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侍衞營”後,天色已然四更還多,他想睡一會兒,可是沒能睡着,腦中柳綃紅、胡飄紅、杜心畹這三個的影子始終在浮動着,驅之不散,他也沒有意思去驅散她們。
快五更的時候,他睡着了,終於睡着了。
可是在他的感覺上還沒有睡多久,就被人叫醒,醒來光亮滿牀,叫醒他的是他領班的弟兄燕青。
他剛睜眼,燕青便含笑開了口:“領班,有人找您。”
關山月沒聽清楚,睜着睡眼問道:“燕青,什麼時候了?”
燕青道:“不早了,已經吃過早飯了。”
“侍衞營”吃早飯的時候比“禁衞軍”、“步軍”以及其他地方都遲些,“侍衞營”都吃過早飯了,想見得時候確實不早了。
關山月“噢!”地一聲,忙披衣下牀,道:“昨兒晚上回來太晚了,又半天沒睡着,唉,要命了,統帶找過我沒有,有事麼?”
燕青道:“統帶沒找你,倒是有幾個江湖人來找您了。”
關山月愕然説道:“江湖人?江湖人怎麼進得內城?”
燕青道:“聽他們説是由‘雍王府’來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釋然地道:“那就難怪了,他們人走了麼?”
燕青道:“沒有,在前院等着您呢,等了老半天了。”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是誰,認識麼?”
燕青搖頭説道:“不認識,面生得很。”
關山月想了想道:“你去對他們説一聲,我就來。”
燕青答應一聲走了,關山月匆忙地洗了把臉,穿好了衣裳,也快步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燕青正陪幾個人聊天談笑,看打扮,確是江湖人,算算十個,最大的卅多歲,最小的卻只有十八九模樣,這些是誰,是幹什麼的?
關山月正在納悶,燕青已看見了他,忙招呼説道:“領班,在這兒呢。”
他這一叫,那十個全向這邊望了過來,關山月答應着走了過去,近前,他抬眼剛一打量,那十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已帶領着那九個施下了禮,臉上賠着恭謹的笑:“見過關爺。”
關山月是個大行家,也有着過人的眼力,只一眼他立刻看出這十個個個目閃精光,身手都不俗,唯一令他皺眉的是這十個人人面露奸狡猾詐之色,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來路,他答了一禮,然後問道:“十位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名忙欠身答禮:“回關爺的話,我們兄弟十個是由‘雍王府’來的,昨晚上剛進府,是‘集賢館’莫館主跟巴副館主……”
一提莫太平跟巴不韋,關山月心中立即瞭然,他明白,眼前這十個就是雍郡王找來練“血滴子”的。
他“哦!”地一聲忙道:“我知道了,那麼十位來找我是……”
那年紀較大的一個忙道:“雍王爺命我十個先來見見關爺。”
昨晚上進府,今天一大早就先來見他,由此可見雍郡王對關山月的倚重,也由此可以看出這位四阿哥在做人方面確實很有一套,換個人能不暗生感激?
關山月忙道:“那真不敢當,真不敢當……”
轉望燕青道:“燕青,你忙去吧,我陪這十位聊聊,假如統帶有事找我,你就説我陪雍王爺的十位護衞出去了。”
燕青答應一聲,又向那十個打了個招呼,然後走了。
燕青一走,這裏關山月也帶着那十兄弟出了“侍衞營”。
不但出了“侍衞營”,而且出了內城。
在外城,找了家酒樓,請那十位吃喝了一頓,弄得那十位受寵若驚,好不感激。
在酒席上,關山月安排文章勉勵了他們一番,要他們好好兒幹,以後不愁沒個飛黃騰達日子。同時,他也饒以利害,那十個在嚇得面無人色的情形下,個個指天為誓,矢志不貳。
這一席酒直吃到晌午方散,關山月命他們回“雍王府”去了,他好久沒到外城來了,預備一個人到處逛逛。他由酒樓出來,望着那十個走了之後,徐步踱向了“天橋”。
剛到“天橋”正面走來了兩個人,邊走邊搖頭,一個説:“這傢伙真是膽上長了毛,竟敢碰‘摔跤大王’的場子。”
另一個道:“可不是麼?外來的還敢那麼狠,‘北京城’裏卧龍藏虎,‘天橋’一帶哪路好漢沒有?樂寶林在這兒多少年了,到處是朋友,以我看那傢伙非吃虧不可。”
“吃虧?哼,我看他能再活着走路就不錯。”
説着,説着,那兩個擦身走過去了。
關山月一聽有人要砸樂寶林的場子,而且是外來的,他心裏就一跳,這兩個懂什麼,不是猛龍不過江,那人既然敢上“北京城”找上樂寶林的棚子,他就必有所恃,既如此,吃虧的恐怕是樂寶林而不是那人。
他一路思索着,飛步向樂寶林的棚子裏趕去。
到了樂寶林的棚子前一看,果然不錯,是有人在鬧事,而且是像要砸棚子,周圍圍滿了人,可沒一個人説話,千百對眼睛都往棚子裏瞧。
關山月由人縫裏往裏看,樂寶林的徒弟們傷了好幾個,捂胳膊抱腿的或站或蹲,都在棚子外頭。
