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日不好過,這兩天關山月都呆在“侍衞營”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挺輕鬆,也挺愜意。
統帶拜善為他安排的住處跟別的領班不同。
別的領班跟班裏的弟兄住在一起,而關山月卻是被安排在離他那一班幾步之遠的一間房子裏。
這是拜善的聰明處,他明白關山月是雍郡王的人,是雍郡王的人就得替雍郡王辦事,那麼單獨住在一間屋裏,進進出出,就是夜裏不回營也方便。
第三天,關山月吃過晌午飯,正躺在牀上把玩那朵海珠格格的珠花,一陣步履響動遲文飛步闖了進來,這麼冷的天,他流得滿頭大汗,進屋帶着喘道:“領班,人有着落了”
關山月忽地站了起來,張目急問道:“在哪兒?”
遲文一邊舉袖抹汗,一邊説道:“您絕想不到,那傢伙沒遠離,就在東城一家藥鋪裏。”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他躲得好,那家藥鋪是什麼字號?”
遲文道:“‘太安堂’是外地人開的”
關山月道:“婁四在藥鋪裏是”
遲文道:“那傢伙改了頭換了面,穿着一身粗布衣褲充老雜工,今早在門外曬藥草,可巧一眼被我瞅見”
關山月道:“你看準了,沒錯麼?”
“您放心,”遲文道:“那傢伙在外城是出了名的,他就是燒成了灰也難逃過我這雙眼,要是有錯您儘管摘我的腦袋。”
關山月笑了,道:“那好,你再出去一趟,將弟兄們撤回來,洗個澡,歇息一宿,養養精神,明天玩樂去……”
探囊摸出了那張面額五千的銀票來,道:“喏,這是十個人的花用,外城任你們到處逛,盡情的玩樂,只告訴他們一句話,我説的,不許惹事闖禍。”
遲文沒接,他眼望着那五千兩銀票怔住了!
關山月道:“拿去呀!”
“天!”遲文突然叫了一聲:“五千兩,領班,您真”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我這個人從來不説假話,一是一,二是二,言出必行,不折不扣,日子一久你們就會知道了。”
遲文好不激動,顫抖着雙手接了過去。
關山月倏然-笑,道:“快去找他們回來吧,我先走一步了。”
他邁步行了出去。
背後突然響起遲文顫抖而沙啞的一聲:“領班!”
關山月停步回身,含笑問道:“還有什麼事?”
遲文一臉的感激與羞愧神色,道:“我幾個不知道您是這麼個人”
關山月笑道:“往後你們會知道得更多。”
遲文搖頭説道:“不用往後了,領班,有今天這回就夠了,往後誰要是不死心塌地跟您,誰就是他媽的狗種。”
關山月笑了:“好罷,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轉身灑脱行去。
遲文口齒啓動,欲言又止,終於沒説話,而,突然,他身形騰起,如脱弩之矢般射了出去……
在“北京械”,東城永遠沒有西四城那麼熱鬧,因為西城有個温柔鄉,銷金窟,處處燈紅綠酒,家家青樓勾欄的“八大胡同”,另外,還有個諸仗百藝雜陳,盡是民間玩意兒的“天橋”!
東城比較偏僻,永遠是那麼寧靜!
頂着風,踏着雪,關山月很容易地找到那家“太安堂”,站在對街的廊檐下,關山月有點納悶,他望着“太安堂”門前的滿地雪泥,心裏暗想:遲文説婁四躲在這兒充雜工,曬藥草,如今一地的雪泥,又沒有太陽,曬什麼藥草,又怎麼曬?
心中念轉,他那目光由一地雪泥上轉移到“太安堂”門裏,這家藥鋪在東城算不得最大的一家,生意也不見得怎麼好,櫃枱裏,兩個年輕夥計坐在那兒烤火閒聊,裏面還有個老頭兒隔着老花眼鏡在看書,另一隻手在火盆裏烤白果,一邊看書一邊吃,挺愜意的!
除此,“太安堂”裏就看不見第四個人!
他懷疑遲文説謊,但他又自信遲文不會騙他,也沒這個膽,而,別的不説,單這個曬藥草……
突然,他兩眼一直,藥鋪裏走出個人,那是個上身穿粗布棉襖的老頭兒,兩手各提着一扇門板!
