物,三人同來,難怪王常要親自相迎。
眾將早就仰慕劉寅、劉秀之名,是以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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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只在天虎寨呆了兩天,確實收穫不小。而陳通所説的都是事實,天虎寨的人都快將他當成塊寶了,讓他都有些不適應,刑風雖是一寨之主,但卻極忠於祖上之訓,也極忠於自己的誓言。不過,到了天虎寨林渺才知道,刑風與宛城刑家有着極為深厚的淵源。
林渺讓刑風助小刀六發展生意更順道招兵買馬,刑風欣然應允,而且這一切正是刑風所想。
當年東方朔上書三車欲獻給明君,卻不得朝見皇上,後雖為朝官,卻不在官場得志,雖在江湖之中有些聲名,可終不能讓其才學為明君所用,是以,其後人皆欲輔明君,一了東方朔當年夙願。是以,林渺讓他助小刀六經營生意並招兵買馬,他自然歡喜。他所處的天虎寨地勢險要,在外方山與老君山之間,多深溝大澗,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是以官兵便是派十萬大軍入山也無法拿他們怎樣,最多掀了天虎寨,但想抓住天虎寨的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天虎寨不僅是個休生養息的好地方,也是練兵的好處所。因此,在宛城招到的人馬可以轉入天虎寨加強訓練,借地形和山勢對所招之人強化訓練,絕對可以組織成一支精鋭戰旅。
刑風和林渺所需要的也是一支精鋭戰旅,在這四處紛亂的戰亂中,普普通通的戰士根本就沒有多大用處,因為隨時都可以招來,但以他們的財力,在養不起太多的戰士的情況下,便只有求精求全。是以,林渺定下的目標是,合能攻城掠地,分能獨擋一面,至少也要像嚴家軍的精鋭戰士一般。
不過,幸虧天虎寨中的好手眾多,他們完全可對招來之人進行小組訓練,挑選精鋭,務必使那羣人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最好的水平。
天虎寨平日裏絕不會打家劫舍,對附近的山村都絕不相侵,反而保護了這些山村的安全,是以在天虎寨方圓百里內口碑甚好,因為他們可以自己開荒種地,對過往的商人絕不會劫掠,但他們往往也會做一些走私的買賣,大致來説,他們可以自給自足,在許多地方也都有天虎寨的生意。
現在小刀六的主意和所從事的生意也正合天虎寨的胃口,如此一來,不僅可使天虎寨的生意網做大,也可以給自己更多的經濟來源,以讓自己去做更多的事。
林渺順大道直行,一路經過了陽翟、穎川又到父城的聚英莊住了一日,但卻沒有見到任光。此番任光回信都,是因為其父信都太守病危。
[注:信都,指今河北省翼縣一帶。]
傅俊等皆不捨得讓林渺走,但林渺有急事,他必須先趕去邯鄲,否則的話,白玉蘭與王郎之子王賢應完婚之後,那一切便已經遲了,儘管只在父城呆了一天,但他仍是心焦如焚,不過,他知道,此刻距王賢應與白玉蘭的婚期尚有一個多月,因為快過年了,在年底肯定是太倉促了,而白玉蘭與王賢應的婚期便定在元宵節那天。因此,至少還有一個月時間,這一個月的時間卻絕不長,因為林渺會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或者是會遇上太多的麻煩,畢竟在北方,他人單勢孤,或者可以去信都求助於義兄任光,但若想去漁陽請吳漢和沈鐵林相助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時間上不允許。自父城到漁陽便要近二十天,這一來一回,一個月便已過去了,只有信都不太遠,不過,想到任光之父病危,林渺也不知任光有沒有空隨他去邯鄲。
事實上,無論在公在私,林渺都絕對會到北方去,不僅僅是白玉蘭的事,因為怡雪也希望他去北方。只是,如果不是白玉蘭,他也絕不會這麼急着趕往北方。因為在宛城之外,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辦妥,而對他來説,北方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
