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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與帝為敵

    穀城,基本上已經不再屬於朝廷。當地豪強聞劉玄稱帝復漢室江山,立刻殺城守自稱將軍,只待劉玄招安立刻響應。

    劉玄並沒有時間來招安穀城杜維大將軍,因為他將面對有史以來的最強敵人,王莽的百萬大軍!在這種緊張的時刻,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考慮其它的任何事情,自然暫時不能對穀城等地招安,而是一門心思放在這次將臨的大敵之上。

    穀城,距武當山極近的要塞,因其坐落在沔水之畔,南河在穀城匯入沔水,而形成了航運極暢通之地,通漢中、宛城也都極方便,更是漢中與宛城水路的集歇之所。

    [注:漢中,並非指今日的漢中,而是指今日陝西的安康附近。]

    穀城熱鬧並不因王莽大軍南下而消減,反而更是繁榮,其景有若十數日前的竟陵。只是來到穀城的人少了竟陵的那份悲喜情緒,來此者,多是為了看熱鬧,誰不想看松鶴與阿姆度的決戰,誰便是武林中的傻子。

    當年武林皇帝在七破皇城之後悄然而去,再無聲息,有人説是與人暗決於泰山絕頂,有人認為那秘密與武皇決戰的人是邪神,也有人説是另有其人,但不管是什麼人,一個可以與武皇劉正決鬥的人便絕對對整個武林有吸引力,這是絕不可否認的。任何武林人物都以未能目睹武皇當年決戰的英姿和七破皇城的氣魄而遺憾,今日又豈會再錯過一場可能會是繼武皇之後最經典的決戰?

    人們期待這一刻的到來,期待去感受那種高手決鬥的快感,所以皆聚於穀城。

    穀城擺出了大盤賭輸贏,松鶴與阿姆度的開盤比是十比一。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松鶴道長贏的可能性會大一些,因為人們都知道松鶴是中土除當年武林皇帝之外的第一高手,而那個所謂的阿姆度只不過是貴霜國的一個使臣而已,雖傳聞中説很厲害,卻很少有人見識過。是以,大多數人認為松鶴道長贏定了,便是十賠一的賠率,仍沒幾人買阿姆度贏。

    當然,並沒有多少人希望阿姆度贏,這並不只是兩大高手的對決,也是中土與異邦之間的決鬥,儘管江湖人並不團結,但每個人至少仍然對中土有着極強的榮辱感。

    此刻離端陽節僅兩日時間,是以,穀城之中所聚的江湖人物極多。

    這本是商旅往來之地,在戰亂的日子裏也不會很清靜,反而更是熱鬧。

    哪裏有熱鬧,哪裏便會有姜萬寶的生意,這是一個極擅把握先機的人,有着抓住商機的特殊能力,就像其能夠在兩月前就嗅到竟陵的氣息一樣。在他知道阿姆度要與松鶴道長決鬥之時,便看中了穀城這個可以利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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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依然活着的消息幾乎讓遲昭平喜極而泣,儘管在姬漠然的星象之中已測到了這個可能,但是當真正得到這個消息之時,她仍是無法不讓自己的心情激動如潮。

    這些日子來,她的心一直都在懸着,懸在未知之中,本不信鬼神的她,在這些日子裏居然拜起神鬼來,她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感情已經很深很深,只有生離死別才能真正感受到愛一個人是那般滋味,那般深刻。

    一個女人,所需要的並不只是榮耀,頂天立地不讓鬚眉,更需要一個愛自己的人支持,讓自己的心有所依託。

    讓林渺走入心中只是不經意的,也可以算是一個意外,但愛情本身就是意外,當它來的時候沒有人可以阻止,更不會有任何先兆。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愛情可以左右人的情緒,甚至影響一個人的發展。

    黃河幫便是這樣,黃河幫全力支持林渺,遲昭平願意將自己的事業與林渺緊緊聯繫在一起,因為她愛林渺。當然,林渺也極受黃河幫的歡迎,就因為此人確有過人之處,有讓人心驚的才華,這之中也有遲昭平愛屋及烏的成分在其中。

    黃河幫乃是遲家的,遲昭平的選擇便是他們的選擇。

    黃河幫看好林渺的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信都軍對他們的全力支持,有信都軍的支持,許多事情都能夠改變。

