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外交煎,赤眉軍大舉攻城,而城內則是四處搜捕邪神的蹤跡。
所有隻有九根手指的人都要被抓,劉玄更是賞金萬兩,並以列侯之位賞給能割下邪神頭顱的人!即使是能準確知道邪神在城中下落者,也可以賞金萬兩,這確實是極為巨大的誘惑。
城內各街口皆已設哨,不管城頭之戰如何激烈,城內似乎都不會在意。
以長安城之堅,劉玄很自信可以守住,如果能殺了秦復,便等於是毀了天魔門一大半的力量,而對赤眉軍也是個極為沉重的打擊。
當然,劉玄明白秦復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他昔日早就見識過。而當秦復易容成邪神之時,連他也未曾覺察到,因此,要找到這樣一個人,絕對不易,而且秦復很可能會成為長安城中的任何一個人。
所幸,秦復身受重傷,且斷去一指,這個比較容易分辨,而且如果此刻能找到他,將之擊殺便不再是一件難事。
儘管赤眉軍在城外擁有壓倒性的氣勢,但是在長安城內,仍是更始軍的天下。
皇宮之中的驚變,確實讓長安城的百姓極度不安,不過,他們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卻總感到這絕不是什麼好徵兆。
昔日武皇劉正七破皇城之時,天降血雨,大旱三年,長安城幾乎變成了死城。今天,赤眉軍攻長安,城中的天空卻又出現如此異象,確實讓城中百姓心中忐忑不安。
所幸,劉玄知道如何安定民心,並宣揚這乃是天降吉兆,稍稍讓百姓安心。不過,也沒有多少人在乎這些,因為赤眉大軍壓境,正在瘋狂攻城,誰也不知長安城會不會在下一刻被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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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城頭的李松、李況兄弟二人正身先士卒地浴血殺敵,以堅城相守。在弓箭守城諸類工具準備充足的情況下,赤眉軍的進攻並未能佔到便宜。
那些攻城的戰車在投石機的狂攻之下,也所剩不到幾轆完整的。
城頭的更始軍因為有劉玄的巡視,都戰意極為高昂,使得赤眉軍損失極為慘重,不得不暫停攻城之舉,而此時天色已經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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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要挑戰大日法王,這確實晃讓龍城為之振奮的事情。
大日法王的威名並不只是揚威西域,更在大漠也極有名氣,試問又有誰不知西域王母門呢?
在匈奴人的眼中,大日法王確實是難以戰勝的。但是今日的挑戰不僅得到了大日法王的首肯,更有左右賢王致力安排,連久病稍痊的呼邪單于也前來觀陣,這怎不讓龍城子也大為興奮?
事實上,昨夜左賢王府中那精彩之極的對決,已很讓人津津樂道了,對於蕭六這個名字,龍城之中也並不陌生,因為他為龍城帶來了只有在中土才能買到的商品,更曾因飆風騎大顯神威而成了呼邪單于的貴賓,自是家喻户曉。
而蕭六的部下卻有那麼多厲害人物,這也並不太出人意料,只是沒想到蕭六的人居然敢挑戰大日法王!