離開宛城的第七天,林渺才趕到洛陽,而且這一路上皆是快馬疾馳。當然,有金田義、猴七手這兩個老江湖為他打點行程,他不用費太多的心去準備什麼,一切事自有兩人打理,這使他一路上並不怎麼辛苦,反而讓林渺學到了許多出遠門和行走江湖的經驗,而這些是昔日在宛城做混混時所不能學到的。
林渺出遠門的次數並不多,要麼是隨軍東征,要麼便是南下雲夢,但還是第一次到洛陽,宛城雖也是繁盛一時的名城,在整個神州大地也可以排在前五位,但其繁華還是要比洛陽遜色一些,城市排名之中,長安排第一,洛陽則可排在第二,而宛城則只能排在第五位,北有邯鄲,東有臨淄,不過,北方太亂,邯鄲雖在名義上排在宛城之前,但實際上只會遜於宛城。倒是臨淄確實極為繁盛,但與宛城也差不多,惟洛陽與長安才是真正地排在這幾座大都會的前面。
[注:當時秦漢時期,宛城是六大都會之一,六大都會分別是:長安、洛陽、邯鄲、臨淄、南陽(宛城)、成都,這是當時最大的六座都會城池。]
洛陽城,南臨洛水,倚險而立,北面則靠黃河,水道暢通,也使得洛陽在這兩河流域之中形成了一處獨特的環境。
洛陽城,向有“天下之中”之稱,早在西周時,便在洛陽營建了成周城與王城,開始作為軍事駐點,用以威鎮“殷頑民”。這裏地處“天下之中”,為“都國諸侯所聚會”之地,故逐漸由軍事要塞變成了政治中心和工商業城市。春秋戰國時期,洛陽成了東方諸國與秦國作戰的要地與貿易必經之地,可謂“東賈齊、魯、南賈梁、楚”,其城池之大,僅次於長安城,四圍長近四十里。
只看其城門,便可知其比宛城要氣派多了。南面有三座寬大的城門,中間的城門竟有三大門洞,每個門洞都可並馳三車,確實氣派非凡,雖然南北諸方戰亂不休,但是洛陽城外依然是車水馬龍,往來之人絡繹不絕,三教九流甚至連胡羌異族之人也多出入其中,確實是什麼樣的人物都有。
猴七手也是第一次到洛陽,也像個土包子進城一般,不過林渺自小生長在宛城,雖宛城不及洛陽大,但也是繁盛一時、商賈雲集之地,他見過的世面絕不少,因此雖驚於洛陽的氣派,卻也並無過激表現。
“今晚,我們便在洛陽住下吧,明日再趕路。”金田義提議道。
林渺點了點頭,反正也不急在這麼一下午的時間,他也想在這洛陽城中逛逛。
三人並騎行入城中,城中之道極為開闊,十馬並行都不會顯得擁擠,道旁的店鋪比比皆是,順着大道行不多遠,便聽身後一陣急促的蹄聲響起。
“讓開!讓開!薛大公子的座駕到……”一陣喊聲加上蹄聲,使林渺不由得扭頭望了一眼,卻吃了一驚,只見身後竟有近兩百騎持弓負箭的家將打扮的人,如眾星捧月般護着一名錦衣漢子旁若無人地自大道上奔來。
在洛陽城中居然有這麼多人敢公然持弓負箭,而且這羣騎士如此肆無忌憚地橫行,確實不能不讓人吃驚。看這些人的樣子,也不是官兵,只不知那些守城官兵怎會敢放這些人入城!
街上行人如避瘟疫一般連忙避於街旁。
“駕,駕……”那錦衣漢子打馬疾馳,氣焰張狂,身後的那羣人也大呼小叫,還有人揹着許多獵物。
林渺和金田義等人也忙將馬帶到一旁,這數百氣焰張狂的人他可不敢惹。何況對這些人的身分沒弄清楚,他可不想再去惹什麼麻煩,心中暗忖:“究竟是什麼人這麼猖狂,擺出這麼大的排場?”那近兩百騎風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埃,讓人有些睜不開眼。
“大叔,這些人是什麼人哪?竟擺出這麼大的排場!”林渺向路旁的一位老者客氣地問道。
“年輕你,你是自外地來的吧?這些人乃是薛府的家將,前面那位乃是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薛子仲大人的大公子薛青成!”那老者説完嘆了口氣,轉身便走了。
林渺恍然,心中忖道:“我道是誰這麼張狂,原來是薛子仲的兒子,難怪。”“這小子如此張狂,什麼時候去把他家偷窮了,看他還怎麼狂!”猴七手小聲地詛道。
林渺和金田義不由得都笑了,金田義打趣道:“只怕以你一人之力,這一輩子也搬不完他家的錢財!”猴七手也笑了,如果傳説是真的,那他確實一輩子也搬不完薛家的財寶,因為外傳,薛家的財產多達十千萬之巨,甚至還有過之。在洛陽之中,只有張長叔才能與薛子仲比富,天下之中能與之相比的也寥寥可數。為世人所知的,好像還有奚人壽通海可與這二人相較,用富可敵國來形容實不為過。