棚子裏,有兩個人,一個是樂寶林,一個則是身軀高大魁偉的四十歲壯漢子,他,濃眉大眼赤紅臉,目光犀利逼人,看上去很英武,眉宇間洋溢着一股蠻橫暴戾之氣,板着臉,坐在一條長板凳上。
關山月只一眼就看出此人有一身很好的內功,貨真價實上好武學,絕不是單有一身摔跤絕招的樂寶林所能敵。
他面前,是一張放茶壺的木桌,如今那木桌上嵌着兩顆拳頭般大小鐵球,每一顆入木一半,烏黑髮亮。
再看樂寶林,他站在木桌的另一邊,一張臉煞白,神情很凝重,也帶着激動與羞愧。
再看四周,別看樂寶林在“天橋”混了不少年,人頭熟,吃得開,這時候就不見有一個拍拍胸脯仗義上前。
看情形,棚子裏的樂寶林和那紅臉大漢僵持着,可是關山月明白,這情形僵持不了多久,當即,他開了口:“前面的諸位請讓讓,請讓讓,讓我進去瞧瞧去。”
一聽有人要進去那就準有熱鬧好瞧,圍觀的人羣立即騷動,很快地讓開了一條路來。這一來,千百道目光也都望了過來。
關山月像個沒事人兒一般,邁步走了進去,樂寶林的徒弟們認識他,一見是他,人人喜悦,個個振奮,抱着胳膊的鬆了手,蹲在那兒的也站了起來。
可是關山月全當沒看見,他一直往棚子裏走去。
這時候,樂寶林也被驚動,轉眼外顧,一看是他,神情為之一鬆一喜,邁步便要往外迎。
關山月忙遞眼色,樂寶林哪得不懂,他站在那兒沒動,同時把目光收了回去,像不認識關山月。
關山月進了棚子,往桌子邊上一站,抬眼打量了一下,開口説道:“怎麼,摔跤大王今天不練了?”
樂寶林“嗯!”了一聲道:“今天不練了,你老弟請往別處去吧。”
關山月訝然説道:“是怎麼回事,莫非這位朋友不讓練?”
樂寶林道:“是我一點私人恩怨,我有個乾妹子,前兩天剛走,今天這位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一進棚子裏就找我要人,老弟,你瞧桌上,這兩顆鐵球是這位朋友嵌進去的,我要是不傷木頭分毫地拿得出來,他人不要,轉身就走,我要是拿不出來,今天就非得把我那乾妹子交給他不可,不然我就得躺在自己的棚子裏。”
關山月明白了,眼前這紅臉大漢是來要柳綃紅的,有八成是“九門提督”那好兒子找來的。
當即他“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轉望紅臉大漢道:“這位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紅臉大漢冷冷翻了他一眼,沒答理。
關山月輕咳一聲又問道:“閣下,我請教……”
紅臉大漢突然開口了,話聲低沉,字字震人:“你是樂寶林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我?我是樂大王這棚子裏的常客,每天從早看他練到晚場,這多年來從沒一天間斷過,除非他一天不練……”
紅臉大漢道:“既然跟他搭不上親朋好友,我勸你趕快離開這座棚子,少問,也別多事,否則血濺在你身上洗不掉。”
關山月道:“血?有多大仇恨非流血不可,閣下,樂大王憑一技餬口混飯吃,在這年頭不容易,我看你閣下也像個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何必為一點小事傷和氣鬧流血,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我願意做個和事魯仲連……”
紅臉大漢兩眼一瞪,精光四射,兇威奪人,道:“怎麼,你打算伸手管?”
關山月像沒看見,微一點頭,道:“請閣下看我薄面……”
紅臉大漢倏然冷笑,道:“你面子大,行……”
冷然抬手一指,道:“你能把那兩顆鐵球拿出來,今天我衝着你的面子,站起來拍拍屁股走路,要不然你給我站到外邊去。”
關山月還待説話,紅臉大漢已然沉聲又道:“我今天只找樂寶林,不找你的黴氣已算天大便宜,朋友,你要知足,別惹我動了肝火,改了主意。”
關山月眉鋒一皺,望向兩顆鐵球,道:“鐵球只一半露在外面,既圓又滑,我怎麼拿得出來,你閣下這不是存心難為人麼?”
紅臉大漢抬手往外一指,道:“那麼,你給我站到外邊去,別等我再説第二句。”
關山月沉吟説道:“我走了,樂大王怎麼辦……”一搖頭,接道:“不,我要試試,閣下,話是你説的,只我能不傷木頭的拿出來,你就馬上走路不要人了?”
紅臉大漢面露鄙夷之色,冷笑説道:“不錯,是我説的,你行麼?”
關山月道:“我不敢説準行,可是我願意試試。”
説着,他兩眼望向桌面,自言自語地道:“這……不傷木頭……
這怎麼拿法,不是存心難人開玩笑麼?鐵球是圓的,又滑,也只有一半在外面,這……”遲疑着把手伸向了鐵球。
樂寶林這時候想笑,但是他沒有笑。
棚子外樂寶林的徒弟們,還有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全都屏息聚神地盯着關山月伸出的那雙手。
而,手剛伸一半,關山月突然又縮了回來,轉望紅臉大漢道:“閣下,敲敲它,讓它掉到桌子下面去可以麼?”