    這些日子來,黃河幫還造出了屬於自己的戰船,白泉諸人功不可沒,這些加入了魯公船設計的新船種,有着無比靈動的便捷,速度更不是普通船隻所能相比的。不過,到目前為止仍只造出了兩艘這般的船,只是拿來做做實驗,下一步便是要大量裝備這一切了。

    遲昭平對梟城軍的好,讓高平和獲索都很是嫉妒。不過,他們也無可奈何,阻止不了遲昭平的念頭和作法,在彼此的忌諱之下沒有人敢先得罪黃河幫,至少,在黃河幫不曾與他們正式反目之前是這樣。

    王郎起兵的步伐似乎與洛陽大軍出發是同步,在洛陽集結了百萬大軍的情況之下,王郎並不敢輕舉妄動,若王邑調頭橫掃河北,結果便很難預料了。是以,王邑不動,王郎也不敢輕惹這百萬雄師。但是王邑百萬大軍一南發,王郎便不再有什麼顧忌,料王邑不可能再回頭來對付他邯鄲軍,那麼此時便正是他起兵的最好時機。

    王郎得李育、劉林和張參這三人的鼎力支持,大造符瑞,稱己為哀帝子避於江湖,因其在趙魏兩地的聲望和財力,頓時一呼百應,太行諸寨也紛紛依附,加上早先王郎暗中招兵買馬所得的人,其兵力僅在數日間便突破兩萬,聲勢之高,絕不低於早就稱雄的尤來。

    王郎起事,高湖軍也加以聲援,整個趙境頓完全在王郎控制之下,州府之類的官員不起半點制約作用,或者乾脆便打起王郎的旗號背叛朝廷。

    河北烽火狼煙早已將王莽的權力燒得半點不存,州郡的兵馬紛紛割據一方,不聽朝廷號令,諸如信都任光、漁陽彭寵,天高皇帝遠,王莽對此只能徒呼奈何。

    河北的形勢也顯得更為奇妙,義軍與義軍之間突然變得有些微妙,首先是鉅鹿的馬適求。

    馬適求的義軍力量並不強大,但一向都不欣賞王郎,而鉅鹿距邯鄲極近,王郎的強大首先影響的便是他,張參下帖要馬適求與之合兵,也即是,王郎最先欲吞併的可能便是馬適求的義軍。

    在北方,惟有以大魚吃小魚的形式不斷壯大,方能在短時間內真正強大起來。沒有北方的統一,休想能夠越過黃河統一中原,這是肯定的,因此,義軍與義軍之間,因野心勃勃的王郎的出現而變得微妙。

    馬適求自然明白王郎的意思,所謂的聯合便是交出他的兵權或是成為王郎的部下。

    馬適求並不在乎做誰的部下,他的一切本就是一步步攀爬而上的。當年他不過是太行山盜賊羣中的一個小角色,但是這些年他憑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地在太行羣盜之中站了起來,他的首領換了一個又一個,但他仍然活着,越活越硬朗,在第五位首領再次戰亡之後,他便成了那羣盜賊的首領,而後不斷地吞併一路路賊寇,終於有一天他並不想只侷限於太行山,於是領人攻城掠地殺出了山林,便成了如今鉅鹿的主宰。

    這一切來得沒有一絲僥倖,一切都是血和血的遊戲,而今要他向一個他向來瞧不起的人低頭,絕不會答應!

    在馬適求眼中,王郎只不過是一個投機取巧之輩,只會耍些陰謀詭計施暗刀的人物,他看不慣王郎,而兩人之間的關係也一向不太和睦,這也是王郎何以找到高湖軍牽制他的原因。是以,一開始馬適求便拒絕了張參的相邀,擺明了立場。

    王郎自然極惱火,雙方立刻陷入了劍拔弩張的尷尬之境,但他卻明白馬適求也是塊難啃的骨頭,這個人是一步一個腳印,一生經歷數百戰,絕不怕戰鬥,而這些年經營鉅鹿也極花了心思。所以,想攻下鉅鹿勝馬適求,絕不可輕舉妄動,這一點王郎極清楚,但他很自信,馬適求絕不會是他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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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光也是最為高興之人,林渺無恙的消息給他注入了一股興奮的力量,也使他平添了幾分鬥志。之所以當初把梟城交給林渺,是因為他一開始便欣賞林渺,而林渺對梟城的治理讓他這位出身官宦之家的人也佩服不已。他真的很難相信林渺真的是一個混混出身,試問一個普通的混混何來這般能力?