連蕭六的部下都那麼厲害,那麼蕭六本人呢?很多人都在猜想,蕭六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龍城很少有這麼盛大而隆重的場面,除上次耶律長空大敗北匈奴時出現過外,但今日卻截然不同。
決戰之地,意外地被定在龍城之外的原野上,因此,龍城的城頭便擠滿了人。
呼邪單于下令,不許城中百姓出城,那是怕傷及無辜。
儘管在龍城之中,從未有這種頂級高手決戰過,但並不是沒有人知道這般高手決戰的破壞力。因此,在劉秀提出決戰場地定在城外之時,左右賢王欣然答應。
匈奴騎兵更封鎖了方圓二十里地,不準閒雜之人進入。
當然,有許多人認為這也太過做作了一些,因為僅只兩個人決戰,哪會需要如此之大的場地?便是千軍萬馬征戰,有二十里地也便已足夠。
不過,沒有人反對,耶律長空親自佈置一切,儘管在龍城,他的北府兵不多,但在龍城之中的軍方人物,他的威信最高,又是劉秀挑戰的公證人之一,他自然要親自安排。
呼邪單于的精神似乎好多了,也不知是因為逢此盛事,還是因為今天的天氣極好,此刻呼邪單于已在嬪妃的相攙之下,坐上了城樓。
左右賢王也都在城樓之上落座,遠遠地眺望着那屹立於不遠處小土丘頂的劉秀。
劉秀早就已經在山丘之上,但大日法王尚未到。不過,他不急,因為他知道這次大日法王一定會來。
如果大日法王不敢出現,那他永遠都不可能再在南匈奴國中容身,更無法達成其心願。
劉秀很清楚,大日法王之所以會來龍城,那便是為了能借匈奴之兵攻打中原,尤其是北方的梟城軍。
劉秀恨大日法王,大日法王也絕不想放過劉秀!恨,是相互的,這並不意外。
劉秀恨大日法王,是因為已經死去的梁心儀。不可否認,梁心儀乃是劉秀一生中最鍾愛的女人,但是卻是一個悲劇,也因此,他立誓要殺盡曾污辱過樑心儀的所有人,包括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對劉秀的恨,則是因為劉秀殺了王母門中的許多高手,而且還搶走了梁心儀,更險些讓他丟了性命。這對他來説,確實是奇恥大辱!因此,對付劉秀,他絕不手軟。
只可惜,西域王母門的力量雖不弱,但僅只是一個門派而已,而劉秀卻擁有北方的半璧江山,更有大軍百萬,其部下猛將高手如雲,若是他想找劉秀報仇,無異是以卵擊石,這才讓他想到來南匈奴借兵,只要他能成為南匈奴的國師,成為新單于的寵臣,就完全有機會引兵南侵關內。
只是,大日法王並沒有想到居然會冒出這樣一個挑戰者,使他的計劃險些落空,因此,今日之戰他絕不可以逃避。
最要命的卻是呼邪單于已經下令,今日誰勝了,誰將是南匈奴的國師!
當然,這個主意是右賢王提出的,因為他對大日法王有絕對的信心,反倒是左賢王有些坐立不安,出言反對卻沒有用。
左賢王心中苦澀,很明白他的命運與今日之戰完全掛鈎了,如果劉秀勝了則是大喜,否則他的一切都完了。
右賢王心中則是暗暗得意,儘管他也明白,今日一戰將決定他與長兄的命運,但是他從未想過大日法王會敗!這便使他多了幾分底氣,彷彿已看到了自己成為新一代單于的美好未來。
當然,左賢王知道,讓劉秀出手,至少他還有一線希望,如果沒有劉秀出手,大日法王同樣可能成為匈奴國的國師,他只能在壞和可能壞之間選一個結果。
劉秀的心神很平靜,刀,便插於他身前的地面之上,他則盤膝坐於小丘之頂。他知道,有千萬雙眼睛在看着自己,期待着自己,但他的思感之中,卻只有一個人——那便是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正行向這座山丘,步子極小極緩,儼然散步,但更多的卻是似乎在試探劉秀的耐心。
劉秀的耐心極好,這一切都是自生與死的教訓之中磨練出來的,這也是讓他成長為一個絕世高手的基礎。是以,當大日法王的目光與他的目光在虛空中相觸之時,他竟極為悠然地笑了。
劉秀笑得很淡,彷彿有種嘲諷和不屑的意味夾於其中,這讓大日法王感到有些怪,因為他不明白劉秀的笑是什麼意思。
當然,大日法王根本就不需要明白,在他與劉秀的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便知道劉秀已經出手了。
戰意和氣機便是通過眼神以無可抵禦的形式刺入大日法王的心中!
好深邃的一雙眸子,像是包容了整個天地,一個無底的黑洞——這一切,只是來自精神上的思感。
突然間,大日法王覺得眼前的對手比想象中還要可怕,但他沒有止步,這已經是一場無法避免的決戰,即使是他想退,也已無法退卻!因為劉秀那幾乎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神傳達了一個很明確的信息——距離已經不再是侷限,只要他退後一步,迎來的將會是雷霆一擊!
大日法王也不再回避劉秀的目光,兩道目光在虛空之中交接的那一剎,草原的上空竟驚起一個巨大的霹靂,閃電如一條銀蛇般自朗朗晴空灑落。
頓時,風起、雲湧!