紅臉大漢冷然搖頭,道:“不行,一定得把它拿出來。”
關山月眉頭一皺,道:“你這是存心……哎呀,這就要命了,我剛説過,這東西既圓又滑,只一半露在桌面外,讓人從何着力呀。”
紅臉大漢道:“假如你有很不錯的內功那就好辦。”
關山月道:“內功,我要是會內功我早就伸手了,還用跟你閣下羅嗦這麼多?真是,內功,早知當初我就該練練。”
紅臉大漢道:“如今太遲了,我沒有太多的耐性,你請外邊去吧。”
關山月一搖頭,道:“不,我要試試,説什麼今天也得試試,話我已經説出了麼,這個人我丟不起,定得試它一試。”
説着,他又伸出了手,不,這回是伸出一根指頭,食指,像是怕鐵球燙手,慢慢地伸了過去。
紅臉大漢冷笑道:“朋友,我沒有拿火烤過它。”
關山月像沒聽見,手依然往前伸,終於,他那根食指按在了左邊那顆鐵球上,然後,他往上提……
棚子外突然響起了驚呼:“快瞧,大夥兒快瞧,起來了,起來了……”
“天,這是什麼功夫?”
“哈,原來這位是真人不露相,有兩手呢。”
“我説嘛,要不是會兩手,有自信,怎麼敢進去攪這檔子事!”
不錯,關山月他是有兩手,他那根食指像吸鐵石,那顆拳頭般大小,既圓又滑,既黑又亮的鐵球,就黏在他那根食指上被緩緩地提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紅臉大漢勃然色變,目射驚駭,霍然站了起來。
就這時候,關山月把鐵球放在一旁,長長地吁了一口大氣,搖着頭自言自語地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到底被我揪了出來,費了我好大的勁兒,瞧,這麼大冷天我一身是汗……”
紅臉大漢突然冷笑説道:“我走眼了,原來朋友是位高人……”
關山月像沒聽見,搖頭道:“還有一顆,要命了,又得費一番勁兒,弄一身汗……”
紅臉大漢道:“不用了,朋友,我認栽就是,話是我説的,我走。”
他當真是一諾千金,説完了話,轉身要走。
“慢走,閣下。”關山月突然一聲輕喝。
紅臉大漢猛然回身,瞪着關山月道:“朋友,我招子不亮,沒瞧出朋友是位高人,已然認栽了,你朋友還有什麼不放的?難道……”
關山月道:“你沒瞧見麼?還有一顆……”
紅臉大漢道:“我説過,那一顆不用再拿了。”
關山月道:“這意思就是説,事完了,你要走了?”
紅臉大漢道:“不錯,話是我説的,這點信用我還有……”
關山月道:“我知道你一諾千金,很重一個信字,也很讓我佩服,只是,閣下,你這樣要來便來,要走便走,想鬧事就鬧事,想了事就了事,有這麼容易麼?有這麼便宜麼?今天我要是讓你這麼一走了之,江湖上會笑這卧龍藏虎的‘北京城’沒有人,也從此不會有人再把‘天橋’的朋友放在眼裏。”
紅臉大漢臉色一變,道:“我明白朋友的意思,那麼你説怎麼辦吧?”
關山月道:“我,我要來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抓起桌上鐵球只那麼一握,隨即攤開手道:“只你能把它揉圓了,不必如原形,我立即拱手送你出‘天橋’,要不然委曲你,向樂大王叩三個頭再走。”
場外驚呼迭起,紅臉大漢大吃一驚被震住了。
關山月的手裏哪是什麼既圓又滑的鐵球,分明像一塊剛被抓過的面,長長的,扁扁的,上面還有五道鮮明的指痕。
良久,紅臉大漢方始定過神來,關公變成了曹操,白着一張大臉,驚駭欲絕地望着關山月,久久方憋出一句:“朋友你……你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關山月淡淡説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樂大王的一位乾妹子在我那兒,如今她是我的人,你閣下如果想要她,儘管找我。”
紅臉大漢道:“我説過,人我不要了。”
關山月道:“我聽見了,可是我還沒看見你叩頭。”
紅臉大漢道:“朋友,人須讓一步,味要減三分。”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瀟湘子掃描風雲潛龍OCR關山月道:“你也懂,剛才怎麼説,你可曾讓一步,減三分?”
紅臉大漢渾身一顫,道:“這麼説,今天這三個頭,我是非叩不可了?”
關山月道:“恐怕是,不然你別想出‘天橋’。”
紅臉大漢雙目暴睜,猛一挫牙,道:“認栽認到底,好吧,我叩。”
一矮身,他真要跪下去,可是他並沒有再往下跪,搶起斗大的拳頭,猛力搗向關山月小腹。
關山月陡揚雙眉,冷笑説道:“閣下,你是不想要這隻手了?”