    當然,把梟城交給林渺,也是為謝林渺保住了他這太守之位,如果不是林渺盜走聖旨和金牌令信,那他根本就不可能坐上太守之位,是以,他是由衷地感謝這位兄弟。

    任光並不是一個有太大野心的人,但卻絕對是一個能體恤百姓疾苦的好太守。他並不太喜歡兵戎相見,這也是他安守信都而不太張揚的原因,儘管他也明白這樣也並不是辦法,在這亂世之中,你不犯人,人也會犯你,只是,他仍下不了狠心讓信都百姓跟着受苦,這也是耿純所説的任光的最大缺點,就像他父親任雄一樣,是略有保守卻極為穩重的人物。而林渺則似乎並沒有這個缺點,他擅攻卻不好殺,是以能夠得梟城不費力,更是大敗王校軍卻只自亂其軍,並將兩千降卒送還,聲名遠播於外。

    事實上,一個小小的梟城城主並沒什麼了不起,即使是以巧計奪下了梟城也不足以名動天下,但歸還王校軍兩千降卒而換回一個鄭志,這才是真正被人樂道的,也讓天下英雄刮目相看。誰都知道林渺愛才惜才,善待百姓,於是許多人不惜遠道慕名前往梟城相投,這使得小小的梟城卻是藏龍卧虎,人才濟濟,百姓也極願在梟城所護的範圍之中生活,商販更是樂於納税。

    數月來,梟城成了福地,信都及塞外往來梟城的商販絡繹不絕,東通渤海,南抵楚越之地。當然,這與梟城一力主張商運也有極大的關係。

    誰都知道,要支持一隻大軍便要有足夠的金銀,梟城軍並不想用信都的軍餉,所以要自力更生。而這數月來的成效極為顯著,大批物資和金銀在梟城流通,各種買賣都能給梟城帶來財富。

    歐陽振羽、小刀六、海高望,這三人幾乎是梟城的財星,對外的生意紅火之極,對內的税收也是井井有條。城內的建設已不用再由梟城軍方財政投入,當地的豪強和百姓樂得自願出力。

    梟城內外已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只須執行林渺所説的一切,韜光養晦。

    城外形成了不少村落,雖無大集市,但這些地方也都已算是梟城的子民,梟城在這些地方也駐紮了一些兵馬,並在村落之外築起了一座座堡壘,外可拒敵,內可屯兵,似乎在一時之間將梟城的城池向外擴移了十餘里地。

    這些村落保壘也是百姓聚居之地,是以百姓自然願意出力,而且分佈極為有序,據於各要道之口,在堡壘與梟城之間形成了一大塊安全而空閒的土地,有大批的人在此植桑耕荒種地。

    在防禦方面有朱右的主意,外有林渺的遠見,梟城的外圍做得極好。

    相鄰的王校軍對梟城這塊肥肉是又愛又恨,只是他們根本就無法探到梟城的虛實,而對林渺神鬼莫測的戰術極畏懼。是以,並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想這麼快違背誓約,倒是大槍的義軍對梟城不怎麼客氣。

    大槍義軍似乎也嗅到了來自梟城的威脅,對梟城的鐵礦封鎖得極緊,甚至是故意抬高價錢,這讓小刀六極惱,如果不是林渺有吩咐要韜光養晦,他真想直搗大槍義軍的老巢,殺它個落花流水,不過他也明白,大槍義軍絕不是好對付的。對於打仗,小刀六並不怎麼在行,更不敢意氣用事。

    所幸,小刀六早就預料到今日,他信了東郭子元的話,早早的就看中了漁陽的鐵礦,而不會使自己的生意陷入死角,但他對大槍義軍的生意也全部封鎖,所製造的兵刃絕不會有半隻落在大槍軍的手中,這使得大槍與梟城關係極壞。

    小刀六大力支持馬適求,通過信都對馬適求居於鉅鹿的義軍大力援助,甚至是免費贈送一千張天機弩。因為馬適求是在與王郎對峙之中,能夠讓王郎頭痛也是小刀六和梟城最樂意見到的,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馬適求比較傾向於信都,與信都軍有些交情,這一次梟城軍無私地支援他,使得馬適求與梟城關係也極為密切。