城頭之上的呼邪單于和匈奴子弟也皆駭然,甚至有點不明所以,但卻明白大日法王與劉秀已經正面相對。
“父王,要起風了,我看父王還是移駕回宮好了。”左賢王關心地道。
“不!本王戎馬一生,什麼陣仗沒見過,還會怕這小小的一點風?難得有這麼精彩的對決,本王又怎能錯過?”呼邪單于肅然道。
“去給父王拿一件裘袍來!”左賢王向一邊自己的妃子吩咐道。
呼邪單于不由得笑了,慈愛地望了左賢王一眼,感嘆道:“看來,我是沒有白疼吾兒,本王活於世上六十餘載,已夠了,能在將去之年睹得如此高手對決,此生又有何憾?”説話間,呼邪單于的目光又投向遠處土丘之上的劉秀和大日法王。
“父王定可安享萬年的,何用説如此不吉之話?”右賢王也忙道。
呼邪單于又笑了笑道:“説是這般説,誰又真能活過萬歲?我不急你們也會急的!”呼邪單于此話一出,右賢王臉頓時一紅,但呼邪單于隨即又指着城外的劉秀和大日法王悠然道:“這才是真正的不世高手,尚未交手便已生天人交感之象,本王已經很多年都未曾見到這般真正的高手決戰,此等人物,我匈奴國得一足矣!”眾人更愕,呼邪單于看似久病初痊,但是其所言卻無半絲病態,依然豪氣干雲,所説之話,足見其見識之廣。
“大日法王乃西域第一高手,名震天下,若能得他之助,必會使我國早日一統大漠,牧馬中原!”右賢王眸子裏射出興奮的光芒,充滿希翼地道。
呼邪單于不由得笑了,淡淡地道:“王兒有如此理想,為父確實高興,不過,與大日法王相對的那年輕人潛力無限,為父在此便已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出的刀氣,想必此人絕不會比大日法王遜色多少!”“刀氣?!”左右賢王不由得駭然,此地相距那山丘至少六里之遙,呼邪單于竟能感受到散自劉秀身上的刀氣,這豈不是天方夜譚?而且他們根本就毫無所覺。
呼邪單於沒有理會兩個兒子,反將目光投向耶律長空,淡淡地道:“長空可有感應到?”耶律長空神情肅然,點頭道:“他身上不僅有刀氣,其戰意更是無人可比!雖其尚未出手,但長空已感到百萬大軍屯兵沙場的壓抑,若長空沒有猜錯,此人必曾是疆場之上無敵的悍將!”呼邪單于這次倒是真的開心地笑了,讚許道:“長空果不愧為我國第一勇將,本王征戰一生,此人身上的戰意是我見過所有人當中最為強烈的!如此人物居然在我龍城,真是我龍城之幸!”右賢王不由得愕然,劉秀與大日法王尚未曾交手,呼邪單于便給其如此之高的評價,這確實讓他心中不爽,因為呼邪單于好像根本就沒有在乎他的大日法王一般。
左賢王心中卻是大喜,他對劉秀本來毫無信心,此刻經呼邪單于和耶律長空這般一説,倒是多了幾分信心,只是他有些驚訝,何以呼邪單于這久病初愈之軀能對戰場之上的刀氣和戰意如此敏感?
“如果我國真有這兩人相助,那統一大漠,牧馬中原,確實只是舉手之勞!”耶律長空感嘆道。
呼邪單于又笑了笑道:“長空又説錯了,如果説統一大漠確實是舉手之勞,但是要想牧馬中原,只怕這兩人還不夠!”“單于教訓得是!”耶律長空忙道。
“父王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此刻中原四分五裂,戰火不斷,他們自顧不暇,如果我軍趁虛而入,中原還不是唾手可得?”右賢王不服氣地道。
呼邪單于不置可否地道:“在我們未能統一大漠之前,入侵中原只是自尋滅亡!待我們統一大漠,中原也差不多一統,若説憑這兩人之力,或可天下少有敵手,但如果真有敵手的話,那這對手一定在中原!”“孩兒不相信!”右賢王略有些固執。
“二十餘年前,本王便已遊歷過中原,也和你一樣孤傲,因為我是大漠第一高手,但是到了中原才知道,那裏的高手是何其之多,而且他們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你所想象的。當年我為大漠第一高手時,大日法王還只是個無名之輩,你以為大日法王的武功很好嗎?我在二十餘年前便已達到這種境界!”呼邪單于不無緬懷地道。
“二十多年前父王便達到了這種境界?”左右賢王大愕,幾乎難以相信。