關山月心裏一跳,沒錯,那是婁四!
雖然頭髮跟鬍子都灰了,臉也皺了,一付的龍鍾老態,但關山月鋭利的目光認得出,分毫不差,那是婁四!
婁四出了門,把兩塊門板往雪地裏一放,轉身又走了回去,關山月耐着性子沒動,因為還不是時候!
沒一會兒,婁四又出來了,這回兩臂抱着一大捆藥草,往門板上一丟,蹲下身解開了捆,然後把藥草攤了開來!
的確,他是在曬藥草!
可是大冷天裏沒有日頭,誰聽説過這時候曬藥草的?
關山月皺了眉,凝目良久,他發現那些並不是什麼名貴的藥草,而是蒲草,蒲草固然要曬,但誰在這時候曬?再説那蒲草也值不了幾個,用得着這麼費事麼?
看着看着,婁四鋪好一門板蒲草,轉身又進去了!
關山月明白,他還會進去拿!
果然,婁四抱着一捆又出來了,他把那一捆,又攤在了另一塊門板上,轉眼間攤好了!
而,關山月卻心頭為之一跳!
那門板上擺着的蒲草有文章,他不是順着攤的,而是有橫有豎,像個圖案,極其整齊!
關山月一時不明白的那是什麼用意,但他如今敢斷言,那擺的像圖案的蒲草,必有文章!既有此發現,他更耐着性子了!
如今,“太安堂”前空蕩蕩的,婁四進後面去了,櫃枱裏仍是那三個,像沒看見婁四一樣!
等着等着,一陣輕挺步履聲傳了過來!這陣步履聲,來自關山月站立處的街道拐角後!
關山月忙閃身躲在一根柱子後,適時,隨着步履聲,那條街上拐過來一個人,他直向“太安堂”望!
他,竟是關山月班裏的孔成!
關山月一怔忙喝説道:“孔成,過來!”
孔成聞聲轉註,一怔,急步進了廊檐下,一哈腰道:“領班,您在這兒……”
關山月道:“輕聲點兒,你來這兒幹什麼?”
孔成溜了“太安堂”一眼,道;“我來向您稟報一聲,弟兄們都回來了!”
關山月一點頭,道:“那好,你去通知弟兄們.帶着傢伙在隔街拐角處等我,記住,別惹眼,散開來,見有人來這兒避開些!”
孔成訝然説道:“領班,您要……”
關山月道:“別問,快去!”
孔成滿臉喜色地應聲放步奔去!
孔成剛走,另一條街又傳來了沙沙的步履聲,關山月忙抬眼投注,只見那條街口轉過來一個道士,背上揹着只黃綾包,手裏拿着一柄拂塵,長長的臉,臉色白滲滲的,跨步直向“太安堂”走去!
關山月正在判斷這道士的來路,那道士已到了“太安堂”門前,一稽首,佛號高宣道:“無量壽佛,施主請結個善緣吧!”
敢情是個遊方全真化緣的!行腳僧人化緣多,道士化緣倒是罕見!
“太安堂”櫃枱裏那三位,充耳不聞,沒-個動!
那道人卻也未再説話,站在“太安堂”門口,竟然念起經來!
片刻之後,那戴老花眼鏡的老頭突然站起來,佝僂着腰走到門口,隔着老花眼鏡一打量,道:“道長是哪個觀裏的?”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貧道來自‘陝西’東觀!”
“陝西?”那老頭兒道:“不近哪,這麼大冷天的,道長請進來坐坐吧!”
那道人欠身謝了一聲,竟然真進了門!進了門還不要緊,而且還跟老頭兒進了裏頭!
關山月皺了眉,他又在想了!
就在他沉思的片刻工夫中,“太安堂”先後又有三個上門,是中年漢子,行動有點鬼崇,進了門後像看病,把脈一陣之後,都被讓進了裏頭!
關山月的眉鋒皺得更深了……
突然,婁四行了出來,蹲下身似乎要收那兩塊門板的蒲草,關山月腦際靈光一閃,當即明白了八分!
伸手摸出一物往臉上一戴,剎時那張臉色焦黃,像正害着大病,他邁步出了廊檐向“太安堂”行去!
蹲在地上的婁四一怔,抬眼望向了他!