他剛要閃身揚掌,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闞奎,大膽,兄弟,手下留情。”
關山月一震沒動,紅臉大漢機伶一顫,翻身跪倒在地,沒敢仰視,便連動也沒敢再動一動。
樂寶林訝然向柵外望去,只見一位身材頎長的俊朗中年人由圍觀人羣中走了過來,忙道:“兄弟,這位是……”
關山月道:“‘南海’郭玉龍。”
樂寶林驚呼一聲連忙迎了出去。
郭玉龍卻先他拱起了雙手,含笑説道:“老哥哥,前次接紅姑娘,我因事沒辦法親來拜望……”
樂寶林忙道:“郭大俠,您這是折煞樂寶林,早想給你請安去,只是……只是,您知道,樂寶林是個百姓……”
郭玉龍含笑説道:“老哥哥別客氣了,彼此不外,容我把眼前事處理一下咱們再詳談,我來遲一步,害得老哥哥受驚受氣,要不是兄弟可巧來了‘天橋’,我的罪孽就大了。”
樂寶林道:“莫非這是您的……”
郭玉龍道:“老哥哥,他正是我舊日的部屬,剛由‘南海’來,得罪之處還望老哥哥看我薄面……”
樂寶林忙道:“什麼話,什麼話,郭大俠這是折我,既然是自己人,那還有什麼好説的,唉,這位也不早説……”
郭玉龍轉望關山月,道:“兄弟,幸好是你……”
關山月道:“大哥,我趕巧了,我並不知道……”
郭玉龍道:“知道不知道都一樣,是他該死。”
隨即轉望紅臉大漢,臉色一沉,道:“闞奎,你可知道你是跟誰動手麼?”
紅臉大漢顫聲道:“爺恕罪,闞奎不知道。”
郭玉龍道:“他就是關山月關爺。”
紅臉大漢一聽這話差點沒嚇癱了,機伶一顫忙道:“爺恕罪!闞奎有眼無珠,不知道是關爺,要不然……”
郭玉龍淡然截口説道:“我再告訴你,你要的人如今在我這兒,而且是關爺的未婚妻,你如果要的話,去砸我的門好了!”
紅臉大漢顫聲説道:“爺,您開恩!闞奎糊塗,闞奎該死,闞奎知過了!”
郭玉龍道:“你既然知過了,我也不再説什麼了,剛才我所以攔阻關爺,那是我看在猶在稚齡的秀姑份上,如今我饒了你,也是看在秀姑份上,希望你將來能使她在人前抬得起頭,你走吧!江湖任你去,只從此不許提你曾是‘南海’的人!”
紅臉大漢猛然抬頭,白着臉悲聲説道:“爺!闞奎求您……”
郭玉龍道:“你知道我的家法與規矩!”
紅臉大漢突然撲地放聲大哭,其慟,其悲,像個被爹孃趕離家門的不肖子!
關山月看得好生不忍,他有心代為求個情,只是他剛要張口,郭玉龍那裏已然淡淡説道:“兄弟!今日事,就是燕翎他們也是一樣!”
關山月不便再説,地上紅臉大漢卻突然仰起了頭,涕淚四流,哭得像個淚人兒,他悲聲説道:“爺!闞奎從此要不知改過,自己碰死南山,謝謝您多年來的恩典,闞奎辭別了!”
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爬起來飛步而去!
郭玉龍望着那魁偉的背影,神情忽然一黯,嘆了口氣。
關山月道:“大哥!您何忍?”
郭玉龍搖頭説道:“不然,兄弟,當日諸葛武侯揮淚斬馬謖,他又何忍,不這樣我無以對‘南海’千百部屬,也沒辦法管束我的兒子!”
郭玉龍稱最當世,人人敬仰,“南海王”威震宇內,宵小膽寒,“南海”的人個個出類拔萃,稱健兒,稱俊彥,武林中提起莫不雙挑拇指,這一切豈是僥倖!
郭玉龍鐵面無私,紀律嚴明,恩威並用,由此可見一斑!
樂寶林一旁動容,關山月暗暗敬佩之餘,道:“大哥,我看他也是個性情中人,一條有血性沒奢遮好漢子,膽識,所學都不差,只是……”
郭玉龍嘆道:“兄弟,你沒説錯,他本是個獨行大盜,有一年在‘南海’作案,被我派人緝獲,我因為愛他是個漢子,把他留在了‘南海’,多年來經我的調教感化,那兇殘暴戾之氣也消斂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他性情剛烈容易衝動,做事也向來不先考慮,他今後要是不知悔改,只怕毀了他自己!”
關山月道:“他又怎麼跑到這兒來向樂大哥要綃紅?”
郭玉龍道:“他是護送心畹到京裏來的八個人中的一個,‘九門提督’轄下的‘查緝營’裏有他一個朋友,可巧兩人碰見了,那個人請他吃喝了一頓煽動了他,他不問青紅皂白乘着幾分酒意就跑到這兒來了,是他們攔他不住,只好去稟報了我,我一聽之後停都沒稍停地便親自趕了來,還好,兄弟,你比我早到了一步,要不然萬一樂大哥有點……”
關山月截口説道:“大哥!真要説起來,他也是為朋友,僅能判他個糊塗……”
郭玉龍雙眉微揚,道:“他何止糊塗,你説他幫了誰?”