不過,薛子仲和張長叔乃是靠奸商及朝廷的支持主持五均六院才會迅速鉅富起來,但壽通海卻不是。是以,天下之人,對壽通海的評價高過薛子仲和張長叔,而壽通海的銀號遍地開花也大受歡迎,便連負責五均六院的薛子仲和張長叔也不敢對壽通海的生意多説半個“不”字。
王莽雖治國無道,但還不至於昏庸到不明事理,對於壽通海這樣一個大商家,他也很是禮遇,因為壽通海在為自己賺錢,也是為他賺錢。因此,他也給壽通海一個虛銜,封為通海侯,卻並不掌權,但卻讓壽通海做生意沒人敢搗亂。
“啊……”金田義突地驚呼了一聲。
林渺順其目光望去,卻見一小孩正自大街上穿過,可是見到羣馬飛馳而至,嚇得坐在地上大哭,卻不知走開,而薛青成的鐵蹄根本就沒有剎止的意思。
“王八蛋!”猴七手不由得憤然低罵,這些人似乎根本就不將人命當一回事。
林渺也大為憤然,只可惜他與之相距太遠,根本就不可能來得及相救。
“孩子……”一婦人撕心裂肺的呼聲在街邊響起,那婦人如發瘋一般向街心奔去,顯然正是那小孩的母親。
大街兩旁的人也全都大驚,這婦人也衝上大街豈非是找死?本來只是小孩喪命,現在連母親也連累了。
街旁之人都不忍心看那對母子喪身鐵蹄的場面,許多人都閉上了眼睛,可是薛府的家將和薛青成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一般,依然策馬向那對母子踏去。
林渺諸人也肝膽欲裂,但他們的視線已被羣馬所阻,已看不到那對母子,也聽不到那慘叫聲,因為馬蹄聲太響。
“豈有此理!”金田義義憤填膺一拍馬鞍,憤然道,但便在那一瞬間,他的神色突然變了。
林渺的神色也大變,他們沒有聽到慘叫,但薛青成卻自馬背之上飛掠而起,像是自水草中驚起的鷗鳥。
掠起的不僅有薛青成,更有那剛才衝上大街的婦人。婦人的腳步不像剛才衝上大街之時那般踉蹌,而是動若脱兔,其身法之敏捷,舞動之靈巧,讓林渺也為之心驚,而那剛才在地上啼哭的孩童正騎在婦人的肩頭。
“薛青成,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那婦人袍袖間閃出一道白練,如殘虹般滑過虛空,在那羣薛府家將反應過來之前,已射入薛青成的防護網。
事起突然,薛青成怎也沒有想到這麼個不起眼的婦人竟暗藏殺機,而且還是個高手,儘管他自身的武功不俗,但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也難以發揮。
一旁觀看的人見事情突轉,那本來可能會死於馬蹄之下的婦人竟然反過來追殺薛青成,頓時感到大為有趣和快慰,對薛家之人無人不恨,只是薛家勢大,眾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叮……”薛青成倉促拔劍擋住那婦人射出的銀鏈,身子疾墜向他的家將羣中。
已有數名家將慌忙伸手接住薛青成,也有幾人躍身截向那婦人。
那婦人絕命一殺未遂,身子也下沉,但她肩頭的小童卻如一支怒箭般暴射而出,以快得讓人吃驚的速度撞向墜落的薛青成。
“呀……”那小童在飛出之時還射出了一支弩矢,也不知弩自何來,矢自何處而出,那試圖攔截的家將中箭慘嚎而落,頓死於亂蹄之下。
薛青成大駭,他的身形墜落,已為四名家將接住,但這四人還未來得及收回手,那小童已經撞在薛青成的腹上。
“呀……”薛青成根本就來不及防禦便發出了一陣悽長的慘嚎。
那四名家將大駭,他們手中的薛青成已為兩截,五臟合着血雨“譁……”地灑了出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意識到,一來是因為他們從來都不會想到,有人居然敢在大街之上,而且在這種情況下襲殺薛青成;二來,一開始他們便沒想到這啼哭的小童就是真正要命的殺手。在他們眼裏,小童只會是他們蹄下的玩物,而薛青成最喜歡玩這種遊戲,一般來説都是他的馬蹄最先踏上這玩物。因此,無形之中就使這危險的人物靠得他太近,這便中下了殺機。
“好快的刀!”金田義禁不住低呼了一聲。
林渺也不得不承認,小童那斬腰的一刀確實漂亮,但他很難想象,這是那小童所應該有的刀法,如果不是他親眼所見,他絕難相信這啼哭的小童居然擁有如此的殺人手段。在他眼裏,這樣的小童頂多只是在家裏放條小牛而已,但這一切都是事實,而且薛青成死了,死在那小童神乎一刀之下,但是那小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