但他沒看婁四,一邊探懷一邊往“太安堂”走!
他掏出了幾塊碎銀,一顆明亮之物由他懷裏落下,直掉在那門板上的蒲草裏,他茫然無覺!
他邁進“太安堂”的門,沒聽背後婁四出聲!站在櫃枱前,他有氣無力地叫了一聲:“夥計!”
年輕夥計迎來一個,含笑點頭挺和氣:“您要……”
關山月道:“給我來五錢高麗蔘!”
那夥計道:“您是要紅參還是要白參?”
“白參吧!”關山月道:“白參温和點兒,大夫要我趁天冷補補,可也不能一下子補那麼烈!”
那夥計目光一凝,含笑説道:“您別介意,以我看,您身子太虛了些,五錢恐怕不夠……”
“不夠有什麼法子?”關山月搖頭説道:“參貴得像金子,誰吃得起,我又不是大財主,整天的人蔘、銀耳、燕窩,這五錢人蔘是夠我一家之口吃好幾個月呢,湊合點兒吧!”
那夥計笑了笑,沒説話,轉身替他稱參去了!
這時,婁四抱着蒲草打從他身後走過!
關山月輕咳一聲道:“你瞧瞧,這位老人家這把年紀了,筋骨仍是那麼健壯,哪像我?一天到晚不是耳鳴就是眼花,多走幾步路就要心跳氣喘,唉,怪誰?早知道今日,年輕時説什麼也不會往……”
他住口不言,婁四像聽見了,進了後頭!
這裏,夥計給他包好,一小包!
關山月丟了碎銀,拿着小紙包一搖晃,道:“回去沒酒喝,還能喝它好幾日子呢!”
轉身出了“太安堂”到了街道拐角,他停住了,就站在那兒他明白,他如今在“賭”,是贏是輸,那要看他自己的運氣怎麼樣!
良久未見動靜,關山月有點不安了,他懷疑他在這場賭上會輸,要是輸了,他非改變計劃不可!
就在這時候,步履響動,由“太安堂”方向傳了過來!
關山月心裏一跳,忙由牆角偷看,他精神又為之一振,婁四出來了,一個人低着頭往西街頭走!
關山月閃身竄離了街角,躲向了對街一條柱子後!
婁四到了街口,四下裏望了望,低頭往南折去!
關山月由廊檐下綴上他了!
拐了一個彎,婁四鬼鬼崇祟地進了一家當鋪這時廊檐下探出了好幾個頭,關山月一擺手,騰身竄了過去,伸手掀起掛在當鋪門口的棉布簾!
當鋪裏,婁四正跟櫃枱裏的朝奉對着臉,那朝奉正就着燈在細看一朵珠花!
婁四轉身回顧,猛然一驚,低頭便要轉身!
關山月攔在門口,揚聲説道:“喂,那朵珠花是誰當的?”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那朝奉目光一凝,道:“你這位是……”
關山月撩衣一亮腰牌,道:“‘侍衞營’的!”
那朝奉大驚,忙賠上笑臉,道:“小老兒有眼無珠,不知……”
關山月截口説道:“少廢話,我問你那朵珠花是誰當的?”
那朝奉伸手一指婁四,道:“就,就是這位……”
關山月一伸手,道:“拿來我瞧瞧!”
那朝奉忙出雙手把那朵珠花遞過!
關山月接過一看,旋即目注婁四,冷冷説道:“朋友,這朵珠花是你的?”
婁四一句話沒説,身子一矮,猛然由關山月脅下往外竄去,關山月一閃身讓開了,跟着掀起棉布簾轉了身!
當鋪門前,街上。婁四傻在了那兒!
街心,呈半弧狀,站着十個人!
關山月冷冷一笑,喝道:“你,轉過身來!”
婁四身形一震,沒回頭,往起便竄!
關山月跨步而至,探手抓住了婁四小腿,只一抖,婁四砰然摔在地上,弄得滿身是雪泥!他驚住了,直愣愣望着關山月!
關山月淡然喝道:“站起來回話!”
婁四慢吞吞爬了起來,沒再跑,顯然地他是明白碰上了“侍衞營”裏的高手!
關山月道:“答我問話!”
婁四一搖頭,道:“不是我的!”