“可是……可是父王怎會……?”左賢王訝然問道。
“那是因為本王不該太固執地去挑戰一個人!”呼邪單于慨然道。
“一個人?他是中原的嗎?”右賢王訝然問道。
“不錯!他便是中原的武林皇帝!本王居然未能在其手下撐住三十招便已一敗塗地!以至於五臟受了不可逆轉的傷勢,永遠都只能擁有五成功力,才會讓北匈奴逞強!”呼邪單于無可奈何地道。
“以父王當年的武功,居然三十招就已落敗,那這個人……”左右賢王都瞪大着眼睛,表示不敢相信,耶律長空也大為駭然。
“本王敗得心服口服,事實上,中原除了武林皇帝之外,能勝本王的高手尚不在少數!因此,我不能不提醒你們,如果説有真正可怕的高手,那麼這些人應該是來自中原!”呼邪單于語氣沉重地道。
“不過,孩兒認為,武功並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原因,畢竟戰爭不是某一個人的事,而是整個部隊配合的問題,羣體的力量和靈活的戰術才是制勝的關鍵!”耶律長空插口道。
呼邪單于欣然一笑,道:“説得好!這才是本王最喜歡聽的話!我國一日有長空在,就一日無憂矣!”“謝父王嘉獎,只要孩兒尚有一口氣在,必不會讓外敵傷我子民,奪我牛羊!”耶律長空肅然道。
“很好,我相信你!這天變得真快!”説話間,呼邪單于目光投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眾人不由得也都抬頭仰望天空,但皆駭然,不知不覺間,原本晴朗萬里無雲的天空竟被一層極厚極密的暗雲壓着,天地暗得極為陰沉,更不時地自暗雲的縫隙間射出幾道狂舞的電芒,使得空闊的原野極為詭異。
“這是怎麼回事?”右賢王不由驚訝地問道。
“這就是天人交感!他們兩人的氣機引動了天地之中的靈氣,而使得天象大改,你立刻吩咐城頭的所有戰士小心戒備,以免發生意外!”呼邪單于提醒道。
“長空明白!”耶律長空應了聲,立刻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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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火如銀蛇亂舞,落在小土丘的周圍,使沉暗的天地有如森羅絕獄。
大日法王的腳步終於挪上了小丘,與劉秀相距十丈而立。
劉秀依然臉掛淡笑,但眸子卻顯得更深邃、更空洞!而在深邃空洞之中又彷彿封存着無限的玄機。
大日法王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不讓自己陷入那深不可測的目光中。他不敢想象那雙眸子中究竟擁有怎樣一個世界,更不敢走入那雙眸子所擁的世界。
“你心有懼意!”劉秀笑得很傲然,也很冷漠,那平靜的語氣卻像是一柄利劍般刺入了大日法王的心間。
大日法王臉色竟微微變了變,劉秀居然看透了他內心的每一點情緒。
“本法王何懼之有?只不過,本法王倒是真的對你看走了眼!”大日法王也坦然道。
劉秀不由冷漠地笑了笑,道:“你確實看走了眼,所以你才會害怕!不過,今日既然你來了,那就惟有一個結果!”“什麼結果?”大日法王不置可否地問道。
“那便是從此這個世界再不會有你的存在!”劉秀語氣堅決之極地道。
大日法王不由得笑了,道:“你以為你有這個能力嗎?”“很快你就會知道結果!”劉秀自信地道。
“你根本就不是林光武!”大日法王悠然道。
“你並不傻!”“你究竟是什麼人?”大日法王冷冷地問道。
劉秀緩緩地撕下了面目。
“林渺!不,劉秀!”大日法王失聲低呼了一聲,大感意外,旋又恢復平靜,冷冷地道:“我早就應該猜到是你,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廢工夫!”“哈,説得好!今日就讓我們作個了斷吧!”劉秀冷冷地笑道。
大日法王頓時明白,今日的一切只不過是劉秀早就想好的一場戲,到了這種時候,他哪會不明白兩人之間惟有一死方休的結局!