    梟城自然也想在北方結成同盟,以壯大自己的力量和聲勢,而林渺重現的消息也給梟城將領吃了一顆很有力的定心丸。這兩三月來都沒有林渺的一點消息,確讓人有些擔心,而梟城派出去的探子也無法探到一點有關林渺的消息,於是許多人便去雲夢澤探消息。不過,此刻眾人有些安心了,只是讓人去請林渺歸返梟城處理城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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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城掌權者乃是當地豪強之首文衝明,往來穀城也皆要收費,部下有戰將八員,兵力兩千,儼然已成了穀城的土皇帝了。

    文衝明年近四旬,三代富商,家資極厚,是以能在穀城一呼百應,此刻他便是等劉玄打完仗,封他為官了,對於響應漢室的復興倒是極為積極。

    沔水邊,駐紮了文衝明大量的部下,對近日武林人物大量湧入穀城,似乎有所防犯。

    當然,武林人物並不喜這種場面,甚至不太理睬文衝明,不過作為穀城統帥的文衝明自身也絕對是個高手,他也明白武林人物並不太好得罪。

    林渺也到了穀城,不過,卻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觀江樓的窗邊悠然地品着酒。

    他喜歡一個人靜靜地想着問題,許多事情都讓他有些頭大。今日的他所考慮的問題不再那麼單純,也不能單純,自雲夢澤出來,他便覺得有許多事情要想。自玄境之中回到人世,他知道自己重生了,過去的一切如浮雲掠影般上演於腦海,他要想的問題太多,包括記起過去的每一個細節之類的。

    發生的許多事情,便像是一場夢,林渺知道這一切不是夢,可是夢與現實似乎沒什麼分別,或是無法真的去下個定義將之完整地區分開來,這讓人有些無奈。

    生活,只是夢的延續,就如那玄境與現實僅僅隔着一層玄冰而已。天地是無限大的,但在這無限的另一層仍有一個無限,人的生命卻有限,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無限的天機,似乎很虛渺,但在這個世間卻有那麼多痴人總要不斷地尋索,不斷地為之浪費時間……

    林渺不由得自顧笑了起來,徒然之間,他覺得世人的可悲可嘆,又彷彿徹悟了一點什麼。

    也許並不是徹悟,因為林渺淡笑的同時悠然轉身,在他的桌前安靜地立着兩個人,像是兩尊木塑。

    林渺悠然放下酒杯,將心自窗外的景色之中調整過來,只是淡淡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兩人,笑了笑問道:“兩位要喝酒嗎?”“你是林渺?”那兩人臉色冷得可怕,像是生鐵鑄出的表情中沒有半點多餘的情緒。

    “你們要找林渺?”林渺不答反問。

    “不錯!”兩人沉聲道。

    “你們找他可是想和他喝酒?”林渺眯着眼睛,像是醉了。

    “不是!”林渺又笑了,彷彿對眼前這鐵塔般的人很有興趣,淡淡地反問道:“殺他?”“你猜對了,你就是林渺?”那兩人的目光極為犀利,冷漠地道。

    “如果你們要確認的話,將會是兩位的悲哀,只不知你們是什麼人?”林渺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可以猜到我們的來歷!”兩人應了聲。

    “魔門?”林渺淡淡地冒出兩個字。

    那兩人的臉色微波動了一下,像是林渺一語而中,眸子裏頓暴兩道殺機,就在他們即將出手的時候,倏感背後一股更強的殺機漫了過來。

    那兩人不由得訝然轉身,在他們身後並排立着三人,人人神情冷峻,目光如刀。

    “你們也是殺來林渺的?”那兩人有些微訝地向那三人問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有些憐憫地道:“他們是來殺你們二位的!”“殺我們?為什麼?”“因為你們要殺我!”林渺起身整了整衣衫,淡淡地道:“這裏有點鬧,就交給你們了,我要出去走走!”“主公請放心!”那三人向林渺恭敬地行了一禮道。

    林渺又笑了,那兩名魔門殺手這才頓悟,神色微變之時林渺已悠然而去。他們想阻,但卻無法擺脱那三人殺氣的籠罩,根本就沒有向林渺出手的機會。他們確沒想到,林渺身邊居然有這樣的高手,而他們事先一點也沒有探查到,這讓他們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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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籲……”幾匹快馬迅速停在觀江樓的門口,數道人影自馬背之上疾速翻落,迎上正自樓上悠然而下的林渺。