關山月道:“那麼哪兒來的?”
婁四道:“撿來的,剛才是你……”
關山月道:“我什麼?”
婁四道:“是你掉下來的!”
“放屁!”關山月叱道:“好大膽的賊,你竟敢……”倏地一笑,接道:“我不説你不會明白,我告訴你,這朵珠花是‘康親王’的海珠格格的飾物,而幾天前海珠格格失蹤了!”
婁四身形一震,道:“朋友……”
關山月喝道:“誰是你的朋友?”
婁四笑了笑,道:“那麼領班大人,你該也是個江湖出身,瞧身手,還該是位高人,這朵珠花是怎麼來的,你我心裏頭明白,你閣下要跟我有什麼過不去,何妨直説?用這一套栽贓,似乎……”
“閉嘴!”關山月叱道:“我跟你沒什麼過不去,我只是奉我們統帶之命,拿那劫持海珠格格的飛賊!”
婁四嘿嘿笑道:“那麼貴統帶就該先拿他自己的人!”
關山月冷冷一笑,道:“我人贓俱獲,你還敢狡賴,弟兄們,拿下了!”
那十個轟雷般一聲答應,舉步逼了過來!
婁四臉色微變,忙道:“領班大人,你真要拿我?”
關山月冷笑説道:“難道我吃糧拿俸,是為逗你玩兒不成,這些日子以來,我們這些吃糧拿俸的讓你害苦了……”
婁四忙搖手説道:“慢來,慢來,領班大人,你要是知道我是誰……”
關山月截口説道:“你是誰也一樣!”
婁四忙道:“領班大人,你我也許初次見面,但‘侍衞營’上自統帶,下至弟兄,對我並不陌生,我是婁四,‘京華武術館’的婁四,也是‘東官’的二阿哥的人……”
關山月笑道:“你倒會攀高枝兒!”
婁四忙道:“真的,你領班大人要是不信……”
關山月擺手喝道:“管你是誰,我拿的是賊,如今已經人贓俱獲……”
婁四嘿嘿笑道:“贓是怎麼來的你明白,你要把我拿了去,我口沒遮攔的説一聲,只怕你這領班大人……”
關山月陡然喝道:“拿下了!”
話落,婁四的腿彎捱了一腳,身子往前一闖,關山月一腿把他掃倒在雪泥裏,背後那十個一擁而上!
婁四一邊掙扎一邊叫道:“好,好,好,領班大人,你害別人還湊合,今幾個竟害到我婁四頭上來了,你留神點兒……”
“閉上你奶奶的臭嘴!”
“叭!”地一聲,他臉上捱了孔成一巴掌,他被打得半張臉通紅,牙掉了,鼻子裏嘴裏直冒血!
但,他還述咬着牙直哼:“好,朋友們,如今看你們狠……”
“你他奶奶的還硬?”孔成瞪眼一句。
“再給他一下!”遲文叫了一聲!
“好漢不吃眼前虧”,婁四心裏打定了主意,嘴一閉,把血往肚子裏咽,沒再出一聲!
“算你他奶奶的識相知機!”孔成又罵-句!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燕青!”
燕青欠身答應,關山月揮手説道:“進去把那朝奉帶走!”
燕青答應一聲,大步闖進店鋪!
當鋪裏傳出幾聲尖叫,燕青揪着那朝奉行了出來,可憐那朝奉混身發抖,臉白了,眼也直了,不住地作揖哀求!
燕青充耳不聞,拉着他到了關山月面前,他兩腿一軟,就要爬下給關山月叩頭,但是燕青直揪着他,他沒能跪下去!
關山月道:“你別怕,我帶你去作個證,只要你到時候老老實實,作過證後我就放你回來!”
如今那朝奉哪聽得下這個,還沒命的哀求!
燕青眼一瞪,喝道:“還窮叫什麼,你耳朵里長驢毛了?沒聽我們領班説的?不干你的事,只是帶你去作個證!”
那朝奉一哆嗦,還真沒敢再出聲!
關山月一擺手,道:“燕青、孔成,你兩個帶着他兩個先回營去,其他的跟我來!”
抬手一指點了婁四的穴道,轉身往“太安堂”行去!