“梁心儀那賤貨值得你為她這樣嗎?這樣的騷女人哪裏都可以找到……”大日法王的語氣一變,充滿了譏諷和不屑,他知道最直接也最容易激怒劉秀的方式便是梁心儀。
劉秀只是目光變得更鋒鋭,卻依然臉掛笑意。在這種時候,他的心和思想彷彿全都抽離到了另一個世界之中,是以對大日法王的言語之激,他並沒有任何情緒。
“我真為你感到……”大日法王尤待再説,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被一縷無堅不摧的氣勁割成了碎片,散在虛空中卻成了碎末。
劉秀終於出刀了!刀出,十丈長空立破為無間,刀鋒已化為一道電火逼於大日法王的面門。
大日法王沒有猶豫,也不敢猶豫,兩人的氣機緊緊相牽,劉秀一動,他便已知道,但是劉秀方動,刀便已至!倒像兩人不是相隔十丈,而是近在咫尺。
“叮……”大日法王的法輪劃出,準確無比地迎上了劉秀的刀鋒。
在兩件兵刃擦出一道電火之時,劉秀的刀竟暴長,與斜斜錯落的閃電相接,頓燃起一道奇異的亮彩,身形也隱於亮彩之中,隨爆閃的電火自天空斜斜劃落,並再一次直射上大日法王。
大日法王微訝,劉秀變招之快,確讓他意外,但是最讓他意外的仍是劉秀詭異的攻勢!
他沒能看到劉秀身在何處,卻看到了那團自天際有若流星般劃落的異彩!他感覺不到劉秀的存在,因為劉秀的心神和思感剎那間竟與天地自然相融,其生機便來自這浩瀚的天地,其殺機戰意則融入這電火密雲……
大日法王知道,今日的劉秀已經不再是昔日在沔水之上的劉秀,也不會只是在內丘偷襲他的劉秀,而是一個真正的超然於物外、奪天地之造化的絕世高手!
“轟……”大日法王一抖大紅法袍,如一團燃起的烈焰般,直撞向那團異彩,兩股氣勁撞出無與倫比的風暴,以兩人為中心,向四面旋去。
那壓於丘頂的密雲在強大的氣流衝擊之下,有如煮沸了一般,翻騰起來,更泄出無數道閃電,霹靂聲遠傳百里。
一撞即開,兩道人影在電火之中若巨鷹一般飛掠,瞬間又融入詭異的虛空,化為無形,但密雲之中落下更多的電火,整個天空就像是一個巨大的鍋底,鍋口向上,而最底端則幾乎與那低低的土丘相接,情形怪異得讓人難以想象。
四面八方的暗雲依然以極速向土丘的方向聚攏,擁擠不堪的底部如一個巨大無鵬的腫瘤掛於虛空之中。
“轟……”那處於鍋底的若腫瘤似的密雲驀然之間爆開,自中泄出萬道光華,將整個鍋底似的密雲擊得四分五裂。
而在光華之中,兩道耀眼的光球在閃電的牽引下,以超速相撞,再次爆發出更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鳴響之中,那光芒炸開成無數道閃亮的刀影,密密地織於暗雲之下的每一寸虛空,而另一團光影迅速沒入另一片暗雲之中。
整個天空倒像是長滿了刀鋒的蘆葦蕩,那種瑰麗幾乎無法以言語形容。
密雲如同在亂刀之下分割的碎布,切成無數的小塊……
面對這罕世難見的怪異奇景,龍城之上的所有人都看傻了,同時遠處傳來的強大風暴卷着沙石如浪潮般衝向龍城。
城頭上的旗杆紛紛折斷,那些觀看的城中百姓、戰士只得蹲在剁口抓緊牆面,以防被強風捲走,但是他們被風沙吹得幾乎睜不開眼睛。
城樓之上,呼邪單于的護衞高手在其周圍佈下一道氣場,以阻風沙的入襲,但每個人均為之駭然。
並不是每個人都曾有幸見到如此決戰,這種詭異的場面只怕會深烙在每個人的腦海之中,永遠都無法磨滅。
那些嬪妃們見到那自山丘之頂隨風暴狂射而來的刀形光影之時,都嚇得紛紛尖叫。