    “閣下可是梟城林城主?”一人來到林渺身前客氣地問道。

    林渺微訝,道:“不錯,正是在下!”“哦,在下陳忠,乃文將軍的部下,奉將軍之令請林城主能賞臉一敍。”那人迅速説明來意。

    “哦,是陳將軍?”林渺再訝,他聽説過陳忠乃是文衝明部下的勇將之一,卻沒想到文衝明居然知道自己的下落,這使他確感意外。

    “不敢!”陳忠客氣地道。

    “林某初到貴地,沒先去拜會文將軍還勞煩陳將軍前來相請,真是過意不去!”林渺笑道。

    “林城主説哪裏話,只要你肯賞臉,我們已經很高興了!”陳忠客氣得有些不像是江湖中人,倒像一位紳士。

    林渺笑了,心中卻在思忖文衝明請他有何事,不由淡淡地道:“那陳將軍請帶路吧!”“請!”陳忠立刻讓人牽來一匹健馬,客氣地道。

    “請!”林渺也客氣地還了一禮,倒是對這客氣的人頗有好感,至少客氣話聽着讓人覺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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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穀城的守衞並不是很森嚴,因為人手尚不是太多,要對這樣一座城進行如何森嚴的封鎖是一件極難的事。

    馳於馬上,林渺曾很仔細地打量過城中的環境。

    將軍府,便在穀城的中心,並不是文衝明自己的家,而是上任城守的府第。

    將軍府倒也很氣派,華麗而高雅,雕樑畫棟,可以看出昔日的城守確實是個極奢侈的人,也難怪穀城的百姓會歡迎文衝明殺城守。

    文衝明也並不是一個習慣節儉的人,其生為富家子弟,自然不捨得浪費這麼好的城守府。是以,他便自己搬入其中。

    將軍府的人似乎早知林渺要來,衞士肅立兩旁,手持槍戟,倒也有幾分肅殺。

    林渺驅馬而過,直到陳忠下馬他才悠然下馬,文衝明已聞報相傳。

    林渺有點惱火,陳忠那般客氣,而這個文衝明卻似乎很傲,自己到來居然只讓人相傳而不親自來迎,怎麼説自己也是一城之主,更是銅馬義軍的首領,地位和身分在江湖之中至少要比文衝明這個自封的將軍要高上一等。但既來之則安之,他自沒必要去計較這些。

    大殿之上,文衝明坐得很安穩,彷彿並沒有因林渺的到來而有任何表示,只是面上露出一絲怪怪的笑容。

    林渺的目光過處,微有些吃驚,他居然發現晏侏和玉面郎君也坐在大殿之中。

    晏侏和玉面郎君見了林渺,露出一絲陰笑,像是看一隻落入陷阱之中的野獸一般。

    林渺目光投向文衝明,淡淡地道:“文將軍請在下前來,連椅子也未備一張嗎?”文衝明有些意外,林渺居然首先向他發出責問,其氣勢並未因孤身一人而消減。

    “哦,你們還愣着幹嘛?還不給林城主準備坐位?”文衝明終是生意場上的滑頭,見林渺並不怯場,也不敢怠慢,畢竟,到目前為止,仍知道林渺不好惹,否則怎會如此年輕便能名動江湖?

    林渺冷冷地瞟了晏侏和玉面郎君一眼,又望了望那名護衞擺在玉面郎君之下的椅子,冷然道:“我不太喜歡坐在客人的下首,你把椅子換個位置!”林渺此言一出,文衝明和晏侏臉色皆變,林渺不僅直接而且狂傲得讓他們意外。

    林渺無懼地對視着文衝明,那護衞有些不知所措地向文衝明投以求援的眼神。

    “你就將椅子擺在上首吧。”文衝明只覺得林渺的目光像冰一樣冷,眸子之中彷彿有一個無限深邃的空洞,讓他也有點心寒,只好依照林渺的吩咐。

    陳忠也有些意外,但卻為林渺的豪氣所懾,同時也感應到廳內那有些不太尋常的氣氛。

    林渺毫不客氣地坐於客席上首,卻把晏侏和玉面郎君氣壞了。不過他並不在意,自看到晏侏和玉面郎君那一刻起,便已知道今日的事情可能並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是以他根本就不必在意自己的言行。既然這文衝明並不怎麼看得起他,他也便要讓別人知道他林渺絕不是好惹的!