關山月明白了,搖搖頭,沒再説話!
郭玉龍卻又説道:“兄弟!在這兒碰見你更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
關山月道:“大哥!有什麼事兒麼?”
郭玉龍道:“是有點事兒……”
抬眼四下望了望,看熱鬧的人雖已散去了大半,但仍有不少人留連不去,瞻仰這兩位奇人的風采。
他向關山月一遞眼色,道:“兄弟,咱們進樂大哥這棚子裏坐坐去!”
有了這句話,樂寶林連忙吩咐徒弟們收場、倒茶,他的徒弟着實忙了一陣,等郭玉龍、關山月坐定後,他又支開了他的徒弟們,然後陪着他兩位坐在了一旁。
等他坐定了,郭玉龍這才説道;“兄弟!江南來人帶來了口信兒,你那位金兄弟報平安,我先告訴你一聲,免得以後你聽了擔心!”
關山月忙道:“怎麼?他那兒出了事兒?”
郭玉龍道:“你忘了!魚殼雖然收了手,可是還有個白泰官!”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白泰官怎麼樣?莫非他找上了……”
郭玉龍點了點頭,道:“你也許知道白泰官這個人,他出身不正,名利之心又重,再説他又沒碰上你,他豈肯放過金飛?”
關山月冷笑説道:“恐怕他未必能討得好去!”
郭玉龍道:“所以説金飛報來了平安二字。”
關山月道:“大哥,詳情如何?”
郭玉龍道:“讓我從頭説起,你知道張蒼水這個人?”
關山月點頭説道:“我知道,張大人是先朝遺臣!”
“不錯!”郭玉龍道:“他有個部屬官拜把總,姓石,跟你那位飛兄弟交情很好,你那位飛兄弟這次太湖行刺,有一半是受了這位姓石的把總的託付……”
關山月“哦!”了一聲,但沒接口!
郭玉龍接着説道:“你那位飛兄弟如今跟海珠格格在‘宜昌’湖上的‘獨龍崗’上,手下有好幾百名健兒,儼然是一寨之主,一湖之王,他在太湖行刺未遂之後就回到了‘獨龍崗’上,可是沒多久就被‘吳縣’的一名捕頭打聽到了他的下落……”
關山月道:“於是他們就把消息透露給了白泰官?”
郭玉龍道:“不錯,兄弟!那名捕頭打聽到你那位飛兄弟之後,懾於他的威名勢力,一直沒敢動,可巧這時候白泰官奉旨緝拿刺客,那名捕頭就把打聽來的告訴白泰官,白泰官逞能,當時就自告奮勇,獨自一人找上了‘獨龍崗’……”
關山月道:“他還能下得來麼?”
郭玉龍道:“你那位飛兄弟好心腸,也顯得他心智不凡,在白泰官一進‘獨龍崗’下的‘獨龍村’時他就知道了,他用上了江湖上慣用的那一套,先派了個高手把白泰官戲弄了一番,挫了他的鋭氣,然後又派人恭迎他上山,在山上大擺宴席……”
關山月笑道:“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恐怕這是鴻門之宴!”
郭玉龍笑道:“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當初劉邦有個大將樊噲保駕,如今白泰官則只是一個人,在酒席上,你那位飛兄弟大大地顯露了幾手,一直把白秦官弄得心灰意冷之後才又排隊恭送他下了‘獨龍崗’,我敢説,白泰官絕不敢再有二次踏上‘獨龍崗’的勇氣了!”
關山月笑了!
樂寶林一拍大腿,道:“痛快,這種人就得整整他!”
郭玉龍笑道:“可不是麼,要不然白泰官永遠不會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兄弟,這是你那位飛兄弟託人帶來的口信兒,向你報平安,我已經告訴綃紅了!”
關山月道:“謝謝你,大哥!”
郭玉龍笑了笑道:“別謝,真要謝的恐怕還在後頭!”
關山月微愣説道:“怎麼?大哥,還有?”
郭玉龍道:“不錯,是還有,不過我要先説明,這是我從側面聽得的消息,正確不正確目前我還不敢説,你不妨把這個消息透給胤禎,讓他去打聽,去證實,只要正確,我擔保他必會重重賞你一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有這麼大好處?”
郭玉龍微微一笑道:“不信你且試試看!”
關山月道:“大哥還沒告訴我,讓我拿什麼去試?”
郭玉龍笑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兄弟你沉不住氣,好吧,我説,聽着,兄弟,‘東宮’害病的消息傳到了玄曄耳朵裏去了,聽説玄曄預備召集幾位大臣商議大計……”
關山月道:“商議什麼大計?”
郭玉龍笑道:“兄弟,聰明如你者,這還用問麼?”
關山月心裏一陣猛跳,道:“大哥,玄曄預備召集哪幾位大臣?”
郭玉龍搖頭説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只要有大學士張英,張廷玉,幸貝勒隆科多,大將軍年羹堯跟陳閣老,那就對胤禎大大的有利,兄弟,這話你明白麼?”