到了“太安堂”數丈外,關山月停了步,對苗尚義八個道:“你八個四下裏守着,看我的手勢闖進去拿人!”
苗尚義訝然説道:“領班,這藥鋪是……”
關山月淡然説道:“窩藏匪類!”直向“太安堂”行去!
苗尚義一怔,抬手拍上後腦勺,咧嘴説道:“對,窩藏匪類,他奶奶的我怎麼沒想到,大夥兒散開!”
一揮手,八條身形竄起,悄無聲息地向四下竄去!
這裏,關山月進了“太安堂”,在櫃枱外一聲:“夥計!”
適才那夥計堆笑行了出來:“您是不是要再添幾錢?”
關山月冷然把那一包丟在櫃枱上,道:“給我換一包!”
那夥計一怔説道:“換一包,怎麼了?”
關山月道:“這五錢‘高麗蔘’是假的!”
夥計叫道:“假的,誰説的……”
關山月道:“我説的!”
夥計賠着強笑説道:“您大半是弄錯了,小號從來做的是貨真價實買賣,進出也都是道地藥材,絕不做那喪天良坑人的假生意,小號開張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要賣假藥材能開門至今麼?您可以拿到別家藥鋪去問問,誰要説這人蔘是假的,我不但包退包換,而且加倍把銀子還給您!”
關山月冷笑説道:“那怕你不還,我説它是假的,你就得給我換五錢!”
那夥計斂去了笑容,剛一聲:“客人,您……”
“少廢話!”那戴花鏡的老頭兒突然喝道:“給客人換五錢!”
那夥計一聲沒吭,轉身切參去了!
那老頭兒走了過來,隔着櫃枱賠笑説道:“對不起,年輕人做事,也許他看錯了!”
關山月打蛇隨棍上,道:“還好,我只是補補虛,要是治病這豈不要了命,貴寶號實在不該做這種缺德的生意!”
那老頭兒沒口地應是,轉頭喝道:“把參整株地拿過來!”
那夥計拿着一棵人蔘走了過來!
那老頭兒劈手奪過,往關山月眼前一放,賠笑説道:“您先瞧瞧,這是真是假,然後再給您切片!”
關山月兩眼一翻,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老頭兒忙道:“您別誤會,我只是想讓您瞧個真假……”
關山月道:“我要是識貨,剛才我就不會賣假的回去了!”
那老頭兒呆了一呆:“那就難辦了,我説這是道道地地的‘高麗蔘’……”
關山月:“真正好的‘高麗蔘’是貢品,全進大內去了!”
那老頭兒忙道:“客人,這參雖然次一點,可也是真的!”
關山月道:“你説是真的,我又不識貨!”
那年頭兒做生意講究兩字“和氣”,他就不敢説句:那你上別家買去!
那老頭兒皺了眉鋒,搔着頭道:“這,這可就……”
“不難,”關山月道:“寶號有我一位朋友,叫他出來看一看……”
那老頭兒凝目説道:“誰?”
關山月道:“婁四,原在‘京華武術館’!”
那老頭兒臉色一變,旋即搖頭笑道:“您大半弄錯了,小號沒這個人……”
關山月道:“是麼?剛才我還看見他在門口曬蒲草!”
那老頭兒臉色又一變,搖頭説道:“您真是弄錯了,那是小號僱用的多年老雜工趙老頭兒!”
關山月道:“我不信,我進去看看去!”轉身便往裏走!
“慢着!”那老頭兒忙叫了一聲,另一名年輕夥計隔櫃枱探掌,抓住了關山月的右肩頭!
關山月轉臉説道:“你這是幹什麼?”
那老頭兒微笑説道:“客人,小號做的是實在生意……”
關山月冷笑説道:“只怕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買賣吧?”
那老頭兒淡然一笑,道:“原來客人是個有心人,我走眼了,請這位客人裏頭坐坐去!”
那年輕夥計剛答應,關山月忽然一塌右肩,那夥計手落了空,手臂往外一探,關山月趁勢翻腕抓住了他的手腕,只一抖,那夥計越櫃枱飛出,砰然一聲掉在地上,沒再動了!
這一連串的變化,快捷如電,不過剎那間,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連念頭也未來得及轉!
那老頭兒定過神來厲笑一聲:“朋友,好身手!”一探身,十指如鈎,飛插而下!