散落的刀氣化為有形的光幕,所過之處,樹折花摧,若是落到牛羊身上,也足以讓其身首異處。
那種雲分雲合的怪狀,許多人連作夢都未曾有過。
“好強的刀氣,這個世上真是無奇不有,如此年輕便擁有這般驚世駭俗的成就,只怕他日與武林皇帝有一較高下的資本!”呼邪單于不由得讚道。
“父王,依你看,他們二人誰的勝算要多一些呢?”右賢王此刻居然比左賢王更急了,不由出聲問道。
左賢王本來心神極為緊張,但是在看到劉秀的刀法竟有毀天滅地之威時,竟微鬆了口氣。儘管他知道大日法王的厲害,但是在聽過呼邪單于的那番話後,反而對劉秀更充滿信心。
“怎麼回事?”耶律長空突見城牆之上的守軍一個個抱頭鼠竄,不由得向一名千夫長急問道。
“報元帥,外面落下了好大的冰雹,有幾名兄弟被砸暈,還有……”“讓他們先避一避!”呼邪單于道。
左右賢王不由得都傻了眼,天空中果然下起了巨大冰雹,在那茫茫原野之上迅速鋪滿了一層亮晶晶的冰雹,大的有碗口大,小也有雞子般大小。
整個天地陷入一片迷茫之中,而那漫山遍野亮晶晶的東西煞是瑰麗,便連城樓中的許多人都看傻了。
“快看——”一名嬪妃突然把手指向那像鍋底密雲的空中道。
眾人循聲望去,駭然發現那裏又結下了一塊巨大腫瘤狀的雲團,但這次雲團不是炸開,而是自下而上迅速變得如同原野之上那些冰雹一般亮晶晶透明的色澤。
“那團雲竟在空中凝成了冰塊!”耶律長空張大嘴喘着粗氣,説出了這句驚世駭俗的話。
一團巨雲竟在虛空之中快速凝成巨大的冰塊,這讓誰都難以置信!即使是呼邪單于這昔日與武林皇帝劉正正面交過手的人物,也愕然無語。
這一切確實離奇得讓人難以想象,事實上,今日所發生的一切本就完全超出了這些人的想象,這已經不像是現實,而是一個神話,一個傳説。
“轟……”那巨大的瘤雲在以最快的速度化成巨冰之後,如同是密雲所生的一個巨型冰彈,自虛空中斜斜撞落地面。
強烈無比的震盪,使整座龍城似在搖晃,那小土丘在頃刻之間被撞毀,在原地卻多了一座巨大的冰山。
冰山晶瑩、透明、巨大、詭異,在電火的輝映之下彷彿是一座水晶的魔宮。
“他們不是人!”左賢王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手心竟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不是人!”右賢王居然也重複着這三個字,且在突然之間,他覺得巨大的寒意自遠處襲來,那股驚起的塵土風暴中捲起了無數冰雹的顆粒,也帶來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寒冷如潮水般襲來,一旁的侍衞們忙給呼邪單于加上厚厚的皮裘。
呼邪單于竟似完全失去了知覺,只是臉上綻出了一種莫名興奮的光澤,眼神中竟彷彿藴藏着火焰!在突然之間,他彷彿又回到了昔日橫行大漠的年代。
沒有太多的人注意到呼邪單于這異樣的表情,因為所有人的目光都幾乎被六里之外的異象所吸引。
此刻耶律長空才似乎有點明白,為何二十里之內不能有閒人進入,這並不是誇張,而是必要的。
天空中的雲如同煮沸了的水一般,無休止地翻騰,冰雹也如同雨點一般灑落而下,瀰漫了整個天空,但是沒有人看到劉秀和大日法王的蹤跡。不過,在所有人都醉心那塊巨大如鵬的冰山之時,天空突地射下百千道閃電,所有的電火只凝向一個方向——那塊巨大的冰山!
這一切並不只是偶然,不是!