關山月忙點頭説這:“我懂,大哥,這幾個全是胤禎的人,尤其隆科多,他是胤禎的六舅,遼左世族,權傾人君,富可敵國,他是傾身擁護胤楨的第一人!”
郭玉龍笑道:“不錯,兄弟,那麼你該知道何以教胤禎了!”
關山月點頭説道:“我知道,大哥!”
郭玉龍笑道:“那麼,我不坐了,你也該走了,兵貴神速,快一步制人,慢一步受制於人,兄弟,這種事是慢不得的,別讓其他的幾位搶了先,趕快立功領賞去吧!”
他站了起來,關山月也笑着站了起來,匆匆向樂寶林打了個招呼之後,他先出了棚子走了。
關山月的腳下何等之快,片刻之後他就到了“雍王府”,直闖雍郡王的機密所在書房。
好在“雍王府”的人誰都知道他的身份,也沒人攔他,可是他闖書房卻撲了個空,轉出來碰見了高人榮!
高人榮驚喜地向他打了個招呼:“關兄,好久不見了……”
關山月忙道:“人榮兄,你我待會兒再談,王爺呢?”
高人榮道:“進宮去了,怎麼,有事兒?”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他怎麼偏偏在這時候……人榮兄,我有大事稟報,王爺什麼時候進宮?”
高人榮道:“一大早就進宮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怕是宮裏有什麼事給絆住了,福晉在,稟報福晉行不行?”
關山月搖頭強笑,道:“人榮兄,你知道,有些事福晉辦不了,也做不了主!”
高人榮點頭説道:“也是,我糊塗,那麼,關兄看怎麼辦才好?”
關山月苦笑説道:“那有什麼辦法?我總不能闖進宮去把王爺拉出來,只好等了,希望別因為他這一趟宮誤了他!”
高人榮道:“我看不如請福晉馬上進宮一趟,把王爺請回來!”
關山月搖頭説道:“恐怕不行,要是宮裏真有事,就是福晉去也不能把王爺馬上請回來!”
高人榮道:“那怎麼辦……”
關山月一搖頭,道:“苦就苦在又不能寫在紙上請福晉送進宮去,不管了!等吧,要是福,怎麼樣都是福,要不然的話,誰也沒辦法!”
高人榮沒有説話,關山月話鋒微頓之後抬眼説道:“人榮兄,這趟辛苦了,我一直在忙,所以一直沒機會跟你碰個頭敍敍別後聊聊,希望別見怪!”
高人榮道:“關兄這是什麼話,還跟我客氣?你要這麼説就見外了,我知道關兄是個大忙人,連個自己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關山月笑道:“我這是窮忙,永遠忙不出個名堂來!”
高人榮道:“哪兒的話,誰不知道關兄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
關山月搖頭説道:“那是王爺看重,其實只要能進‘雍王府’,誰又不是王爺的心腹左右手?就拿人榮兄你來説,是王爺的貼身……”
高人榮搖手説道:“別提我,比起關兄來,我還差得多,再説……”
勉強地笑了笑,接道:“我在王爺身邊也待不多久了!”
關山月一怔,惑然説道:“人榮兄這話……”
高人榮道:“再過一個短時期,我預備向王爺辭職!”
關山月詫異地道:“人榮兄莫非另有什麼高就?”
“高就?”高人榮笑了笑道:“關兄該知道,論差事,哪還有比這‘雍王府’當差糧俸更優厚的?這差事是金飯碗,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關山月道:“那是為什麼?人榮兄不是一直幹得挺好麼?”
高人榮淡淡一笑道:“也沒什麼,什麼事都一樣,幹久了總會怕的,這就跟吃慣了大魚大肉,想換點淡的吃吃的道理一樣,尤其我這個人,幹什麼都沒有常性,再説,我能力有限,一直沒能給王爺出多大力,閒待着也是閒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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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搖搖頭,隨口説道:“沒想到人榮兄一趟遠門回來後,有這麼大的變化……”
高人榮臉色微微一變,道:“關兄,這跟出遠門無關,就是王爺當初沒派我出去這一趟,到時候我也會辭職的,這打算在我心裏醖釀了很久了!”
他臉上的異樣變化,全被關山月看在了眼內,關山月心裏跳了一跳,略一沉吟之後,他抬眼問道:“那麼,人榮兄已有了去處麼?”
高人榮淡然一笑,搖頭説道:“還沒有,我根本也沒打算往哪去,關兄知道,我是個江湖出身,落葉歸根,我只有江湖一條路走!”
關山月眉鋒微皺,道:“人榮兄既在‘北京城’這‘雍王府’待過,一旦再回到江湖去,恐怕不容易待,這道理人榮兄該懂!”
高人榮臉上閃過一絲抽搐,點頭説道:“關兄,這道理我懂,我這趟出門,一路之上……”他忽然改口接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江湖上的朋友,是永遠瞧不起在官府裏待過的人,凡在官府裏當差的人,一旦回到江湖上去,他也永遠再難抬起頭來!”