    林渺確實是狂得可以,坐定後,便開門見山地反問道:“不知文將軍請我來又是所為何事?”“久聞林城主少年英傑,今日驚聞至穀城,我急欲一睹城主之威儀,是以才貿然讓人相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文衝明對林渺這反客為主的作風略有驚異,朗然一笑掩去殿中不和的氣氛道。

    “我想文將軍是過獎了!”林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又投向晏侏,故作不識地問道:“這幾位也是文將軍的人嗎?何不介紹一下?”文衝明一怔,目光有些怪怪地投向晏侏。

    晏侏冷笑一聲道:“林城主真是貴人多忘事,連故人也視而不見,我晏侏今日才算是領教了!”“哦,閣下便是燕子樓的總管晏先生,林某有眼不識泰山了,我們曾經見過嗎?”林渺不冷不熱地反問道。

    晏侏一怔,倒被林渺問住了,他與林渺相對的時候,林渺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只是與他的目光有過一次交結,事實上並不曾真的相見。當然,他對林渺則是看得比較清楚,是以,林渺這樣一問倒把他問住了。

    “自然是見過,只是林城主太貴人多忘事罷了!”玉面郎君插口道。

    “或許吧,不過閣下這張面孔我倒是很熟悉,可能是晏總管為人處事太低調了,所以沒有閣下給我留下的印象深刻,真沒想到竟在此地與閣下又再相見了,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呢?”林渺不無奚落地笑着反問道。

    玉面郎君和晏侏的臉上都閃過一絲怒色,卻被文衝明打斷了話頭:“林城主此來穀城也是因為後天武當山天柱峯一戰嗎?”“自然是!我想穀城之中大部分的武林人物都是此目的!”林渺並不否認,淡然道。

    “林城主日理萬機,難道對這等武林閒事也有興趣?”“這位是?”林渺望了剛才問話之人一眼,反問道。

    “哦,在下武城東!”那人應了聲。

    “哦,原來是文將軍的軍師武先生,失敬!”頓了一下,林渺又接道:“善治者勿用己親勞而安治,治人之物非人而是法紀。是以,有明確法紀,有可信之助手,我在與不在,梟城都可以民心安定,繁榮昌盛,就像文將軍有你這種人才為其打理一切,他便是離開穀城數月也可坦然安心一般!”武城東神色間泛起一絲欣然,林渺最後一句話可真是恰到好處地捧了他一把,是以他對林渺的印象大改,而林渺所陳述的道理也確很實在。

    “昔日聞林城主治理有方,使四方百姓難民趨之若鶩,頗有疑惑,今聞城主此番話語,只讓人茅塞頓開,確為非凡之語,難怪城主能如此安心地遠遊!”文衝明也笑了笑道。

    “我看文將軍將穀城治理得也非常好嘛!”林渺不置可否地道。

    文衝明並不推卻地笑了笑,似乎是受之無愧,不過很快將話題一轉,淡淡地問道:“聽説林城主與玄帝有點不愉快,不知可有此事?”“哦,哪位玄帝?”林渺心道:“果然沒安好心,既然你想扯上正題,我也無所謂!”殿中除林渺之外,眾人的臉色都變了,林渺的問話是擺明着不承認劉玄的地位,這對於文衝明這羣等着受封的人來説,確實有些不敬。

    林渺卻若無其事,好像並沒有看到殿中諸人的臉色一般。

    “哦,原來林城主連劉玄大元帥在寅陽登基之事也不知道啊!”武城東出言打破尷尬道。

    “哦,是他嗎?我記不起來與他有什麼不愉快,也許有吧,文將軍問這個問題又是何意?是若作和事佬嗎?林渺並不介意!”林渺淡然一笑,滿不在乎地道。

    文衝明臉上顯出一絲不自然,道:“如果林城主以為可以的話,我倒是願意替城主在玄帝面前做個説客,只要城主保證以後不干涉玄帝之事,願意與玄帝共復大漢江山,我保證城主將來必定前途無量!”林渺聽罷不由得放聲大笑,良久方歇,悠然反問道:“這是劉玄讓你這樣説的嗎?”文衝明神色大變,林渺卻又道:“如果他真能善待百姓,治理好天下,我林渺又豈會不識大義?但如果他心胸狹窄,屁大的事便如此大張旗鼓,豈不是讓人笑話?你可以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能平中原,我雖身在北方,也會率眾相迎,否則各安天命!”“玄帝乃是劉室正統,此刻人心所向,難道林城主還有何疑問?”文衝明冷問道。