百千道電火自各個方位如從天頂探下的巨大觸角接通那巨大的冰塊,剎那之間,巨冰放射出億萬道豪光,使整個天地泛起一片刺眼的光芒,其更像一個透明的巨型宮殿,折射後的光芒更幻出五彩異芒。
整個天地彷彿在剎那間陷入一個魔幻般的世界,沒有人能形容那一剎間的震撼和瑰麗,因為每一個觀看者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這奇異的異景之中,彷彿忘卻了自身尚存在於這個現實的世界。
“轟……”便在那劇烈的強光衝擊得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之時,山丘的方向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天與地似乎在剎那間幻滅,所有人都只感受到自己若置身於一個奇異的虛空,沒有實體的存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天地在一片乍閃的光芒中消亡,而在乍閃的巨烈強光之後又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並不是真的黑暗,只是因那一閃的強光讓所有的眼睛頓時難以示物,但隨那一閃強光之後出現的卻是無數飛射的冰塊。
在無數道電火之下,那塊巨冰居然炸成了塵末,毀天滅地的能量自巨冰之內爆發,形成一股向四面八方輻射的巨大風暴。
在風暴之中又夾着數以億記的碎冰。
“快退——”一個聲音在城樓之中響起。
呼邪單于一看,卻是蕭六身邊的歸鴻跡!他對這個沉默的老頭並不陌生,但沒想到在此時老頭卻衝進了城樓。
“快退——”耶律長空只覺天地在一陣昏暗之後,眼前竟爆出一片橫射的冰粒風暴。
冰粒風暴鋪天蓋地般自遠方漫向龍城,如一層詭異的巨浪,欲吞噬一切。
冰粒風暴未至,那毀天滅地的氣勢卻已經讓人幾近窒息。
左右賢王哪裏還敢猶豫?急忙扶着呼邪單于縱身躍出城樓,那些嬪妃也驚呼着向城樓之下衝去。
歸鴻跡袖袍急漲,如一隻巨大的蝙蝠,張翅迎向那噴射而至的冰粒風暴。
“轟……”響起一陣劇烈的震盪,龍城城頭的城樓竟“轟”然塌下,在那巨大的冰粒風暴之下,竟像是不堪一擊的垃圾。
歸鴻跡夾在塵埃之中飛投向城下,因他這一阻,而使呼邪單于等人安然下城。
當這些人看着那塌陷的城樓之時,不由得都傻了。
沒有人敢想象,這要不是在六里之外的龍城,而是在劉秀與大日法王交戰的土丘,那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塵埃依舊在飛揚,天空中無數的碎冰力竭而落,砸在地上發出一陣陣清脆而悦耳的鳴響,和着遠處天空中斷斷續續的霹靂聲,便像是做了一場惡夢一般。
但這並不是夢,而是不可更改的現實,看着這紛紛落下的冰雨,所有人都不由得傻眼了,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城中的匈奴人也傻傻地,那冰粒砸在頭上都忘了叫痛,地面上到處都是碎冰,晶瑩剔透,倒也極為詭異。
冰雨稀稀落落地下了一陣,逐漸停止,但天空依然極暗。
濃濃的密雲不再如煮沸的水一般湧動,而是逐漸延展,在冰雨之後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天空中雷聲隱隱,但只是斷續而至,不再如先前那般狂野、激烈。
在小雨之中,眾人也逐漸回過神來,這時,他們又想起了城外那驚天動地的決戰,想起了那兩人驚世駭俗的對決。
塌下的城樓並沒有影響眾人觀戰的心情,是以,包括呼邪單于在內的所有人又再一次登上了城頭。
放眼眺望,在茫茫的原野之上,處處閃爍着亮晶晶的冰雹,或是大大小小的碎冰,如同漫山遍野的白骨。
遠處的土丘已經完全消失,竟只剩下一個極大的坑,如被隕石撞擊後一般。那塊自天而落的巨冰也化為無形,在雷電的衝擊下化為碎末,而那一陣冰雨便是來自那塊巨大的冰山。
虛空中依然泛着極重的寒意,似已成隆冬的天氣,陣陣寒氣自龍城外的原野如浪潮般襲來。
大日法王在哪裏?劉秀又在哪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尋找,但在雨霧之中,天地只是一片迷茫,根本就無法看到遠處的東西,但是每個人心中都湧出了一個念頭——決戰已經結束!
決戰已結束,是以天地才逐漸轉為安靜,才會讓那場醖釀了很久的風雨悠然灑下,但是——孰勝?孰敗?
所有人都在期待答案,因為這已經不再只是劉秀與大日法王之間的私怨,更牽涉到匈奴國內部的權力之爭。
千萬道目光只能遠遠地投向那決戰之地,儘管目光無法穿透雨霧,卻希翼出現奇蹟。
無論奇蹟的結果是什麼,總會有人期待,總會有人祈禱。
呼邪單于的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彩,他已經感受不到來自原野上的戰意,或是無與倫比的氣機,但他卻能感應到有人正向龍城行來,他幾乎可以捕捉到那若有若無的思感!