關山月一見他轉話,更肯定毛病是出在他這趟出遠門上,他略一思忖,抬目説道:“既然如此,人榮兄何必再回到難待的江湖去,再説人榮兄在王爺這兒幹得挺好的,又不是待不住了!”
高人榮道:“我寧願……唉,沒辦法,我這個人沒有常性!”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人榮兄既然去意這麼堅決,我也不便再説什麼,我也有同感,像你我這一種人,一旦再到江湖去,是會受盡委曲的,所以有很多人寧願在江湖下九流混,也不願到官府來當差,除非偌大一個江湖也沒有個容身之地,只有跑到官府來出力賣命,避避風頭存個身,混口飯吃!”
高人榮雙眉軒動了一下,沒説話!
關山月接着也避開正面,繞着圈子問道:“人榮兄這趟是在什麼地方採購了大批的虎鯊魚皮?”
高人榮笑道:“説來也夠瞧的,我從‘遼東’到‘廣東’,沿海一帶幾乎跑遍了,最後在‘廣東’才好不容易地弄到了幾捆。”
關山月道:“為什麼一直到‘廣東’才……”
高人榮搖頭道:“咱們不懂,據當地的漁民説,那是季節的關係,‘遼東’一帶這時候正是天寒地凍,鯊魚怕冷,所以都湧往了‘廣東’沿海一帶,同時‘廣東’沿海一帶也是鯊魚經常聚集的所在。”
關山月點點頭道:“原來如此,沒想到還有這一説,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不出門永遠難增見識,人榮兄……”頓了頓接問道:“怎麼樣,虎鯊挺兇吧?”
“兇?”高人榮搖頭説道:“何止是兇,這東西真是名符其實,稱它虎鯊,一點不錯,我親眼瞧見漁民們捕鯊魚,弄塊肉往海里一丟,頃刻間海水翻騰,肉就沒了影兒,假如再弄點獸血混在海水裏,轉眼間就能引來一大羣,聽漁民説這東西鼻子靈得很,只有一點血腥味兒,它在幾里之外也能聞得見……”
關山月道:“乖乖,這要是個人掉進海里去,那還得了?”
高人榮臉色一變,縱笑説道:“可不是麼!聽他們説當地有那麼一幫人,專門跟官府作對,只一逮着官府的人,馬上就丟進海里喂虎鯊。”
他這異樣表情又被關山月看在了眼裏,關山月的心裏又跳了一跳,他在揣測這是怎麼回事,高人榮那裏又説了話:“別看這東西一條沒多大,要不是三兩個壯漢還真難對付它,我瞧見過,兩三個壯漢跟它折騰老半天才能把它拉到船上來,可真不容易。”
關山月開口説道:“漁民們小覷不得,長年生活海上,跟風浪搏鬥,跟大魚折騰的漁民們,怕不人人都有一套。”
高人榮道:“那可真是,他們人人都有好幾百斤力氣,有一次我跟個漁民比胳膊,你猜怎麼樣,我的臂膀還不及他手腕粗。”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誇張了。”
高人榮正經地道:“不,關兄,是真的,事實也沒有摻假,你要是不信,什麼時候你走趟沿海去瞧瞧去……不,像咱們這種人最好還是別去,‘雍王府’在‘北京城’稱是大府邸,誰不敬畏三分,可是在那兒吃不開,他們不但不把你放在眼裏,甚至還仇視你,輕鄙你,這滋味不好受,當然,要是關兄去,那該又當別論,他們誰動得了關兄。”
關山月笑道:“人榮兄看得起我,他們卻未必,只怕我去了沿海,也是被他們逮着丟進海里喂虎鯊的命。”
高人榮臉色陡然一變,縱笑説道:“關兄會説笑!”
關山月心裏當即明白了幾分,可是他還不能斷定,當然他也不便點破不便明問,他沉吟了-下,道:“這麼説,人榮兄好不容易才弄到幾捆虎鯊皮,怕也跟他們仇視咱們這種人,輕視咱們這種人有關了!”
高人榮點點頭説道:“是的,關兄,一點不錯,起初我找上了當地官府,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漁民們説逮不着虎鯊,你能拿他們如何?我看得出,那些小衙門也不敢過份,後來我只有自己進了漁村,總算好,到底出高價買了幾捆,竹槓讓他們敲到了家!”
關山月搖頭道:“好厲害,將來有機會,我非去見識見識不可。”
只聽大門外傳來了叱喝:“王爺回府。”由遠而近,一聲聲地傳了進來!
關山月精神一震,笑道:“好不容易,總算把他等回來了!”
高人榮遲疑了一下,道:“關兄,我稟報王爺的,跟剛才對你説的有點出入,請別跟王爺提,還有我的主意,暫時……”
説還沒説完,雍郡王已帶着幾名親隨行了進來,他滿面春風,一臉都是笑意,像是有什麼喜事。
關山月剛低低一聲:“我明白,人榮兄請放心!”
那裏,雍郡王“喲!”地一聲道:“怎麼小關也在這兒……”
旋即爽朗而高興地大笑説道:“行,你們去吩咐廚房一聲,置酒設宴,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喝幾杯,快去!”