    “天下劉室正統又何其之多,人心所向是因亂中思定,亂世中人心所向又算什麼,要是太平盛世能讓人心所向那才是可貴的。至於劉玄是不是真的人心所向,或只是一羣功利者藉機造勢卻很難説,所以,文將軍的提議我心領了!”林渺義正嚴辭地道。

    文衝明和殿中諸人也都怔了怔,林渺的詞鋒確實很利,語氣也堅決得讓人有些氣餒。

    “如果林城主真要如此決定,那我只能感到很遺憾!”文衝明無可奈何地道。

    林渺冷然一笑,目光悠然落到大殿的屏風之後,隨即又將目光再次落到臉色急變的文衝明的身上,淡淡地道:“文將軍手中茶杯最好拿穩一些。心裏承受能力是鍛煉出來的,此次王邑百萬大軍壓境,即使劉玄是劉室正統,但在這個世道是講究實力的,太早下注只會自食惡果,甚至是血本無歸!”文衝明的臉色一變再變,端着手中的茶杯不知是放下好呢,還是繼續端着,林渺幾句話竟將他的心説亂了。而事實也確是如此,誰能相信綠林軍能夠阻擋王邑的百萬精兵呢?如果劉玄在這一場仗之中一敗塗地,他還能撈到什麼好處呢?

    “好了,林某還有事待辦,只能先行告辭了,如果有機會歡迎文將軍前去梟城信都作客。我想,我們也是有合作的可能的!”林渺説完施了一禮,起身便走。

    文衝明不語,他的目光也落向了那堵屏風,並沒有看出什麼破綻。但他知道,林渺已洞悉了他的一切安排,所以他不語。

    文衝明絕不笨,什麼樣的後果,他都考慮過,知道如果摔碎手中的杯子,自己會得到怎樣的後果。

    林渺的話意給文衝明有些暗示,那便是説,他所要對付的不僅是林渺,更是信都軍,甚至還有黃河幫與天虎寨這些力量。

    文衝明很清楚自己眼下的力量,以他的實力比之天虎寨尚有不及,而林渺與劉秀等人交好他並不是不清楚,那時他所承受的壓力將是很多方面的。

    “將軍!”玉面郎君見林渺大步而去,不由得急了,呼道。

    文衝明像是什麼也沒聽到一般,將茶杯緩緩地放到桌子上,長長地吸了口氣,目光有些冷峻,但並沒有望向林渺的背影。

    “林渺,你站住!”晏侏絕不想看着林渺便這樣離去,難得林渺今日是孑然一身,而文衝明的臨時改變計劃,這使他極為惱火,是以在文衝明不理玉面郎君的話時,他再也按捺不住,離席追出。

    林渺已步出了大殿,在大院中悠然轉身,斜瞟了晏侏一眼,冷然問道:“晏總管有何指教?”“你劫走了本樓的人貨,難道想一點表示也沒有便這樣走嗎?”晏侏冷問道。

    林渺“哦”了一聲,淺笑道:“那不是我乾的,想必你找錯人了!”“那你殺了瘸子和商戚又如何解釋?”玉面郎君也趕了出來,冷聲質問道。

    “江湖之中,殺人總是免不了的,我不殺人,自有人殺我。無須解釋,那兩人確實是我所殺!”林渺並不否認地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今日你休想離開!”玉面郎君狠聲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目光盯注着玉面郎君,笑得很怪,只讓玉面郎君感到心頭直發毛。

    “這是個很有趣的道理,這兩人的死也是因為償命,如果你們想讓我給他們償命的話,只要有足夠的本事,我並不反對!”林渺自信地道,目光在一剎間變得極為深邃,更像具有無窮的穿透力,直透入玉面郎君的心底。

    玉面郎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林渺的眼神讓他顫慄。

    文衝明並沒有趕出大殿之外,似乎他已經沒興趣去在乎殿外可能會發生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