“開城歡迎我們的英雄,我們的國師!”呼邪單于悠悠地吸了口氣,肅然道。
“父王,他是誰?”左右賢王同時急問道,他們都很擔心可能發生的一切。
“不管是誰,勝利者都有資格成為我們的英雄,成為我們的國師!”呼邪單于冷靜地道。
眾人愕然,知道連呼邪單于也不知是誰勝誰敗,左右賢王不免都有些失望,神情更顯得緊張異常,當目光再一次投向遠野之時,竟發現一道模糊的身影正由遠而近,向龍城大步行來。
每個人的手心都滲出了汗水,他們尚無法看清對方的面目,但卻知道一定是勝利者,而這個人又是誰呢?
“主公——”最先呼出口的是歸鴻跡。
歸鴻跡的功力除劉秀與大日法王之外最為深厚,是以最先看清迴歸者面目的人也便是他。
呼邪單于微訝,訝的是歸鴻跡居然是第一個看清那歸來之人,更訝的是歸鴻跡稱那人為主公!
“主公——主公——”鐵頭和魯青也都大喜,同時呼了出來。
左賢王大喜,此刻他哪還會不明白是誰勝誰負?心頭長長地鬆了口氣。
這時,所有人都看清了回城者的面目,同時更發現劉秀的腋下挾着另一具軀體,悠然而回。
呼邪單于竟笑了,笑得極為開心,彷彿劉秀的勝利才是他最大的快樂。
“怎麼會?怎麼會……”右賢王的心沉入了海底,臉色鐵青,劉秀勝出的結果太讓他意外了,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小刀六也歡呼起來,興奮得像個孩子,他恨大日法王,因為他也愛梁心儀!在最開始,他一直對劉秀充滿了信心,但是在看到天象大變,一切都顯得極為詭異之時,他竟替劉秀擔心起來。
如果劉秀死了,那麼梁心儀的仇便永遠都沒有機會報了,而他也惟有以一死謝梟城軍諸將,畢竟,以劉秀此刻的身分,根本就容不得一點損傷。
但劉秀畢竟還是勝了,而且在他腋下所挾的正是大日法王的屍體。
天上的暗雲逐漸淡薄,向四面飛散而去,劉秀自雨霧中走來,水氣將其裹在一層淡薄的霧中,若隱若現,彷彿是自異空行出的巨神。
“開城門——”左賢王高聲呼道。
龍城大門“轟”然而開,城中百姓蜂擁而出。
魯青更是直接,自城頭如鷹般撲下,在空中以極為優雅的動作落於城外,搶先歡迎劉秀的歸來。
苦尊者也飛撲出城,那是因為他看到了大日法王的屍體。
“師尊!”苦尊者慘呼,如一頭瘋虎般攔住劉秀的去路。
“你把我師尊怎麼了?”劉秀的神情極為冷漠,有些憐憫地望了苦尊者一眼,淡漠地道:“他死了!”“是你!你這個兇手!我和你拼了!”苦尊者向劉秀狂撲而至。
“轟……”苦尊者沒能靠近劉秀,擋住他的乃是歸鴻跡。
歸鴻跡沒有動,苦尊者卻暴退五步才住足。
“如果你想自尋死路,我可以送你一程!”歸鴻跡的聲音很冷,但卻堅定得讓苦尊者心寒。
“這是你師父的屍體!”劉秀一拋,大日法王的軀體便飛撞向苦尊者。
苦尊者忙伸手接過,只覺師尊大日法王的屍體奇寒徹骨,但面目卻燒成焦黑一片,不禁駭然。
“帶着他的屍體,滾回西域,能去多遠便去多遠,我不想再在大漠或是中原見到你!”劉秀的語氣極冷。
苦尊者還想説什麼,右賢王身邊的一名親隨卻拉住了他。
苦尊者不由地望了望劉秀,再望了望歸鴻跡,他知道,他連一個歸鴻跡都打不過,更不用説對付劉秀了。何況劉秀身邊尚有那麼多高手的存在,如果他想現在報仇,那便惟有死路一條!但想到以師尊大日法王之武功,也難免死於對方之手,即使是他將來能有師尊的成就,也仍然無法報仇,一時無免心生絕望,竟落下幾行淚水,再也不説一句話,抱着大日法王的屍體便向茫茫原野行去。
“尊者!”右賢王趕出還想挽留,但苦尊者頭也未回,孤獨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風雨之中。
劉秀抬頭仰望龍城那坍塌的城樓,長長地吸了口氣,悠然閉上眸子,叨唸道:“心儀,你安息吧,我親手為你報了仇!若你在天有靈,就保佑萬寶能順利救出藏宮,找到孩兒,我一定不會再讓我們的孩兒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