關山月冷笑説道:“好俊的‘鷹爪’!”
上身一仰,那老頭兒十指落了空,收勢之餘,“嗤!”地一聲,十指硬生生地插入櫃枱!
關山月把握機會,手起掌落,在那老頭兒雙腕上各砍了一下,那老頭一聲痛呼還沒出口,關山月一指點上他喉結,老頭兒兩眼一翻,白的多,黑的少,往後便倒!
但沒倒下,因為十根指頭還插在櫃枱裏!
那名替關山月切參的夥計,一看不對,身形平竄,掠出櫃枱便往裏跑,但他單腳剛着地,膝彎便中了一腳,整塊膝骨被踢得粉碎,一聲呼叫還沒出口,也被關山月一掌拍在脖子後,被拍昏在當地!
舉手投足間,他收拾了三個,一抬手,苗尚義八個竄了進來,苗尚義一臉的激動,挑着拇指道:“領班,您讓我幾個……”
關山月輕喝説道:“噤聲!”
苗尚義一驚連忙閉上了嘴!
關山月道:“分出兩個來看好他們,其餘的跟我進去,腳步放輕些!”
話落,轉身當先闖了進去!他處處身先士卒,令得那幾個好不敬服!
穿過一條長而黑的走道,眼前忽地一亮,走道盡頭,橫着一條長廊,朱漆雕花的欄杆,還放着幾棵盆花,顯得很美,也很雅,更寧靜!
長廊外面是個種着花的小院子,緊着後牆,長廊兩頭,一頭向左直伸,一頭由右拐彎,各有幾扇雕花的門!
那幾扇門都閉着,聽不到一點聲息!
關山月凝神打量了一下,擺手示意苗尚義等六人竄過雕花門到那小院子裏去!
苗尚義六人各一點頭剛要動,突然
“格,格,格……”
由右邊那一間裏傳出一陣嬌滴滴的女人淫蕩笑!
苗尚義六個一驚收步,苗尚義吐了口唾沫罵道:“倒他奶奶的八輩子黴……”
“誰説的!”龍飛擠着眼低低説道:“正趕好戲,你聽那股子浪勁兒,那像説準能樂死!”
苗尚義哼了一聲道:“別他娘了脱……”
下一個字還沒出口,只聽左邊那房裏傳出個恨得牙養養的嬌滴話聲:“死人,我去給你拿藥去!”
門栓響了!
關山月一聲輕喝:“別動!”閃身竄了過去,往牆邊一貼!
適時,門開了,由門裏跨出個女的,頭髮蓬散着,臉色紅紅的,香額上還有汗,裹着一襲皮襖,露着一大塊胸脯,那幾個看直了眼,苗尚義一口唾沫還沒有下嚥,那女的一眼瞥見了他幾個,花容失色,倒退半步,小嘴兒一張便要叫,關山月毫無憐香惜玉心,一掌正砍在香頸上,她往前一栽便要倒,關山月伸手抄住了她,一抬手,往苗尚義手裏一交,轉身進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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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六個,大大地施了一陣輕薄!
關山月出來了,一皺眉,那六個忙停了手,個個賠上一臉窘笑,關山月一偏頭,苗尚義竄進了房裏,轉眼間他抗着個赤條條的漢子走了出來!
龍飛輕笑説道:“老苗,你也不怕凍壞了他!”
苗尚義道:“活該,誰讓他剛才太暖和!”
關山月道:“別那麼缺德,進去兩個,把他兩個穿好了帶走!”
説完了話,他抬手指向了長廊的一頭,剩下的四個則竄向了小院子裏!
關山月停在一間房門前,舉手輕輕地扣了兩下!
這一間沒見動靜,卻聽隔壁一間裏有人粗聲問道:“誰呀?”
關山月跨步到了那一間前,又扣了兩下!
只聽房中人粗聲喝道:“誰呀,聾了麼?”
關山月腦中一轉,應道:“主子到了!”
房中人“哦!”了一聲,隨聽一陣息息索索的聲響。
“你幹什麼呀,還沒有……”又是一個嬌滴滴,軟綿綿的女人嗔聲!
房中那男的道:“別纏人了,我有正事兒,在這兒等我!”
步履響動,直奔房門,關山月微退半步,左臂凝了功!