一名親隨應聲飛步而去,他則大步走了過來!
“王爺!”高人榮恭謹地施下禮去。
雍郡王抬了抬手,笑着道:“人榮,一天見好幾次,別那麼多禮,免了,免了!”
隨即轉望關山月,笑問道:“小關,今兒個什麼風呀?”
關山月含笑欠了欠身道:“王爺,我特來給您請安!”
“請安,”雍郡王笑道:“那你不該稱我,而該稱聲奴才或是屬下。”
關山月道:“我本打算這麼説,可是我明知道這您不愛聽。”
雍郡王擺手道:“算了,算了,別惹我生氣了,一日不見如三秋,來,咱們到書房坐着聊,人榮,給我沏壺好茶!”
他拉着關山月行進了書房,高人榮在背後答應了一聲!
書房裏坐定,雍郡王臉上笑容不減,望着關山月道:“小關,我明白,無事不登三寶殿,説吧,你是來給我請哪門子安的,嗯,記住,實説。”
關山月道:“王爺,您的眼光永遠犀利而厲害,我是來報喜訊的。”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什麼喜訊?喜訊永遠是好的,快説,我重重有賞。”
關山月道:“我不求賞,王爺,您平日給予我的已經夠多了,只是您令人等得不耐煩,希望別因為您這趟進宮,誤了您的大事。”
雍郡王頭一偏,笑道:“是麼?恐怕不至於吧。”
關山月一怔,旋即笑道:“看來我是白跑這一趟,瞎操心了。”
雍郡王搖頭説道:“不一定,先別下斷,你我都説説,看看是不是一回事兒,説不定你來報的是另一件。”
關山月搖頭説道:“王爺夠貪的,我來報的是有關皇上要召集御前大臣……”
雍郡王“叭!”地一聲拍了大腿,笑道:“我想貪也沒辦法了,不謀而合,簡直跟當年諸葛探周郎一樣,兩人手心都是個火字……”
關山月道:“王爺,我不敢自比諸葛!”
“那是。”雍郡王點頭笑道:“既生瑜,何生亮,要死的話,你會讓我嫉妒死,我想盡辦法也要除去你這個比我還強的人,結果我被你三氣活活給氣死了,不行,不行,這怎麼行?”
他哈哈大笑,關山月心裏卻一跳,心想:巧了,不正是這個情形麼?看來當年事要重演於今……
他這裏在暗想,雍郡王卻道:“小關,不管怎麼説,你永遠是我的好心腹,我仍然有賞,而且是重賞,説吧,你要什麼?”
要什麼,要他愛新覺羅王朝,他肯給麼,能給麼?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王爺,我不要什麼,也不敢居功,因為我只是個傳話人,要賞您請重賞那真正有功之人!”
雍郡王一怔訝然説道:“怎麼,不是你,那麼是……”
關山月道:“郭玉龍,他告訴我的,要我速報王爺知道!”
雍郡王尖聲叫道:“郭玉龍,怎麼會是他?他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關山月淡然説道:“王爺您以為他心向誰?”
雍郡王道:“向我?”
關山月道:“王爺,他大可以把這消息透給別家阿哥,或者隱而不説,秘而不宣,您想是也不是?”
“對!”雍郡王猛一點頭,道:“對,有賞,我絕對有賞,而且是兩份,不少他的,也絕不能讓你白跑白操心……”
關山月道:“王爺,我倒不必,只是今後您對人家……”
雍郡王忙道:“不會了,不會了,那怎麼會,人家這樣對我,我怎會再猜疑人家?瞧你這樣一説,我還有良心麼?……”關山月在心裏笑了。
而,雍郡王也突然-笑搖頭:“只是,沒想到,真沒想到,他的消息居然比我還要靈通,還好他是心向着我,要是他心向着別個,那還得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就在這剎那間,他知道他錯了,他弄巧成拙做錯了,對一隻狼,是永遠難換取它的心的!他明白了,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知道再回頭解釋,就是解釋得再巧妙也是多餘,也是白費!
是故,他沒多説,僅是淡然一笑,道:“只怕不然,他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您已經早進了宮了,看來他的消息還是沒您靈通!”
雍郡王抬眼深注,道:“小關,想必這幾天你跟他走得很近!”
關山月道:“王爺説誰?”
雍郡王道:“誰?你跟我裝糊塗!”
關山月道:“王爺,我真不知道,跟您,我不會,更不敢!”
雍郡王倏然一笑道:“就算是吧,郭玉龍!”
關山月道:“王爺,這話怎麼説?”
雍郡王道:“要不,你怎麼幫他説話?”
關山月道:“王爺,您該明白我説的是實情,再説,那也是您的授意,是為了您,要不我關山月不認得誰是郭玉龍!”
雍郡王笑了,忙道:“瞧你,怎麼説着説着就動火兒,別火,行不?我説着玩兒的,幹什麼生這麼大氣呀,我自己授意你跟他接近,難道我自己説的話全忘了,你一天到晚為我絞腦汁,賣力流汗,難道我是傻子,或者沒良心,一點都不知道,不領情,好了,小關,開開玩笑奈何動起了肝火……”