    殿外的院中,只有文衝明麾下的戰士及林渺和晏侏。

    那些戰士有些驚訝地望着眼前的三人,似乎感到一股寒潮漫向整個院落,這初夏的天氣一下子彷彿置於深秋之中,讓人無法適應。

    寒氣愈來愈盛,林渺本身便像是一塊奇異的冰體,讓人無所適從,包括晏侏和玉面郎君。

    林渺變了,玉面郎君的感受尤為深切。

    晏侏心中也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竟感覺不到林渺的氣機是自何而來,彷彿四面的每一寸空間之中都存在着那足以束縛人神志的殺機和壓力。

    “你們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如果真要為他們報仇的話,我並不反對。今天,我並不想殺人,至少,在這塊地方我不想殺死你們,也不想過問你們的事情,但如果你們執意要與我為難,我也只好不客氣了!”林渺悠然道。

    “哼,沒有試過怎會知道?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晏侏冷哼了一聲。

    林渺不屑地笑了笑,並不再搭理晏侏,只是再一次轉身向大門外行去,在邁步的同時,淡漠地道:“我看到了你們心中的畏懼!”晏侏本來欲趁勢而攻,但林渺這句話如一記悶棍般,使他愣住了,臉色數變,竟然遲疑了,但心中更是狂怒,林渺居然如此小視他!

    玉面郎君眸子裏閃過一絲濃濃的殺機,手一揚之間,點點瑩光若幻影般沒入林渺的衣衫之內。

    晏侏和玉面郎君大喜之時,卻發現林渺一隻手緩緩地自背後抽了出來。

    林渺並未轉身,只是將那隻自後背衣衫內抽出的手悠然舉起,在五指之間竟夾着幾枚亮晶晶的長針。

    玉面郎君和晏侏駭然色變,如遭雷噬,尤其是玉面郎君,剛才的興奮和欣喜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驚懼。

    “我説過,在這裏我不想殺人,如果換一個地方的話,他們今日死定了!你們是這裏的客人,我也是這裏的客人,一個人的容忍是有限的,希望你們不要傻得再做出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林渺語氣冷得可怕。

    玉面郎君不由打了個顫,他感到林渺語氣之中那不可抗拒的力量,那是一種獨特的殺機。

    晏侏未語,他沒有見到林渺的手怎會在身後,但林渺的手確實是做到了,自背後以悠然之態抽回,像是拂落一粒塵埃。

    玉面郎君也一樣,他的龍鬚針向以詭秘莫測、防不勝防著稱,可是林渺居然只是以背對着他,根本未作勢便將他的暗器收於手中,這怎不讓他駭然?他做夢也沒想到林渺竟以這樣的方式破去他這絕殺的暗器。他無法想象,今日的林渺究竟可怕到了一個怎樣的程度。

    林渺鬆手,那些亮晶晶的針灑落一地,他這才再次緩步向大門外行去。

    “林城主好走,文某不送了,今日城主之情,文某定銘記於心!”文衝明在殿中似乎已知道了外面所發生的一切,揚聲道。

    林渺不由得笑了,文衝明終不是傻子,要讓他去賭劉玄勝王邑的百萬大軍,也沒有把握。是以,文衝明只好選擇不這麼早對付林渺,因為沒有人想在沒有得到任何好處之前便惹上一身麻煩,包括文衝明。

    晏侏也不由得愣了,他知道文衝明是不會出手了,那麼便只有靠自己的力量,但是他剛才見識了林渺所露的那一手,竟使他無法提起鬥志。

    林渺並未回答,頭也不回地步出將軍府,惟留下晏侏和玉面郎君呆立院中,猶如兩截枯萎的木頭,望着林渺消失的方向,一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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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渺駐足,目光投向長街的另一端,他感覺到了一個人的存在。當他目光抵達長街的盡頭時,身子不自覺地一震,另一道目光與之相觸,在虛空中似乎擦出了一縷火花。

    “丘鳩古!”林渺低低地念出三個字,於是他看到長街另一端的那個人笑了。

    貴霜國的八段高手丘鳩古,在這個林渺並不想其出現的時候出現了,也許這並不是意外。

    長街上的人流似乎都感覺到了異樣,腳步變得匆忙,似乎一剎那間這些人的目光便鎖定了林渺與丘鳩古,彷彿這兩人在突然間成了長街兩端屹立了千年的巨大雕像,凸現在世人的眼下,讓人感到一種壓抑和驚歎。

    風,流過長街,初夏的日子,竟微有些涼意,彷彿是那個落葉飄飄的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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