門豁然而開,是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正是適才那三名看病中的一名,他剛一怔!
關山月一把當胸揪住了他,只一拋,那壯漢直向院子裏飛去,砰然一聲落了地,只聽龔帆“哎唷!”一聲,又聽那漢子悶哼了一聲,隨即一切歸於寂然!
關山月凝神站在長廊上,卻沒有見動靜!
尖叫忽起,房門口人影閃了一角,那個人兒又嚇得奔了進去,真是,他不該出來看那麼一眼!
關山月沒理他,一躍越過畫廊落在院子裏,龔帆抱着左胳膊,手裏都是血,腳下,有一柄匕首!
關山月拍了拍他,道:“要緊麼?”
龔帆忙道:“謝謝您,不礙事,沒想到這個傢伙還有一手兒!”
關山月道:“江湖人該知江湖人,往後多小心!”
轉望那中年壯漢,只見他滿臉兇悍瞪着眼,還在掙扎,當即説道:“讓他站起來!”
那中年壯漢站起來了,卻滿身是泥!
關山月道:“答我問話,那道人跟你另一個同伴哪裏去了?”
那中年壯漢沒説話!
“你他孃的!”龔帆一腳踢上他大腿。
“説,再閉着你那鳥嘴,老子我踢碎了你的……”
那中年壯漢惡狠狠地瞪了龔帆一眼,道:“大爺不知道!”
龔帆道:“你充誰的大爺。”抖手照他臉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壯漢滿嘴是血:“説不説?”
那中年壯漢道:“大爺不知道。”
龔帆抖着手又是一巴掌,這回,鼻子也開花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再充大爺那是自找苦吃。”
龔帆道:“聽見了麼,充孫子輩兒吧,你他奶奶的扎我一刀子,我還沒拿你身上的肉出氣呢!”
那中年壯漢滿嘴流血地道:“你儘管下手就是了!”
“哈!”龔帆道:“挺硬的嘛,不含糊,不含糊。”彎腰拾起地上的匕首,接道:“老子先在你胳膊上搠個透明窟窿,讓你也胳膊淌血,這叫他奶奶的一報還一報!”挺腕就刺!
關山月抬手攔住了他,道:“讓我再問他一句,他要再不答,今生今世讓他近不得女人……”他夠缺德的。
龔帆咧嘴,説道:“好主意,可以進宮當差去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説的出,做的到,那道人跟你那同伴哪裏去了?”
那中年壯漢硬不住了,道:“走了!”
關山月道:“走了!”
那中年壯漢道:“進來沒一會兒就由後門走了。”
關山月道:“上哪兒去了,總得有個去處。”
那中年壯漢遲疑了一下,道:“進宮去了。”
關山月明知故問,道:“進宮!進什麼宮?”
石秀一旁説道:“道人自然該進‘上清宮’!”
那中年壯漢道:“朋友何必明知故問,你明知道這!”
關山月沒讓他説下去,道:“那麼,你兩個為什麼不一起走?”
“我兩個!”那中年壯漢向房門望了一眼,住口不言!
龔帆説道:“該是捨不得那騷妞兒們!活該!”
關山月道:“你幾個是哪一路的?”
那中年漢子道:“我兄弟由山東來……”
關山月道:“該有個姓名別號。”
那中年壯漢道:“我兄弟江湖人稱‘關中二虎’。”
關山月“哦!”地一聲,説道:“原來是‘江南八俠’中的高足,三位和當家的分散了?”
那中年壯漢抬眼説道:“朋友,你是”
關山月道:“侍衞營的。”
那中年壯漢臉色一變,猛然掙扎,叫道:“‘侍衞營’的,好哇,你竟敢”
關山月截口説道:“我只知道凡是這藥鋪裏的都是匪類,別的我不管,也顧不了那麼多,我再問你,那道人是誰?”
那中年壯漢道:“我知道他叫‘白龍道人’。”
關山月笑道:“江南八俠的後一輩人的了,他是甘鳳池的徒弟。”一頓,接道:“今天收穫不少,走了,把他們帶回營去!”話落,他大步當先行了出去。
櫃枱處,那三個還沒醒。
回到了“侍衞營”,統帶拜善正在院子裏雪地上踱步,一見關山月帶着人進門,連忙迎了上去,見面便説道:“老弟,辛苦了,辛苦了。”
熱誠地抓住關山月一雙手直搖。
關山月微笑説道:“沒什麼,統帶,應該的,吃糧拿俸哪能不辦案,總要替您爭爭氣,露露臉,見着婁四?”
拜善滿臉感激色,連連點頭地道:“見着了,見着了,老弟,你真行。”
關山月笑道:“那是您誇獎,口供問過了嗎?”
拜善道:“問過了,老弟,可是他不承認。”
關山月道:“統帶,他當那朵珠花時我人贓俱獲,這還不夠麼!”
拜善目光一凝,道:“老弟,他説的是你……”
關山月淡淡笑道:“統帶問過證人了麼?”
拜善道:“問過了!”
關山月道:“統帶我不怕他攀,辦案的有幾個不被攀的。”
拜善一點頭,道:“説得是,老弟,我很生氣,想用刑……”
赧然一笑,道:“可是你知道,老弟,二阿哥那兒,我不得不顧着些兒。”
關山月點頭説道:“那是,統帶,不管怎麼説,我的差事完了,有件事我得向您報告一聲”
拜善道:“什麼話,老弟,有話儘管説,還和我來官場這一套。”
關山月笑了笑,道:“擅自做主,從明天起,放了班裏弟兄三天假……”
拜善忙點頭説道:“應該的,應該的,老弟,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我錦上添花,每人獎賞銀票一百兩……”
關山月道:“我代他們謝謝統帶。”
拜善道:“又來了,老弟,你呢?”
“哦!”關山月笑了笑道:“您準我睡一天覺也就夠了。”
拜善笑了,道:“老弟,這是機會,我給你個第一領班……”
關山月道:“統帶我有個不情之請。”
拜善道:“什麼,老弟?”
關山月道:“容我再建兩次功。”
拜善道:“老弟何必太謙,這功抵別人幹好幾年的……”
關山月道:“是,請您恩准。”
拜善搖頭嘆道:“老弟,令人敬佩……”
關山月欠身説道:“謝統帶”一揮手,道:“過來,把犯人呈交統帶。”
苗尚義等八人押着那幾個走了過來,放在雪地上!
拜善訝然説道:“老弟,這是……”
關山月道:“統帶,他的罪名是窩藏匪類。”
拜善一怔,抬頭説道:“老弟,你好厲害,也謝謝你給我做人情的機會,人犯我收下了,情我領受了,我這就到‘宗人府’走-趟去,老弟,你歇着吧。”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謝統帶。”
背後,苗尚義等一蹦老高,呼嘯着往外便跑。
關山月轉身喝道:“回來。”
苗尚義等聞聲停步,躬下身形:“領班,您吩咐!”
關山月道:“別帶着一身髒臭往外跑,再説假也明天起,都給我洗乾淨,歇息一宿去。”
苗尚義等好不馴服,答應着施禮而去。
只聽拜善在身後嘆道:“老弟,真有你的,這十個到了你手裏竟然服服貼貼,看來這領班的確是太委曲你了。”
關山月欠身一笑,道:“統帶,您誇獎。”轉身行去。
他一走,拜善整了一下服飾,親自押着一干人犯去了“宗人府”。
拜善一走,關山月也隨後出了“侍衞營”。
當然,他取道直奔“雍郡王府”。
到了“雍郡王府”,府裏安靜得出奇,看不見一個人,關山月正在納悶,恰好由後院走出來個親隨,他沒看見關山月,關山月連忙招呼了他。
那親隨急步迎了過來,含笑道:“是關爺……”
關山月道:“王爺不在麼?”
那親隨道:“您來得不湊巧,王爺正帶着幾名護衞出去了。”
關山月道:“王爺上哪兒去了?”
那親隨道:“上‘萬壽山’下棋去了。”
“下棋?”關山月道:“跟誰下棋?”
那親隨搖頭説道:“不清楚,王爺沒説。”
關山月沉吟了一下,道:“福晉可在府嗎?”
那親隨道:“在,福晉跟幾位側福晉在鬥紙牌呢。”
關山月道:“那麼麻煩替我通報一聲,我要見福晉。”
那親隨道:“您請候一會兒。”轉身往後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